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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詹·伦尼与安迪·桑德斯在鲍伊葬仪社的台阶上看着诡异的夕阳。另一场在镇公所举行的“紧急评估会议”定于七点开始,老詹原本想早点过去准备,此刻却站在这里,看着这幅奇异而模糊不清的落日光景。
“这就像是世界末日。”安迪低声说,声音中充满敬畏。
“鬼扯!”老詹说,如果要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苛刻——就算是他,也听得出比平常苛刻——也是因为类似的念头同样在他脑海闪过。
在穹顶落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情况可能已经超出掌控——他的掌控——而他正努力拒绝承认这点。“你看见耶稣从天上降临了吗?”
“没有。”安迪承认。他只看见他这辈子认识的所有镇民,全都站在主街上不发一语,用双手遮住阳光,望着古怪的夕阳。
“你看得见我吗?”老詹固执地说。
安迪转向他。“当然,”他说,声音十分困惑。
“当然看得见,老詹。”
“这就代表我还没被提,”老詹说,“我全心奉献基督很久了,如果这是末日,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你也一样,不是吗?”
“我想也是。”安迪说,却觉得有些怀疑。
如果他们有资格被提——以羔羊的血洗清罪孽——为什么他们还得叫斯图亚特·鲍伊先暂停老詹口中的“小生意”?他们是何时开始干起这门生意的?为什么经营一家冰毒工厂的人会有资格被拯救?
要是他问老詹,安迪知道答案一定是:有些事要等到最后,才能证明是正确无误的。就这件事来说,过去有段时间,结果似乎的确值得赞扬:他们建了新的圣救世主教堂(旧的那座只不过是隔板钉成的棚屋,只在屋顶上放了个木头十字架),至于电台的成立,更拯救了无数只有上帝才算得出数目的灵魂;同时,他们也把百分之十的金额——小心翼翼从开曼群岛的银行寄出捐款支票——捐给科金斯总是称之为“黄种兄弟”的上主耶稣传教会。
但巨大模糊的夕阳,似乎暗示人类的所作所为,全都如此渺小、无关紧要,使安迪不得不承认,那些成就根本无法当成什么正当借口。要是没有那些冰毒挹注的现金,他的药店早在六年前就倒闭了。葬仪社也是,就连伦尼二手车行——或许吧,但站在他身旁的人可能永远不会承认——也一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兄弟。”老詹说。
安迪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老詹笑了……但并非凶暴那种,而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微笑。安迪也朝他露出微笑,或说试着想微笑。他欠了老詹不少。只是现在,他的药店、克劳蒂特的宝马汽车等等,似乎都不重要了。就算那辆宝马配备了自动停车系统与声控音响设备,但他妻子都死了,再好的车又有什么用?
等这件事结束,小桃回来后,我就要把那辆宝马给她,安迪这么决定,克劳蒂特也一定希望这样。
老詹举起肥胖的手指,指向太阳。太阳就像颗怀有剧毒的鸡蛋,把毒性扩散至西方的整片天空。“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这全是我们的错,觉得在这种难熬的时刻,上帝采用了让我们撑起这个小镇的方式来惩罚我们。但事实并非如此,兄弟。这不是上帝做的。要是你说我们在越南打了败仗是上帝所为,说上帝这是在警告失去崇高信仰的美国,那我倒是得同意你的看法。如果你说九一一事件,是上帝这个我们的最高法院,对我们的孩子已不在每天早上祷告所赐下的响应,我也能够赞同。但上帝之所以惩罚切斯特磨坊镇,是因为我们不想让这里变成像杰伊或米连诺奇那种垂死的小村落?”他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的。”
“可是我们也把不算很少的零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安迪胆怯地说。
这是真的。他们拿来支撑自己生意上的金额,比援助那些黄种兄弟还多;像安迪就在开曼群岛有一个自己的账户,还会把从这里赚到的每一块钱都存进里头——鲍依兄弟也是——而他敢说,老詹一定有三个账户,说不定还有四个。
“‘因为工人得饮食是应当的’,”老詹以亲切的语气卖弄了一句,“《马太福音》第十章第十节。”他没举出前一节的经文内容当作例子:
腰袋里不要带金银铜钱。
他看了看手表:“说到工作,兄弟,我们最好快出发。还有很多事得决定。”他往前走去,安迪则跟在后头,双眼仍盯着夕阳看。太阳依旧明亮到足以让他联想起腐败的生肉。接着,老詹再度停下脚步。
“反正,你也听见斯图亚特怎么说了——我们已经停工了。那个自称是主厨的小伙子,不是也在熬夜赶工以后,说‘万事搞定,一切都安全得很’?”
“那个家伙啊。”安迪担心地说。
老詹笑了笑:“别担心菲尔。我们已经停工了,而且会维持到危机结束为止。事实上,这可能还是叫我们永远别再搞这门生意的征兆。一个上帝赐予的征兆。”
“那一定很棒。”安迪说。但他也沮丧地认识到,等到穹顶消失后,老詹就会改变心意,一旦他改变心意,安迪也只能听命行事。斯图亚特·鲍伊与他弟弟福纳德也一样,但他们肯定会兴奋得很。一方面,是由于金钱的魔力实在太大——更别说还免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涉人过深。他还记得有个很久以前的电影明星曾说:“等到我总算发现其实自己不爱演戏时,已经有钱到不舍得退出了。”
“别担心那么多了,”老詹说,“不管穹顶的问题会不会解决,我们都会开始在几周内把丙烷搬回镇上。我们可以用镇公所的砂石车来载。你会开大型车吗?会吧?”
“会。”安迪闷闷不乐地说。
“嗯,老詹想到另一个点子,”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还可以用斯图亚特的灵车!这样我们就可以尽快先运一些丙烷回来了!”
安迪没搭腔。先前,他恨透了这个从镇上各种设施里挪用(这是老詹用的词)那么多丙烷的点子,但那看起来的确是最安全的方式。他们大量地生产冰毒,也就代表了大量烹煮,以及排放大量废气。老詹表示,大量购买丙烷,会让事情引人侧目;就像大量购买各种非处方签药物也会让人起疑,引起不少麻烦一样。
虽说拥有一家药店对事情有益,但安迪每次向诺比舒咳与舒达飞等药厂下大量订单时,还是十分紧张。要是他们垮台,那么原因一定出在那里。
他先前一直没去多想藏在CIK电台后面的大量丙烷库存,直到现在为止。
“顺便说一声,今晚我们在镇公所里会有足够的电力可用。”老詹的语气充满一种惊人的愉悦感,“我和兰道夫派我儿子,还有他的朋友弗兰克去了医院一趟,叫他们把那里的丙烷搬走,供我们的发电机使用。”
安迪吓了一跳:“但我们不是已经——”
“我知道,”伦尼安抚着说,“我知道我们有。反正先别担心凯瑟琳·罗素医院那边,他们暂时不缺。”
“你可以先从电台那里拿一桶啊……那里有那么多……”
“医院更近,”老詹说,“而且安全多了。彼得·兰道夫是我们的人,但这并不表示我想让他知道我们那些小生意,不管现在或以后都一样。”
这使安迪更加确定,老詹并未真的准备放弃工厂。
“老詹,要是我们把丙烷库存偷偷运回镇上,我们该说那是打哪儿来的?我们得告诉乡亲们,说这是丙烷仙子拿走的,只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决定要还给我们?”
伦尼皱起眉头:“你觉得这很好笑吗,兄弟?”
“不!我觉得这很恐怖!”
“我计划好了。我们可以公布,说镇上有个燃料供应站,我们会从那里按需求配给丙烷。燃油也是,只要我们能想出没电的时候怎么运用就行了。我恨这个配给的想法——这一点也不符合美国精神——不过这就像蚱蜢与蚂蚁的故事,你知道的。镇上那些他麻的家伙,会在一个月内耗尽所有资源,接着就会对我们鬼吼鬼叫,要我们在第一波寒流快来的时候照顾他们!”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这情况会持续一个月吧?是吗?”
“当然不是,但你也知道过去的人怎么说的: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安迪想指出,他们早就把足够整个小镇使用的燃料拿去制造冰毒了。然而,他也很清楚老詹会怎么回答:我们怎么预料得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们当然不行。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预料得到,所有的资源竟会在突然间紧缩到这种地步?
在制订任何计划时,你会认定所有资源全都绰绰有余,这才是美国人做事的方式。去担心资源不足这种事,无疑是对于心灵与理智的一种侮辱。
安迪说:“你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讨厌配给这点子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拥有一支警察部队。我知道,我们都对帕金斯去世这件事感到哀痛,但他现在已经在耶稣身旁了,而我们还有彼得·兰道夫可以仰赖。在这种情况下,对镇上来说,他绝对是个更好的警长人选。因为他够听话。”他用手指指着安迪,“我们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其实每个地方的人都是——只要事情与他们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就会变得跟小孩一个样。这话我说过多少次了?”
“很多次。”安迪说,叹了口气。
“那你该怎么管教孩子?”
“要是他们想吃甜点,就得先把蔬菜吃光。”
“对!这代表了有时候,我们还得狠狠教训他们才行。”
“这让我想到另一件事。安迪说,是珊米布”“·歇在丹斯摩农场那里发生的事。她是小桃的一个朋友,她说,有部分警察当时的行径太粗鲁了,简直就是野蛮。我们或许得跟兰道夫警长谈谈这回事。”
老詹朝他皱起眉头:“你还希望会是怎样?兄弟?难不成要他们温柔点?那都快变成一场暴动了。切斯特磨坊差点就发生了一场他麻的暴动!”
“我知道,你说得没错,只是——”
“我知道那个布歇家的女孩,也很清楚,他们全家都是毒虫、偷车贼,那种不把法律放在眼里的人。欠钱不还,税也不缴。虽然这么说政治不正确,但他们就是那种会被大家说是可怜穷光蛋的人。像那种人,就是我们现在得特别注意的人,全是些特别分子。他们全都逮到机会就想破坏镇上的和谐。你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不,当然不希望——”
老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每个城镇都有蚂蚁——这是件好事——同时也有蚱蜢。他们那样虽然不好,但我们还是可以与他们一起生活。因为我们了解他们,可以叫他们去做最符合我们利益的事,就算我们得对他们施加压力也在所不惜。但是,每个小镇里也都有蝗虫,就像《圣经》里头那种。就像布歇那一家子。对付这种人,我们只能毫不留情。你可能不喜欢这么做,我可能也不喜欢,但在事情结束前,个人自由一定得多少有所牺牲。我们也有所牺牲啊。我们不就停下了小生意吗?”
安迪不想指出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毕竟,他们完全没办法把毒品运出镇外。他之所以没说出口,是因为此刻只要简单地说句“是”,这场争执便能结束。他不想再讨论任何事,也害怕接下来那场可怕的会议,可能得拖到午夜才结束。他只想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来上一杯烈酒,躺在床上思念克劳蒂特,一个人哭着入眠。
“兄弟,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一切保持稳定。这代表了法律、秩序、监督。我们的监督。因为我们不是蚱蜢,我们是蚂蚁,而且还是兵蚁。”
老詹寻思片刻。当他再开口时,语气回到了平常的模样:“我得再想想我们让美食城超市照常营业的决定是不是有问题。这不是说我们得勒令他们停业——至少目前不用——但我们得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好好密切观察,就像只他麻的老鹰一样。加油站商店也是。这应该是个好点子。要是我们想保留一些生鲜食物给自己人——”
他停了下来,眯眼望向镇公所的阶梯处。他举起一只手遮住夕阳,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但事实又偏是如此。是布兰达·帕金斯,还有那个甜煞的找茬鬼戴尔·芭芭拉,而且两人还坐在一起。至于那个坐在他们身旁、正与帕金斯警长的遗孀热络交谈的人,竟然还是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安德莉娅·格林奈尔。他们似乎在传阅几张文件。
老詹不喜欢这样。无论哪个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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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朝前走去,决定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都得阻止这场谈话。
他才踏出几步,一个孩子就朝他奔来。那是基连家的其中一个孩子。基连家有十几个人,全都住在塔克镇边界一座破烂的养鸡场里。他们家的孩子不太聪明——不过说句老实话,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父母亲的烂遗传——但全都是圣救世主教堂的忠实拥护者。换句话说,他们全都会被拯救。这孩子是朗尼……至少伦尼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也难以确定就是。毕竟,他们全都留着飞机头,还有一模一样的凸额头与鹰钩鼻。
男孩身穿一件破烂的CIK电台t恤,拿着一张纸条。“嘿,伦尼先生!”他说,“天啊,我跑遍了整个镇才找到你!”
“恐怕我现在没时间聊天,朗尼。”老詹说,依旧看着坐在镇公所阶梯处的三个人。“也许明——”
“我是瑞奇,伦尼先生。朗尼是我弟。”
“喔,对,瑞奇。不好意思。”老詹迈出步伐。
安迪从男孩手上接过纸条,在伦尼走向坐在阶梯处的三人前,便把他拦了下来。“你最好看一下。”
老詹先是注意到安迪一脸忧虑,脸色比先前还难看,随即才接过纸条。
詹姆斯——我今晚得跟你碰个面。上帝跟我说了一些事。
在我告诉全镇的人以前,得先跟你谈谈才行。请务必回复。瑞奇·基连会把你的回复带给我。
署名不是老莱,甚至不是莱斯特,全都不是,而是莱斯特·科金斯牧师。情况不妙。为什么每件事偏要撞在一块儿?为什么?
男孩就站在书店前看着他,身穿褪色的上衣与一条松到就快掉下来的牛仔裤,简直像个甜煞的孤儿。老詹朝他招手,于是那孩子满脸兴奋地跑上前来。老詹从口袋里掏出笔(金色笔杆上写着你会爱上与老詹做生意的感觉),写下了五个字的回复:午夜,我家见。他把纸条折起来,递给男孩。
“把这带回去给他。不准偷看。”
“不会!保证不会!愿主保佑你,伦尼先生。”
“你也是,孩子。”他看着男孩跑远。
“怎么回事?”安迪问,在老詹回答前又说,“是工厂的事?那些冰——”
“闭嘴。”
安迪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被吓坏了。在此之前,老詹从未对他说过“闭嘴”这两个字。看来事态十分严重。
“一次处理一件事。”老詹说,朝下一个问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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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伦尼走来,芭比第一个念头是:他走路的模样,就像是个不知道自己有病的人。他也觉得,那走路的模样像是一个把毕生时间都花在痛整别人的人。当他与布兰达握手时,脸上挂着肉食性动物的交际型微笑,给了她用力一握。而她则冷静优雅地容忍着。
“布兰达,”他说,“我致上最深的哀悼之意。我本来想先去找你的……当然,也会参加丧礼……不过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大家想必都是。”
“我能理解。”她说。
“我们都非常想念公爵。”老詹说。
“没错。安迪插了话,”在老詹身后爬上阶梯,像是远洋轮船后方拖着的小拖船。“我们真的很想念他。”
“非常感谢你们。”
“虽然我很乐意加入你们的话题……我看见你们在讨论什么……”老詹笑得更开了,只是眼神中并未添加相同程度的笑意。“可是我们有个非常重要的会得开。安德莉娅,我可以麻烦你先去会议室,分发一下开会要用的文件吗?”
虽然已年近五十,但在那一刻,安德莉娅看起来就像是被抓到从窗台上偷拿热馅饼的孩子。
她准备要站起身(当她这么做时,背部传来一阵抽痛),但布兰达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于是她只好又坐下。
芭比发现,格林奈尔与桑德斯看起来全都一副快被吓死的模样。他们的恐惧与穹顶无关;至少此刻无关,而是全来自伦尼身上。他又再度想着:这并不算糟糕。
“我想,你最好还是花点时间在我们身上,詹姆斯。”布兰达愉快地说,“当然,你也知道,要是这不是什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那我肯定会待在家里,悼念我的丈夫。”
老詹罕见地说不出话来。在街上看着夕阳的人们,此刻都转向这场临时会议。这或许能使芭芭拉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提升了自己的重要性,而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与镇上的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警长的遗孀坐在一块儿罢了。更别说,他们之间还传阅着几张文件,仿佛那是罗马教皇寄来的信一样。这场故意让众人看见的表演究竟是谁的主意?当然,一定是那个姓帕金斯的女人。
安德莉娅没聪明到这地步,也没种在众人面前反抗他。
“呃,或许我们是可以跟你小谈一下。对吗,安迪?”
“当然。”安迪说,“我们永远乐意与你谈谈,帕金斯太太。我对公爵的事真的深感遗憾。”
“我也为你妻子感到遗憾。”她庄严地说。
他们的目光相遇。这是个货真价实的温情时刻,使老詹觉得像是有人在扯着他的头发。他知道不该让这种感觉掌控自己——这对血压不好,而血压不好,代表了对心脏也不好——但有时实在很难压抑。尤其你刚刚才接过一张知道太多事的人的纸条,而那个人现在相信,上帝要他对全镇的人说点什么。要是他对科金斯的事猜得没错,那么眼前的事情相比之下,简直无足轻重。
但未必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因为布兰达·帕金斯从来都不喜欢他,而且布兰达·帕金斯正是镇民们心中那个——这实在没什么充分理由——英雄的遗孀。他首先得做的事是——“到里头去,”他说,“我们去会议室谈。”
他瞥了一眼芭比,“你跟这件事有关吗,芭芭拉先生?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可以帮上你的忙。”芭比说,举起那几张他们刚才传阅着的文件。
“我以前曾在陆军服役,军阶是中尉。目前看来,我的役期延长了,而且还获得晋升。”
伦尼接过那几张文件,仅捏着纸张角落,仿佛烫手似的。这份文件比瑞奇·基连交给他的那张脏兮兮的纸条干净多了,是个大家都认识的记者打印的。信上的抬头简单写着:白宫。上头的日期正是今天。
伦尼摸了摸纸质,皱起浓密的眉毛,在眉间形成一道纵向深沟。“这不是白宫的信件用纸。”
这当然是,你这个傻瓜,芭比很想这么说,这封信是一个小时前,联邦快递的小精灵团队送来的。只有这些疯狂的小混蛋才有办法用空间移动的方式穿过穹顶,这对它们来说不算什么。
“对,的确不是。”芭比尽量保持声音愉快,“这是通过网络传来的,是一份PDF的文件。沙姆韦小姐帮我下载,然后打印出来的。”
茱莉亚·沙姆韦。另一个找茬鬼。
“快看,詹姆斯。”布兰达平静地说,“这封信很重要。”
老詹读了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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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尼·德瑞克、诺莉·卡弗特、稻草人小乔·麦克莱奇就站在切斯特磨坊镇《民主报》的办公室外,三个人各带着一把手电筒。班尼与小乔拿在手上,诺莉则塞在连帽t恤的前方大口袋里。他们全望着街道方向,看着镇公所前那几个人——包括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蔷薇萝丝餐厅的厨师——似乎正在开会讨论什么。
“我真好奇他们在说什么。”诺莉说。
“都是些成年人的鬼话吧。”班尼全然不感兴趣地说,敲了敲报社的门。里头没有反应,于是小乔推开他,试图转动门把。门才一打开,他便知道为什么沙姆韦小姐没听见敲门声了。她的复印机正全速运作,同时对着报社的体育记者,还有在农场拍下了许多相片的家伙说话。
她看见了孩子们,招手叫他们进来。复印机正迅速印出一堆纸张。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则把印好的纸张堆栈整齐。
“你们来了,”茱莉亚说,“我还真怕你们这些孩子不来。我们差不多好了,只要这台该死的复印机别出包就行了。”
小乔、班尼与诺莉默默不语,心中认为“出包”
这词很妙,三个人都决定尽快在有机会的时候拿来使用。
“你们都得到家长同意了吧?”茱莉亚问,“我可不希望出现一群愤怒的家长找茬。”
“是的,女士。”诺莉说,“我们都问过了。”
费里曼用麻绳把纸张捆起,打结固定。诺莉觉得他捆得很丑,结也打得很差。她会打五种不同的绳结,甚至还有办法在苍蝇身上打结。她父亲曾这么做过给她看,而她则表演在楼梯栏杆上溜滑板作为回报。当他父亲第一次尝试却跌倒时,还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让她觉得自己有个全宇宙最棒的老爸。
“要我来捆吗?”诺莉问。
“如果你可以捆得更好,当然没问题。”彼特站到一旁。
她往前走去,开始捆起纸张,小乔和班尼挤在她后头。接着,她看见印在增刊上的大字黑色头条,停下了动作。“他妈的见鬼!”
话才一出口,她便以双手捂嘴,但茱莉亚只是点了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希望你们都骑了脚踏车,而且希望你们的脚踏车都装了篮子。你可没办法用滑板载着这些报纸跑遍整个小镇。”
“我们都骑车过来的,就跟你先前交代的一样。”小乔回答,“我那辆没篮子,但有置物架。”
“我会把他那份捆紧一点。”诺莉说。
彼特·费里曼满脸佩服地看着这女孩迅速捆起报纸。“我猜一定没问题,你捆得真好。”
“嗯,我超强的。”诺莉这可不是自夸。
“都带手电筒了?”茱莉亚问。
“带了。”他们一同回答。
“好极了。《民主报》三十多年来从没请过报童,我可不希望你们中的某个人,就这么把整摞报纸丢在主街或普雷斯提街的街角。”
“没问题,那是无赖才会做的事。”小乔同意地说。
“这两条街的每户人家,还有每家商店都要拿到一份,懂吗?还有莫兰街跟安妮大道也是。发完以后,就尽可能再发到其他地方,但只要时间一到九点,就赶快回家,把剩下的报纸放在随便一个街角,在上面压块石头就行了。”
班尼又再度望向报纸的头条标题:
巡弋导弹导航系统建议西部镇界居民立即撤离
“我敢说一定没用。”小乔阴郁地说,研究着那张位于报纸底部的手绘地图。切斯特磨坊与塔克磨坊的边界处,以红色线条加以强调,而小婊路与镇界的交叉点,则打上了一个黑色的X,标记出导弹撞击点。
“别太多嘴了,小鬼头。”托尼·盖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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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宫向切斯特磨坊镇的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团队致上问候与致敬之意:
安德鲁·桑德斯詹姆斯·伦尼安德莉娅·格林奈尔
亲爱的先生与女士们:
首先,请容我致上问候,并表达政府深切的关怀及祝福之意。我已将明天指定为全国祈祷日,全美的教堂将为所有不同信仰的人民开放,为你们进行祈祷,期许上帝能让我们明白发生在你们镇界上的事,并予以解决。我在此向你们保证,除非切斯特磨坊镇的人民重获自由,以及得为这场监禁行动负责的人获得惩罚,我们绝不懈怠。
解决目前的情况——而且尽速处理——是我对你们及切特斯磨坊镇人民的保证。在此,我以全国领导者的身份做出庄严承诺。
其次,这封信的目的,也想为你们介绍美国陆军的戴尔·芭芭拉上校。芭芭拉上校曾于伊拉克服役,并在那里获颁铜星勋章、功绩服务勋章,以及两枚紫心勋章。他在此被重新征召入伍,并晋升军职,作为你我之间的沟通管道。我相当清楚,身为忠诚的美国人民,你们将会提供他各种协助。
正如你们协助他,我们也同样会协助你们。
我的想法与参谋长联席会议、国防部、国土安全局的意见一致,打算让切斯特磨坊镇进入戒严状态,并委任芭芭拉上校为临时军方指挥官。
然而芭芭拉上校向我保证,军方指挥并非必要。
他告诉我,他希望能得到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及当地警方的充分合作,并认为他的职位应肩负起咨询及执行决定事项等责任。我同意他的判断,并决定按他的方式行事。
第三点,我知道你们均对无法联络朋友及亲人一事感到忧心。我了解你们的忧虑,但切断电话通讯乃是不得已的措施,以便降低机密信息外泄及流入切斯特磨坊镇的风险。你们或许认为这样的顾虑毫无必要,但我在此保证,事情并非如此。
在切斯特磨坊镇内,很可能有某人拥有关于围绕你们城镇屏障的重要信息。至于镇内的电话通讯,则将恢复畅通。
第四点,我们将暂时维持媒体封锁的措施,但这项议题我们会持续加以讨论。虽然今后可能有必要让镇内官员和芭芭拉上校召开新闻发布会,但目前我们深信,尽快结束这场危机,绝对优先于进行无益的新闻发布会。
我的第五点与网络通信有关。参谋长联席会议强烈建议暂时切断电子邮件通讯,而我则倾向于同意。然而,芭芭拉上校强烈反对此点,认为需让切斯特磨坊镇的居民继续保有网络通信。他指出,电子邮件之往来,可依法交由国家安全局进行监测,并表示此项监测之可行性会比进行电话监测简单许多。由于他身为我们当地的负责人,我同意此项提议。其中部分原因,亦是基于人道主义之故。但此项决定亦将接受审核,亦有可能另行改变。芭芭拉上校会在各项措施中全程参与审核,我们亦十分期待他能与镇上官员维持良好关系。
第六点,我在此向你们表明,你们所遭遇的苦难,极为可能最快于东部时间明日下午一点结束。芭芭拉上校将会解释那个时间点所会进行的军事行动。他向我保证,他与你们这些杰出官员,以及当地报社的拥有者及经营者茱莉亚·沙姆韦女士,将会通知切斯特磨坊镇的镇民们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最后一点:你们全是美国国民,我们绝不会放弃你们。怀抱最为坚定的理念,我们要郑重向你们承诺的事情非常简单:没有任何人会被遗忘。
我们将妥善运用所有资源全力解决你们的困境。
只要是该花的任何一块钱,我们都绝不吝惜。在此也深切希望你们能怀抱信念,以合作态度作为响应。
全心为你们祈求,你们最诚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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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这封乱写一通的信是哪个狗屁秘书写的,那个混蛋都在上头签了名,而且还用了完整全名,包括那个与恐怖分子名字相同的中间名在内。老詹当时没把票投给他,而现在,要是伦尼可以瞬间移动到他面前,他认为自己一定很乐意把他给勒死。
最好还连芭芭拉一起。
老詹此刻最期盼的,就是能吹个口哨把彼得·兰道夫叫来,让他把这个厨子上校丢进牢房,告诉他说,他可以待在警察局的地下室里,当他那甜煞的戒严时期指挥官,还可以找山姆·威德里欧来当副手。说不定懒虫山姆甚至可以克制一下酒瘾,对着他的牢房,拇指紧贴眼睛上方,好好地敬个礼。
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恶棍下达的最高指令里的几句信件内容,又再度浮现在他脑海:
正如你们协助他,我们也同样会协助你们。
我们亦十分期待他能与镇上官员维持良好关系。
此项决定亦将接受审核。
深切希望你们能怀抱信念,以合作态度作为响应。
最后一句是最具说服力的部分。老詹确定,这个支持堕胎政策的王八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信念——对他来说,那只是句行话罢了——但他提到“合作”这词时,他的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老詹·伦尼清楚得很:看起来是绕指柔,但可别忘记手指下方的,可是副铁打的手腕。
总统表示了同情与支持之意(他看见那个姓格林奈尔的药瘾婆,居然还在读信时落下眼泪),但如果你真的读进了字里行间,便能发现真相。
这是封单纯简洁的威胁信。不合作的话,就没网络可用。乖乖合作,否则我们就记下一份名单,把调皮鬼跟乖宝宝都记录起来。当我们冲进来时,你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在调皮鬼的名单上。因为我们一定会好好算账。
合作吧,兄弟。否则后果自负。
伦尼想着:我绝不把我的城镇交给一个胆敢揍我儿子、还来挑战我权威的临时厨师。永远不会,你这只臭猴子。绝不。
他同时也想着:温和点,表现得从容些。
先让这个厨子上校说清楚军方有什么了不起的计划。要是成功的话,一切不成问题。但要是没成功,那么这个新上任的陆军上校,就会对于“深入敌境”这件事,有了一番全新认识。
老詹露出微笑:“我们进去聊,好吗?看起来我们有很多事得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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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詹与他的女友们一同坐在黑暗中。
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怪,但这的确有抚慰般的效用。他与其他新警员离开人数真他妈壮观的丹斯摩农场后,便直接回到警察局。一脸疲惫、身上还穿着制服的斯泰西·莫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再加四小时班。至少有段时间,警方很需要愿意加班的人手,同时,镇公所方面也会照样支薪。斯泰西说,她确定加班还有额外奖金……而那笔钱可能是政府的特别奖励。
卡特、马文、乔琪亚·路克斯与弗兰克·迪勒塞全都同意加班,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钱,而是乐在这份工作。小詹也是,无奈另一波头痛却在此时发作。在度过像是在云端上的一整天以后,这实在是件令人感到沮丧的事。
他告诉斯泰西,如果可以的话,他就不加班了。
斯泰西向他表示没有问题,但也提醒他,明天早上七点轮到他值班。“到时有很多事得做。”她说。
在阶梯上,弗兰克系上枪带,并说:“我应该会绕去安琪家。她很可能跟小桃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我只要一想到她在冲澡时滑倒的可能性就觉得烦——搞不好会全身瘫痪地躺在那里。”
小詹觉得头部一阵抽痛,有个小白点在他左眼前方飞舞着,像是随着心跳不停上下跳动,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跑一趟就行了。”他告诉弗兰克,“我无所谓。”
“真的?你没问题?”
小詹摇摇头。当他这么做时,眼前的小白点疯狂乱窜,让人心烦无比,一会儿过后,才又恢复了稳定。
弗兰克降低音量:“在农场的时候,珊米·布歇对我吼。”
“那个臭婊子。”小詹说。
“说得没错。她冲我吼:‘你要怎样?抓我吗?’。”弗兰克提高音调,装出暴躁的女性假声,让小詹的神经一阵作痛,跳动的白点几乎变成红色。那一刻,他想用手勒住老朋友的脖子,使劲勒死对方,好让他,小詹,可以永远不必再听到那种假声。
“我在想,”弗兰克继续说,“我下班后或许会过去一趟,给她好好上个一课。你知道的,让她懂得怎么尊敬本地警员。”
“她是个恐龙,而且还是个骚货。”
“骚货这点可能会让事情比较好玩。”弗兰克停了下来,望向诡异的夕阳。“这个叫穹顶的玩意儿也有它的优点。我们可以想干吗就干吗。至少目前是这样。考虑一下吧,老兄。”弗兰克捏了捏裤裆。
“好啊,小詹回答,”“不过我没那么想打炮。”
可是他现在想了。嗯,有点想。不过这不代表他要过去干那女人,或是做什么其他事情——“不过你们还是我的女朋友,”小詹在一片漆黑的食物储藏室里这么说。刚开始他还开着手电筒,但后来就关了。黑暗的感觉好多了。“对不对?”
她们没回答。要是她们回答的话,小詹想着,那我一定得向老爸和科金斯牧师报告这个了不起的奇迹。
他靠着墙壁,身旁是一排堆有罐头食品的架子。安琪就靠在他身体右边,而小桃则在左边。
三人行,就跟《阁楼》杂志的读者园地里写的一样。在手电筒开着的情况下,他的女友们看起来状况不佳,不仅脸部浮肿,就连垂落的头发也仅能遮住部分她们凸起的双眼。但当他把手电筒关掉后……嘿!她们两个变得就跟活人一样了!
只是气味除外。干掉的屎味与腐烂的气味开始融合在一起了。但这还不算太糟,因为这里有更多迷人的香气:咖啡、巧克力、糖蜜、果干,还有——应该是——红糖的香味。
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小桃的?还是安琪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头痛又再度缓解下来,就连让人心烦的白点也消失了。他的手向下滑去,握住安琪的乳房。
“你不介意我这么做吧?对不对,安琪?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弗兰克的女友,不过毕竟你们都分手了。嘿,我们得跟着感觉走。再说——我实在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不过我想他今晚应该准备要偷吃。”
他用空着的手摸索着,接着握住小桃的手。
摸起来很冰,但他仍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裤档上。
“喔,我的小小桃,”他说,“你真敢。不过想做就做吧,女孩,你就尽情使坏吧。”
当然,不久之后,他还是得把她们埋了。穹顶可能会像肥皂泡一样破掉,不然就是有科学家成功找到方法来溶解它。一旦这种情况发生,镇里就会涌入许多调查员。就算穹顶还在,镇上也可能会组成什么食物搜查委员会,挨家挨户地来找吃的。
不久之后。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还需要抚慰。
甚至也需要这种兴奋感。当然,人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也不需要理解。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小詹在黑暗中轻声说,“不是吗?女孩们?”
她们没回答(但迟早会的)。
小詹就这么抱着被他杀害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跌入梦乡。
<er h3">8
芭比与布兰达在十一点离开镇公所时,会议仍在进行当中。他们两个在主街往莫兰街的路上并未交谈。在主街与玛波街的街角处,仍有一小摞《民主报》的单页号外特刊。芭比从防止纸张飘走的石头下抽起一张,而布兰达则拿出原本放在手提包里的小手电筒,朝头条标题照去。
“看到这件事被实际印出来,原本应该会让人更容易相信些,但结果却一点也没有。”她说。
“是啊。”他表示同意。
“你和茱莉亚合作弄出了这份号外,确保詹姆斯没办法隐瞒消息,”她说,“是这样没错吧?”
芭比摇了摇头:“他不会试图隐瞒,因为这根本就办不到。导弹击中目标时,会发出非常惊人的爆炸声。茱莉亚只是想确保伦尼没办法用他的方式来扭曲这件事,不管他到底拿出什么说辞都一样。”他弹了弹那张号外,“就算没什么用,我还是把这当成一份保险。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伦尼一定会想:要是他比我先知道这件事,那他究竟还知道哪些我不知道的事?”
“朋友啊,詹姆斯·伦尼可是个非常危险的对手。”他们又继续往前。
布兰达把那份号外折好,用手臂夹着。“我丈夫之前正在调查他。”
“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多少,”她说,“看来我只有全盘托出,或是什么都不讲两种选项。霍伊还没拿到绝对性的证据——这部分我可以肯定。但也已经很接近了。”
“这与证据无关。”芭比说,“要是明天导弹起不了作用,就会变得跟我有没有办法避过牢狱之灾有关了。要是你知道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事——”
“如果不被关进监狱是你唯一担心的事,那我对你可真是失望。”
这当然不是他唯一担心的事,芭比猜想,帕金斯的遗孀也很清楚这点。他相当仔细地听着会议内容,虽然伦尼费尽心机地装出一副讨人欢心、通情达理的模样,但芭比依旧感到十分惊讶。他认为,在那副装模作样的吃惊表现之下,那个男人还是一只猛禽。他会使出全力控制一切,直至自己拥有优势为止。他会夺取他所需要的一切,直至甘心罢手为止。他对每个人都很危险,不仅是对戴尔·芭芭拉。
“帕金斯太太——”
“叫我布兰达,还记得吗?”
“嗯,布兰达。这么想吧,布兰达,要是穹顶没有消失,这个小镇绝对需要一个比满嘴谎言、做事浮夸的二手车贩卖员更好的领导者。要是我被关在牢房里,可就帮不了任何人了。”
“我丈夫认为老詹贪污。”
“怎么会?为什么?他污了多少钱?”
她说:“让我们看看导弹会带来什么结果吧。要是没用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所有事。要是奏效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去找郡检察官谈谈……用瑞奇·瑞卡多的话来说,詹姆斯·伦尼可得‘好好解释一下’了。”
“你可不是唯一一个想等到导弹这件事结束后再做决定的人。今天晚上,伦尼一直在说些甜言蜜语。要是巡弋导弹没能成功打穿穹顶,我想我们就会看见他的另外一面了。”
她关掉手电筒,抬起头来。“看看这些星星,”
她说,“真是明亮。那边是北斗七星……仙后座……还有大熊座,全都是原本的模样,这让我觉得安慰多了。你呢?”
“我也是。”
他们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银河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不过这些星星总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生命那么……那么短暂。”她笑了出来,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不介意我挽着你的手吧,芭比?”
“完全不介意。”
她钩住芭比的手臂,而他则把手放在她手上,陪她走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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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詹在十一点二十分结束会议。彼得·兰道夫向所有人道过晚安后,便先行离开了。他计划要在早上七点开始疏散镇子的西边,希望能于中午前净空小婊路附近的区域。安德莉娅跟在他后头缓缓走着,双手背在身后,展露出他们全都无比熟悉的身体语言。
虽然老詹还清楚记得自己与莱斯特·科金斯有约(而且还得睡一下;他可不介意来场该死的小睡),但他还是问她是否能留下来一会儿。
她满脸困惑地看着他。安迪·桑德斯就在老詹身后粗手粗脚地整理文件,把文件放回灰色铁柜中。
“把门关上。”老詹和蔼地说。
现在,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了。虽说安迪正在处理会议结束后的整理琐事,但他仍低垂着肩,仿佛受了伤似的。不管老詹究竟想对她说什么,安迪早就知道了。从他的姿势来看,绝非什么好事。
“你想讲什么,吉姆?”她问。
“不是什么正事,”这就代表了是,“不过对我来说很重要。安德莉娅,在会议前,你跟那个姓芭芭拉的家伙聊得还挺开心的,跟布兰达也是。”
“布兰达?这真是太……”她本来想说“可笑”,但这用词似乎太强烈了些,“太傻了。你也知道我跟布兰达已经认识三十年——”
“如果说吃过一个人做的松饼与培根就算是认识对方,那么你跟芭芭拉先生也认识了三个月。”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叫他芭芭拉上校才对。”
老詹露出微笑:“看他那副穿着蓝色牛仔裤与t恤的模样,还真是很难让人认真看待这个称谓。”
“你也看见总统的信了。”
“我只看见一封茱莉亚轻轻松松就能用她那台破电脑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吗,安迪?”
“嗯。安迪头也不回地说,”仍忙着文件归档,接着又把他放好的文件拿起来重读一遍。
“不过,万一那封信真的是总统写的呢?”
老詹微笑着问。她最讨厌看见他那张肥厚的脸孔露出这种笑容了。安德莉娅有些出神地看着他脸颊上的胡楂,或许这是第一次,她总算理解为什么老詹总是会不丝一苟地把胡子给剃干净了。因为那些胡楂,会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奸诈的尼克松一样。
“呃……”不安已即将成为恐惧。她想告诉老詹,那只是出自礼貌,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她猜老詹也看得出来,毕竟他在一旁观察了很久。
“呃,毕竟他是最高领导者,你知道的。”
老詹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指挥者该是什么模样吗,安德莉娅?让我告诉你吧,那个人得提供资源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付出忠诚,完全服从他的命令。两者之间应该是公平交易才对。”
“对,”她心急地说,“就像巡弋导弹之类的资源!”
“如果奏效的话,可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可能没效?他说那可能是颗一千磅重的弹头!”
“考虑到我们对穹顶几乎一无所知,你,或者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又怎么能那么确定?我们怎么知道穹顶会不会被原地炸飞,接着又掉下来盖住切斯特磨坊镇,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一英里深的爆炸坑洞?”
她一脸沮丧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揉捏着疼痛的伤处。
“所以,这还是只能交给上帝决定。”他说,“你说得没错,安德莉娅——那或许的确有用。但要是没能成功,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对我来说,要是一个最高领导者连人民都没办法保护,那他就连一个随便谁都能在上头撒尿的马桶都还不如。要是计划没成功,要是他们没办法为我们彰显上帝的荣光,那就得有人出面接管这个小镇才行。你会选择只会吹牛的没用总统选出的流浪汉,还是当地居民投票选出的行政官员?你现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吧?”
“我觉得芭芭拉上校看起来很能干。”她嗫嚅着说。
“别再这么叫他了!”老詹大吼。安迪手上的档案掉落在地,安德莉娅则向后退去一步,同时吓得惊叫一声。
接着,她挺直身子,暂时恢复了当时让她第一次站出来,勇敢竞选公共事务行政委员的美国佬硬脾气。“别对我大吼大叫,詹姆斯·伦尼。我从你一年级,在瑟尔斯目录上剪照片贴到图画纸上头的时候就认识你了,所以别对我大吼大叫。”
“喔,天啊,她被冒犯了!”此刻他咧开嘴,露出凶狠的微笑,换上一副让人不安的开心模样。
“这真是他麻的糟糕。不过现在很晚,我也累了,已经把一整天甜言蜜语的额度都用完了。所以你给我听着,别让我重复一遍。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我想在十二点前赶回家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干吗!”
他翻了翻白眼,仿佛对她的愚蠢感到难以置信。“简单地说,我想确定,要是那个草率的导弹计划没用,你会站在我——我跟安迪——这边,而不是站在那个只会洗碗的外人那边。”
她挺起胸,双肩后缩,尽力看着他的双眼,只不过嘴唇仍在颤抖。“要是我觉得芭芭拉上校——如果你喜欢的话,叫他芭芭拉先生也行——是个更适合在危机状况下担任领导者的人呢?”
“呃,那我的想法就跟里那只会说话的小蟋蟀常说的台词一样:‘让你的良心来带领你。’”他的音量降低至接近喃喃自语的地步,但听起来却比大吼大叫还要吓人。“不过别忘记我们这边有小药丸,一些止痛药什么的。”
安德莉娅全身一寒:“什么意思?”
“安迪帮你留了不少库存,不过呢,要是你在这场比赛里选错边,那些药丸可能就这么不见了。对吗,安迪?”
安迪此时正在洗咖啡壶。他看起来不太开心,不敢与泪水盈眶的安德莉娅对视,却也毫不迟疑地作出答复。“对,”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可能得把那些药丸丢到马桶里冲掉。在镇上被完全封锁的情况下,留着这类药物实在相当危险。”
“你不能这么做!”她哭了出来,“我有处方签!”
老詹亲切地说:“你现在唯一需要的处方签,就是让自己跟镇民都知道谁才是镇上最好的领导者,安德莉娅。就目前来说,这也是唯一对你有好处的处方签。”
“老詹,我需要那些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有着哀鸣——与她母亲晚年卧病在床时的那些痛苦时光一样——而且痛恨自己这样。“我真的很需要!”
“我知道,”老詹说,“上帝给你剧烈的痛苦作为考验。”更别说你自己的问题也大得很,他想。
“你只要做出正确的抉择就好,”安迪说,双眼中的黑色瞳孔带着悲伤与诚挚之意。“老詹知道怎么做才对镇上有所帮助,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不需要一个外来者教我们该如何处理自己的事。”
“如果我照做的话,就可以继续拿到止痛药?”
安迪露出微笑:“当然可以!我甚至还可以把我自己的剂量拨一些给你。你一天要吃一百毫克左右对吗?你那边够吗?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我想我应该可以再多吃一点。”安德莉娅无力地说,垂下了头。自从那场令她伤心无比的高中舞会后,她再也没喝过任何烈酒,甚至连一杯红酒也没喝过,就连烟也不抽。除了在电视上,她从未亲眼看过古柯碱长什么样。她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她究竟是怎么落入这步田地的?
就因为去信箱拿信时跌了一跤?就因为伤势变成了一个药物成瘾的人?要是真是这样,那就太不公平,也太可怕了。
“不过一天只要四十毫克就好。我想四十多毫克就够了。”
“你确定?”老詹问。
她并不真的确定,而这正是恶魔的把戏。
“也许八十毫克吧。她说,”抹去眼上的泪水。
接着,又轻声补了一句:“你这是在勒索我。”
音量虽低,但老詹还是听见了。他朝她伸出手。
安德莉娅往后缩了一下,但老詹仅是轻柔地拉起了她的手。
“不,”他说,“勒索是种罪。我们是在帮你,而且我们要求的回报,只不过是要你同样帮助我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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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传来砰的一声。
虽然珊米十点时抽了半根大麻,喝了三罐菲尔的啤酒后入睡,但这声音还是让她在床上完全清醒过来。她总是会在冰箱里放两手啤酒,始终觉得那是“菲尔的啤酒”,就算他早在四月时便离开了也一样。她听到传闻,说菲尔还在镇上,不过却不太相信。要是他真的待在镇上,这六个月以来,她一定会遇见他,但她遇到了吗?这只是个小城镇,就跟那首歌唱的一样。
砰!
这声音让她坐起身子,倾听小华特是否哭泣。
没有哭泣声,使她开始想:喔,天啊,那张该死的婴儿床一定垮了!要是他连哭都哭不出声——她把棉被甩到一旁,朝房门跑去,没想到却一头撞在门口左侧的墙壁上,差点跌倒在地。该死的一片漆黑!该死的电力公司!该死的菲尔,竟然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种处境里,以至于像弗兰克·迪勒塞那种人对她毛手毛脚时,竟然没半个人可以依靠,让她吓得半死——砰!
她沿着梳妆台桌面摸索,在找到手电筒后打开开关,匆匆跑出门外。她才正要左转,朝小华特睡觉的房间奔去,却又再度听见了“砰”的一声。
声音并非来自左边,而是从她正面那凌乱的客厅里传来。有人在拖车的前门。现在,还传来了一阵模糊的笑声,听起来那些人已经喝醉了。
她大步穿过客厅,身上那件睡觉时穿的t恤下摆,在丰满的大腿处飘动着(自从菲尔离开后,她胖了一些,约莫五十磅左右,但就在那狗屁穹顶出现前,她原本打算订购减肥用的代餐,好让自己恢复到高中时的体重),用力甩开前门。
手电筒的光芒——总共有四支,而且还是高亮度的——照在她的脸上。手电筒后方传来更多笑声,其中一个人的笑声比较像是呦—呦—呦,就像喜剧团体“三个臭皮匠”里的科里一样。她认出了那笑声,在高中的三年时光里,她曾听过许多次了。是马文·瑟尔斯。
“看看你!”马文说,“都穿成这样了,竟然还没人吹口哨。”
更多笑声传来。珊米举起一只手臂遮在眼前,但没什么用,只能看见手电筒后头的人影形状。
不过,其中一个笑声是女人的声音。这或许算是件好事吧。
“在我瞎掉前,快把手电筒关了!闭嘴,你们会把孩子吵醒的!”
更多笑声响起,而且比先前还大声;不过,四支手电筒里有三支关上了。她举起自己的手电筒朝门外照去,但眼前见到的人却一点也没使她感到宽心:弗兰克·迪勒塞、乔琪亚·路克斯,以及用手勾着卡特·席柏杜肩膀的马文·瑟尔斯。
那个叫乔琪亚的女孩,今天下午曾踢了她的胸部一脚,而且还叫她男人婆。她是个女人,但却并不安全。
他们全都挂着警徽,而且也的确喝醉了。
“你们想干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想弄点大麻来抽,”乔琪亚说,“你在卖,所以卖给我们一些吧。”
“我想让自己爽上青天。”马文说,接着又发出那个笑声:呦—呦—呦。
“我这边没货了。”珊米说。
“胡扯,这里到处都是大麻味。卡特说,”“卖我们一点,别像个婊子。”
“对啊,”乔琪亚说。在珊米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下,她的双眼里闪烁着银色光芒,“别管我们是不是警察。”
他们全都在大声嚷嚷,肯定会把孩子吵醒。
“不要!”珊米试图把门关上,但席柏杜却把门给推开。他只是平平地伸出手——没出多大力气——便让珊米跌坐在地。在喂完小华特奶以后,她抽得太多了些,导致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摔着屁股了。她的t恤翻了起来。
“哇喔,是粉红色的内裤,你是在等女朋友吗?”乔琪亚问,使他们又开始大笑。他们再度全都打开手电筒,把光线聚集在她身上。
珊曼莎把t恤往下一拉,力道大到差点就扯下了自己的脖子。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手电筒的光芒则跟着她的身体移动。
“做个好主人,邀请我们进去。弗兰克说着,”
就这么闯进门来。“实在非常感谢。”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客厅四周,“真是个猪窝。”
“猪就该住在猪窝!”乔琪亚大喊,于是他们又全都爆出大笑。“要是我是菲尔,我可能会特地从树林里跑回来,就为了要踹你他妈的臭屁股一脚!”她举起拳头,而卡特·席柏杜则和她轻轻击了个拳。
“他还躲在电台附近?”马文问,“还在那边搞药?还在那边说要为了耶稣奉献?”
“我不知道你在……”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害怕。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是抽了大麻、嗑了点迷幻药后,最后在做噩梦的同时,会说出的那些毫无关联的梦话一般。“菲尔已经走了!”
她的四名访客面面相觑,接着大笑起来。瑟尔斯那白痴般的呦—呦—呦笑声还压过了其他人的音量。
“走了!落跑了!”弗兰克笑个不停。
“说得跟操他妈真的一样!”卡特回答,然后两个人也击了个拳。
乔琪亚从珊米书架顶端上抓起几本平装书,“诺拉·罗伯茨?桑德拉·布朗?斯看了一下。蒂芬妮·梅尔?你都看这些狗屁?你不知道他妈的《哈利·波特》才最屌吗?”
她把书往前一伸,接着放开双手,让那些书全掉在了地板上。
孩子竟然没被吵醒,简直是个奇迹。“要是我卖你们一些大麻的话,你们愿意走人吗?”珊米问。
“没问题。”弗兰克说。
“快一点。卡特说,我们明天还要很早上工,”“搞些疏散工作什么的。所以你这肥屁股快给我动起来。”
“在这里等一下。”
她走进厨房,打开冷冻库——现在里头温暖得很,所有的东西全解了冻,出于某种原因,这景象让她就快哭出来了——从她放在里头的几袋大麻里抽出一包,这样里头就只剩三包了。
她才正要转身,便被某个人抓住,甚至还把她手中的夹链袋一把扯走。“我得再检查一次你那条粉红色内裤,”马文在她耳边说,“看看是不是俏皮风的。”他把她的t恤拉至腰间,“不是,猜错了。”
“住手!放开我!”
马文又笑了:呦—呦—呦。
手电筒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但她仍认得出那个拿着手电筒的扁头头形。那个人是弗兰克·迪勒塞。“你今天对我吼,”他说,“而且你还打了我一下,打伤了我的小手手。我只不过是摸你一把而已。”他把手伸向前,再次揉捏她的胸部。
她用力一撞,手电筒的光芒从她脸上瞬间斜至天花板,接着又快速下移。她的头一阵剧痛。
他用手电筒打了她。
“噢!噢,很痛!快住手!”
“狗屁,这才算不上痛。你该庆幸我没有因为你卖大麻而逮捕你。要是不想再挨一下,就给我乖乖别动。”
“这大麻闻起来真臭。”马文以一种就事论事的口吻说。他仍站在她身后,没放下拉起她t恤下摆的手。
“她也一样臭。”乔琪亚说。
“我们得没收这些大麻,臭婊子。”卡特说,“抱歉啰。”
弗兰克又伸手去抓她的乳房。“别乱动。”
他捏着她的乳头,“就这么别动。”他的声音沙哑,呼吸变得急促。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闭上双眼。只要别吵醒孩子就好,她想,只要他们别再做其他事就好,别让事情变得比这更糟。
“上啊,”乔琪亚说,“让她知道自从菲尔离开后,她到底都错过些了什么。”
弗兰克用手电筒指着客厅方向:“上沙发去,给我躺好。”
“你不想先宣读一下她的权力吗?”马文问,然后大笑起来:呦—呦—呦。珊米觉得,要是自己再听见任何一次这个笑声,头肯定会裂成两半。
然而,她还是低垂着头,垮着肩朝沙发走去。
在她走到一半时,卡特抓住了她,把她整个人转过来,用手电筒从下方照着自己的脸,一副要吓人的恶鬼模样。“你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吗?珊米?”
“不、不、不会。”
恶鬼点了点头:“最好记住你的话。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当然,除了我们以外。不过到时候呢,我们会再回来找你,真的把你给搞死。”
弗兰克把她推到沙发上。
“上她,”乔琪亚兴奋地说,用手电筒照着珊米。“上这个婊子!”
那三个年轻男人全上了她。弗兰克是第一个,当他进入她身体时,还低声说:“你得学着把嘴闭紧,除非跪下来帮人口交的时候才准开口。”
卡特是下一个。当他骑在她身上时,小华特醒了过来,开始大声哭喊。
“闭嘴,小鬼,不然我就得好好教训你一顿啰!”马文·瑟尔斯大吼,接着又狂笑起来。
呦—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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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近午夜。
琳达·艾佛瑞特躺在她那一侧,很快地陷入熟睡。她过了精疲力竭的一天,明天还得早起执行任务(疏—散行动),就连担心贾奈尔的心情,也没能让她保持清醒。说真的,她从来不会打呼,但此时她躺着的那一边,却传来了微弱的鼾声。
生锈克同样过了精疲力竭的一天,但却睡不着觉。这与贾奈尔无关。他觉得她不会有事,至少也能保持一段时间。只要没出什么差错,他就可以让她保持在不发病的状况中。就算医院药店里的柴浪丁用完了,他也能去桑德斯药店买。
他一直在想哈斯克医生的事,当然,还有罗瑞·丹斯摩的事。那男孩眼眶不住涌血的景象一直浮现在他眼前,而朗·哈斯克告诉吉妮说我又不是死了。我是说聋了的声音,也同样在耳边萦绕不去。
但他的确死了。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尝试把回忆抛在脑后,接着却又想起罗瑞的喃喃自语:今天是万圣节。
他女儿的声音也重叠在里头:南瓜王!快去阻止南瓜王!
他女儿当时正在发病,而丹斯摩家的孩子则是被跳弹射入眼中,子弹碎片刺进了大脑里。这代表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那个里的苏格兰佬是怎么说的?别把巧合误认为命运?
或许这件事就是这样。或许就是。不过,播完已经很久了。那个苏格兰佬说的也可能是别把命运误认为巧合。
他又翻向另一边。这一回,则看见今晚《民主报》单页特刊的黑色头条标题:屏障周边将有导弹引爆!
多想也无济于事。睡觉才是远离这些问题的方法,而在这种情况下,最糟的事,不过也就是这些问题跟着你一同进入梦乡罢了。
他回家时,在楼下的橱桌上看见半条琳达拿手的蔓越莓橙汁面包。生锈克决定去餐桌那里吃点面包,还可以一面翻翻最新一期的《美国家庭医师》杂志。要是一篇讨论百日咳的文章都没办法让他想睡,那就没什么能让他睡着的了。
他下了床,身上穿着通常拿来当睡衣穿的蓝色刷手衣,静悄悄地离开房间,以免吵醒琳达。
走到楼梯一半时,他停下脚步,微微弯头倾听。
奥黛莉发出一声低鸣,声音十分模糊,自女儿的房间传来。生锈克走到女儿们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那条金毛看起来只是女孩床中间的一道模糊阴影,正转过头来望着他,再度发出几声轻轻的低鸣。
茱蒂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只手放在脸颊下方,呼吸深而缓慢。贾奈尔的情况又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她不断翻身,在床铺两侧滚来滚去,连棉被也被踢开,不断低嚅着些什么。生锈克跨过金毛,坐在她的床边,位置就在贾奈尔最新一张男孩偶像团体的海报下方。
她正在做梦。从她不安的模样里,可以看得出并非什么好梦。她的梦话听起来像是在抗议什么。生锈克尝试想听清楚她说的话,但还没来得及弄懂,她便停了下来。
奥黛莉再度发出哀鸣。
生锈克把贾奈尔皱成一团的睡袍拉平,帮她盖好被子,拨开她粘在额头上的头发。他观察着她。
眼皮下方的眼球不断快速转动,但四肢并未颤抖,手指没有抽动,嘴唇也没有发病时会出现的抖动。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只是睡眠中的快速动眼期,而非症状发作。然而,这引发了另一个有趣的问题:狗连噩梦的味道都闻得到?
他俯身亲了一下贾奈尔的脸颊。就在这时,她睁开了双眼,他无法确定她是否看得见他。这是轻癫痫的症状之一,但生锈克觉得这与轻癫痫无关。他很肯定,要是真的发病,奥黛莉一定会开始吠叫。
“继续睡吧,甜心。”他说。
“他有一颗金色的棒球,爸爸。”
“我知道,甜心,继续睡吧。”
“那是颗坏棒球。”
“不,那是颗好棒球。棒球是好东西,尤其是金色的。”
“喔。”她说。
“继续睡吧。”
“好,爸爸。”她翻了个身,闭上双眼。有一会儿,棉被下方没有任何动静,接着她便睡着了。
奥黛莉原本趴在地板上抬头看着他们,如今也把头放在前爪上方熟熟睡去。
生锈克坐了好一会儿,听着女儿的呼吸声,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一直以来,人们从梦中醒来时,总是还说着梦话。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没事——要是担心的话,只消看看躺在地板上的狗就好了——然而,午夜时分,的确不是个会让人觉得乐观的时刻。当黎明离现在还有好几个钟头时,坏念头会被赋予血肉,开始行走起来。在午夜时分,坏念头简直就是僵尸。
他决定还是不吃蔓越莓橙汁面包了。他只想舒服地躺在温暖的床上,与妻子一同入眠。但在离开女儿们的房间前,他还是拍了拍奥黛莉毛茸茸的头。“提高警觉啊,姑娘。”他轻声说。奥黛莉睁开双眼,看了他一下。
他想着:金毛。接着又想到——完美的联结:金棒球。一颗坏棒球。
今晚,尽管女儿们才刚发现自己需要女孩儿的隐私权,但生锈克离开时,仍是没把门给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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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詹回到家时,莱斯特·科金斯就坐在伦尼家前的阶梯上,正借着手电筒的光读着《圣经》。
牧师的虔诚并未让老詹觉得感动,反而只让他恶劣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愿主保佑你,老詹。”科金斯说,站起身子。
老詹伸出手时,科金斯热情地回握着,还使劲握得紧紧的。
“主也保佑你。”老詹不服输地说。
科金斯用力摇晃着他的手,接着这才松开。
“老詹,我过来是因为我得到了启示。我在前一天晚上向上帝发问——没错,都是因为严重不安导致的——结果今天下午,上帝的启示就降临了。上帝借由《圣经》和那个小男孩,告诉了我答案。”
“丹斯摩家的孩子?”
科金斯大声亲了一下自己交握着的双手,高高举向天空。“就是他没错。罗瑞·丹斯摩。愿上帝赐他永生。”
“他此刻一定在与耶稣共进晚餐。”老詹下意识地回答。他用手电筒照着牧师,观察着他的模样,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妙。虽然今晚气温迅速下降,但科金斯的皮肤仍因汗水闪闪发光。他的双目圆睁,露出过多眼白,就连那头难以驾驭的卷发也乱成一团。总而言之,他看起来就像刚从耕种机上摔下来的乡巴佬,可能马上就要赶去挤奶了。
老詹想:绝不是什么好事。
“对,”科金斯说,“肯定就是这样。一面享用筵席……一面置身永恒的怀抱……”
老詹认为,这两件事很难在相同时间一起办到,但现在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他的死是有原因的,老詹。这就是我要说的事。”
“到里面再说。”老詹说,并在牧师来得及回答前,又再度开口:“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小詹?没有。”
“你到这里多久了?”老詹打开客厅的灯,再度为了自己拥有发电机而祷告。
“一个小时。或许再短一点吧。我一直坐在台阶上……阅读……祈祷……沉思。”
伦尼在想,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他,但却没有开口去问。科金斯已经够混乱了,这样的问题可能只会让他变得更疯狂。
“到我书房去。”他说,走在前头带路。他垂着头,迈开脚步,有些笨重地缓缓走着。从背后看去,他有点像是一头穿了衣服的熊。虽然是头动作迟缓、上了年纪的熊,却依旧危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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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张背后藏有保险箱的“山中宝训”耶稣讲道图以外,老詹的书房墙上挂满数量惊人的奖牌,全都是感谢他热心于公共服务什么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张裱框相片。其中一张是他与莎拉·裴林握手的合照,以及他与戴尔·恩哈特握手的照片,地点是在牛津赛车场举办的一场为儿童发起的慈善募捐活动。墙上甚至还有一张老詹与老虎伍兹握手的合照,但对老詹来说,他不过就是个看起来人还不错的黑鬼罢了。
书桌上放着的唯一一个纪念品,是颗置于透明合成树脂底座上的镀金棒球。虽然材质是透明合成树脂,但下方仍刻了亲笔书写的文字:献给詹姆斯·伦尼,感谢你支持二〇〇七年西缅因州慈善垒球锦标赛!下头的签名写着:“航天员”比尔·李。
老詹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上,自底座拿起那颗棒球,在两手间抛来抛去。当你有些不开心时,这东西抛起来顺手得很。既顺手又有足够重量,镀金质感撞在掌心时分外舒服。老詹有时会想,不知整颗纯金的棒球抛起来会是什么感觉。或许等穹顶这档子事结束后,他真的会去弄颗来玩玩吧。
科金斯坐在办公桌另一侧的访客椅上,也就是有求于他的人会坐的椅子,就与老詹希望他会做的事一样。牧师的双眼不断移动,像是正在看着网球比赛,或者催眠师手上的水晶吊坠。
“到底什么事,莱斯特?说吧,不过长话短说,好吗?我得小睡一下。明天还有很多事得做。”
“老詹,你愿意先跟我一起祈祷一下吗?”
老詹露出微笑,还是不怀善意的那种。那微笑并非他最让人感到胆战心惊的类型,至少目前不是。“我们何不在祈祷前先把事情说清楚?在我跪下以前,总得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事而祈祷吧。”
莱斯特并未长话短说,但老詹却几乎没注意到。他越听便越觉得惊慌,几乎接近毛骨悚然的地步。在牧师的叙述里,不停穿插与此事无关的《圣经》内容,但话中的要点却很明确:他确定上帝受够了他们的小生意,所以才会用这个巨大的玻璃碗罩住整个小镇。莱斯特祈问上帝该如何是好,一面鞭打自己(鞭打可能只是形容词而已——老詹如此希望)而上帝则引领他看见了癫狂、,眼瞎、惩罚之类的《圣经》经文。
“上帝说他会让我目睹一个征兆——”
“木杵?”老詹扬起浓眉。
莱斯特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他就像得了疟疾一样不断冒汗,视线仍盯着那颗镀金棒球,左右移动。
“这就跟我十几岁时,躺在床上发生的事一样。”
“莱斯特,这……你要说的事情实在有点多。”
他在双手间抛着球。
“上帝说他会让我目睹眼瞎,但不是指我会瞎掉。接着,今天下午在农场那里,他真的这么做了!不是吗?”
“呃,我想这只是其中一种解释——”
“不!”科金斯跳了起来,开始在地毯上绕起圈子,一只手拿着《圣经》,另一只手扯着头发。
“上帝说要是我看见征兆,我就得把你做的那些事全部告诉信众——”
“只有我?”老詹以一种沉思中的声音问。
他双手抛球的速度此刻变得更快了。啪、啪、啪。
球在他多肉的手掌间来回移动,但他依旧接得牢牢的。
“不,”莱斯特呻吟似的说。他走得越来越快,已不再看着那颗球。他的一只手挥舞《圣经》,另一只手则不再急于想把头发拔掉,而是贴在了上头。当他在讲道过程中真正进入状态时,也会有相同的举止。这副模样在教堂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在这边,看起来就只是气急败坏罢了。“你、我、罗杰·基连、鲍伊兄弟,还有……”他压低声音,“还有一个人。主厨。我觉得那人根本就疯了。即使他今年春天还没开始发疯,现在也肯定已经疯了。”
看看这是谁在说话,小兄弟,老詹想。
“我们全都参与在内,但你跟我一定得坦诚这一切。这是上帝告诉我的,也是那个男孩之所以会瞎掉的意义,更是他丧命的原因。我们得坦诚一切,还得烧掉教堂后面那个撒旦的谷仓。接着,上帝就会放我们一马。”
“对,会放过你,莱斯特。把你直接放进肖申克监狱里。”
“我会接受上帝给我的惩罚,而且相当乐意。”
“那我呢?安迪·桑德斯呢?鲍伊兄弟?还有罗杰·基连!他还有九个孩子要养!要是我们没那么乐意呢?莱斯特?”
“那我也无能为力。”莱斯特开始用《圣经》敲打着双肩,不断左右来回。老詹发现,自己抛着那颗镀金棒球的节奏,开始变得与牧师的动作一样。砰……啪。砰……啪。砰……啪。“当然,基连家的孩子肯定很难过,但是……第二十章第五节说:‘你的神是忌邪的神,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我们非遵从不可。不管我们会受到怎样的伤害,都得清理掉毒瘤才行。我们已经犯了错,所以得改正过来。而改正的方式,就是忏悔与净化。用火来净化一切。”
老詹举起没拿着镀金棒球的那只手:“哇哦、哇哦、哇哦。想想你到底在说什么。平常,这个小镇仰赖我——当然,还有你——但在这种危急时刻,大家是需要我们。”他站起身,推开椅背。
这是个漫长可怕的一天,他很累,如今却又来了这件事,实在叫人生气。
“我们犯了罪。科金斯顽固地说,”依旧用《圣经》敲打自己,仿佛认为上帝的圣书能治好自己。
“我们做的,莱斯特,是拯救非洲成千上万的饥饿儿童,甚至还付钱让他们医治那些可恶的疾病。我们还建立了新教堂,还有东北部最具影响力的基督教电台。”
“而且我们还把钱放进了口袋里,别漏掉这点!”科金斯尖叫着说。这回,他用《圣经》扎扎实实地打在自己脸上,鼻血自一边鼻孔中流出。
“我们拿了那些卖毒品的肮脏钱!”他又打了自己一次,“而基督教电台正在让一个疯子制造毒品,好让孩子们把毒品注到自己的血管里!”
“说真的,我想大多数人是用吸的。”
“这么说很有趣吗?”
老詹绕过桌子。他的太阳穴不断悸动,脸颊涨得通红。他试图再度让语调转为柔和,就像对一个孩子动怒时一样。“莱斯特,这个小镇需要我的领导。要是你抖出一切,我就无法带领大家了。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你——”
“他们全都会信!”科金斯吼着,“一旦他们看见我让你在我的教堂后头盖的那间恶魔工厂,他们就全都会信!老詹一难道你不懂——只要我们坦诚罪行……就可以洗涤我们的罪……上帝会撤除他的屏障!这场危机就结束了!他们根本不需要你的领导!”
这话让詹姆斯·伦尼失去了控制。“他们一直都很需要!”他大吼,挥出紧握着棒球的拳头。
正当莱斯特转向他时,那一下打中了他左侧太阳穴,让鲜血顺着莱斯特的侧脸泉涌而下。他的左眼球变成红色,脚步踉跄地向前走着,双手往前伸去,手上的《圣经》就像发条玩具般朝老詹挥舞不止。鲜血滴落在地板上,莱斯特身上那件毛衣的左肩处已被鲜血浸湿。“不,这不是上帝的旨——”
“这是我的旨意,你这只麻烦的苍蝇。”老詹又再度出手,这回打中了牧师的额头,正中致命的中心点。老詹感受到撞击力传至肩膀。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莱斯特仍在往前走着,一面挥舞《圣经》,看起来似乎想开口说话。
老詹握着球的手落至身旁。他的肩膀微微抽痛。此时,大量鲜血已流至地板,那王八蛋却仍不愿躺下,依旧向前走着,努力想要说话,口中喷出鲜红的唾沫。
科金斯撞上办公桌,上半身的正面倒在桌面上——鲜血溅在没有任何品牌标志的吸墨纸上头——接着转至侧身。老詹想要再度把球举高,但却没了力气。
我就知道高中时的铅球比赛,总有一天会害到我,他想。
他把球换至左手,朝斜上方用力一挥。这一下击中莱斯特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打碎了他的脸部下方,喷出更多鲜血,朝天花板那盏并未完全固定住的电灯溅去,让几滴血溅到了乳白色的玻璃上头。
“听啊!”莱斯特喊着。他仍试图侧身从桌面上爬起。而老詹则躲到了桌子后方。
“爸?”
小詹站在门口,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听啊!”莱斯特说,用他那未曾用过的全新语调挣扎着说,手上还抓着《圣经》“听……不放。听……天—天—天——”
“不要光站在那里,快来帮忙!”老詹对他的儿子大吼。
莱斯特摇摇晃晃地朝小詹走去,大幅度地上下挥舞着《圣经》。他的毛衣湿透了,裤子则变成混浊的红褐色,脸孔被鲜血遮掩,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长相。
小詹急忙跑上前去。当莱斯特就快倒下来时,小詹抓住了他,把他扶了起来。“我扶住你了,科金斯牧师——我扶住你了,别担心。”
接着,小詹的双手紧紧抓住莱斯特遍是鲜血的喉咙,开始用力勒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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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永无止境的五分钟后。
老詹坐在办公椅上——瘫在办公椅上——那条开会专用的做作领带已然松开,就连衬衫纽扣也解开了。他按摩着肥厚的左胸,里头的心脏仍跳动着,心律失调并未发作,但感觉心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小詹离开了。伦尼一开始以为他要去找兰道夫,这简直大错特错,但他实在喘得太厉害,无力打电话叫儿子回来。然而,小詹回来时只有自己一人,还带着露营车后头的防水布。他看着小詹把布铺在地板上——有种奇怪的效率感,仿佛他已经做过这种事上千回了。眼前这一切就像限制级电影,老詹想,一面揉着过去曾一度结实强壮、现在早已松弛的肥肉。
“我来……帮你。”他喘着气说,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你坐好,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就好了。”他的儿子跪在那里,用难以辨别的神情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或许有爱——老詹当然如此希望——但也有着其他东西。
逮到了把柄?那眼神中有这种意味吗?
小詹把莱斯特的尸体滚到防水布上,让防水布啪啪作响。小詹看着尸体,又把它推远了些,折起防水布盖上尸体。那块绿色防水布,是老詹在波比百货店特价时买的。他还记得陶比·曼宁这么说:你买的这块布可管用了,伦尼先生。
“《圣经》。”老詹说。他仍气喘吁吁,不过觉得好一点了。心跳慢下来了,感谢上帝。谁能料得到,过了五十岁以后,身体状况竟会一落千丈到这种地步?他想:我得想方法解决这问题才行,得要好好锻炼身体。毕竟上帝只给了你一副皮囊。
“喔,没错,你说得对。”小詹喃喃地说。
他拿起沾满血的《圣经》,塞在科金斯双腿间,开始裹起尸体。
“他闯了进来,儿子。他疯了。”
“当然。”小詹似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他的模样看起来对包裹尸体这件事有兴趣得多……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死的不是他就是我。你得——”另一个小谎话卡在他的胸中。老詹喘着气,咳了一下,敲打自己的胸膛。他的心脏又再度恢复正常。“你得把他拉到圣救世主教堂。当他被发现时,或许……那边有个家伙可以……”他想到的人是主厨。只是,或许让主厨背这个黑锅并非什么好主意。
主厨布歇知道每一件事。当然,他也有可能会拒捕,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还会自杀。
“我会把他拉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小詹说,声音十分平静。“如果你想陷害谁的话,我也有个更好的人选!”
“谁?”
“操他妈的戴尔·芭芭拉。”
“你知道我一向不认同说脏话——”
小詹站在防水布旁望着他,双眼闪闪发光,又说了一回:“操他妈的……戴尔……芭芭拉!”
“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不过,要是你想留着那颗该死的镀金棒球,最好还是洗过再说。还有,那些吸墨纸也得丢了。”
老詹站起身子,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小詹,你真是好孩子,帮了老爸一个大忙。”
“你说了算。”小詹回答。此刻,地毯上的防水布已成为一个巨大的绿色墨西哥卷,边缘还突出一双人脚。小詹把防水布往内塞好,但却无法固定。“我需要一些绝缘胶带。”
“要是你不准备把他拉去教堂,那要送到哪儿——”
“放心吧,”小詹说,“是个安全的地方。直到我们想好怎么陷害芭芭拉以前,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牧师。”
“在我们动手前,先看看明天的情况再说。”
小詹一脸冷漠,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在此之前,老詹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对他来说,这代表他的儿子如今已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他。他果然是他的儿子……
“我们得把你那张地毯埋起来。感谢上帝,这不是你平常那张铺满整片地板的大地毯,而且大部分血迹都还只流在这张地毯上而已。”他提起那个巨大的墨西哥卷,拖至客厅。几分钟后,伦尼听见露营车发动的声音。
老詹思考着那颗镀金棒球的事。我应该把这颗棒球也丢了,他想着,却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
这颗棒球对他来说,几乎都能当成传家之宝了。
再说,那又怎样?只要洗干净后,哪有什么危险可言?
小詹回来时,已过了一个小时,而那颗镀金棒球又恢复成闪闪发光的模样,安放在透明合成树脂的底座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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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Lost),一部美国科幻剧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