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很欣喜,眼角笑出了叠叠皱纹,弯着腰殷勤地同那人握手:「等我女儿回国,咱们可就是亲家了。」</p>
「我们家不宠她的,她从小到大干什么家务都很利索,您放心啊,肯定能照顾好你和你家两个小孩。」</p>
原来那些我出于体谅和心疼妈妈硬扛下来的杂活,都只是为了让我成为别人家称职的儿媳。</p>
童年里那些伴着血痂和伤痛的委屈,在这一刻全数迸发。</p>
我再迈不动脚步,前路沁透泪水,回忆带来的钝痛刺到心脏,压迫得我喘不上气。</p>
我转身就走,把一大包礼物随手甩进了垃圾桶。</p>
「咚」的一声,比爱重多了。</p>
台下,妈妈再次被更过分的弹幕怒骂。</p>
但这次她面色铁青,别过脸不看我,眼里似乎凝结了化不开的浓烈情绪。</p>
但我移开视线,没兴趣深究。</p>
画面再变化。</p>
在这二十一年中,哥哥唯一做的实事,就是指挥嫂子干这干那。</p>
就像童年指挥我一样。</p>
但因为是爸妈的记忆,他就是完美的孝子。</p>
没多久,嫂子就承受不住了。</p>
她不像我。</p>
她有真正把她当女儿养的父母。</p>
嫂子爸爸在十分钟内冲过来,给沈旭阳甩了两巴掌,当场带着嫂子和女儿走了。</p>
至于卖房子。</p>
不卖掉爸妈送他的婚前财产,怎么堵住前妻一家来闹事的嘴?</p>
画面结束。</p>
没等到沈旭阳狡辩,弹幕铺天盖地的辱骂已经淹没了他:【巨婴,找个保姆都还要给钱,你还横上了?活该你妻离子散!】</p>
【我闺女要是嫁过去受这种气,不用十分钟,老子空降都要给他们全家扬了。】</p>
【他前妻爸爸本人,我现在拳头捏得咯咯响,沈旭阳,你下台给我等好了……】</p>
当然,比网友更愤怒和不可置信的,是刚得知一切的爸妈。</p>
妈妈气得手都在抖,重重一敲拐杖质问:「你跟我们提妻子多水性杨花,跟我们说有你在,留着那房子纯粹多余……沈旭阳,你究竟还骗了我们多少事情?!」</p>
「妈,真的没有了……」</p>
沈旭阳马上接话,但他不自觉抬手摸着自己耳后,视线飘忽,同之前盛气叫嚣的模样截然不同。</p>
此时,审判台出声:「即将进行最终审判,由刘芳梅女士决定最终审判的罪名。」</p>
妈妈表情一愣,沉默许久,突然抖着声音大声反问:「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你拉扯大,我还不了解你吗?」</p>
沈旭阳刚想开口,可望着观众席上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望着每一个言语激烈的弹幕。</p>
他一句话说不出。</p>
脑内全是自己被夸「孝子」被高高捧起的场面。</p>
而那些期盼的眼神瞬间和观众席上的重合。</p>
厌恶、恶心,随时要将他刺穿。</p>
最后,沈旭阳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下。</p>
膝盖接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猛烈撞击声。</p>
「妈,我发誓我没有!」</p>
漫长的沉默,只有观众台上的嘘声不断高涨,对应着沈旭阳难堪涨红的脸。</p>
【凭什么最后换偏心妈来选择题目?她难不成会让自己心肝输?】</p>
【人小女孩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凭什么用自己的命换偏心爸妈健康,又凭什么让吸血哥哥白得到自己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一切?!】</p>
【真相都看过了,但凡现在有良心的,早已经选择主动放弃……】</p>
「我要审判——」</p>
「沈尘灰明知父母苦寻她多年,明知父母思念至患癌,却仍狼心狗肺,连父母最后一面都不肯见!」</p>
这也是他们被登上本地报纸的标题。</p>
妈妈给了一个自以为百分百的答案,声音坚定,无一丝颤动,看向我的目光明明白白写着「都是你没良心在先,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我没办法」。</p>
我面上笑对。</p>
心里也在笑。</p>
我可就是在等这个罪名呢。</p>
我抬头看沈旭阳,把他在审判开始前劝我的那句话抛回去:「沈旭阳,现在放弃,你还能给自己的清白留最后一点底裤呢。」</p>
毕竟,他和我都清楚,他那段时间做了什么。</p>
沈旭阳的脸涨成猪肝色,他紧紧一闭眼,咬着牙关开口:「审判台,我要宣布弃权!」</p>
「什么处罚我都能接受!」</p>
「嘭」一声,拐杖掉落。</p>
妈妈整个人一下子倒在爸爸怀中,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发出近乎崩溃的嘶吼,却始终没责怪儿子一句。</p>
「已经登上审判台,没有弃权的选项。」</p>
沈旭阳几乎站不住身子,趔趄几下,堪堪扶住栏杆,像即将被摧毁的弱草。</p>
审判台一字一顿继续说道:「经判定,罪名有成立可能性。」</p>
「现在,审判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