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p>
我与凌川成亲两年,终于迎来属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p>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p>
可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却带回一个小姑娘。</p>
“依依,叫母妃。”</p>
01.</p>
春日共赏百花宴。</p>
“给母后请安。”我微微欠身,而身前尊荣华贵之人一把扶起我。</p>
“音儿免礼。”</p>
身侧亲王眷女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p>
是啊,能被当今太后如此恩宠,怎会不羡慕?</p>
“谢母后。”</p>
“川儿公务繁忙,已下江南数日有余,苦了你啊。”</p>
她温柔地摸着我额前的发丝,满脸慈祥。</p>
“谢母后挂念,臣妾不苦,只愿王爷平安归来。”</p>
凌川是我的夫君,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太后的亲儿子。</p>
见我如此懂事,太后轻轻一挥,端着桃花酥的宫女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p>
“音儿,尝尝。”</p>
我看向那粉色桃花酥,宫中糕点自然精致又美味。</p>
可不知怎的,却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反胃。</p>
我按住胸口,眉头禁皱,不受控制地干呕一声。</p>
紧接着的是一旁妃子的嗤笑。</p>
“还晋王妃呢,真是失态。”</p>
“太后赏赐的东西,竟然都看不上。”</p>
“都说晋王爱妻如命,恐怕是被惯坏了吧。”</p>
......</p>
我也自知不合规矩,想要起身请罪。</p>
可谁知太后一下抓住我的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p>
“音儿,你莫不是......”她看向我的肚子。</p>
我一下子领悟过来,羞红了脸。</p>
她捂着嘴笑着,“传太医。”</p>
不一会儿的功夫,御医便为我隔纱把脉。</p>
结果是——</p>
我确实怀孕了,而且一月有余。</p>
02.</p>
我心里又惊又喜。</p>
“好好好,好事啊,来人啊来人啊。”</p>
太后欣喜地看着我,“音儿,你写一封信给川儿,哀家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p>
我点点头。</p>
拿起信纸写道:“王爷,待你归城,臣妾有件好消息与你说。”</p>
我没直接说怀孕的事。</p>
一方面是担心他知道后等不及回来,耽误了公事。</p>
另一方面也是想卖个关子,把这个事当面同他说。</p>
果然,三日后就接到凌川的回信。</p>
我心中喜悦,“音儿,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等我回去吧。”</p>
这一看,我眼皮子跳了起来。</p>
心里也莫名升起一股子不安。</p>
我与凌川自少相识,他耿直坦率,从不会与我隐瞒什么。</p>
可这信中明显有一事令他为难。</p>
什么事呢?</p>
是在江南欠了桃花债?</p>
我越想心里越气,坐在窗边胡思乱想个不停。</p>
一直到夜幕低垂,我才逼迫自己休息。</p>
这时院外传来声响,“王爷,王妃已经睡下了。”</p>
王爷?</p>
凌川回来了?</p>
我兴奋地打开门,想要见到我朝思暮想之人。</p>
“王爷——”我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也僵住。</p>
只见凌川一身素衣站在门前。</p>
而他的手里却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p>
03.</p>
“爹爹。”小姑娘躲在凌川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p>
爹爹?</p>
一瞬间,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眩晕。</p>
我看向凌川,眼神里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则是愤怒。</p>
凌川移开目光,一下子被抱起身后的小姑娘,“依依,叫母妃。”</p>
这个叫依依的小姑娘一声不吭的低着头。</p>
“凌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下人们听见我直呼王爷名字,纷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p>
凌川的眸子也深了深。</p>
我承认我失态了,但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孩子,还喊他爹爹,我怎么能冷静下来?</p>
“都退下吧,我与王妃有话要说。”</p>
说罢,下人们全都散去。</p>
“音儿,你别着急,我都可以解释。”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眼里是无限的温柔。</p>
“那你现在解释!”我不自觉的提高音量。</p>
可谁知,依依却突然大哭起来,“呜呜呜呜,爹爹,爹爹。”</p>
她不停地喊着爹爹,似乎很抗拒我继续和凌川聊下去。</p>
凌川半蹲着将依依放在地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p>
“依依不怕,依依不怕,这是爹爹的王妃,以后也是你的娘亲,不会伤害你。”</p>
“我.......”</p>
怎会?我怎会是她的娘亲?</p>
凌川打断我的话,“音儿,你回房等我好么?我都可以解释。”</p>
看着他又要哄孩子,又要和我解释,我也不想眼烦。</p>
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p>
隔着门,我听见凌川耐心哄着依依。</p>
他温柔、他慈爱,他看起来是一个好父亲。</p>
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门外那个叫依依的小姑娘,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p>
她不是我和凌川的孩子。</p>
她是谁?</p>
04.</p>
我内心乱如麻。</p>
半柱香后,我听见凌川差人将依依安置在侧院,而他也跟了过去。</p>
又过了半柱香,凌川还是没来。</p>
那个孩子值得他如此牵挂?</p>
说不是他亲生的谁会信?</p>
可是,凌川却在一炷香后来到我的房间,亲口告诉我,“依依不是我的孩子。”</p>
说实话,听他这么一说,我确实松了口气。</p>
心中的那种压抑情绪也多多少少有了释然。</p>
我与凌川自小相识。</p>
世家子弟都在一个学堂读书,只不过男女有别,中间一层纱幔隔开男女。</p>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是将军府的嫡长女。</p>
人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们初相识时却谁也看不上谁。</p>
凌川成绩好,总是拔得头筹。</p>
我自小耳濡目染,武艺精湛。</p>
我骂他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他说我舞刀弄枪的“男人婆”。</p>
就在这样打打闹闹中度过年少时光。</p>
后来到了及笄之年,宫中选妃,太子看中了我。</p>
“你真要进宫嫁给太子?”凌川独自一人跑到军营找到我。</p>
而我怎甘于困在深宫之中,早前就让爹爹帮我推辞入宫选秀一事。</p>
但我就想逗逗他,“怎么?你不希望我进宫?”</p>
原以为是句玩笑话,可谁知凌川却抓住我的手,“是,我不希望。”</p>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少男少女的心在那一瞬间悸动。</p>
可如今,他带回一个孩子,一个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我的孩子。</p>
他见我眼神迷茫,从里衣掏出一封手信,“音儿,这是庄太医的手信,可以证明依依真不是我的孩子。”</p>
庄太医不仅是宫内德高望重的御医,也是我们少时的医术老师。</p>
在信中,庄太医说已经通过滴血认亲等手段查验,凌川和凌依依确实不是父女。</p>
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p>
“那她是谁的孩子?又为何喊你爹爹?”</p>
凌川看着我,拉过我的手,“音儿,依依的母亲是夏清晨。”</p>
05.</p>
夏清晨?</p>
我回溯记忆,才想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p>
夏清晨的父母皆为罪臣,而她成为了一位乐妓,专门为宫中大臣献技献艺。</p>
她不该与凌川有任何瓜葛。</p>
只不过那日我与凌川有了矛盾。</p>
官场浮沉、朝廷动乱,天子之位,人心可查。</p>
想要在朝中有一席之位,绕不开将军府的势力。</p>
而我也就成为世家子弟眼中权利的象征。</p>
他们讨好我、奉承我、迎合我、追求我。</p>
“叶小姐,可否邀你一同赏花?”</p>
“无闲空。”</p>
“叶小姐,这枚玉佩送你。”</p>
“不便收。”</p>
“叶小姐,今日你妆容貌美如花,真是美人哉。”</p>
“过奖了。”</p>
面对一众世家子弟的阿谀奉承,我已经应付得焦头烂额。</p>
可凌川却还是找到我,“你就这么喜欢被男人围着?”</p>
我看着他愠怒的眼神,拳头捏得紧紧。</p>
他凭什么这么说我?!</p>
我之所以拒绝那些人,不都是为了他!</p>
一瞬间,我只觉得委屈极了。</p>
可我是将军府嫡长女,从不轻易掉下一滴泪。</p>
我轻笑道,“是啊,他们至少比你懂得对我好。”</p>
我讨厌他没来由的吃飞醋,赌气般说道。</p>
他表情一怔,“叶音,你什么意思?”</p>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常相处,你这都要管?反正......”</p>
反正你也没说娶我。</p>
后面的话我没说,但他明显生气了,“好啊,那就各自处各自的,谁都别管谁。”</p>
说罢,他便离开。</p>
我在原地愣了许久。</p>
我还是不想失去他,于是追了过去。</p>
多方打听才知道,凌川正在清音楼。</p>
我冲了过去,踹开门,一众子弟看见我纷纷惊得起身。</p>
“叶小姐,我们不是.....”</p>
“叶小姐,是他们喊我来的。”</p>
“叶小姐......”</p>
只有凌川不动声色的坐在草榻上,一手拿着壶酒,一手搂着位乐妓。</p>
我气得浑身颤抖,从身后掏出鞭子砸向桌面。</p>
“都给我滚。”</p>
我承认我是嫉妒了。</p>
他怀里的那位乐妓娇滴滴的模样令人怜悯,举手投足皆是柔情。</p>
哪里像我。</p>
可当初他口口声声说不希望我进宫。</p>
难道是我会错了意?</p>
可他又与我暧昧纠缠,陪我训练、读书、游玩。</p>
我算什么呢?</p>
越想越委屈,我一把抓住凌川的衣领,“她是谁?”</p>
乐妓一惊,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小女夏清晨。”</p>
06.</p>
凌川笑得咧开嘴角,“叶音,你生气了?”</p>
生气?</p>
我不知道,但我心中确实不爽。</p>
他又道,“我就是让你看看,那些成日围在你身边的世家子弟,多么道貌岸然,你还会喜欢他们?”</p>
原来他还在误会我。</p>
我松开他的衣领,缓缓起身站在他面前。</p>
“那你呢?”</p>
是啊,他凌川又有什么不同。</p>
听到这三个字,凌川脸色一愣,他急切的拉住我,“我不是,我不是,音儿,我喜欢你,不为了权利,只为了你。”</p>
我瞥了一眼夏清晨,她害怕地躲在凌川身后,“公子......”</p>
呵,我内心冷笑一声。</p>
真恶心。</p>
“凌川,别再纠缠我。”</p>
他的身子一僵,“音儿......”</p>
“恶心。”</p>
说罢,我转身就要走。</p>
只听见凌川疯了一样地喊着,“叶音,你别走,你别走!”</p>
我脚步不停。</p>
他皇子的傲气又升了起来,“好啊,你走,你走!夏清晨?我赎了,今晚陪我!”</p>
我脚步一愣。</p>
“音儿......”他低沉地喊了一声。</p>
我终究还是没有停下,离开了清音楼。</p>
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夏清晨。</p>
可如今再听到她的名字,我还是疑惑不已。</p>
“夏清晨的孩子?你不是和我说,你与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p>
凌川点点头,“音儿,你相信我,我和夏清晨真的什么都没有,而且......”</p>
“而且什么?”</p>
他咬了咬嘴唇,又看向我,“夏清晨,死了。”</p>
07.</p>
一瞬间,我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异物卡住。</p>
即使出身将军府,在军营里长大,但面对一个人的死亡,我还是会惊讶。</p>
她年纪轻轻怎么会死了呢?</p>
而且她又怎会留下一个孩子?</p>
“死了?”我喃喃重复。</p>
凌川点点头,这才坐到我身边,“病死的。”</p>
我皱了皱眉头,“你为何知道她的消息?”</p>
“她为什么把孩子托付给你?”</p>
“孩子为何喊你爹爹?”</p>
面对我的一连串质问,凌川选择了沉默。</p>
可是他的沉默更让我心寒。</p>
他不说话。</p>
他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无法解释?</p>
但无论如何,我都觉得,他在骗我。</p>
“凌川,你说话啊!”</p>
我忍不住吼出声,心里的着急无法言说。</p>
他叹了口气,这才说出当年他与夏清晨发生的事情。</p>
那年我和他大吵一架后,酒醒的凌川意识到自己冲动过激了。</p>
他不顾皇子身份,亲自到将军府道歉。</p>
而这一事也被朝中有心人知晓。</p>
有人说凌川有心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所以才拉拢将军府势力。</p>
这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太子也就是凌川的皇兄自然是无法坐以待毙。</p>
就以为二人要反目成仇时,凌川却做了一个令人想不到的决定。</p>
他请命去守护边疆三年,唯一的要求是圣上给他赐婚。</p>
赐六皇子凌川与将军府嫡女叶音成婚。</p>
我被他的做法也惊到,再也不管不顾那些小吵小闹。</p>
表面上,凌川是用护疆三年换一纸婚书。</p>
实际上,他是在用皇位交换与我的婚约。</p>
三年内,储君之位自然会立,但绝不会立给一位远在边疆的皇子。</p>
他不需要皇位,他只要我。</p>
“你怎么这么傻啊!”</p>
送别之日,我哭着抱着他。</p>
他却笑了笑,“音儿,你值得。”</p>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等我回来。”</p>
而随行的车马中,夏清晨不知何时跟了过去。</p>
一直到边疆才被凌川发现。</p>
“你跟过来作甚?”</p>
“世子赎了妾身,妾身无以回报,只想服侍左右。”</p>
凌川见她一孤女也可怜,便将她留了下来。</p>
平日里他只将她当作下人看待,没有过多接触,可谁知意外还是发生了。</p>
风雪交加的一天,倭寇偷袭了营地。</p>
好在军情较早送到凌川手中,转移了大批人马。</p>
只是夏清晨慌乱中被留在那里。</p>
重新找到她时,她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p>
思绪渐渐拉回,凌川看向我,“音儿,当时怪我没狠心让她回去,不然她也不会被那些倭寇.....”</p>
我怔住。</p>
“夏清晨被倭寇侵犯后神智也变得不清,我只能命人将她送回京城。”</p>
“然后呢?这跟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p>
凌川又摇了摇头,“回京城后,夏清晨就被查出有孕在身。”</p>
“可那时候我在边疆,我害怕京城谣言四起,引你误会,所以我差人将她送回祖籍江南一带养胎生活。”</p>
“我当初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她可怜,又在我这里出事,我总得帮帮她。”</p>
我恍然大悟。</p>
所以这次因公去江南,其实是去见夏清晨。</p>
我一言不发。</p>
“音儿,夏清晨来信多次,我都拒绝。”</p>
他真诚地看向我,“可这次信中她说她要死了,我这才不得已去看看。”</p>
“所以,你就把她孩子带回来了?”</p>
凌川不再看我,“依依无父无母,你让我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放在那儿。”</p>
“凌川,你大可以找户好人家收养她。”</p>
“夏清晨当初也算是因为我才毁了一生,她希望孩子能在皇家无忧无虑长大。”</p>
“那你可以送给二皇嫂,二嫂身子弱,多年不易孕,她一直想要个女儿。”</p>
“音儿,依依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你怎么就容不下她?”</p>
凌川腾的站起身看向我,语气强硬地质问我。</p>
我捏紧拳头,定定看向他,“怎么就容不下她?”我重复着,“因为我怀孕了!”</p>
“轰隆——”</p>
门外一道闪电劈过,传来孩子啼哭的声音。</p>
凌川心急地冲过去打开门,只见依依站在那儿。</p>
他一把抱住小小的她,“不怕不怕,爹爹在。”</p>
凌川回头看向我,“你小点声,吓着依依了。”</p>
我看向他的模样,心中冷哼一声。</p>
呵。</p>
我从没想过,我会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怀孕了。</p>
而他呢?</p>
在知道我怀孕的消息后,一言不发,仿佛和他无关一样。</p>
他眼里只有依依,只有那个他口口声声说与他无关的孩子。</p>
我披上一件外套向门外走去。</p>
与他擦肩而过时,我的目光停在了依依脸上。</p>
她稚嫩的脸庞却闪过一丝狡黠,我都怀疑是我看错了。</p>
仅仅一瞬间,我就确定。</p>
我和这个孩子注定不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