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离开三天。但,回来时,东京已开始有了春意。
她不在的期间,原宿的店似没什么问题。
“难得出门一趟,应该多休息几天的。”真纪边说边不忘试探的问:“大家都在猜测老板娘和谁一起呢!”
“我说过那边有大学时代的同学吗?当然是自己一个人。”
“谁知道!”女职员们笑了。“连中山夫人都说很可疑呢!”
“中山夫人来了?”
“她说昨天新买一件礼服,所以又需要帽子搭配。”
虽是难得的老主顾,但是夫人口无遮拦,冬子的心情有点沉重了,最好不要被她知道是和贵志在一起。
留下不在时堆积的工作,冬子先回家。正想打扫时,船津来了电话。
“你回来啦?”
“嗯,刚到不久。”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船津的声音似有所不满。“今天能见面吗?”
正好是八时。但,傍晚才刚回来,冬子有点累。
“关于上次谈过的事,我有话告诉你,如果方便,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
船津如果来,很难保证不会发生和上次相同的情形。冬子慌了起来:“你现在人在哪里?”
“田谷。已经下班了,去哪里都行。”
“那么,在新宿碰面吧?”
“车站大楼上面的‘布蒙特’咖啡店如何?八点半。”
“就这样决定。”冬子挂断电话。
好不容易回家喘口气,又得再出门,她觉得麻烦,可是船津为自己辛苦调查,总不能拒绝。
——是手术果然有问题吧……
冬子又开始忧郁了,不知船津到底查出什么。
抵达约好的咖啡店,船津已到了,正在喝咖啡。
“九州那边如何?”
“很暖和。”
“要去那边也该通知我一声,我说过可以当向导的,不是吗?”
“设办法,临时决定。”
“去了哪些地方?”
“官崎和福冈。”
“很愉快吧?”
“可是,心里仍惦着工作。”
“帽子的事?”
“是的。”冬子浮现无趣的表情。
“但,真的很遗憾哩!下次什么时候去?”
“我想没那样快了。”
船津点头,忽然说:“所长目前人在摄冈,没有见到他吗?”
“不,我不知道。”
“前天就到福冈了,应该还会待个两、三天。”
船津似乎不知道冬子和贵志在一起。冬子松口气,喝着咖啡。
船津点着香烟,静静抽两支,才将上身前挪。“你刚回来很累,也许不该谈这件事,但……是哪家医院……”
“又查出什么了吗?”
“我试着从医学方面进行各种调查。”
“二十多岁而且未婿者;若摘除子宫极端慎重,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如果真的必要也没办法吧?”
“问题就在这里。你第一次去那家医院时,是谁替你诊断的?”
“谁……”
“院长是身材高壮之人吧?”
“是的。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院长不在。”
“这么说,是另外的医师?”
“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医师。”冬子想起来第一次去医院时帮自己诊断的医师。感觉上很认真,不过以妇产科医师而论,是太年轻了些,不太能够信任。
“那位医师姓前原吧?”
“前原?”冬子不记得对方姓什么。“只见过一次面,我不太清楚。”
“是什么时候接受该年轻医师诊断?”
“九月中旬,不过要看挂号证才能确定,因为是初诊那天。”
“那,你回去后马上看看。”
“可是、为什么……”
“那家医院的院长身兼区议员,因此忙碌期间常从大学附设医院找年轻医师来帮忙。”
“这么说,当时的医师也是……”
“我想应该没错。不过,兼差的医师有三位,轮流前往。”
“是哪一所大学医院的医师?”
“东京大学附设医院妇产科。”船津掏出记事本。“那位年轻医师怎么说?”
“怎么说?”
“也是说需要摘除子宫?”
“他说是子宫肿瘤,最好接受手术……”
“没说要摘除子宫?”
“可是院长动手术后,发现不摘除不行。”
“那是随便医师自己说的,不足相信。”
“我先上那家医院后,又觉得担心,还去目白的医院检查过。”
“目自的医师怎么说?”
“还是说子宫肿瘤,最好接受手术。”
“那子宫呢?”
“没有提到。只说是肿瘤,摘除即可。”
“和第一次的年轻医师意见相同?”
详情如何冬子并不知道,但,言下之意应该相同。
“既然已去了都立医院,为何不在那边接受手术?”
“都医院太大,也没有空病房。我心想既然相同的诊断,到附近曾去过的医院比较方便……”
“曾去过?你去过哪家医院?”
“是去探望生病的朋友。”冬子慌忙说。
“反正,第一次诊断的年轻医师和都立医院的医师都一致认为没必要摘除子宫,对吧?”
“大概是……”冬子逐渐不安了。的确,回想起来,代代木那家医院的年轻医师和目白都立医院的妇产科医师皆未说过必须摘除子宫,虽说最好接受手术,却只说要摘除肿瘤。
这点,和院长稍有不同。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第一次接受诊断的是年轻医师,而负责动手术的则是院长?”
“是的。”
手术的麻醉,详细状况如何冬子并不知道,但,手术前院长也曾诊断,手术后也是他说明已经连子宫一起摘除。
“这么说,只要找到那位年轻医师就能明白一切。”
“你认识那位年轻医师?”
“不,并不直接认识。但是我朋友的学长曾去那家医院帮忙的。”
“是从大学附设医院过去?”
“是的。院长很忙,所以每星期去两天赚点外快。”
“刚刚你说姓前原?”
“前原只是去兼差过的医师之一,另外还有两、三个医师也去过。”
“那,帮我诊断的是谁?”
“到底是前原或别人还不知道,不过,从你接受诊断的日期就可查出。”
“反正,那家医院是以赚钱为本位、相当糟糕的医院。”
“别胡说!”
“不,是事实!这也是我的朋友听那位前原医师说的,绝对不会错。”
“可是,医院生意很好……”
“并非医院生意好就一定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借某种非法手段赚钱。”
“非法?”
“以现在这种低供给的保健制度,执业医师多多少少会有诊断不当或超额收费的手法,否则很难维持下去,即使公立医院也一样,只是那家医院特别严重而已。”
“我朋友的学长就是看不惯才不再去那家医院兼差。”
冬子啜了一口咖啡,问:“医师会看不惯医师?”
“当然。他年轻,又还在大学附设医院工作,对部分执业医师以赚钱至上的观念一定愤慨了。”
“可是,就算那家医院以赚钱为重,也和我接受手术无关,不是吗?”
“关系可大了!……上次我也说过,接合手脚的骨折比直接截肢麻烦多了,同样,摘除子宫也比摘除子宫肿瘤轻松,而且永不复发。”
“可是,若明明没有摘除的必要却这么做……”
“事实上,这种瞎搞的医师不能说没有。”
冬子虽觉得不太可能,却没办法反驳船津。
“而且,很奇怪的是,摘除子宫的手术费远高于摘除肿瘤的手术费。”
“贵很多?”
“不错,既简单又好嫌。换句话说,就好像电视机的显像管坏了。是只更换像管呢,抑或买新电视机?如果是以嫌钱为第一的电器行,会借口很难修复,建议客户购买新电视机。”
“你是说我的手术也是同样情形?”
“不,犹未确定,我也希望不是这样,但,如果是,就不能原谅对方。”
虽认为不可能,但是船津的话逐渐在冬子脑海中形成黑影,扩散。
“只要请前原医师调查你的病历卡,就知道是否真的有必要冬子眼前浮现院长的脸孔,以及年轻医师的脸孔,但,依她的感觉,院长温柔,也亲和多了;年轻医师则拎漠、不足信任。可是,年轻医师诊断正确,而敦厚的院长却昧着良心赚钱。”
医学上的专门问题冬子并不懂,但至少表面上看来不是如此。
“是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了。”
“你这样自暴自弃可不行,因为接受手术的是你。”
“可是,事到如今,即使对方错了,又能如何?”
“你受到的伤害最重呢!”
“算了。”冬子谈谈的回答。事实上,她的内心激动异常。如果那位院长有错,真的不可原谅!只因为手术简单,手术费又高,就被摘除子宫,绝对无法忍受。
“现在只差一步就能查明真相了,只要找出你的病历卡,详细调查手术当时的状况就可知道。”
“真的没有必要了。”
“但是……”
“不要再说了。”冬子用双手掩耳。
坦白说,她的确希望明白手术的真相,也希望调查清楚是否真有必要摘除子宫,可是,她更不愿意那种羞耻的手术过程曝光,而且是被年轻的船津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是贵志,那……
“对不起。”停顿良久,船律问:“我是不是多管闹事呢?”
“是太爱出锋头吗?”船津双手放膝上。“可是,希望你能了解,我喜欢你,所以见到你痛苦会很难过,也痛恨使你痛苦的人。”
“因此我想尽自己的力量……”
“你的心意我了解,可是,谈这样的话题对女人来说是很痛苦的。”冬子抓起放在桌旁的帐单,站起身来。“我先失陪了。”
“让你难堪了?”
“我今天刚回来,很累。”
“可是……”
“真的很感激你。”
“我送你回家。”
“不,不必了,今天我想自己回家。”
“可是,我们是住在同一方向的。”
“抱歉,今天让我自己一个人……”
冬子走向收银台。船津跟在背后。出了店门,搭电梯下楼时,两人沉默不语。
到了一楼,定出车站东边出口时,有计程车候客。
“还是要自己回家吗?”船津再问一次。
“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稳,等下次再一起吃饭。”
“我很乐意奉陪。”
“那么、再见。”冬子轻轻点头后,上了计程车。
车子穿过车站西边出口,驶向甲州街道,回到家已十时了。
冬子想打扫、拿出吸尘器,却又放弃了。不知何故,只觉得心情很沉重,全身乏力,她静静躺在沙发上。
她一方面觉得不想再让船律深入调查,但是另一方面又认为让真相大白也不错,如果真是医院有错,甚至考虑向对方要求赔偿。
但,紧接的瞬间,又想到就算拿到钱,失去的东西也换不回来,忍不住又觉得毫无意义了。
“算了,管他吧。”冬子坐起身,点着香烟。
抽了一支后,她忽然想打电话给贵志了。今日,他应该也住在福冈的同一家饭店。
拨了电话号码,接通后,说出房间号码,柜台的服务员回答:“十二时左右才会回来。”
又去东中洲一带喝酒吗?冬子忽然对看不到的对手感到些许嫉妒了。她坐直不安的从矮柜里拿出白兰地,边看电视边喝。
到了十二时,冬子试着再拨一次电话,但,贵志仍未回来。
——难道是和福冈的女性约会……
冬子服下安眠药后,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