1</p>
我是护林员，森林里火光漫天。</p>
殉职前，我用对讲机联系几公里外、带着初恋白月光来旅游的哥哥。</p>
“哥，大火烧山，你赶紧跑吧，不用管我。”</p>
他却让我少自作多情，本来也没打算冒险救我。</p>
对讲机那头响起娇滴滴的女声：</p>
“净渊，都怪你非要打野，你得帮人家把弄脏的小裤洗干净。”</p>
我万念俱灰，在席卷而来的火浪中不甘地闭上眼睛。</p>
1</p>
森林火势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p>
作为护林员，扑救火情是我的职责。</p>
在向上级报告后我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用一切手段阻止大火蔓延。</p>
事实上，夏季高温干燥，火蛇席卷四周只在顷刻间，即使我想跑也来不及了。</p>
照这个趋势，恐怕我等不到森林消防赶来就会死。</p>
滚滚浓烟中，我用袖子遮住口鼻，准备在殉职前提醒脱离旅游团、仍逗留在森林里的哥哥快跑。</p>
自从养父母车祸去世，我在世上的亲人只剩下哥哥文净渊。</p>
相依为命二十年，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跟我一样葬身火海？</p>
对讲机终于被接通，文净渊冷淡中透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p>
“文之桃，我刚说过不是特意来看你的，只是带着楚楚来旅游而已。”</p>
“偶遇你还非要给我塞个备用对讲机，就为了方便纠缠我吗？”</p>
因为护林员的工作，之前我跟哥哥争执过多次。</p>
他希望我辞职嫁人，我没同意。</p>
但我不想在人生倒计时的几分钟里，还跟哥哥吵架。</p>
森林里树木繁多遮蔽视线，文净渊也非专业人士，他可能还没发现火情。</p>
幸亏我担心他遇到意外，硬塞了个对讲机给他。</p>
“哥，森林里起火了，我恐怕没法活着出去。”</p>
“这里太危险，你别冒险救我，带着你女朋友赶紧跑吧。以后好好照顾自己......”</p>
我遗言还没说完，就被文净渊烦躁的打断。</p>
“得了吧文之桃，你演点好的。谁不知道这座森林日照强，夏天偶尔会起个火星子冒点烟啊，你当我旅游攻略白查的吗？”</p>
“犯不着跟我演苦情戏。有时间跟我生离死别，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把火苗扑灭了。”</p>
文净渊说完，便干脆利落挂断对讲机。</p>
2</p>
森林里烟熏火燎，高温窒息感越来越重，我眼泪止不住流。</p>
即使近在咫尺，我也没动过让文净渊闯入火海涉险的念头。</p>
唯一心愿，不过是想听他像小时候那般对我说一句：</p>
妹妹别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p>
曾经父母离世、家产被奇葩亲戚夺走的艰难时光，我们彼此依靠着渡过难关。</p>
难道如今，连一句空口安慰都是奢望吗？</p>
重拨过去的对讲机迟迟无人回应，许久才终于又被接起。</p>
哥哥劈头盖脸的刻薄斥责，填满我的耳朵。</p>
“文之桃你又想干什么？起火了还能持之以恒骚扰我，看来这火一点都不严重嘛。”</p>
“还是说你终于知道怕了？当初劝你辞职结婚，你非要在荒山野岭当野人。自己选的路就自己受着呗，死了也活该。”</p>
火势逼近，我身上的皮肤已经被烫伤。</p>
窒息感几乎使我丧失语言功能。</p>
我却仍拼尽全力张口，试图劝哥哥赶紧离开。</p>
文净渊那头响起哗哗的水声，他似乎在溪流边。</p>
与此同时透过对讲机传来的，还有杜芊楚娇滴滴的调笑。</p>
“净渊哥，都怪你非要打野，你得帮人家把弄脏的小裤洗干净。”</p>
“我宁可穿湿的也不要穿脏的，难受死啦。”</p>
杜芊楚也叫文净渊哥哥。</p>
而哥哥在跟她说话时，语气与对我是截然不同的温柔。</p>
“楚楚，尽管放心，小裤我保证给你洗得干干净净。”</p>
我只剩苦笑。</p>
原来我的命，还没有杜芊楚的一条小裤重要。</p>
火场温度再高，也暖不了我如坠冰窟的心。</p>
绝望之下意识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p>
我守护多年的葱茏森林在火海中变得焦黑，渴望了一辈子的亲情最终像一场笑话。</p>
此生最后一滴泪，刚流出眼眶就被高温蒸发。</p>
就这样结束了吗？突然好不甘心。</p>
3</p>
原以为人死如灯灭，不料居然还能保留下自己的意识。</p>
我灵魂绑定了轮回眼直播系统，可以看到死后的一切。</p>
森林消防赶到扑灭了火灾，也把我的尸体从焦土中运出。</p>
不幸中的万幸，我在力竭倒地前，用沙袋隔离出的临时防火带起了作用。</p>
牺牲在这场大火里的人只有我，森林居民免于遭受生命威胁和财产损失。</p>
赶来的上级领导秦主任，见到我凄惨的死相，眼含热泪对众人道：</p>
“文之桃同志因为救火才错过最佳逃生时机，她在自己岗位上坚守到了最后一刻。”</p>
“我记得上回，在森林里抓到偷猎者的也是她。那么优秀的姑娘，可惜啊。”</p>
我生前的护林员搭档小陈痛苦地抱头蹲下，懊悔万分。</p>
一个大男生活活哭成泪人。</p>
“都是我不好，桃姐在火海中时我正好在森林边缘巡逻。如果我能早点回来，桃姐就不会送命......”</p>
小陈跟我搭档守林，其实只有短短半年。</p>
我看他年纪小刚毕业，平时便对他多关照了点。</p>
普通同事尚且为我的死亡感到悲痛，我叫了二十多年的哥哥却无动于衷。</p>
文净渊，你的心是铁打的吗？</p>
秦主任叹气。</p>
“通知家属来认领遗体吧。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文之桃父母交代。”</p>
4</p>
小陈抽泣抹泪，“秦主任，桃姐跟我一样无父无母，她心里挂念的亲人只有哥哥。”</p>
我生前其实不爱提自己的私事。</p>
若非无意得知与小陈同病相怜，我也不会开口安慰他。</p>
秦主任闻言更过意不去了，连忙让人调出我家属的联系方式。</p>
他亲自给文净渊打电话。</p>
在系统显示的另一头直播画面里，文净渊已经带着杜芊楚走出森林。</p>
“真烦，这破对讲机我还得去还给她。她之前说对讲机咋拨号来着？忘了。”</p>
“文之桃在森林里手机都没信号，扑完火怎么还没联系我！”</p>
我心想，文净渊，你下半辈子都不用烦了，我再也不会联系你。</p>
反正他自从认识杜芊楚后，就越来越疏远我这个妹妹。</p>
能彻底摆脱我，文净渊应该很高兴吧？</p>
杜芊楚挽着他胳膊撒娇。</p>
“随便找个显眼的地方放着，让你妹自己去拿，人家快累死啦。”</p>
“况且她一个护林员，跑腿巡逻是老本行。”</p>
文净渊撇撇嘴，不置可否。</p>
正在此时，他兜里的电话响了，是秦主任打来的。</p>
“你说什么，文之桃死了？开什么玩笑，她刚才还好好的！”</p>
“她干护林员几年都救过多少次山火了，怎么可能逃不出去？”</p>
5</p>
文净渊常年生活在城市里。</p>
他对人在野外应变突发情况时有多渺小，并没有清醒的认知。</p>
我几次险象环生，他对杜芊楚说我命硬的话更深信不疑了。</p>
文净渊最开始疏远我，就是因为杜芊楚挑拨离间，断定我命硬克六亲。</p>
“净渊，你那个养妹不仅无父无母，还连你爸妈都克死了。”</p>
“你再跟她亲近下去，是想全家共赴黄泉、让文家从此绝后吗？”</p>
曾经我休假回家，偶然听到杜芊楚在背后议论我的刻薄恶毒之语，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p>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灵魂深处的怨恨，才继续观看轮回眼直播间。</p>
文净渊握紧手机，爬到高处眺望森林内仍在缓慢升腾的黑烟。</p>
他额头上有冷汗滑落，失神般喃喃自语道：</p>
“我不信......怎么偏偏在着火时联系我这次就死了？”</p>
文净渊拿起手机怒吼：</p>
“你们是不是跟文之桃合伙耍我？让她出来见我！”</p>
秦主任大概以为他悲愤欲绝才如此失态，告诉了文净渊我遗体停放在附近安置所。</p>
“文先生，我理解你接受不了妹妹去世的消息。”</p>
“但逝者为大，文之桃还在等你带她回家。”</p>
文净渊听完，不顾杜芊楚的呼喊，神色煎熬复杂地往外冲。</p>
我透过直播画面，清楚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几丝侥幸和希冀之情。</p>
他竟然还在期待我没死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