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嬷嬷只瞥了几眼严如月的脸色,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夫人,咱们碾死阮然的确是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可死了一个阮然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阮然出现。”
如果因此惹恼了金阳公主,让她一怒之下为沈耀纳几个良妾进门,才得不偿失啊!
本朝良妾不可随意打杀,也有抚养儿女的资格,甚至还拥有正妻死后被扶正的资格。
比起漂泊凋零如浮萍的外室,良妾才是心腹大患。
“嬷嬷是一心为了我好,我心里都明白。可我是真心实意地心爱着他沈耀,既是心爱着,便绝不会主动给他纳妾。”
严如月说这话时,潋滟着霞光的美眸里滚过几遭无法被摧毁的坚定。
唐嬷嬷见此情状,眼前一黑。
她家夫人打定主意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能做的,只有替她好好善后而已。
从正屋里走出来的唐嬷嬷一脸的疲累,冰霜等人忙围了上来。
唐嬷嬷只摆了摆手说:“都下去吧,一会儿都随我回一趟镇国公府。”
冰霜脸色一白,与身旁的丫鬟对视了一眼后,又叹息了一番。
唐嬷嬷都要回镇国公府搬救兵了,说明她家夫人又有了想要铲除一个人的心思。
她们这些丫鬟人微言轻,也只有听从夫人吩咐这一条路能走。
世子爷养在梅园里的外室,多半是要凶多吉少了。
*
梅园里伺候着的沁儿和雪儿,日日脸上都洋溢着鲜活的喜意。
芳箬为人老实又沉默,也不会像朱嬷嬷那般厉声责备她们。
阮然又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和善主子,对她们两姐妹可谓是有求必应。
沁儿和雪儿也不敢恃宠而骄,只愈发恭敬地伺候着阮然。
等沁儿脸颊处的红肿消退了不少后,唐嬷嬷便从公主府里带来了个懂医理的婆子。
那婆子姓石,极为擅长女子的身内事。
朱嬷嬷让石婆子给阮然把了平安脉,并道:“姑娘不必担心,子嗣一事不急,老奴只是担心您的身子,想让石婆子为您调理调理。”
这话虽说的好听,内里的意思却还是在盼着阮然能早日有孕。
阮然心领神会,便伸出手了让石婆子把脉。
除了把脉外,石婆子还让阮然褪下了衣衫,将她肢体肌肤里的隐秘之处都检查了一番。
石婆子的心直直的往下沉,偏偏还得在阮然跟前不动声色。
诊脉之后,她将朱嬷嬷唤去了隔壁的耳房。
她蹙起眉头问朱嬷嬷:“当初是谁给她诊的脉,查的身子?”
金阳公主给沈耀挑选外室时挑剔不已,女子的身份既不能太高,出身又要清白,还要有一副好生养的身子。
朱嬷嬷一见石婆子的脸色,便知晓是阮然的身子出了什么状况。
“是回春馆的张大夫为阮然把的脉。”
那张大夫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妇科圣手,他在朱嬷嬷跟前夸下海口,说阮然不仅身子康健,又生了一副宜男之相。
当初诊脉时,朱嬷嬷就陪同在侧,也是她将诊脉的结果禀告给了金阳公主。
也是她,为了拔得头筹,将阮然领到金阳公主身前磕头。
石婆子的脸色变化莫测,愣了好一会儿后,才道:“你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人,难道不知晓这等女子最容易受冻挨饿。这位姑娘内里通寒,小时候只怕没少挨冻,瞧着是不太好生养的样子。”
朱嬷嬷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一副怔怔愣愣到说不出话语的难堪模样。
石婆子见了也是哀叹一声,“我们都是一辈子的老姐妹了,这事都成了这般模样,我也不会去公主跟前乱说什么。只是这小妮子能有本事买通了张太医,说明她的确有几分心机,公主和你都没有看错人。”
这话却半点都安慰不了朱嬷嬷。
她与阮然投缘,阮然又是个难得的柔静性子,样貌和性子都无可挑剔。
这三年夫人这般猖狂,是该有个人来挫一锉她的气焰。
可这些优点都必须建立在阮然有一副好生养的身子之上。
她若不能给世子爷生养子嗣,那公主耗费了这一场力气,她日日事无巨细地照顾着阮然,都是为了什么?
石婆子见朱嬷嬷的脸色如此难看,便将话说回了几分:“说不准是我诊错了脉呢?老姐姐,你可别为了这件事伤心!”
朱嬷嬷半晌才从怔愣里抽回些神来,心内泛起汹涌波涛,到了嘴边只道:“我记着妹妹你的情。”
*
是夜。
朱嬷嬷装肚子疼不去正屋伺候,阮然听了沁儿和雪儿的来禀,立时亲自走去了她所在的耳房。
阮然见临窗大炕上躬着个人形,便笑着问了一句:“嬷嬷,您身子怎么样了?”
朱嬷嬷哼唧了两声,没回答阮然的询问。
这冷漠的态度与往日里太不相同,阮然心里隐隐浮起了些猜测。
她走进了耳房深处,立定在临窗大炕前,对朱嬷嬷说:“嬷嬷,你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一番话,飘入朱嬷嬷的耳畔,她骤然便从临窗大炕上坐起了身。
朱嬷嬷持着怒意凛凛的眸子,质问道:“姑娘好深的心机,连诊脉这样的事都能弄虚作假,可把老奴骗的好苦啊,枉费老奴对您一片真心,您却把老奴当成猴儿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