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者有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还有约翰·史密斯在迪拜转机大厅走前交给他的一张伊斯兰堡的道路图。他同时十分确定,明天早上他离开酒店的时候,会有人盯他的梢儿。睡觉前,他去了趟前台,订了辆明天早上的出租车。服务员问他想去哪儿。
“哦,就是随便转转,看看这个城市著名的旅游景点。”他说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出租车已经等在那儿了。他冲司机满脸堆笑,就像寻常的“无害美国游客”一样,然后一起出发了。
“朋友,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他向前排座位靠过身去,说道,“你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吗?”
汽车顺着宪法大道开去,经过了法国和日本大使馆。最高法院、国家图书馆、总统官邸,还有议会,司机一一指给他看。追踪者事先记过道路图,他“非常兴奋”地点着头,一边记下来。他还扫了几眼后车窗,没有“尾巴”。没必要。开车的这个就是三军情报局的。
车开了很远,中间只停了两次。司机载着他,经过费萨尔清真寺的前门。这座建筑确实让人印象深刻。追踪者询问是否允许拍照,得到许可后,他从车窗里拍了一些。
他们蜿蜒穿行于蓝色区域的高档商业街。第一站停在一家叫作“英国呢”的服装店。
追踪者告诉司机说,自己一个朋友曾经提到这里两天就能做好一件高档的手工西服。司机说确实如此,然后看着自己的美国客人消失在店里。
工作人员殷勤周到,很是热情。追踪者挑了一块精纺羊毛料,深绿色,有一点淡淡的细纹。服务员恭维他很有品位,他笑容满面。量体只花了十五分钟,工作人员让他明天再来,先试一下是否合体。他预存了一笔美元,很受欢迎。离开前,他又问是否可以借用洗手间。
不出所料,洗手间就在商场的后面,需要穿过成捆堆着的面料。洗手间的门旁边还有一扇门,等服务员离开后,他推了一下。门开了,是条小胡同。他关上门,回到隔壁,上了趟洗手间,然后回到店里。服务员领着他走出前门。出租车正等着。
他虽然没有看见,但可以猜得到——他从后面出来之前,司机进过商场查看。服务员告诉司机,他的客人“去后面”了。试衣间也在那个方向。司机点点头,回到车上。
另外一次逗留是在库赫萨尔购物中心,一个主要的地标性建筑。追踪者在这里表示说想喝杯上午的咖啡,然后他被带到了高乐雅咖啡馆。喝过咖啡,他在AM食品店买了些英国巧克力饼干,然后告诉司机,现在可以掉头回塞雷纳了。
到了酒店,他付了司机车费,还给了笔不少的小费,他确信小费不会进到三军情报局的预算里,肯定会落入司机的腰包。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有一篇全面的报告,英式服装店也会接到电话接受核查。
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他给《华盛顿邮报》编了篇报道。题目叫“令人陶醉的伊斯兰堡清晨之旅”。文字很无聊,永远都不会见之于世。
他没带电脑来。因为他不想自己的硬盘被人卸下来换掉。他用的是塞雷纳的电信室。这份电传被截收复读出来。还是那个待在封闭地下室里的公务员做的,新闻参赞的信件他们都是要复制存档的。
他在酒店的餐厅吃的午餐,然后去前台,说他要散散步。他离开的时候,一个蛮胖的年轻人从大堂沙发上站起身,掐灭了烟,折上报纸,跟在他后面。他比追踪者大约小十岁,不过已经开始发福了。
追踪者年纪是更大一些,但他是海军陆战队员,非常习惯这样的快步行进。才走了两条街,“尾巴”就得一路小跑跟着了。他气喘吁吁,浑身都汗透了。最后“猎物”跟丢了的时候,他想起早上的那份报告。美国人今天第二次出门肯定是去“英国呢”方向的。于是这个警察也朝那个方向走。他忧心忡忡,因为他有个很不体谅人的上司。
他把头伸进裁缝店的大门时,所有的忧虑都一下释然了。是的,那个美国人真的在里面,但他“去后面”了。他在巴基斯坦电信外面闲逛,觉得一个门廊不错,过去靠在了墙上,打开报纸,又把烟点上了。
事实上,追踪者没去试衣间。店员迎接他的时候,他显然因为肚子不舒服而非常窘迫。能用下厕所么?当然。他认得路。
一个外国佬在这里肠胃出状况就和日出一样可以预料。他溜出后门,一路小跑穿过小巷,进入主干道。一辆过路的出租车看见他招手,急忙停在了路边。这是辆真正的出租车,司机就是个简单的讨生活的巴基斯坦人。外国人总是去景点,路途都是比较远的,而且还不认道——那可是美元啊!
追踪者知道他会被绕路,不过这好过浪费气力。二十美元再加上五美元的小费,他就被带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粉红色区域两条街道的接合部,就在拉瓦尔品第和军人住宅区的边上。出租车走了。他自己步行走了最后的两百码。
这是座普通的乡间小别墅,虽然不甚奢华,但很整洁。牌匾上用英语和乌尔都语写着:M.A.沙上校。追踪者知道军人都早睡早起。他敲了敲门。屋里响起踢里趿拉的脚步声。门开了,不过只开了几英寸,里面很黑。一张黝黑的脸,有些憔悴,不过曾经肯定很漂亮。沙太太?他们家不是很富裕,没有女仆。
“下午好,夫人。我来找阿里·沙上校,想和他聊聊。他在家吗?”
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说了句乌尔都语。她转过身,应了一句。门开得大了些,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须发都修剪得很整齐,脸刮得很干净,非常典型的军队风格。中校没有穿军装,换的便服。即便如此,周身上下也散发出自负的气息。不过看到身着黑色外套的美国人时,他是真的很惊讶。
“下午好,先生。我能有幸和阿里·沙上校讲话吗?”
虽然他还只是名中校,不过阿里·沙不打算反驳。来人所说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坏处。
“是的,当然可以。”
“真是我的幸运日,先生。我本想打电话的,但我没有您的手机号码。我希望我来的时候您没有不方便。”
“哦,呃,没有,不过,你想……”
“事情是这样的,上校,我的好朋友沙乌卡特将军,昨天晚上晚宴的时候告诉我,您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们可以……”
追踪者朝屋里示意了一下,军官有些迷惑,向后退去,把门拉开了。如果总司令这会儿从这经过,阿里·沙中校肯定背冲着墙,用哆哆嗦嗦的手敬礼。沙乌卡特将军,他和这个美国人共进晚餐!
“哦,当然,我的礼貌都哪儿去了?请进请进。”
他把客人领进屋。起居室装修得很普通。他的妻子在边上看着。“茶。”中校喊道。女人连忙跑去准备茶。这是欢迎贵宾的礼节。
追踪者递上自己的名片:丹牧师,《华盛顿邮报》的高级撰稿人。
“先生,这是我的编辑交给我的任务,在你们政府的许可下,给毛拉奥马尔写一篇报道。就像您所知道的,经过了这些年,他一直与世隔绝,没人了解他。将军让我相信您,您见过奥马尔,还和他说过话。”
“哦,我不知道……”
“喔,说吧,您太谦虚了。我的朋友跟我说,十二年前,您陪着他去过奎达,在双边会议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美国人恭维他时,阿里·沙中校的身板挺得更直了。这就是说,沙乌卡特将军已经注意到他了。他双手指尖相抵,呈尖塔状,承认了自己确实和那个一只眼睛的塔利班领导人说过话。
茶来了。阿里·沙夫人奉茶的时候,追踪者注意到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碧绿色眼睛。他以前听说过,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荒凉的边界线上,沿杜兰德线的山区部落的人就是这样。
据说,2300年前,年轻的世界早晨之神、马其顿王国伊斯坎达尔的亚历山大大帝曾经行军经过这片山区,他横扫波斯帝国,来到他想要征服的印度。可他的士兵疲惫不堪,被无休止的战争耗尽了精力。他从印度河战役撤退的时候,成批的士兵们被遗弃在当地。如果他们没能回到马其顿的群山,那就是在这里的山区和峡谷定居下来,娶了老婆,在肥沃的土地上耕种,再没有行军打仗了。
在加兹尼那个小村,藏在马哈茂德·居尔长袍后面的小孩就有着明亮的绿色眼睛,而不是像旁遮普人那样是棕色的。阿里·沙失踪的儿子呢?
谈话结束的时候,茶都还没有喝。他没想到结束得这么突然。
“我想,您儿子陪您去的吧,上校,他会说普什图语。”
陆军军官从椅子里站起来,身体僵直,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你错了,牧师先生。我没有儿子。”
追踪者也站了起来,摘下帽子,向他致歉。
“可我听说……有个叫佐勒菲卡尔的小孩……”
中校走到窗户旁,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注视着窗外,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冲谁来的,客人还是儿子?追踪者无法确定。
“我再说一遍,先生。我没有儿子。我想恐怕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沉默,仿佛定格了一般。美国人显然被下了逐客令。他扫了一眼中校的妻子。
碧绿色的眼睛满是泪水。显然这个家庭的伤痛一直在继续,而且已经有很多年了。
追踪者假装说了些笨拙的道歉话,退向大门。中校的妻子陪着他。她帮他拉开门的时候,他小声说道:
“我很抱歉,夫人,非常非常抱歉。”
显然她不说英语,可能也不说阿拉伯语。不过“抱歉”这个词是非常国际化的,她可能会略微明白些。她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里充满同情,然后点了点头。
追踪者走了半英里才走到机场路,拦了辆出租车,向城里开去。到了酒店,他从自己的房间给文化参赞拨了个电话。如果这个电话被监听了——这是肯定的——那也不打紧。
“嗨,我是丹牧师。我刚才正在想,你以前是否找到过有关旁遮普和部落传统音乐的材料?”
“我当然有。”中情局的人说道。
“太好了。我可以用它好好写一篇。你能来我住的塞雷纳酒店一趟吗?到客厅喝点茶?”
“为什么不呢,丹。七点钟你方便吗?”
“没问题,到时见。”
晚上喝茶的时候,追踪者说了下自己明天的需要。第二天是周五,是穆斯林神圣的日子,中校会去清真寺礼拜,他不敢错过的,可陪老婆不是必须的。这里不是勒琼军营。
中情局的人走了,追踪者通过前台给自己订了张晚上离开卡塔尔的机票,是卡塔尔航空公司的,然后通过英国航空公司在伦敦转机去华盛顿。
第二天早上,他结清房费,拿着自己的那个箱子走出酒店。车已经在那儿了。通常都是没有什么特色的车。不过因为有CD播放器,所以不能进酒店,不然里面的人会被吵到。
开车的是一名中年美国白人,灰色的头发——是大使馆的一名资深服务人员。他在这个城市里开车开了太久,对它了如指掌。有个年轻人和他在一起,他是美国国务院的一名初级工作人员,曾经回国进修过一门语言课程。他选了普什图语作为自己的专业,并掌握了这门语言。追踪者爬进车的后部,说了个地址。他们从塞雷纳的斜坡上驶下,三军情报局的“尾巴”也在他们后面从坡上开下来。
他们把车停在中校阿里·沙房子所在街道的末端,一直等着,直到所有的男性都上路离开,去清真寺做周五的礼拜。然后他们才按追踪者的指令,开车停在中校的门口。
又是沙夫人来开的门。她显得有些紧张,解释说她的丈夫不在,大约一小时内回来,也许更长些。她说的普什图语。大使馆的人回答说,中校命令他们等他。她不太确定,因为她丈夫没有给他这样的指示。不过她还是让他们进了屋,带他们来到起居室。她在边上徘徊着,有些局促。她既不坐下来,也不离开。追踪者冲着自己对面的扶手椅向她示意。
“请坐,沙夫人。再看到我不用担心。我来是为昨天的事道歉的。我并没想让您的丈夫感觉不舒服。我带了点小礼物来表达我的歉意。”
他拿了瓶黑方放在咖啡桌上。这是按照要求,车里事先准备的。翻译把追踪者的话译给她听,她露出一丝紧张的微笑,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在他们父子之间存有嫌隙。”追踪者说道,“真是个悲剧。我听人说,你们的孩子,是佐勒菲卡尔吧,说他非常聪明,英语说得和乌尔都语、普什图语一样好——他肯定是跟你们学的。”
她点点头,又热泪盈眶了。
“告诉我,你们难道没在哪儿给佐勒菲卡尔拍过照片吗?小的时候呢?”
大颗的泪珠从两只眼睛里,顺着脸颊分别滚落下来。孩子的母亲是不会忘记曾经在自己腿上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的。她慢慢地点点头。
“我可以看看吗……可以吗?”
她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她没有听她丈夫的话,留了张她失落已久的孩子的照片。她把它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她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张皮革边框的照片。
这是一张毕业照。相框里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冲着镜头,很高兴地咧着嘴笑。这张照片是在他皈依圣战之前照的。无忧无虑的学校生活的结束,一卷中学毕业证书,以及没有任何麻烦的友谊。不用问他的孩子是哪个了。左边的那个有着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追踪者把照片递还给她。
“乔,”他平静地说道,“打电话叫我们的司机过来敲门。”
“但他应该等在外面的。”
“按我说的做。”
他的部下打了电话。沙夫人一个字也听不懂。过了一会儿,前门响起敲门声,很响。沙夫人吓了一跳。不会是她的丈夫。太早了,而且他会直接进来,也不会有别的宾客拜访。她站起身,无助地四下看着,拉开墙边书橱的一个抽屉,把照片放了进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离开了房间。
追踪者两步就跨过了屋子。他取出照片,用自己的iPhone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沙夫人领着茫然不解的司机回来的时候,她的年纪大一些的客人已经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年轻一点的站在他的身边,有些不知所措。追踪者站起身,温和地微笑着。
“啊,到了该走的时间了,我想。我还得赶航班。非常抱歉没能等到您的丈夫。请代我向他转达我最诚挚的祝福和歉意。抱歉让他不愉快了。”
这句话被整个翻译给她听了。他们走出中校的家。他们走后,沙夫人拿回她的宝贝照片,放回了她的秘密位置。
在去机场的车里,追踪者把照片放大,久久地凝视着。追踪者不是一个残酷的人,并不愿意欺骗这个曾经美丽的绿眼睛女人。他陷入沉思,该怎么告诉一位母亲,自己正要去追捕他的儿子,然后还因为他已经变成一个魔鬼而杀掉他?她还在为他失落的宝贝哭泣呢。
二十小时后,他抵达了华盛顿的杜勒斯机场。
追踪者趴在森特维尔的小房子阁楼上仅有的一点狭小空间里,注视着屏幕。旁边的是爱丽儿,坐在他的键盘前,就像钢琴演奏家坐在自己的三角大钢琴前面一样。通过技术行动支援局所赠予的设备,他完全控制了局面,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了。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随着屏幕上的图像瞬息来去,他解释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洞穴巨人的网络流量来自这里。”他说道。
这些图像都来自谷歌地球。不过他通过某种方法把它们的效果提升了。就像那个空中冒险家菲利克斯·鲍姆加特纳跃向地球一样,最初屏幕上是阿拉伯半岛和非洲之角,随着镜头向下推进,看的人似乎从天而降向下俯冲,画面从耳旁呼啸而过,这种疯狂的俯冲最终停了下来,追踪者看到了一个屋顶:灰白色、方形。看着似乎是一个庭院,有一扇门,院子里停着两辆厢式车。
“传教士不像你可能想的那样在也门,他在索马里。这是基斯马尤,在这个国家南端的海岸线上。”爱丽儿说道。
追踪者凝视着,非常着迷。他们都错了——中情局、技术行动支援局、反恐主义中心——他们都以为猎物是从巴基斯坦移居也门的。他可能曾经是在那儿,但又转移了,去寻找自己的新庇护;不是阿拉伯半岛的“基地”组织,而是控制着非洲之角的另外一个狂热组织,之前叫作“伊斯兰青年军”。在世界上最为疯狂的国家环伺之下,他们牢牢控制着索马里南部的半壁江山。
需要做很多调研。就他目前所知,自从“黑鹰坠落”事件后,除了还有点象征意义的首都摩加迪沙周围重兵把守的飞地,整个索马里事实上已经不被允许进入了。在那次“黑鹰事件”中,美国的十八名游骑兵被屠杀,这成为美国军事记忆中的死亡印戳。
如果说索马里还有什么名声的话,那就是它的海盗数十年来一直在海岸线上劫持过往船只,就船只、货物和船员索取数百万美元的赎金。不过海盗都在北面,在邦特兰。在那些极度荒芜和偏僻的地方,只有宗教氏族和部落存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探险家理查德·伯顿爵士曾经称他们为世界上最野蛮的人。
基斯马尤在最南部,肯尼亚边界以北两百英里。在殖民地时代,它曾是繁荣的意大利商贸中心,现在到处是贫民窟,被圣战狂热分子控制着。他们比其他任何伊斯兰教众都更极端。
“你知道那个建筑是什么吗?”他问爱丽儿。
“不知道,一个仓库吧,一个很大的藏身之处。我不知道。不过洞穴巨人在那里管理粉丝群。他的计算机定位在那里。”
“他现在知道你了吗?”
年轻人安静地微笑着。
“哦,没有。他从没有发现过我。他还在运行他的粉丝群。如果他知道我在看着他的话,他会关闭的。”
追踪者退出楼上的复式结构,下楼梯去底下的时候让身体舒展一下。他会把所有情况转呈技术行动支援局。几天之内,他会调一架无人机,围着那个藏匿点悄悄地盘旋,不让洞穴巨人发现。监听、监视任何网络数据,感应人体热源移动,给所有来这里或是从这里离开的人和物拍照。无人机会将所有的一切实时传送回内华达州的克里奇基地,或是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基地,然后再转给技术行动支援局。同时,他还有很多从伊斯兰堡带回的情况要处理。
追踪者凝视着他从阿里·沙夫人珍藏的照片盗拍来的相片,一直看了好多个小时。他让实验室提升相片的质量,直到相片达到高清的程度。他看着两张微笑的面孔,想着他们现在在哪里。右边的人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他一直研究的是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男孩。就像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蒙哥马利将军,审视德国的“沙漠之狐”隆美尔的面孔,试图猜想他的下一步会怎样。
照片中的男孩只有十七岁。这是在他皈依极端圣战主义之前,也是在“9·11事件”之前,是在他参加“基地”组织之前,是在他离开家、去和虔诚军的杀手们一起生活之前,是在他参加三一三旅和哈卡尼组织之前。
这些经历、仇恨、杀戮、在山区部落的艰苦生活——所有这些都会让这个男孩的笑脸留下沧桑的印记。
追踪者把传教士现在的一张清晰照片发给了一个专业机构,尽管照片中他戴着面罩——以及从伊斯兰堡偷拍来的照片的左半边。联邦调查局在西弗吉尼亚州克拉克斯堡有一个机构,叫刑事司法信息服务部,它有一个实验室,专门从事相貌老化模拟。
他请他们给传教士模拟一张脸——一张当下的面孔。然后,他去找格雷·福克斯。
技术行动支援局局长赞赏地查看着所有的证据。他们最终拿到了名字,很快还会有面貌特征。他们知道他在哪个国家,甚至也许会知道他在哪个城市。
“你觉得他住在那儿吗,在基斯马尤的一个仓库?”他问道。
“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他对飘忽不定有偏好。我的话,会赌他住在别的地方,在单独一间屋子里,用摄像头录制他的布道。背后是个床单那么大的幕布,上面写着一般的经文,就像我们从屏幕上看到的那样。然后,他让他的助手——我们现在叫他洞穴巨人——把布道拿走,从基斯马尤传送出去。目前为止,他没有掉进任何陷阱,不过快了。”
“那下一步怎么办?”
“我需要一个无人机在那个仓库上空设置一个固定站点,进行实时监控。除此以外还有件事,我还要求进行一次低空飞行任务,对那座建筑实施侧向航拍,看看是否有什么公司的名字在上面。我觉得这很可能是浪费时间,但我必须弄清楚那座房子是谁的。”
格雷·福克斯从远处盯着那张图,已经很清晰了。不过军事技术可以做到从五万英尺高空数清屋顶有几个铆钉。
“我去找那些弄无人机的家伙。他们向南至肯尼亚、西至埃塞俄比亚、北至吉布提的区域都发射过无人机。中央情报局在摩加迪沙的飞地内部还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单位。你会拿到你要的照片的。这家伙似乎非常希望掩盖自己的相貌。可现在你有了他的相貌和名字,你要一拳打掉他的面具吗?”
“现在不。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你决定吧,追踪者。去干吧。”
“最后一件事。我希望得到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的支持,这会很有帮助。中央情报局或是其他什么人在南索马里有没有潜伏的秘密特工?”
一周之后,发生了四件事。追踪者整天把自己泡在索马里的悲惨故事里。索马里曾经包括三部分。最北部的法属索马里兰,现在叫吉布提。法国在那里的影响仍然很大,外国常驻军队的营地,以及巨大的美军基地的大笔租金对索马里经济至关重要。之前的英属索马里兰也在北部,就是现在的索马里兰,安定、和平,甚至民主;不过很奇怪的,没有被承认为一个国家。
中间部分是以前的意属索马里兰,二次世界大战后被收回,交由英国管理了一段时间后获得独立。经过几年独裁统治,这个曾经繁荣、优雅的殖民地陷入内战,再不是曾经那个意大利富人喜爱的度假胜地了。氏族混战、部落混战、军阀混战,人人都想成为最高的统治者。最终,摩加迪沙和基斯马尤成为一片瓦砾。外面的世界完全放弃了这里。
从前的恶名声又回来了——北部一贫如洗的渔民又去做了海盗,南部的成了伊斯兰极端分子。崛起的伊斯兰青年军并不是某个流派的分支,而是“基地”组织的同盟,它控制了整个索马里南部。摩加迪沙只是一个脆弱的形式上的首都,腐败政府靠援助维持,影响仅限于由联合军队守卫的飞地。肯尼亚、埃塞俄比亚、乌干达和布隆迪的军队驻守在它的边界上。
在枪炮形成的防线里面,外国资本流入各种援助项目。各色各样的间谍扮成不同的样子活跃其间。
追踪者双手抱着头,在自己办公室的等离子显示器上读着这些材料,研究着那些图片。与此同时,一架RQ-4型全球鹰无人侦察机在基斯马尤上空设置了站点。由于任务不需要,机上没有装备武器系统,但具备高空和滞空时间长的特点。
这架无人机发自附近的肯尼亚某地。一群美国大兵和技师就像是在外景地的电影摄制组。赤道地区热得发昏,他们住在装有空调的房间里,完全靠空中补给维持。他们有四架全球鹰无人机,其中两架正在执行任务。
在新的指令到达之前,其中一架已经升空,任务是监视肯尼亚和索马里两国边界和沿岸水域可能的袭击和海盗劫持。新命令是在基斯马尤从前一处商业区上空盘旋,监视一座建筑物。由于全球鹰需要进行轮值,这就意味着四架飞机现在全部有活干了。
全球鹰的滞空时长性能卓越,有三十五个小时。在基地附近执勤的话,可以在目标上空盘旋三十个小时。一天之内,它能从六万英尺高空,扫描四万平方英里的区域。这个高度几乎是普通客机的两倍。或者,它也可以缩小它的扫描范围至四平方英里,然后放大提供高清照片。
基斯马尤上方的全球鹰无人机装备有合成孔径雷达、光电和红外传感系统,能够在昼夜、晴朗或是多云天候下执行任务。它能“听”到在它下方那些极细微的电流传输,还能“嗅”出像人这样四处移动时的热源改变。所有的情报汇集起来,在一个纳秒内,就能直接发送至内华达。
第二件事是:照片从克拉克斯堡返还。那里的技术人员注意到,电视画面上那个戴面具的形象,面具的结构比面具下面的脸显得要大一些。他们就此推论,那下面可能是一捧黑色的胡子。所以他们发了两张可能的照片,一张是有胡子的,一张是没胡子的。
他们在人像的前额和眼部周围加上了皱纹,新的脸谱明显年纪更大。嘴部和下巴显示出人物残酷的个性,看起来就很难对付。男孩的温和与快乐都不复存在了。
追踪者刚刚才研究完这些新照片,爱丽儿就发来一条短信。
“那所房子里似乎有了第二台计算机,”他说道,“但它没有发送布道,我觉得是洞穴巨人在用它。不过不管他是谁,他回复‘谢谢’确认收到了邮件。没有迹象证明是洞穴巨人。不过肯定有别的人通过邮件和那座房子联系。”
格雷·福克斯回来了。全都没有。没有人在伊斯兰青年军的地盘有秘密特工。
“这条消息似乎是说:如果你想下地狱,那就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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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