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p>
刘强每次赌输了都会来找我要钱。</p>
刚开始是几百,后来是几千,现在却是几万.......</p>
“刘强,家里真的没钱了,没钱了.......”我哭着求他。</p>
“呸。”</p>
他冲着我吐了几口唾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拳打脚踢。</p>
后来,我被打得头破血流,失去意识。</p>
再次睁眼,回到了十六岁。</p>
刘强笑嘻嘻地看着我,“优优,听说你也要辍学打工?”</p>
01.</p>
被刘强活活打死后,我感觉灵魂飘在空中。</p>
他疯魔一样骂着污言秽语,直到看我一动不动,才停下手。</p>
“妈的,贱货,给老子装死是吧?”他踢了我一脚,却没反应,“真死了?”</p>
他颤颤巍巍地推了推我。</p>
死了。</p>
是真的死了。</p>
他吓得瘫软跌坐在地上,隔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p>
动作很快,直接用破麻袋将我一裹一扔。</p>
呵。</p>
原来我的命这么贱啊。</p>
耳边一个声音响起,“可怜啊可怜,但你该走了。”</p>
我不甘心。</p>
我的人生怎会变得如此脏乱不堪?</p>
“你想重活?”</p>
“想。”</p>
一瞬间,耳边的叹息消失,我的意识堕入深渊。</p>
再次睁眼,我已经回到了十六岁。</p>
02.</p>
“优优,听说你也要辍学打工?”刘强年轻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着实吓了个激灵。</p>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巴掌呼了上去,他直接懵在原地。“许优,你干嘛?!”</p>
“死渣男。”</p>
扔下三个字我转头就走,恶心的东西脏了我的眼。</p>
我朝着西边落日的方向一路奔跑。</p>
干草夹杂着牛粪味道直冲我的鼻腔,落日余晖下的羊咩咩叫,几只野狗围着我绕圈。</p>
我重生了。</p>
我真的重生了。</p>
我满脸欣喜地跑回家,却热闹得让我有些意外。</p>
城里的表姐回来了,她烫着大波浪,带着bb机,穿着喇叭裤,一副时髦模样。</p>
得意地在院子里吹嘘城里的好,她也是家里人人最羡慕、最光彩的人。</p>
“优优,快来,看看谁来了。”妈妈一脸笑意地喊着我,“你表姐,多跟你表姐学学。”</p>
我看着她不说话。</p>
她倒是挑了挑眉开始说教,“优优这孩子不聪明,我看还是早点出去打工赚钱。”</p>
“上学也得有天赋,就不说高中了,估计专科她都上不到。”</p>
“考不上大学不就是废物吗?还浪费家里钱。”</p>
她滔滔不绝,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得我爸和我妈连连点头。</p>
我冷笑一声,“表姐,你自己没考上就巴不得别人跟你一样?”</p>
被我这么一说,她像是吃了瘪,脸涨得通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自己看着办吧。”</p>
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p>
“是是是,都跟你一样在外面做不三不四的工作才好。”</p>
“你!”</p>
她气得起身就要离开,嘴巴里还说着我爸妈不懂教育人。</p>
她前脚刚走,后脚我妈就埋怨起来,说我不懂取经。</p>
取什么经?</p>
上一世,我听了表姐的话去城里打工,后来才知道她做的是拉皮条的生意。</p>
那不光彩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p>
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和同在外面打工的刘强搭伙儿过日子。</p>
再之后.......</p>
思绪拉回,我看着爸妈咬咬牙,“爸,妈,我要读书,我要读高中。”</p>
我知道,重生是一次机会。</p>
在这个年代如果能有大学文凭,那日后想做什么都会简单许多。</p>
后世说,学历是块敲门砖。</p>
现在,我必须把这块砖搞到手。</p>
妈听后叹了口气,无助地看了眼爸。</p>
爸眉头紧锁,“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好给你弟弟补贴补贴。”</p>
是啊,上一世也是如此。</p>
他们舍不得学费,更舍不得弟弟吃苦。</p>
我当时年纪小,也不懂学历的重要性。</p>
在表姐和爸妈的劝说下便决定外出打工。</p>
可后来,比我成绩还差的同学居然考上了一本,最后更是拿到大学文凭,包分配了工作。</p>
而我的妥协换来的却是举家供应弟弟读书。</p>
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甚至是弟弟两次复读,爸妈二话不说就去凑钱。</p>
那一刻我才明白,哪有什么女孩子不能读书的道理。</p>
只是偏心这根刺挡住了我前进的路。</p>
是啊,人生的选择权始终在自己手里。</p>
这一次,我再也不妥协!</p>
我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们,“我要读书,学费不用你们管。”</p>
03.</p>
“那你自己想法子吧,我们是管不了你。”爸说完这句话,就像是躲着我一样走开。</p>
我知道,他哪里是管不了,他是压根儿不想管。</p>
在这个年代,读高中先要参加一个简单的考试,语数外三门,恰好我语文、数学都不错,英语虽然差了些,但是上辈子的记忆足以我应付。</p>
等分数够了再交八百块钱,就能入学了。</p>
八百块钱.......对爸妈来说确实是一笔大钱。</p>
但我也知道,这几年田里收成不错,加上他们经常去省城卖鸡蛋、卖牛羊,只要他们想,拿出八百块也不费事。</p>
现在看来......</p>
只能靠我自己。</p>
我有些焦虑地躺在草堆上,要是现在打工赚钱,一个月顶多就一百多块钱,而且人家看我年纪小,估计也不愿意。</p>
我翻来覆去地想着法子,突然想到一个地方。</p>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踩着草鞋,骑着骡子赶上县城。</p>
刚到村头,就遇到了刘强,我前世的丈夫。</p>
他笑着冲我打招呼,“早啊优优。”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递给我。</p>
一阵恶寒侵袭。</p>
厌恶又愤怒。</p>
未结婚时,刘强对我确实不错。</p>
可是婚后他却性情大变,尤其是我第一次怀孕被查出是个女儿时,他活生生地把我饿了流产。</p>
那之后他开始赌博、酗酒。</p>
把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都发泄在我身上。</p>
我直接无视,“不用。”</p>
他却不依不挠地跟了上来,“优优,咱俩一起去打工呗。”</p>
“不要,我要念书。”</p>
他停住脚步,“你一个女孩子,念什么书?还不如早点找个人嫁了。”</p>
找个人嫁了?</p>
呵。</p>
他也好意思说。</p>
等到太阳渐渐升起,我到达县城。</p>
这里的人打扮得都很漂亮,各种小摊儿、餐馆也比乡下多得多。</p>
我看着那一屉屉的包子,哈喇子忍不住流了下来。</p>
“过来。”拉过骡子,从里面拿出两个干粮馍馍,先垫垫吧。</p>
我要找的是县委附近的一家红十字会,上一世我们村里有个孩子就受到资助。</p>
后来他出息了,回来捐赠一百多万,这消息也被大家传来传去,轰动一时。</p>
不少人议论纷纷,“早知道红十字会能白拿钱,我也去了。”</p>
“是啊,这不声不响的还以为是个空架子。”</p>
时间刚到八点,红十字会就开了门。</p>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面穿着中山装的人抬头看了看我,“什么事?”</p>
“我......我想要钱。”我一开口,那人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p>
“当我们这儿什么地方呢?走走走。”</p>
我不想走,又进了一步,“我真的要钱。”</p>
这时,一位面容慈祥的大爷走过来,“小姑娘,你要钱做什么?”</p>
“念书,我要学费,我要考大学。”</p>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考不考得上,但我一定会好好学,等我考上了有本事了,我会回来捐款,捐很多。”</p>
说完,穿中山装的办事员看了眼大爷,“王主任,这......”</p>
只见王主任点点头,办事员便喊我过去。</p>
“你叫什么?多大?住哪儿?”</p>
“我叫许优,十六岁,住樟丿村。”</p>
“你家里还有哪些人?”</p>
“爸、妈,弟弟。”</p>
“你家里做什么的?”</p>
“种田、养牲口卖。”</p>
.......</p>
沉默了会儿,办事员开口,“你这不符合资助条件。”</p>
我皱了皱眉。</p>
“你有父有母又不残疾,不符合。”</p>
王主任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p>
办事员又开口,“王主任,什么人什么事都得公事公办吧?”</p>
说完这句话,王主任点点头,“是,是,得公事公办,小姑娘,你回去吧。”</p>
我愣了愣。</p>
还真是我想得太容易了。</p>
这年头本身钱就紧张,要是随随便便都拿到,谁不来拿?</p>
走出红十字会,我又问了几家招人干活的事,他们看我骨瘦如柴的样子纷纷赶走我。</p>
夏天的风很凉爽,但我却觉得心里一阵压抑,眼睛也慢慢模糊。</p>
难道重启人生,我还要重蹈覆辙?</p>
耷拉着脸回了村,刘强像是早知道结果一般,他得意地笑了笑,“优优,你说你折腾啥,早跟了我,我肯定好好照顾你。”</p>
他不自觉的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p>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他疼得嗷嗷直叫。</p>
“少管我。”</p>
04.</p>
回到家,弟弟正好坐在院子里。</p>
一看见我,他就翻了个大白眼,“你这当姐姐的哪儿有姐姐的样子,衣服洗了没?饭做了没?天天偷懒。”</p>
从小到大,弟弟就像是家里的祖宗。</p>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让他先,但什么粗活儿累活儿都是我干。</p>
他们说,弟弟年纪小,当姐姐的要懂得谦让。</p>
上一世我也被洗脑,在外面打工辛辛苦苦赚的钱全被他们拿给弟弟上学读书娶媳妇。</p>
可我因为被刘强打得痛不欲生找他们帮忙时,得到的却是一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p>
我终于明白:原来重男轻女,能够如此偏心、明显。</p>
爸一看见我的样子,就知道钱没凑到。</p>
他说教道,“现在知道赚钱不容易了吧?”</p>
妈也附和,“我们没那能力供你读书。”</p>
弟弟突然笑了起来,“就你?你还读书?哈哈哈......还不如早点嫁人。”</p>
我看着他们,平静地说到,“不,我要念书。”</p>
谁知爸一下子站了起来,“我看你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就不是读书的命!”</p>
他说着就抄起家伙事儿要打我。</p>
妈虽然拦着,但嘴里都是劝我放弃读书的想法。</p>
我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模样,心里只想逃离。</p>
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会以打工的名义逃离。</p>
读书改变命运,我要读书!我要重启人生。</p>
就在院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声音传来,很快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许优?许优在家么?”</p>
我定睛一看,是王主任。</p>
05.</p>
王主任给了我一个牛皮信封。</p>
厚厚一叠,我打开一看,里面零零散散红的、绿的、蓝的......</p>
一块、五块、十块.....</p>
有些钱上面都脏的有些痕迹,但皱巴巴的角还是被抹得很平。</p>
我眼里渐渐升起一片薄雾,再次看像王主任时,月光洒在他身上。</p>
他慈祥地笑了笑,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钱.....有些脏,但你数数,应该够学费的。”</p>
我忍不住哽咽,手也是止不住颤抖。</p>
“王主任,谢谢,真的谢谢您,这个钱我一定还给您,加倍还给您!”</p>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往院子里看了眼,“把钱收好,别的事不用多想,好好上学就行。”</p>
我还想继续感谢,他却摆摆手,“这是我的私房钱,可别被别人知道了。”</p>
我点点头。</p>
这乡村不大,但人心叵测,且不说知道了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上门打扰王主任要钱的估计还会一大堆。</p>
王主任又骑上那辆二八大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哼着小曲离开了。</p>
一个月后,考试如期而至。</p>
我谁也没有说,一大早就去了县城。</p>
语数外三门一共就考了个上午,语文比较简单,数学有些知识我没有涉及,最难的应该就是英语。</p>
毕竟我上一世也只是听别人说说,并没有太多的记忆。</p>
等到考试结果出来,不出意外的是我考上了。</p>
但让我有些难过的是,我的成绩排在倒数。</p>
我把考上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了王主任。</p>
他点点头,“考上就是个好开始,以后继续加油。”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零钱,“拿着,也是长身体的时候。”</p>
王主任是个好人。</p>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p>
到了学校里,我被分配到吊车尾的班级。</p>
这里大多是资助生、关系户等等。</p>
而我的座位却被分到了垃圾桶边的角落上。</p>
有时候,老师在上面讲课,下面却吵吵闹闹。</p>
我基础本就不行,学习环境更是糟糕。</p>
我找到班主任李雯反映,她先是冷哼一声,而后挑眉看向我,“那你申请换班好了,又要这个又要那个的,不找自身问题,倒是怪起别人。”</p>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身后却传来班主任的嘲讽,“没钱没背景,还挑三拣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p>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有意说给我听的一样,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快步离开。</p>
上一世,我肯定会咽不下这口气,要和她争论一番。</p>
但已经活了一世,我明白人的素质参差不齐,各人的命运也很残酷。</p>
我没钱,也就没有提要求的能力。</p>
我没背景,更没有责怪别人的权力。</p>
或许她说的话不好听,但这就是事实。</p>
王主任是帮我的人,是好人,他高尚、善良,让我感激。</p>
班主任看不起我,甚至还数落我,但她坏么?</p>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现实。</p>
看清现实后,我坚定信心: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再也不要活得那么惨,死得那么惨!</p>
别人玩乐时,我拼了命地读书。</p>
别人上课讲话,我就全心记下笔记,不懂的地方追着老师问。</p>
放学的路上,我一遍一遍消化复习讲的内容,哪怕是在深夜的煤油灯下,我也要尽自己所能去学。</p>
.......</p>
那天放学,我在食堂帮工赚点生活费。</p>
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坐到角落,他从怀里掏出脏脏的塑料袋,里面是块硬了的馒头。</p>
他不就水啃了起来,神色有些匆忙,又有些担心被发现。</p>
可不巧,我突然对上他的眼神。</p>
他躲闪地将馒头放到桌子下面,难堪地低下头。</p>
“他啊,叫夏鹰,跟你一届,第一名呢,可惜啊.......无父无母,家里条件可差了。”一旁的食堂阿姨叹了口气。</p>
夏鹰?</p>
他就是夏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