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拉动内需的含义是将民众手中的财富吸引出来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是通货膨胀,而非鼓励消费,用一次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其效果要远大于单纯的市场手段。
站在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所谓的“鼓励消费”,重点并不在于鼓励老百姓寅吃卯粮,将银行的钱取出来花掉,把腰包里的钱掏干净,而是建立一个让民众敢于主动消费的体系。
主题介绍:模式变在何处——“内需说”的误区——民富论——增长引擎在何处——未来的零负增长时代
3.1:模式变在何处
我们每天都在谈到改变。
改变的含义很简单,今日与昨日的区别,就叫做改变;当我们的境遇好于昨天时,这种改变就被称为发展;当我们的境遇变得糟糕,这种改变就叫做倒退。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境遇变得更好,经济学也恰恰是一门让人更幸福的学问,然而真实的市场却总是变幻莫测,往往与人的判断背道而驰。
在过去的10年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也许就是经济模式的变化了。
当我们谈论到模式的变化时,往往会联系到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或者是外向型经济与内向型经济,其实,对于经济模式的真正含义来说,前者讲的是体制,后者讲的是手段,一个概念过大,一个概念过小。
所谓的经济模式,是经济体内外部的机制,打个比方来说,体制是我们积累财富的环境,手段是我们积累财富的工具,而模式则是我们积累财富的方法。
从经济学的理论来说,积累财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扩大生产。
生产是创造财富的唯一手段,对于经济学而言,创造财富的概念,就意味着农民种植的稻谷,工匠制造的产品,技师发明的技术,矿工挖掘的矿石,除此之外,无论是商人的倒买倒卖,还是公务员的政务处理,以及社会其他成员的经济行为,要么归属于交换,要么归属于分配,唯独不属于生产的范畴。
历史上的中国,经济正是基于生产而逐步发展,可以说,生产是我们经济模式的最大特色。
然而,单纯的生产还不足以让每个人都拥有财富,当我们用全局的视角来重新审视经济发展的时候,就意味着一个财富时代的来临。
每个生产者的视角都是有限的,而市场的视角却是全局的,流通的价值就此显现了出来。
有的地方遍地煤炭,有的地方却急缺燃料;许多地方山上的树木只能烧火,但拿到木料市场上就价格倍增,水边的渔民对鱼类不屑一顾,但内陆地区却情愿以真金白银来进行交换。
同样的物品与资源,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价格,在不同的地区也有不同的价格,对于不同的交易对象也同样价格不同,而这三点正是决定价格的三大要素,也是构成商品交换的社会基础,更是财富增长的整套机制。
无论由国家承担经济的主体,还是任由市场发挥作用,只要将稀缺的资源流通开来,那么经济体内部的资源总数没有发生变化,但社会财富却交互增长。
因此,生产—消费的经济模式,无疑是经济体内部,以及经济体之间最理想,最稳妥,同时也是唯一的财富累积方式。
然而,当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这种传统的经济模式却正在被打破,组成社会的各个方面,不再着力于旧的财富累积模式,转而将精力投放在对社会已有财富的分割上。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证券市场的发展,正是经济模式转变的最典型体现。
当金融机构在股市中翻云覆雨、不断进行金融扩张的时候,靠的并非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利润,而是幕后无法言说的技术操作;当我们的上市企业在股市上不断增发的时候,靠的也并非是自身的良好绩效,而是浮夸的企业财务报表、产业发展的虚假利好消息。
这也就是说,我们的证券市场,从来都未曾有过足够的实物财富作为支撑,当我们的民众为看似繁花胜锦的行情所迷惑,将毕生积蓄投入到证券市场中时,就意味着拿出自己家的木料钢筋,来为一座虚幻的空中楼阁添砖加瓦,当这座空中楼阁轰然倒塌的时候,被抽走的永远是那些实心实意为其输血的人们。
同样的,我们的房地产市场也经历着同样的过程,在房价一高再高的过程中,上涨的并非是建筑物的材料成本,也远非建筑所需的人力成本,而是少数资本大鳄别有用心的炒作成本,当我们倾一生之财买下一套房子之后,拿到的实物财富,要远远低于它的交易价格,因此当楼市崩盘的时候,最终的受损者只能是房子的购买者。
这些看似不断增生的财富,实际上完全不是生产所创造出来的,而是一场对民众财富的全新分配,金融产品、房地产商品价格中每一分钱的上涨,都是从民众财富中抽取出来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在过去的10年中,经济模式最大的改变,就是财富分配格局的改变,这其中既包括强势者对人类多年积累的现有财富的洗劫,也意味着一场对未来财富分配体系、财富分配规则的改变,正在我们身边悄然进行着。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原因只有一个:通过分配来取得财富的速度,要远远快于生产。
资本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做“钱四脚,人两脚”,这句话的含义是,用钱来赚钱是最快的,由人来进行生产活动,永远也比不上资本滚动的利润产生速度。
当一种经济模式容忍资本运作导致普通民众无法守护自己的财富时,就意味着这个模式开始了对民众的奴役,这样的情形是任何人都无法容忍的。
尽管国家可以将经济发展赋予市场来完成,但当面临着经济模式背离绝大多数民众利益的时候,市场的主体功能就迅速地削弱,于是,政府的职能就此显现了出来。
3.2:“内需说”的误区
在生产——消费——分配的经济链条上,想要将经济模式的重点从分配重新拉回到生产上,就势必要经历消费环节。
正因为如此,国家才不惜代价地实施四万亿资金的投资计划,旨在以拉动内需的方式,促进经济模式的回归。
然而,当我们的主流舆论集中在“拉动内需”的话题上时,这个并不为普通民众熟知的概念,正在静悄悄地走入误区。
对于人性而言,欲望是永无止境的,除掉少部分清心寡欲者,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向往着更加富足的生活,而这就决定了人们无穷无尽的消费欲望;然而,我们手中掌握的财富是有限的,现实的购买力更进一步约束了这种无限的消费欲。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明白,在现时的经济模式下,想要让我们收入普遍再上一个台阶,实在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特别是当绝大多数企业都沉迷于分配财富的资本游戏时,这种想法就更加难以实现。
正因为如此,当媒体频繁提出“人人多消费一点,经济会变得更好”的说法时,实际上便已经将拉动内需的概念引入了歧途。
政府所实施的“拉动内需”,其用意无非是消耗掉过剩商品,从而推动新一轮的财富创造,而这些商品之所以过剩,并不是因为民众没有需求,而是这些商品的价格相对于消费者的收入来说,本身已经处于一种虚高的状态。
当我们的房价飙升到惊人数字时,倾一生的积蓄,也无法购买一套商品房,然而住房的需求却永远不会消失,这也正是为什么民间舆论大声呼吁,完善经济适用房制度的原因。
商品的价格过高,民众的收入却不见增加,而民众的购买欲望却始终存在着,只要民众的购买力不提升,过剩的商品就始终没办法消耗,重新疏通经济内循环的工作就始终无法完成。
这样看来,并非是民众拒绝消费,而是民众的购买力始终无法承担消费,就此而言,媒体企图通过鼓动消费来拉动经济内循环的主张,无疑是走错了路。
假如拉动内需的含义是将民众手中的财富吸引出来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是通货膨胀,而非鼓励消费,用一次通货膨胀的货币政策,其效果要远大于单纯的市场手段。
因此,站在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所谓的“鼓励消费”,重点并不在于鼓励老百姓寅吃卯粮,将银行的钱取出来花掉,把腰包里的钱掏干净,而是建立一个让民众敢于主动消费的体系。
在收入不增加的情况下,只要商品服务的价格下降,民众的购买力同样会提高,而这一点正符合价格决定需求的经济学理论。
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拉动内需,所谓的鼓励消费,其重点在于建立一个有利于提高民众消费水平的体系,在于由政府出手,鼓励市场自由竞争,鼓励商家价值创新,维护正常的市场秩序,进而提高民众的消费能力,并非是挖空心思地改变消费者行为,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大而无当的消费机会。
那么,一定有人会提问:这种提升购买力的方式,岂不是以降价打折的代价换来的,那么人的欲望却是无穷的,是永远也无法满足的,价格降了,民众却希望再低一些,由此对企业造成的损害,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从消费性经济的思路中跳脱出来,进入到一轮全新的思辨当中。
3.3:民富论
想要让经济的内循环永远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除了实现“国民皆富”,再无其他路径可选。
看起来,良好的经济内循环与国民皆富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相对于前者来说,后者才是具体的方向。
无论加大出口,还是拉动内需,其终极目标永远也无法脱出共同富裕的范畴,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有怎样的花哨名词,指的永远都是政府收入与民间收入的全面增加。
在任何一个时代,共同富裕都是经济管理者所追求的美好愿景,然而10年以来,在针对这一问题的解决上,却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途径,之所以为了同一目标却产生了分歧,是因为在经济模式转变的过程中,新旧模式对于经济活动意义完全不同。
在坚持财富分配模式的学者们看来,之所以无法实现经济体内部的良性循环,是因为社会总资产量极其有限,而有限的资源又被民众分散掌握,因而总是无法实现集中投资,总是无法有效地将资源转化为利润,无法实现财富再增值。
因此,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把民间资本有效地吸引到金融市场、大型工业项目、大型基础设施建设中来,用不断的投资来刺激经济的增长。
而坚持生产—消费模式的学者却持有相反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国民经济构成了国家经济的基础,之所以不能实现“国民皆富”的目标,乃是因为国民经济的发达程度不够,民生项目的投资不够多,在国民经济的发展过程中,任何阻碍国民经济发展的政策与措施,都会影响共同富裕的终极目标。
这两种背道而驰的经济学观点,其终极目标并无不同,也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只是因为受到中国独特的经济状况所限制,才引发了孰优孰劣的争论。
在过去的10年中,民间掌握的资产性财富,只占到了总量的四分之一,而这就意味着GDP增长带来的好处,是普通民众绝难享受得到的。
就任何一个家庭而言,其收入的组成基本上是一成不变的,一方面是每个月的劳动收入和工资收入,另一方面则是资产性财富升值的收入;然而当我们掌握的资产性财富过少的时候,这条收入的渠道就基本上被堵死了。
于是矛盾就此出现,如果我们把钱花在教育和医疗上,让上学与看病的费用降低下来,无疑意味着普通民众收入的增加,然而这样的投资回报却是缓慢而隐性的,但如果把钱花在机场、铁路等基础设施、钢厂船厂等大型工业上,效果无疑是明显而迅速的,其对经济增长的刺激作用也更明显。
正因为如此,才有无数主流经济学家不断呼吁,要求经济转型,要求不断投资大型项目,其利益的着眼点立足于眼前,却忽略了千秋万代的民生问题,其带给经济的损害与刺激同样令人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在民众收入迟迟不能提高的问题上,掌握了大量财富的国企同样未能尽责。
举个例子来说,在过去的10年间,我们的国有企业每年都要丢失数百万个就业岗位,而就业恰恰是影响民众收入的最主要因素,比起对国有企业的投资,其所能创造的就业机会,实在是少的不成比例,反过来看,尽管我们对民营企业的投入寥寥可数,民营经济却仍然默默地提供着大量的就业机会。
在这样的对比面前,民众的收入因何迟迟不得增加,其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
因此,解决经济内循环不良的关键,莫过于让民众先富裕起来,全面回归从生产到消费的旧有经济模式,由国家强制向民众提供一份赖以生存的工作或产业,当所有人的收入提高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解决了民生问题。
这个方案是无可辩驳的,但是,这种方案却是要以经济增长放缓为代价,因此,开发新的经济增长点,寻找更有力、更长久的经济增长引擎,就成为了历史的必然。
3.4:增长引擎在何处
我们又一次站在了风头浪尖,只不过这一次来得更猛烈一些。
在过去的10年中,我们的经济快速发展依靠的是出口、投资、地产以及生产力提高,凭借着多方面的拉动,经济甚至保持了两位数的增长,一跃而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充当了全球经济增长引擎的作用,凭借着这一点,世界的目光自然聚焦在中国。
然而,当我们对这种高速度的发展进行考量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其增长的基础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牢不可摧,而在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中,就更加显得摇摇欲坠了。
拉动我们经济高增长的因素无外乎两条,第一条就是加入tO后的刺激作用。
当“中国制造”的神话响彻全球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正在充当“世界加工厂”的角色,只要我们的商品还能源源不断地流向全球市场,就足以保持大幅度的贸易顺差增长。
第二条因素说起来颇为耐人寻味,严格地说,它并不单纯是以生产来创造财富的方式,而是一种对已有财富的再分配,即以资本炒作的形式来实现财富再增值。
这条因素就是在过去10年中甚嚣尘上的房地产浪潮。
房地产业的发展,从根本上讲来自于城市化建设的需要,在最近几年中,我们频繁地谈到城市化的问题,许多人甚至还没有弄清楚城市化的原因所在,便已经加入了这场讨论之中。
所谓的城市化,包含着两个方面的过程,既有变农村人口为城市人口、变农村地域为城市地域的过程,也有城市文化、城市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等城市文明在农村地域的扩散过程。前者代表了数量,后者代表了质量。
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是,尽管随着农民工大量进城,城市人口以几何数级的速度激增,但在生活质量的提高上,这种变化并不明显。
我们的房地产市场每天都在发展,我们的楼越盖越多,价格也越来越高,然而这种不断增长的价格,却是绝大多数城市居民所无法承受了,不要说那些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即使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居民,也不具备如此大的消费能力。
于是,问题就此而生。
当经济危机席卷全球时,人人捂紧腰包,就意味着我们的出口商品不再好卖;而本来就难以为继的楼盘销售,顿时变得更加困难。这就意味着先前的两大超级因素不复存在,因此,在新的经济增长点被找到之前,无论是实现“国民皆富”的终极目标,还是解决经济内循环不良的状况,都很难有大作为。
正因为如此,关于新的经济增长点究竟在何处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叵测的伪命题。
我们的经济一直在保持增长,然而那指的是GDP的增长,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国民皆富,正如我们前面所言,当民众手中的资本性财富过少的时候,无论GDP增长多少,都和民生挂不上太多关系。
所谓的GDP增长“保七争八”,其实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只要我们把钱花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多建几条铁路,多建几座机场,就足以保证增长的稳定。但是,这样的投资却是对民生毫无裨益的,普通民众绝不会因为这些投资多赚到一分钱,而重复建设对资源造成的浪费却在所难免。
反过来,假如我们换一个思路来看待问题,就意味着一个财富时代的来临。
可以说,我们的金融体系并不发达,实际上处于传导链的末端,在这样的情势下,对于中国来说,保证充分就业才是经济稳定,社会安定的关键,至于GDP究竟会增加几个百分点,反而并不重要。
从大的方面来看,经济危机只是经济周期中的一个常态,在2020年之前,势必要走出这样的低谷,新一轮的全球经济复苏乃至增长,必然要以各国的国民经济为动力,比起短视的拔苗助长行为,唯有立足于长远,才能走得更远,而非更快。
假如不能未雨绸缪,那么亡羊补牢总还是必须的,假如我们把前面的事情做好,那么后面的也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想要实现经济增长的目标,最稳妥也最应当做的工作不是挖空心思地去找到经济的“兴奋剂”,唯有让民众富裕起来,让所有人都得到温饱、有医疗服务、保证子女教育,让所有人都有获得有可靠收入的就业岗位,才是我们亟需修正之处。
3.5:未来的零负增长时代
我们的民族具备一种独特的思维惯性,这指的是当我们习惯于某一种固定的状态后,便很难适应新形势下的新情况。
比如说,我们已经习惯于GDP保持每年8%以上的增长,而当这个增长势头减弱的时候,我们就陷入了恐慌中,那么,假如有一天我们的GDP增长滑落到3%甚至更低呢?
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日子迟早会出现。
事实上,在未来十年中我们的变革,一定会发生在经济模式方面,当我们立足于长远,不再单纯依靠大规模投资来创造GDP增长的时候,也正是我们的GDP增长放缓的日子。
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的经济赶上美日等国是必然之势,也必然会出现经济高度发达之后的增长停滞现象,这就意味着未来中国必然会出现零增长、甚至负增长的现象,这样的阶段可能会持续几年,十几年,甚至于几十年。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如何还能够保证生存,保证继续积累财富,保证不断地成长,保证不悲观、不绝望,实在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