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恶如此欣然而彻底,莫过于出于宗教信念而为恶。
一旦废黜上帝,政府就变成了上帝。
当麦克沿着小径朝湖边走去,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他的忠实伙伴——“巨恸”消失了。他从帘幕背后走出来时,瀑布的水仿佛已将它洗去。它的消失令人备绝古怪,甚至略有不适。在过去几年中,是它确立了他的常态,可此时它却意外地没了踪影。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常态也靠不住。”
“巨恸”不再是他自身的组成部分。现在他知道了,要是自己拒绝承受它,梅西不会介意。事实上,她并不希望他裹上这件哀伤的外衣,假如他始终罩在它里面,她倒可能会伤心。摆脱了这一切,他心中疑惑:以后的每一天都不用背着吞食生活中全部色彩的负疚和绝望了,但他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当他走进那块林间空地时,耶稣仍在等他。仍在打着水漂。
“嘿,我想我的最高纪录是一次十三个。”他一边说,一边笑着迎着麦克走来,“但泰勒比我多三个,乔舒有一次石头飞得太快了,我们都没数过来有多少个。”他们拥抱在一起,耶稣继续说道:“麦克,你的孩子很出色。你和南给了他们很多爱。但要让凯特摆脱出来,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耶稣谈到他的孩子时语气非常自然、亲密,这深深打动了他。
“他们已经走了?”
耶稣松开胳膊,点点头。
“是,回到他们的梦中去了,呃,除了梅西。”
“那她……”麦克不禁问道。
“她因为这么接近你而非常快乐,也因为知道你心情见好而非常激动。”
麦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耶稣意识到了,就改换了话题:“你和索菲亚处得怎样?”
“索菲亚?啊,啊,这说就是她了!”麦克大声说。他脸上掠过一丝迷惑的神情,“可你们不就成了四位?她也是上帝?”
耶稣笑了,“不是,麦克。我们只有三位。索菲亚是‘老爹’智慧的化身。”
“哦,就像里所记,智慧呗描绘成一个在街市上呼喊的人,想找那些愿意听她说教的人?”
“正是她呀。”
“可是,”麦克正弯腰解鞋带,停了一下,“她和真的一样。”
“哦,她相当真实。”耶稣回答。他向四周张望一下,好像想知道是否有人看到,然后低声:“她是萨拉玉神秘氛围的组成部分。”
“我喜欢萨拉玉。”麦克真起身大声说,他多少为自己的坦诚感到吃惊。
“我也是!”耶稣加强语气说。他们走回湖岸,默默地站着望对岸的棚屋。
“我与索菲亚相处之时既可怕又神奇。”麦克终于回答了耶稣刚才问的问题。他忽然意识到,太阳仍高高挂在天空,“我到底去了多久?”
“不到十五分钟,也就那么久。”耶稣说。麦克一脸茫然,他补充道:“索菲亚的时间和正常的时间不同。”
麦克嘟哝道:“唉,我怀疑她那里没有什么称得上正常状态。”
“实际上……”耶稣刚开了头,却停下来打了最后一次水漂,“在她那里,一切都很正常,很简明。正由于你那么迷失和独立,你给她带来了许多复杂的问题,结果连她的简明你都觉得神秘莫测了。”
“这么说来,我复杂,她倒简明。唉,我的世界真是倒了个儿。”麦克已在一根木头上坐下,正要脱下鞋袜准备趟水回去。
“你能给我讲讲这个吗?现在还是大白天,我的孩子们却在睡梦中到了这里?这是这么做到的?这都是真的吗?要么我也在做梦?”
耶稣又笑了起来。
“至于这是怎么做到的,别问了吧,麦克。说起来有点令人脑袋发晕——利用时空聚合做到的,主要是萨拉玉完成。你理解的时间,在唯一的造物主面前并无边界。你愿意的话,可以去问她。”
“算了,我想还是等以后吧。我只是有些好奇。”他轻声笑了。
“对你刚才问的‘这都是真的吗’,我来回答:比你能想象的要真实许多。”耶稣停了片刻,以便能充分引起麦克的注意,“更有意义的问题也许是‘什么是真的’。”
麦克说:“我觉得头绪有些乱了。”
“假如这是在睡梦之中,这一切的真实性就少了吗?”
“真在睡梦中,我想我会失望。”
“为什么?麦克,这里发生的一切远远多于你能察觉的。让我对你说句确定的话吧: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真实,远比你了解的生活真实。”
麦克迟疑了一下,但随后决定冒险说出来:“对梅西,我还是有一件事情心里不踏实。”
耶稣走过来,坐在木头上,靠近他。麦克身子前倾,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目光越过自己的手盯着脚边的鹅卵石。他喃喃道:“我总是想到她孤单一人在那卡车里,多么惊恐……”
耶稣把手伸过来,按在麦克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语气温和地说:“麦克,她并不孤单。我从未离开她。哪怕是一刹那。我可以抛弃我自己,但不会抛弃她,也不会抛弃你。”
“她知道你在那里吗?”
“麦克,她知道。刚开始她没有感觉到——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完全被惊吓笼罩。从营地到这里需要好几个小时。可当萨拉玉用自己把梅西裹起来时,她安定下来了。漫长的车程给了我们交谈的机会。”
麦克想把所有一切都刻在脑子里。他沉默不语。
“梅西才六岁,但她和我是朋友。我们在一起聊天。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她实际上更放心不下你和别的孩子,她知道你找不到她会急坏的。她为你们、为你们的平安祈祷。”
麦克开始流泪。这次他任凭眼泪顺着面颊淌下。耶稣则亲切地将他揽在怀里,抱住他。
“麦克,我想你并不想知道所有细节,我肯定这些细节对你没有好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无时无刻不与她在一起。她体验了我的安宁,你会为她感到骄傲。她是那么勇敢!”
此时泪水虽在恣意流淌,但麦克意识到这一次已有很大不同。他不再孤单。他感觉自己已深爱面前的人。他趴在他的肩头哭泣,却毫不难堪。随着每一声抽噎,他感觉内心的焦虑在渐渐排去,被一种深切的松弛取代。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把气吐出。
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把鞋搭在肩上,径直走进水里。尽管走出第一步时,他发现踩到了湖底,水没了脚踝,令他有些吃惊,但他并未在意。他停下来,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然后再往冰凉的水里走了一步。这一次水没到了小腿肚,接着升到膝盖以下。此时他的双脚依旧站在湖底。他回头望望耶稣,耶稣两臂在胸前交叉,正站在湖岸上看着他。
他转过脸朝对岸望去。他不知为何这次没能在湖面上行走,但决心继续前行。耶稣在侧,他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即便接下来要在冰凉的水里游上长长的一段,也不是特别令他胆寒的事情。麦克确信,需要的话他就能游到湖对岸。
谢天谢地,当他迈出下一步时,身体往上升起了一点,随后每走一步,都升起一些,直到再度站到水面上。耶稣来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继续朝棚屋的方向走去。
“你不觉得我们一起时总是做得更好吗?”耶稣微笑着问。
“我猜还是更多需要学的。”麦克用微笑回报。他发现,不管是必须游过这段水域还是在水面行走,对他来说其实并无二致,都一样神奇美妙。有耶稣陪伴,这有水面关系呢?也许他终于开始信任耶稣了,即使还只是小小的开始。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也谢谢你跟我谈梅西的事。我还没有和任何人真正探过那个话题。我感觉太沉重太恐怖。但现在,这似乎已不再那么可怕了。”
“黑暗里隐藏着大量的恐惧、谎言和懊悔。”耶稣解释道,“实际上它们比现实有更多的阴影,因此在黑暗中的体积显得更大。当光线照进你的内心——它们盘踞的地方,你就能逐渐看清它的真实面目了。”
麦克问:“可我们为什么要将这些垃圾留在内心?”
“因为我们相信那里更安全。当你是一个在灾难中求生的孩子,那里真的是个安全的地方。从外表上看你是长大了,但在内心你仍只是那个孩子——身处漆黑的洞穴之中,周围都是魔怪。也可能出于你增加自己收藏的习惯。你知道,我们都收集各自珍视的东西,对不对?”
这话使麦克露出了微笑。他知道也是指的是萨拉玉所收集眼泪云云。
“那么,对那些像我一样迷失在黑暗中的人,该怎么改变?”
“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改变都相当缓慢。”耶稣回答,“但要记住,你无法独自改变。有的人尝试了各种应对机制和智力游戏,但那些魔怪依然并未真正消失,只是在等机会出现而已。”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麦克,你要做的就是你已经在做的:学会在爱中生活。对人类来说,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念头。你们经历了一个什么都无法共享的艰难时期。”他笑了笑,接着说:“我们寄希望于你们‘回归’我们,然后,我们便来居于你们之中,这样我们就能与你们共享了。这种友情实实在在,不会想象出来的概念。我们必须共同体验这种生活——你们的生活,以对话的方式共同完成旅途。你们可以分享我们的智慧,学会用我们的爱去爱,而我们则……倾听你们,牢骚、诉苦、抱怨……”
麦克大笑起来,从侧面推了耶稣一把。
“别动!”耶稣喊了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麦克先是以为自己可能冒犯了他,但随后见耶稣在专注地往水里看。
“你见到它了吗?快看,它又过来了。”
“什么?”麦克靠近他,用手在眼前挡着光,想看清耶稣正在看什么。
“快看!快看!”耶稣压低声音喊道,“它真美!一定有两英尺长。”这时麦克看到了,一条大鳟鱼在离湖面只有一两英尺的地方游动,它似乎对自己在湖面上引起的涟漪毫无察觉。
“有好几个星期了,我一直想抓住它,现在它倒自己来了,存心要激怒我。”他笑着说。麦克吃惊地看着也是左摇右晃想追上那条鱼,最后还是放弃了。耶稣看着麦克,兴奋得像个孩子,“他真了不起,对不对?我可能抓不到它了。”
麦克被这情形搞糊涂了,“耶稣,我不懂,你干吗不命令它……跳进你的船或药你的鱼钩。你不是造物主吗?”
“当然是的。”耶稣说着,附身用手滑过水面,“可那样还有水面意思呢?”他抬头对麦克笑笑。
麦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苦。他感觉自己已是多么爱这个人,而这人是上帝!
耶稣站起身,和麦克一起继续朝码头方向信不走去。麦克大胆提出来另一个问题:“我可以问吗,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梅西的情况,比如昨晚或一年以前?”
“别以为我们没有试过。那时你被痛苦席卷,把我想得那么坏,难道你自己注意不到吗?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对你说话,可直到今天你才第一次听到。不过说过那么多次也并未白费。就像墙上的小裂缝,每次出现一条,但它们编织到一起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假如你想接纳种子,就必须花时间去准备泥土。”
“我真的不懂我为何要拒绝,为何要如此拒绝你。”麦克若有所思地说,“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傻。”
“这一都是恩典的临界,麦克。”耶稣继续说,“假如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那时机的把握就相当简单了。可增加了一个之后,你知道这个故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关系的发展,每次选择泛起的细浪都要激荡起别的种种选择。这似乎是一片大混乱,‘老爹’却从中编织出华美的挂毯。只有‘老爹’能解决这一切,她施以恩典。”
“因此我猜我能做的就是照她的做。”麦克总结道。
“正是,这是关键。现在你开始懂得成为真正的人意味着什么了。”
他们已走到码头尽头,耶稣跳了上去,转身来拉麦克。他们一起坐在码头边沿,赤脚在水上悬垂,望着微风轻拂湖面的迷人景象。
麦克首先打破沉寂:“我见到梅西时也见到了天堂吗?看起来很像这里。”
“哦,麦克,我们最终的命运并不是你脑子里固有的天堂画面——你知道,珍珠城门和黄金街道——而是对这个宇宙来一次彻底的洗涤,因此天堂确实跟这儿有不少相像的地方。”
“珍珠城门和黄金街道是怎么回事?”
“我的教友,”耶稣仰面躺在码头上,对着天地间温暖、耀眼的阳光闭上眼睛,“这玩意儿是描绘我和我所爱的女人的图景。”
麦克盯着他想看看他是否在开玩笑,但他显然是认真的。
“这是一幅有关我的新娘——教会的图景。无数人聚到一起,形成一座精神之城,有一条生命之河流经城市的中心地带,河岸的树木结出无数果子,可以医治万民的伤痛和悲哀。城总是敞开大门,每扇门都用单颗珍珠制造……”他睁开医治眼睛看着麦克。
“那就是我!”他看出麦克的疑问,解释道,“麦克,珍珠,是唯一用痛苦、折磨和死亡炼就的宝物。”
“我懂了,你是入口,可是……”麦克顿了一下,搜寻合适的措辞,“你把教会说成是你爱的女人,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我没见过她。”他稍稍侧过身,“她可不是我做礼拜去的那个地方。”他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语,不知大声把这些话说出来是否妥当。
“麦克,那时因为你只看见制度,一种人为的组织结构。那不是我来构建的。我看到的是人们和他们的生命——所有爱我的人组成的活生生的群体,而不是建筑和日程安排。”
听到耶稣这样谈论“教会”,麦克有些吃惊,不过这话也谈不上令他深感震惊,倒使他松了一口气。他问:“那么,我又怎么成为教会的一员呢?谈起这个女人,你如此热情洋溢。”
“很简单,麦克。这都与关系和简单共享的生活有关。凡我们现在做得对的,只要做就是了,敞开大门、满足周围人的需要。我的教会都与众人有关,而生活都与彼此的关系。你们构建教会。这是我的工作,我真的很擅长于此。”耶稣轻声笑着说。
对麦克说,这些话语犹如呼吸到的新鲜空气!它们那么简单,不是一堆使人疲惫的活儿和一大串目录,无须盯着众人的后脑勺无休止地坐着。这些话真是前所未闻。只要共享生活就可以。
“可是,等一等……”一大堆乱糟糟的问题涌上麦克心头。也许他误解了耶稣的意思。这似乎太简单了!他好像又有点开窍了。或许是因为人类迷失和独立得如此彻底,我们已把简单的事情给搞复杂了?于是他把脑子里刚刚弄懂的事又想了两遍。在此时刚把他刚才那堆乌七八糟的问题提出来,感觉就如同往清澈的池塘里扔烂泥块。
“算了。”他最后说。
“麦克,你不必把一切都想清楚,只需与我同在。”
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像耶稣那么做,一仰面躺到耶稣旁边。用手遮挡住阳光,看白云清扫着午后的天空。
“坦率地说,”他承认,“‘黄金街道’不是巨额奖赏,对此我并不感到有多么失望。我听了老觉得有点乏味,与在此处和你同在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麦克此时注意到周围一片寂静。他能听见风在轻拂树木,附近的小溪流淌着,它汇入湖水时发出阵阵笑声。这一天如此庄严,周遭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简直恍若梦中。
“我真心想要弄懂。我的意思是说,我发现你说的信仰方式与我熟悉的所有善意的信仰方式大不相同。”
“也许是有善意的出发点把,可你知道,宗教体系能把活人嚼得粉碎!”耶稣说着咬了一下嘴唇,“太多以我的名义做下的事情其实和我毫无关系,而且即使是出于无意,也经常与我的目的背道而驰。”
“你不是那么喜欢宗教和制度?”麦克说,不确定自己是在提问还是评论。
“我不创建制度——从来没有,从来不想。”
“你对婚姻制度怎么看呢?”
“婚姻不是一种制度,而是一种关系。”耶稣停了一下,声音坚定而充满耐心。
“就像我说过的,我不创建制度;那是为那些想扮演上帝的人预备的职业。不,对宗教我不那么狂妄。”耶稣的话里含着讽刺,“我也不是非常爱好政治和经济。”他的笑容明显阴沉了下来,“为什么我该喜欢这些东西?它们是人们创造的恐怖的三位一体,它们用来糟蹋大地,蒙蔽那些我关心的心灵。人类面临的心智混乱和焦虑有哪一种不和这个三位一体有关系?”
麦克颇为踌躇。他不知该说什么,感觉这些内容超出了他的领悟能力。耶稣察觉到麦克的目光有些迟滞,就放慢了说话的节奏:“简单地说,这些恐怖玩意儿都被用作工具,来支持他们自认为已拥有保障和支配权的错觉。人们害怕不确定,担心他们的未来。这些制度、机构和意识形态都想徒劳地创造某种并不存在的确定感和安全感。真实大错特错!制度不能给你们提供保障,只有我能给你们提供保障。”
“天哪!”麦克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他自己以及每个他认识的人以往所寻求的理想人生道路,此时都变成了无足轻重的瓦砾。
“是这样。”麦克仍在加工吸收之中,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于是他嘴里的话又变成了问句,“是这样?”
“麦克,我这里没有什么议事日程。恰好相反,”耶稣果断地说,“我要给你们最圆满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
麦克努力想要弄懂,“也就是过质朴和纯洁的生活,享受不断增加的友情?”
“啊,正是这样!”
“假如你试图离开我而生活,离开这个周末我们共享的持续不断的对话,那就像是想靠你自己在水面上行走。你做不到!而当你尝试的时候,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你也将沉下去。”耶稣知道已作了圆满的回答问道:“你曾试着救过溺水的人吗?”
麦克的胸膛和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他不愿意回想起乔舒和那条独木舟,来自过往的恐慌感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假如被救的人不信赖你,那你要救他们就极其困难。”
“是,肯定是这样。”
“我对你的要求就是这个。在你往下沉的时候,让我来救你。”
这似乎容易做到,但麦克习惯于做救生员,而不是溺水之人。
“耶稣,我不能肯定自己知道如何……”“让我来告诉你把。不断给我一点你拥有的东西,我们将一起看着它增长。”
麦克开始穿鞋袜。
“此时此刻与你坐在一起,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可一想到回家去过惯常的生活,我就不知该如何保持你所建议的质朴了。我和别人一样,受困于同样的起支配作用的东西。政治啊经济啊社会制度啊账单啊家庭啊承担的义务……这一切都过于强大了。我不知道如何去改变它们。”
“没有人要求你去做。”耶稣语气温和地说,“那是萨拉玉的任务,她知道怎么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去完成。这一切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事件。我想从你这儿得到的就是尽你所能地给我一些信赖,并以我与你分享的同样的爱越来越多地去爱你周围的人。你要做的不是去改变他们,或使他们信服你。你的爱不受限制,没有固定程序。”
“这正是我想要学的。”
“你正在学呢。”耶稣眨眨眼。
耶稣站起来。伸展胳膊,麦克也照着做。
“别人对我说了那么多谎言。”他承认。
耶稣看看麦克,然后把他拉过去,拥抱了他。
“我知道,麦克,我也是。只是我都不信。”
他们一起沿着码头走。当他们走近湖岸时,又放慢脚步。耶稣把手搭在麦克肩头,和蔼地转向他,直到他们脸对着脸。
“麦克,人间的制度已经这样了。制度、系统、意识形态,以及人类与之相应的所有徒劳无益的努力无所不在,所受的影响无法避免。但我可以使你摆脱任何支配人的系统的控制——在这些系统中,你发现自己成了宗教人、经济人、社会人或政治人。你将自由地在各种系统内外发展自身,随意地在它们之间或之中活动。你和我一起,可以处于其中而不属于其中。”
“可那么多我关心的人似乎都既处于其中又属于其中!”麦克想到他的朋友,想到那些表示爱他并爱他的家人的教友们。他知道他们爱耶稣,但却让宗教活动和爱国主义耗尽了精力。
“麦克,我爱他们,你对他们中的许多人下了错误的判断。对于那些置身其中的人,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去爱他们,为他们服务,你不这么想吗?”耶稣问道,“要记住,与我相识的人是那些没有固定程序、自由去生活去爱的人。”
“这就是做一名基督徒的意义所在?”当麦克说出这句话时,听起来有点傻,但他在心里这么试着对听到的话作个归纳。
“谁说这一切都有关基督徒?我可不是基督徒。”
麦克觉得这个说法既古怪又意外,听得他直发愣,他禁不住咧嘴笑了。
“我想你也不是。”
他们走到了木工房的门口。耶稣停住脚步。
“那些爱我的人来自现存的各种制度。他们中有佛教徒、摩门教徒、浸礼会教徒、穆斯林、民主党人、共和党人,以及许多不投票的人或礼拜日早餐不去做礼拜、不参加宗教组织的人。我的信徒中还有杀人凶手,以及不少自以为是的人。有的是银行家和赌场业者,既有美国人、伊拉克人,也有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我没有把他们都变成基督徒的欲望,但我确实想参与他们的转变,使他们成为‘老爹’的儿女,成为我的兄弟姐妹。”
麦克问:“这意味着条条道路都将通向你吗?”
“不,”耶稣握住木工房的门把手,微笑着说,“多数道路并不通向任何地方。真正的意义在于:我会走上任何道路去寻找你们。”他停了停,又说:“麦克,木工房里我还有点活儿要完成,我过一会而再去找你。”
“好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行,麦克,这个下午属于你。”耶稣拍拍他的肩膀,露齿而笑,“还有最后一件事,记得刚才你为让你见到梅西而感谢我吗?那都是‘老爹’的主意。”说着他转过身,朝麦克挥挥手,走进了木工房。
麦克马上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了。他朝棚屋走去,看看能否找到“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