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仰头望我的人,竟然是宋泊简。</p>
听闻他性格沉闷无聊,休沐后就在家看书,下朝后就处理公事,即便是最春光烂漫的日子,也不曾见过他对跑马蹴鞠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兴趣。</p>
如今,这尊不惹世俗,无甚情趣的大佛竟然看我修屋顶,还能看许久。</p>
真是石破天惊,骇人听闻。</p>
宋泊简见我吓到没了往日的庄重贤良模样,他竟然唇角轻扬,似是觉得有趣。</p>
但那抹笑飞快闪过,快???得宛若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p>
「女郎,下来吧。」</p>
「还望宋大人见谅,我若不把屋顶修好,今晚恐怕连床都会淹了。」我一边说,一边抓紧修补。</p>
礼仪规矩都是虚的,身体受罪才是自己的。</p>
因为眼看着天又开始阴沉了,如果不赶快把房顶修好,恐怕今晚要受许多苦。</p>
底下的宋大人轻轻叹了一口气。</p>
隔得太远,我没听出他暗藏的无奈和笑意。</p>
隔了一会儿,我突然听到梯子轻晃。</p>
宋泊简脱了官服和官帽,走上了屋顶。</p>
素白单衣,薄薄一层,衬着胸膛处绷了起来。</p>
他平日里总穿着宽袖长袍,原本以为是个清瘦的书生。</p>
没成想,如今看去,单从身形而言,宋泊简更像是个精壮的剑客。</p>
他走近我,接过我手里的工具,我大惊失色。</p>
「宋大人,不可!」</p>
若被婆母看见,她这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宝贝儿子,如今却两手泥巴地给我修屋顶。</p>
我那婆母定然会亲手撕了我。</p>
可是宋泊简却丝毫没理会我,蹲下身,动作轻快又熟稔,竟然几下就将新瓦片盖好。</p>
我不由疑惑。</p>
同他一样是宋家人的宋向烛,可是压根连五谷都分不清,平日里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p>
宋泊简像是背后生眼睛似的,敏锐地觉察出我的疑惑。</p>
「早年性子顽劣,也曾离家出走,闯荡过江湖。」</p>
这句话,他说得轻飘飘,但作为听者的我,却险些笑了出来。</p>
朝堂之上,最为古板严苛的宋大人,年少时竟然还是位叛逆小子。</p>
宋泊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睇了我一眼,眼锋柔和。</p>
这神情出现在这张向来清冷,不苟言笑的脸上,简直如同娇嗔。</p>
「不知道?还是没想过我还有那副样子。」</p>
「我同宋大人——」我没琢磨透他的用意,试探着想赔个罪,解释一下平日与他没什么交情,这才不了解他的生平往事。</p>
宋泊简却打断了我。</p>
「叫我泊简。我刚下了朝,忙完公事,宋大人这个称呼,听着像又回到了案牍旁,太累。」</p>
「......泊简。」我感觉这两个字青涩到绕口,艰难唤了出来后,却又觉得像是云开日出,我同他之间的氛围,瞬间不同了。</p>
我说:「泊简,怪我,向烛性子内向,我便同府中众人都没有太多交情,也不了解你的生平往事。」</p>
宋泊简颌首:「无妨。」</p>
他单手抱着修屋檐的工具,转身。</p>
衣摆随风飘动,贴到我的大腿上。</p>
「你待久了,便都了解了。」</p>
风声鼓动,远方厚密的云翳之内,又潜藏着雷声的嗡鸣。</p>
我愣了一下,站在房顶站了许久,等到听见宋泊简轻巧的落地声,才骤然惊醒。</p>
宋泊简,方才冲着我,竟然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