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溜进法庭,坐在后排的第一个空位上。吉米·索耶正坐在证人席上。法庭内挤满了旁观者。
“霍普金斯先生有没有到过韩德森大道的房子?”哈罗德·狄克问道。
“有!”索耶说:“第一次是在我刚被逮捕之后。”
“那是莎莉·法勒从窗户看见他的那一次吗?”
“我想是吧!”索耶说:“你瞧,我们正在开舞会。霍普金斯跟我说完话,就开始跟那些妞儿说话。他跟我们一同使用迷幻药,好像他也是跟我们一伙的一样。然后他就跟那些女孩子泡了一整夜。”
安知道莎莉·法勒早先已经作证过,明白指出克伦是她在韩德森路房子里见过的其中一人,但他曾使用毒品并参与团体性交的事实却仍让她大吃一惊。这就是那个曾经跟她睡觉过的男人,这就是那个她以前认为可以爱上他的男人。她仍想不透为什么他会冒这么大的危险。但安已经在其他多重犯罪者身上见过这样的行为:连续杀人犯、连续强暴犯。他们一开始都是谨慎的,但当他们继续犯罪又安然无事之后,就会掉以轻心,几乎像是在嘲笑当局,要他们去逮捕他们一样。克伦到韩德森路的房子去的时候,正值他犯下那些凶残的罪案,强暴老妇人的前后。安想,他可能是潜意识里非常希望有人阻止他,结束他的疯狂行为。她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法庭的诉讼程序上。
狄克停顿一下,走回桌子边,然后迅速转向他的当事人,“法勒太太作证她看见波得·陈的雷克萨斯车子后座有个巨大的物体。你可以告诉法庭,那是什么东西吗?”
索耶拂开脸上的头发,靠近麦克风说:“我们那个时候正要把实验室搬走,所以我想那是一个器材或什么的吧。”
“那不是尸体吧,对不?”狄克微笑道。
“当然不是。”索耶坚决地说。
“你接下来与霍普金斯先生说话是什么时候?”
“是在韩德森路的房子那边。她发现那些手指之后,警察们正在搜索那间房子,霍普金斯来到屋外我被扣押的地方。其他警员为了某件事情走进房子里,就在那时,霍普金斯对我说他必须对我提出控诉。他说我基本上是个把事情搞砸的混蛋、丢脸的人。”吉米顿了顿,抬眼看看法官。
“抱歉,我不是故意说粗话;但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得控诉我射杀卡莱尔女士,以及违反缓刑条例,而如果他提出这样的控诉,往远处看对我比较有利。他说我将会获得保释,他会保证我不会被判任何罪刑。他说一旦我被审判而又发现无罪,他们就永远不能再审判我了。他说那叫作双重危害。”
“我懂了。”狄克说,走回桌子坐下。
“你对这种说法感到安心吗?甚至知道你也许会因为自己没做的事情而被抓去坐牢?”
“他是个地方检察官;”索耶决意地说:“我想他知道自己干什么。而且不管怎么说,我又没有射杀她。我已经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懂吗!他发现我们瞒着他另外做生意,又偷钱。我想如果我不照他所说的去做,他会杀了我的。他另一方面也因为她在那房子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而暴跳如雷。他说如果我不完全照他的话去做,也许最后会被判谋杀罪。”
“她是谁?你指的是卡莱尔女士吗?”
“是的,她发现了那些手指。”
“什么手指?”
索耶垂下眼睛,“我冰箱里的那些手指。”
“那些手指从哪里来的?”
“我们没有杀过任何人,我们是从彼得在洛杉矶认识的中国佬那里拿来的。那家伙刚从中国来,正在廉价的葬仪社里工作。他说我们要什么他都可以弄到。”
“那确实的意思是什么?是什么样的社团?”
“你付几百块钱,他们就帮你把尸体火化。”索耶耸耸肩,好像在说自己对那些事情不太清楚。
“那么你们怎么得到那些手指?”
“我们买来的。”
法庭内好几个人在喘气,其他的人则开始窃窃私语。希尔斯托姆斯法官严肃地看看全场,噪音立刻消失。
狄克继续道:“那个‘中国佬’——你是这样称呼他的吧!他是卖手指给你们的那个人吗?不是他自己的手指吧?是从一具尸体上取来手指吗?”
“对!”索耶说:“他说他们那里到处堆满了尸体,他们甚至再也不知道其中一半的尸体究竟是谁了。我们本来想买一只手,但彼得说我们保存手不像保存手指那么方便。”
哈罗德·狄克走到证人席前面,“你们为什么需要被切断的手指?”
“因为我们开始做自己的生意之后,”索耶说,眼睛仔细地观察整个法庭,然后回到狄克身上,“所有当地的流氓帮派兄弟都找上我们。他们说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做生意,说那是他们拥有的地盘。我们猜想如果能吓唬住他们的话,他们就不会来找碴。所以我们弄来那些手指,在街上到处炫耀,说我们杀了最后一个试图干涉我们组织的家伙。我的意思是说,我想那手指是来自一个老女人。但没有人曾经仔细看过它们,所以没有发现这一点。有一天,有个帮派还是向布雷特开了枪,但没射中。从此我们决定再也不在那个区域活动了。取而代之,我们开始在校园以及这一类场所做生意。”
“你再一次看到霍普金斯先生是什么时候?”
“我被保释出来那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见面。见面之后,他要我闯进安·卡莱尔的家。他说我们需要一些跟她的儿子或丈夫有关的东西,以便用来对付她。他说我们需要把她弄到发疯,让她真正吓破胆,那么往后不管她说什么有关我们的事都不会有人相信。你知道的,就是手指和其它一切事。”
“你照他的要求去做了吗?”
“我已经惹够麻烦了!”索耶说,声音相当紧张。
“我想退出。他在电话里叫我顺便把保时捷开过去。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我那样做,除非他想安排圈套陷害我。我知道警察在跟踪我,于是我在购物中心里跟个朋友换了车子。见到霍普金斯后,我告诉他我不想做。”
“做什么事?”狄克问道。
“闯进她的家里。”
“霍普金斯开的是什么款式的车子?”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索耶回答。
“你和他见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开车到卡莱尔夫人的家,停在街上过去的几间房子外面。他带了一把枪,一把鲁格公司生产的手枪。他把枪递给我,说如果我不想进去,那么就得在外面掩护他。”索耶顿了顿,想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以前去过她家,懂吗!他说她把所有窗户都装了锁。不过一旦他进到里面,他会打开前面的窗户。如果我看见任何人开车过来,我就得把外面电源箱的电源关掉。他甚至还把电源箱的位置指给我看。”
“你那样做了吗?”狄克问道,“你看见卡莱尔开车过来吗?”
“是的,我看见了。但我没有立刻关掉电源。说真的不太知道要干什么。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只想赶快回家。”
“霍普金斯先生还给了你什么别的指示?”
“如果我听见打斗或什么的,我就得从另外一个窗户进去帮助他。”
“你那样做了吗?”
“没有!”索耶说,摇着头。
“她开车进去后,走到屋内。我想她应该上床睡觉了,因为所有的灯都关掉了。然后我在房子四周徘徊,想要看看他在哪里以便告诉他她已经回来了。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他。”
“你看到他在什么地方?”
“他正从窗户爬出来,从那个被他打破以便进到里面的窗户。他把一些东西递给我并且叫我去关掉电源,说他还要进去里面,说他想要好好吓吓她。”
“他递给你什么东西?”
“我想是一张照片和一些录影带吧?”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狄克说。
“我照他所说的去把电源关掉。”
“霍普金斯先生又再回到屋内吗?”
“他一定是从另一个窗户进到里面去了。然后过了几分钟,我听见屋内有人开枪。我以为他杀了她,于是跑回到窗户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开枪的。”
“你对谁开枪?”
“我想我是在朝他开枪。”索耶充满挫败感地说道:“你知道吗,就是霍普金斯?那时下着大雨,光线又暗。我当时确信自己射中他了;然后我又猜想,大概没有。”
“接着你做了什么事?”
“我跑回到他的车上,吓坏了。要把车子开走时,我既兴奋又害怕,以致撞到一辆停在街上的车子。我那时真的以为自己射中了某人。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并没有射中。”
“撞上那辆停着的车子后,你又做了什么事?”
“我只是继续开。”
“开着霍普金斯先生的劳斯莱斯?”
“对。”
“那么霍普金斯先生当时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想他沿着街道跑过去或是什么的,并且躲起来吧?”
“然后你做了什么事?”
“我把鲁格公司所生产的手枪擦干净,把它留在车上;还有他交给我的那些东西。我甚至连钥匙都放在车内,但也把它们擦干净。然后我把车子留在我原先停放自己车子的那个路边。那个地方大约离安·卡莱尔的家有六条街之远。”
“你没有再看过霍普金斯先生吗?”
“没有。不过,我猜他找到他自己的车子以后就开走了。”吉米笑了笑,好像他刚说完某件非常滑稽的事情。
狄克狞笑一下,索耶又变得严肃起来。
“之后你和他在电话上通过话吗?”
“不!我躲在父母的游艇上。那之前我待在韩德森大道的房子里。我想,除了隔壁那位法勒女士以外,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但她并没有报警。”
“你为什么要求安·卡莱尔到马琳娜公园与你见面?”
“想告诉她事实并且自首。我最后向父亲说了实话,说我们过去一直在干什么,毒品以及其它一切事情。他说如果我不自首,警方会杀了我。就是他要我打电话给安·卡莱尔的。他说如果有谁可以帮助我的话,那就是她了。我当然不会打给地检处;我可不知道警方是否跟霍普金斯也挂了钩。”
“你没有打电话给克伦·霍普金斯,告诉他你要去马琳娜公园吗?”
“没有。我不曾想到他会有警用扫瞄器而且会出现。”索耶说。想起那一夜,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
“他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人,跟你说实话。”
“没有其它问题了,庭上。”狄克说。
希尔斯托姆斯法官看看钟。三点了。
“我们何不休息十五分钟?狄克先生,你还要传多少证人?”
“没有了。”狄克说。
“很好!”希尔斯托姆斯说:“那么我们休息回来之后再来推论这个案子。”
吉米·索耶的听证会又再继续开庭时,本身也是地方检察官的罗伯特·费尔得起身向法庭致词。现在法庭内比休息前更挤更吵了。
“检方准备撤销第一至第三条罪状,”费尔得说:“关于射杀安·卡莱尔的部分。但索耶先生自己的供述,明白显示他已经违反了他的缓刑条件,继续贩卖毒品,所以应该裁决他违反缓刑条例下的犯罪行为所应负的责任。另外,被告也应该对健康安全法规第一一三六六条第五款负责,将某一场所使用为非法制造或储藏管制物品;以及健康安全法规第一一三六六条第六款,使用该场所来妨碍执法,以便贩售;还有健康安全法规第一一三八三条,持有原料,企图制造毒品。”
费尔得坐下。希尔斯托姆斯法官说道:“狄克先生。”
安知道索耶的情况仍然相当不妙;他必须负责而受到裁决。那些法规,如果判定之后大部分都要求强制服刑。这是由于事实上索耶和他的室友不但贩毒,而且还制造它们。针对这类行为的惩戒是非常严厉的。如果仅仅是持有而准备贩卖,法官可能还有选择权,可以宣判将索耶送进郡拘留所来代替监狱。可能为了交换索耶向霍普金斯提出不利的证词,安暗忖,在一个更严重的案子里,他的证词将会更加重要,价值难以估计,那么地方检察官就肯撤销一、两项原已确定的罪名。但吉米·索耶面对的是指定必须坐牢。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合作,不过他还是终将被送上囚车,送往监狱。他的合作只能换来较短的刑期。
狄克向庭上陈述:“我的当事人已经完全与当局合作。这可由他今天在法庭上的坦白得到证明。他甚至知道自己会受到拖累而且也完全知道自己面对的是需要坐牢的判决。但索耶先生仍选择说出实话。”狄克停顿一下,直视希尔斯托姆斯,然后继续说道:“为了这些理由,我想请求法庭恢复先前的保释命令。”
希尔斯托姆斯点点头,把眼镜放到鼻子上,翻翻四周的文件。然后抬起头来开始说话:“第一、二、三条罪状在检方的提议下撤销。第四条罪状,违反缓刑条例,似乎有必要裁决被告负责;此外,第五、六、七条关于制造贩卖管制物品的罪状也一样。”法官接着宣布此案进行审判,并选定了一个双方律师都同意的日期。
完成这些规定的程序之后,他望向吉米·索耶,“索耶先生,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涉人犯罪世界,真是令人痛心,希望这一切犯罪活动所造成的后果能成为你一个难以淡忘的教训。如果你被定了罪,你还可以改过自新,将来成为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一分子。你是个年轻人,而且有个良好的家庭支持你。许多处在你这种状况的人并没有这样有利的条件。”希尔斯托姆斯停顿一下,望向索耶夫妇,他那疲倦的双眼中充满了同情。
“好吧!”他说,沉重地叹口气,考虑着下一个步骤。
“鉴于你今天在这里挺身而出,而且在庭上发言似乎相当坦率,我会接受狄克先生的请求,立刻恢复你原先的保释命令。”希尔斯托姆斯拿下他的眼镜,敲下法槌,“本庭散会!”
报社记者们从后门跑出去,跟他们的编辑联络。吉米·索耶的父母围着他。安看着索耶医师拥抱他的儿子。她禁不住想起那外科医师对独子的一切期望与梦想。那男孩可能改过自新,但他和他的家都将永远不再和以前一样了。一个人一旦入了狱,就将留下永久的疤痕。
等到法庭里的人几乎走光后,安走过去站在那里,直到吉米看见她。索耶医师退开,安伸手去握吉米的手。
“我永远会感谢你那晚停下来救了我。”
她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如果你的内心没有某种善良的本质,你绝不会停下来救我。”
索耶医师看看安,然后有点不太自然地把眼睛看向别的地方。
“你的手还好吧?”安客气地问。
医师把手举起来,安看到其中两根手指上仍有固定伤口的夹板。
“还不错,几个礼拜就会好了。我想我那天太激动因而失去理智。请接受我的道歉。那是我的儿子,我只是——”
“我也有个儿子,索耶医师。”安说,和他互相凝视着。
“你不必为自己解释了。我能谅解的。”说完,她转身离开法庭。
当安下班回到家后,她带大卫到他最喜欢的‘鲍伯大男孩’餐厅。他们吃了汉堡和薯条,还勉强吃下圣代。最后大卫靠回椅背上,手抚着肚皮说:“我胀死了。啊呦!”
“那是一定的。”安说,对她的儿子笑笑。
“嘿,是你要圣代的,大家伙!”
他们离开餐厅,走到车子旁,两人手臂勾在一起。大卫一坐到座位上,安马上转向他,抓起他的双手,捧在手心里。
“亲爱的,你父亲的葬礼会很隆重,全州所有的公路巡警都会穿着整齐的制服来参加告别式。你父亲会喜欢这样的场面,你想对不对?”
“是的,”大卫轻声说,“他会喜欢的。”
第二天安抵达法院时,汤米·里德和诺亚·亚伯拉罕已经在她的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他们昨晚搜索他的房子。”
“克伦的房子?”她问。
“是的。”里德答道,“他们找到他在强暴案中使用的假发。我想他是要确定自己不会因头发的样本在法医学方面被指证;而且它可以使人更不容易认出他的真面目。”
安点点头。在许多方面,克伦很狡猾、奸诈;但他也鲁莽又愚昧:那假发和保险套所惹起的一切问题。他早该知道保险套里可能会有阴毛的;他曾经起诉过几十件强暴案。不过他也知道,安晓得他处在最完美的位置上,可以更正自己的错误,庇护自己的过失。有这种操纵这个系统的权力,一定增强了他的疯狂。而他一再逍遥法外,就变得越来越大胆。
安看着两位刑警,“他涉入毒品交易多久了?我们知道吗?”
“根据那间储藏毒品的仓库的租赁收据,霍普金斯是两年前租下它的。”里德说,“不只索耶和他的伙伴,安,我们几乎可以确定霍普金斯在幕后支助了许多同样的家庭实验室。”
“不过,这是为了什么缘故。”安说,摇着头。
亚伯拉罕用拇指和食指做出一个数钞票的动作。
“美钞,”他说:“大量的美钞。他有超过五十万美元藏在国外的帐户里。我们在他家里找到那本银行帐簿。而且也许还有更多的美钞。我们目前还没有检查他的保险柜呢!”
“但他家里很有钱啊!”安说:“为什么要贩毒?”
“他妈妈今天搭飞机来到这里,”亚伯拉罕说:“我们在那房子和她见面。我告诉你,她是个难缠的老家伙,她声称她在儿子任职郡检察官时已经和她的儿子吵过架了,因此她断绝了所有经济支援,甚至威胁要把他从她的遗嘱中的受益人除名。她希望他回到东部加入一间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但他们都没有录用他。似乎他的学业成绩并不是最好的。”亚伯拉罕耸耸肩,“我想他以为如果他能赚很多钱,就可以使她另眼相看,就像他想将德韦修定罪来赢得她的赞赏一样。”
“而且我们也知道了有关那些电话的事情。”
里德插嘴:“你说得没错,安。”
“家庭录影带。”她连忙说。
“完全正确!”亚伯拉罕说道:“我们在他的家里找到它们。你的怀疑是对的,安。她只剪接出几段,转录到一卷高品质的录音带上,然后在他打电话给你时将它播放。”
“畜牲!”安说,想亲手勒死他。让大卫以为他父亲还活着是最残忍的事。
“光是这一点他就该进煤气室了。”然后安想起那些凶杀悬案。
“那些谋杀案呢?米兰妮发现了什么吗?”
“从凶杀案中所得到的指纹不是克伦的,”里德说道,“惟一的相同点是被害者都是老妇人。因为那些谋杀案发生在强暴案之前,我们认为霍普金斯故意要我们相信那是同一个人干的。你知道的,有点像是模仿他人模式的犯罪。”
安瞪着窗户外面,眼睛落在灌木丛中的某块地方。
好像能着透她的心思一般,亚伯拉罕说:“霍普金斯已经完了,安。昨天晚上我们集合了一排嫌犯让受害者指认。德韦修认出了他。我们准备我那些强暴案里生还的被害人进来,看她们是否也能同样认出他来。她们也许无法认得他的脸,但我敢打赌她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声音。而米兰妮也有在你家找到的血液样本。等我们替霍普金斯抽血后,他们就可以用基因指纹明确地指证他了。”
“但是稍等一下。”安大声说。亚伯拉罕触到仍然困扰她的某一点。
“德韦修在法庭上见过克伦几十次,为什么当时他都没有认出他呢?”
“我想那是因为先后不同情况见面的关系。”伯亚拉罕说,一只手搁在安的肩膀上。
“你知道的,他只是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位地方检察官,竟会是给他大衣的人。我是说,德韦修是个相当愚蠢的家伙。我们叫那些人戴上深色眼镜,像克伦那天在车子里一样排成一列让他指认。有时候就是这么小的一个细节,他就认出来了。”
安说她需要点新鲜空气。他们走到外面,坐在喷水池的平台上。
“费尔得打算怎么处理德韦修?”
亚伯拉罕看看他身后的拘留所笑道:“我想你的答案就在那里,安。”
走过草坪的正是兰迪·德韦修本人。
“但他们必须先将定罪正式取消才行啊!”安站起身来,“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出来?”
“没有法律条文规定一个无辜的人应该继续被监禁。”里德脸上带着自鸣得意的笑容。
“费尔得让他保释出狱。顺便告诉你,米兰妮请我到她家过感恩节。她希望你和大卫也过去。见鬼!她甚至还邀请了诺亚。我有点喜欢那个女人。她是个脾气不太好,令人怜爱的小女子。”
“你和米兰妮·鹊斯?”安震惊地说:“老天,汤米!你是说真的吗?”
“是啊!”他说,脸立刻红起来。然后他看了看亚伯拉罕,嘲笑他说:“你对这件事有意见吗,诺亚?”
“我?”亚拉伯罕说,指着自己的胸膛。
“嗨,巡官,你要跟谁出去约会都可以。当然,如果你也允许我这样做就更好了。”
他把头倾向安。她对他笑了笑,然后匆匆吻了一下两个男人的脸颊。
“如果没有你们两个人,我真不知道怎么渡过这一切。”
她宠爱他们地说:“但我还是要——”
里德和亚伯拉罕双双皱起眉头,知道她又要提玛琳娜公园那件大糗事了。她永远不会让他们忘掉那件难堪的事情的。
“嘿!”里德说,想赶快改变话题,“感恩节你到底要不要去米儿家?”
发生这么多事情后,安已经忘记这个即将来临的节日。但是眼角看到德韦修走过来,她决定,至少有个人有理由庆祝一下。
德韦修看见安,立刻向她走过来。他抓住她的手,举到他的唇边吻了一下。
“你是我的救命天使!”他说,弯着腰,“你一走进我的牢房时,我就知道有个上帝存在。其他同房的囚犯们都说我疯了。他们说你什么也不是,只是祸害。但我脑中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兰迪,能拯救你的就是这个女人。’”
安拉起他的手,把这年轻人拉向她,手臂围着他的脖子,像拥抱自己的儿子一样拥抱他。
“我很遗憾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她柔声说道。
他在拘留所待了几个月了?他生命中有多少日子被残酷地偷走呢?他可以控告郡政府,但没有任何金钱可以换回他生命中所失去的那段时光。
她放开他后,他轻快地走过草坪离开,阳光洒在他的背上。然后他在停车场那里回头喊,像个五岁的小孩一样兴奋,“我下个礼拜要吃我妈妈的火鸡。她是城里最好的厨师。”
安微笑,并向他挥手,看他跳上一辆挤满人的车子。然后车子开走了。不但没有被抓去坐牢,这个年轻人反倒是正要去过感恩节。
“上帝!”她对两位刑警说:“他看起来甚至一点都不痛苦。如果换做是我,我想我一定要血债血还,讨回公道。”
她一面说,立刻就发现自己话中的讽刺。看看她所经历的这些,不仅仅是过去这几个月而已,还包括整整四年期待着要知道汉克的真相。她当时痛苦吗?不!她对着两位刑警微笑。她知道德韦修的感受了: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空间给痛苦。
他们走回法院。安走得很慢,细细品尝着肌肤上阳光的温暖、两个好友的陪伴和新鲜空气的芳香。这么多她视为当然的小事情,她暗忖着,在她亲身逃离鬼门关才几秒钟后,让她重新懂得珍惜生命。为了这一点,她将永远心存感激。这个同样的想法在心中一再一再地打转,于是在一瞬间,出自感激,她将双眼望向天空。
“我还活着!”她突然说道:“靠着上帝的慈悲,我终于生还了!你们知道仅仅是活着就让我觉得有多么美好吗?”
“我想我们知道。”里德说,布满皱纹的脸露出笑容。
到了法院的双扇门口,里德打开一边的门,亚伯拉罕则打开另一边的门,安便从当中走了过去。然后两个男人跟在她后面。双扇门慢慢地在他们身后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