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p>
未婚夫婿被册封护国将军,世人皆说,我爹好福气捡回家的小乞儿摇身一变乘龙快婿,我也算是乡野麻雀变凤凰。</p>
谁承想,成亲前夕,家中失火。</p>
七日后,将军迎娶宰相独女,十里红妆气派非凡。</p>
世人又说,这才是天赐良缘,只叹我早死福薄,享不了荣华富贵。</p>
三年后,</p>
一辆马车吱呀呀停到将军府邸,车内坐着一小娇娘,将军视她如珍宝,殊不知他的死期已至。</p>
1</p>
死的那日,阿爹拿着从南街买来的桃花酥笑呵呵地进来,打眼儿就瞧见我正坐在床边做着盖头,大红色的布料上用金线绣了一幅龙凤戏珠,四角四喜坠有铜钱。</p>
“我的小锦儿快要出嫁了,这样费神熬坏了眼睛怎么办,阿爹给你找绣娘做了这活计可好。”</p>
我抬眼看向阿爹,一双杏眼笑成月牙:“那可不行,这是我和周郎的喜帕,若是旁的交予别人就算了,这个啊须得是我亲手绣的才好。”</p>
阿爹是个江湖术士,在游走外乡的时候捡到了周子钦,那时的他还是个小乞儿,瘸着腿在路边和野狗抢饭吃,阿爹觉得他可怜,便带了回来,想着与我做个伴。</p>
后来阿爹看周子钦为人本分,四肢健硕,是个学武的苗子,收他为徒。</p>
周子钦在武艺上确有天赋,我爹那些三脚猫功夫他每每研究几日就练出来了新样式,我和他也一来二往渐生情愫。</p>
阿爹看透我的心思,问他是否愿意入赘我家,周子钦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以性命起誓,绝不负我。阿爹听罢顿时朗声大笑,连连道好。</p>
那时的周子钦总说锦儿是世上最好的人,师傅是世上绝顶良善的人,若没有锦儿和师傅,或许自己早就死在街上了,更别说跟着师傅断文识字学得武艺。</p>
后来周子钦应召从军,半年杳无音信,再有消息他已因剿灭逆党有功,被册封为护国将军。</p>
我本以为和周子钦的亲事要就此作罢,未曾想他派人快马加鞭下了聘礼,求娶我为妻。</p>
消息传出,我风头无两。</p>
晚上我满心欢喜等着第二日周子钦上门迎亲辗转难眠,听到阿爹在门口大喊道:“若锦,快跑!”</p>
快跑?为何?我顾不得细想,开门去寻阿爹。</p>
院内早已被火光吞噬,我还没有来得及问阿爹发生了何事,阿爹一个飞扑护在我身前,房梁重重砸下。</p>
2</p>
“瞧瞧,是不是她。”说话的女声随意中带着些傲慢。</p>
许是阿爹将我护得太紧,两三个侍卫用力搬弄了半天也没将阿爹从我身上挪开,那侍卫似是不耐烦了,拔出长刀径直朝我砍来。</p>
咕噜噜。</p>
是阿爹的头。</p>
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我紧闭双眼不敢呼吸。</p>
一双粗糙的大手摩挲掉我脸上灰,似是有些留恋地轻抚了下我的脸颊。</p>
“是她,秦若锦。”男子的声音平静且低沉,感受不到一丝情绪波动。</p>
“呸,一个乡野贱妇也配抢本小姐的夫婿。”</p>
“你们把她的脑袋砍了,和那老不死的一起丢了喂野狗。”</p>
“住手!”听她这么说,男人有些急了,连忙出言制止。</p>
“怎么,舍不得了?”</p>
“婉柔,我和她毕竟是年少之交,她爹也曾有恩于我,虽说她贪恋我的权贵万死不惜,如今留她个全尸也算是我报答昔日恩情。”</p>
“周郎,你啊,就是太过良善。”</p>
“罢了,将她的脸划烂,确保她死得彻底,丢乱葬岗去吧。”女子懒洋洋地朝侍卫挥了挥手,与周子钦挽手上了马车。</p>
扑哧——</p>
利刃贯穿我的肺腑。</p>
“阿爹,真疼啊,你是不是也像我这般疼啊。都怪女儿识人不清,害您惨死。到了阴曹地府,女儿再去给您赔罪,”</p>
3</p>
芸娘说捡到我时还以为我是话本子里写的血尸,差点就把我扔在路边,任我自生自灭,她在我身边徘徊几次才咬咬牙将我带回来。</p>
看着她夸张的表情,我不免发笑。</p>
“小妮子,你别不信,就你当时的样子,也是老娘胆子大,要不然你早不知道死哪里。”芸娘见我笑得开心,用手重重敲了下我的头,快速解开我脸上的纱布。</p>
“唉多好的一张脸,你也别怪我手艺不精,我能给你修整成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p>
镜中的女子面容清丽,虽称不上绝色,但也足够令人挪不开视线,眼角一小处微红的疤痕,更添了一丝娇弱。</p>
这脸确是不如我的原生容貌,但也足够了。</p>
芸娘是一名绣娘,听她说她的父亲是一名郎中,娘亲曾是宫中最出色的绣娘,后来家中遭难,只剩她一人,为了维持生计在广陵开了个小绣坊,靠着出色的手艺,在当地也小有名气,不少人慕名找她。</p>
“小妮子,你当真要走?我这虽不是多富贵,但是给你口饭吃还是给得起的。”</p>
我还是拒绝了芸娘的好意。</p>
“护国将军和相府小姐真真是一对璧人啊。”</p>
“可不是,当时迎亲的场面我还亲眼了嘞!将军高头大马一身喜服,亲自背着小姐上的轿子。”</p>
“听说将军成亲三年房内只有一妾室,是丞相家的盲了一只眼的婢女,当时到了年岁,本要给了身契放出府的,将军夫人怜惜她,求着将军纳她为妾,也算是给她一条活路。”</p>
“你们知道吗,这将军之前有婚配,只是那家没福气,没等到成亲就遭了灾祸......”同桌的人慌忙捂住他嘴巴,二人对视哈哈一笑,扭头吃酒去了。</p>
天赐良缘?夫妻情深?菩萨心肠?真是可笑!我要用你们的血给我阿爹祭奠!</p>
4</p>
我根据探听到的消息,在山路边开了一家茶馆。</p>
就这样等啊等,我终于等到那个害死我全家的人——周子钦。</p>
他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衫,腰间挂一黛绿色玉佩。可惜,浑身的血污脏了上好的衣料。</p>
周子钦在我的照料下身体日渐好转,他说他是大将军,他要迎我入府,让我不用再受乡野磋磨。</p>
“民女能照顾将军数日已是承蒙上天恩德,不敢有其他妄想。只是家中有训,宁为乡野妇,不做高门妾,民女不敢违背亡故双亲遗训,只能辜负将军情意。”我盈盈一拜,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周子钦的手背上。</p>
周子钦伸手将我扶起,深情地捧着我的脸,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在我脸上来回摩擦:“宛烟,我绝不负你。”</p>
我被弄得发痒,顺势倒在他的怀里,语气囔囔地带着刚刚哭完的鼻音:“能在将军身侧照料数日,民女已经知足了。”</p>
周子钦的大手抚摸着我的长发,在我头顶落下一吻。</p>
半年后,我随着马车和周子钦一同回府。</p>
只见一女子头戴一对金玉步摇,身着暗紫色绸衣,在门口焦急等待,湖蓝色长裙下摆处有金线绣成的蝴蝶,随着女子的步子若隐若现。</p>
看到周子钦下车,女子快步上前二人执手,女子泪眼婆娑。</p>
可惜我的出现打破了这夫妻团圆,恩爱和谐的场面。</p>
微风吹起车帘,女子面容一僵,脸色几经变幻,方才稳住心神,柔声问道“夫君,车上这位是?”</p>
虽说她收敛了脾气,语气中还是带了些许质问。</p>
周子钦神色自若,冲她微微一笑,转身扶我下车,小声叮嘱我当心台阶。</p>
“此女名唤秦宛烟,是她在我被刺杀时舍命相救,我见她父母双亡,身世颇为可怜,便带她一同回府。”</p>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怨怼,随后体贴地说道:“妹妹一路上照顾将军良久,不如抬做妾室吧,也算是有个归处。”</p>
“不可。”周子钦未等女子话音落下,便出声拒绝。</p>
似是察觉语气过重,周子钦忙换上温和面孔缓缓道:“柔儿,宛烟她舍命救我,与我是颇大的恩情,怎能让她入府为妾,应以贵客相待才是。”</p>
“将军所言甚是,是妾身思虑不周了。”女子被拂了面子露出一抹愠色,很快压了下去,转身拉住我的手,亲昵地引着我进府,一副贤良淑德的做派。</p>
她身后丫头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能喷火,似将我当成勾人的狐狸,撩拨着将军迷了心窍。</p>
5</p>
入府第二日,我到前厅用膳,正巧碰到妾室给主母请安。</p>
林婉柔是宰相之女,举手投足皆有名门贵女之风,虽是一袭素衣半躺在榻上,却也难掩贵气。</p>
那妾室跪在榻前掩面哭泣,发间还有水渍。林婉柔似是烦了,一双桃眼微眯,旁边近身侍奉的婢女几步上前,给了妾室几记耳光。</p>
直到我走进厅内,林婉柔似是才瞧见我,由侍女扶着懒懒起身,亲亲热热走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妹妹怎来得这样早?不过是在教训一个妾室,可是叫妹妹看笑话了。”</p>
这话是为敲打我。</p>
我顺着林婉柔的眼神看去,只见那女子身着一白色里衣,袖口洗得发黄起了毛边,嘴角还带着血迹,左脸布满了疤痕和溃烂的斑点,令人生怖。</p>
“柳姨娘,还不快向秦姑娘问安,这可是将军府的大恩人。”</p>
柳姨娘听到她开口,似是害怕极了哆嗦着身子,颤巍巍地向我行礼。</p>
“不知这位姨娘犯了何错,需受夫人此等责罚。”</p>
“妹妹,这是要替她出头?”林婉柔似是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眉,唇边含笑,但让人不禁感到寒意。</p>
“不过是她手脚不干净,我这个做主母的才罚她,妹妹怕不是救人有瘾了,难不成连她也要救一救?”</p>
“若真是她偷到了府中财务,理应找到证据上报官府,夫人怎可擅动私刑。”</p>
听我这番说辞,林婉柔面上笑容不减,手上暗暗使劲,压低嗓音在我耳边道:“你一个乡野孤女,最好在这府内摆好自己的位置,不要插手与你无关的事情,也不要肖想不该是你的东西。”她竟毫不掩盖自己的恶意。</p>
我吃痛,奋力将手抽出。</p>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夫人无礼!”</p>
跟在林婉柔身边的丫鬟冲了过来,给了我一巴掌。</p>
一瞬间脸上浮起鲜明的指痕,头上的素钗也不知去向。</p>
“罢了,荷香,想来秦姑娘乡野出身,不懂这京中规矩也是正常,你怎可和她动手。”林婉柔拨弄着指甲,慢悠悠地出声。</p>
“夫人,这等粗鄙之人如今就敢在夫人面前造次,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怕是日后要翻出许多风浪。”</p>
荷香说这话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带着鄙夷。</p>
“是该给秦小姐讲讲府中规矩了,荷香,她是府中贵客,定要仔细同秦小姐讲得清楚。”</p>
仔细二字,林婉柔加了重音。</p>
荷香得了林婉柔的授命,挽着袖子一步步向我逼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