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驯野马的骑师骑在丈夫身上,前后猛烈颠簸。
这是星期天下午,两个孩子去看电影,兽医医院在一点钟休息,而我们正在“联谊”,想要重燃热情。
我避开洛伊充满啤酒味道以及很可能有食物残渣的嘴,给他一个不很真心的吻,突然想起当年的甜蜜往事,那时光是兴奋,我们就可以沉醉一个下午。
一成不变的动作已快造成皮肤发炎,我跨下坐骑,机器人似的一下被摆成这个姿势、一下又被调整成那样。这根本不是前戏,已经变成拖棚的歹戏了,白白浪费我花工夫用去蜡法去除腿毛。
我厌烦地哼了一声,但洛伊显然误以为这是热情的呻吟,开始东捏西揉。他或许以为他的动作很煽情,可是我的感觉却像是湿了的浴帘黏答答地贴在身上。这些反应之无从阻止,就好像骨科医生在你的膝盖敲了一槌,脚便会自动翘起来那样,没办法掩饰。
天哪!我变成什么了?蚌壳吗?所有的夫妻都会经历这种一无是处、根本没用的摆弄和翻找,直到自己或对方昏死过去吗?他坚持了一、两秒,然后舔湿手指帮忙润滑。
我在此时顿时领悟自己真的没救了。速战速决吧!我舔湿自己的手指,开始搔弄他的摄护腺——这是许多没时间又厌烦好色丈夫的妻子都知道的床上捷径。洛伊很快地打了个嗝,快乐地射了出来。
他去冲澡,我们的床上只有“这样的接触毫无意义”的气味,而非罗曼史写的什么做爱后的男女麝香味。
洛伊随意地围着一条大毛巾,赤着脚啪啦啪啦地走回房间。他打开通往走廊的门,一只身上还有缝线的德国牧羊犬跳上床铺,冒着泡沫的嘴里咬着我原本全新、现在快被它嚼烂的豹纹拖鞋。
“够了!”我听见怒吼声,而后才发现那原来是我发出的。我的情绪像果酱瓶的盖子掉到石板地上那样转个不停。“洛伊,结婚这么多年,我不知你怎么没有发现我其实很讨厌动物。”
“嘿,别这样嘛!凯西。”穿着毛巾腰布的洛伊抚着跨在我身上、门牙毕露、吁吁急喘的大狗。“它只是想跟你玩。下来,撒旦!”
“撒旦!?德国牧羊犬之所以千篇一律地被取名为希特勒、阿道夫、爱娃田或撒旦,就是要掩饰它们一点也不好玩的事实,不是吗?它们是为了抢磨牙玩具可以撕去婴儿整张脸的动物呢!”
“才不是!撒旦其实是非常抢手的狗,它受过辨认报纸的训练,只在《纽约时报》的书评版大小便。而且它只抱穿着亚曼尼长裤的腿,人家高档得很呢!”他高兴地穿着衣服。
“连你的病人都不跟我的腿做爱,它们只躲在我的沙发后面做这些讨人厌的事。如果你是真的医生而不是兽医,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垂在额前的凌乱头发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觉得我抢先一分。
“在兽医科学里面,没有谁是次等的,”他的声音有些紧。“看来我的病人必须学着避开你,凯西。怎么会这样呢?”他搔搔大狗流着口水的颚下。“你怎么可能不爱动物?”他重舍那傲慢的表情。
“噢,我很爱动物的,只要它们跟着酱汁一起出现。”
“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的结婚誓言并没有包括必须清除毛球。”我下床穿上牛仔裤。“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对家里各种事情的盲目,这个房子已经够脏了!”
“嗅,凯西,”他叹口气,“你为什么总是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因为大问题向来都是小事造成的,洛伊,人生的现实面是很繁琐的。”
“但我觉得你有些偏执,我几乎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刷浴室的地板。”
“天哪!你以为我喜欢刷浴室的地板?那是因为每次我要你把内衣裤扔进洗衣篮,都被你认为是精神虐待。”我夸张地叹一口气,开始收拾卧室。
洛伊突然出手拦截,将我拉过去面对他,大大的手掌捧住我的脸,笑着说:“可是,凯西,那正是我爱你的原因,你是那么的能干!”
怒气冲了上来,力量像潜水艇冲出水面那么大。“光说不做有什么用?行动才是重要的!”我挣脱开来,继续怒冲冲地整理卧室。“你想想看,我烤给你吃的吐司,铺开来恐怕不只几百英亩了。光是周日晚餐烤给你吃的羊腿,算起来也有好几群羊。炸给你吃的鱼,都快让北海的鱼绝种了。汉娜的三餐都是巴斯葛烹调的,他还会烤鲑鱼!听到没?我也希望有人烤鲑鱼给我吃,该死的!”
洛伊抓住我的手。“别再拍枕头了,好不好?”
“啊!天哪!我讨厌这样,”我吼道,“我讨厌我一边整理房子、一边教训你,而你居然还可以在听着我教训的同时,仍然不肯动一根手指头帮忙。我也有一份全职的工作呢!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到?”
“但是你们女生可以一心好几用。女性左右脑之间的神经连结比男性多百分之十,男人一次只能专心一件事。我使用槌子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就会捶到拇指。我也没办法,这是基因的问题,我们先天不足。”他得意地笑着,认为自己已经逃掉一劫。
“是吗?我敢打赌,只要碰上狂欢大会,你立刻就能一心好几用。”
洛伊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摔抽屉、踢狗、把衣服塞进橱柜里。
“只要你别一直找人来家里,家事就不会那么多,”洛伊拿出学术分析的口气向我挑战。“一下是女巫的大汽锅、一下是瑞士起司锅。”
“你简直是天下最反社交的人了,你知道吗?‘啊!我们今晚不能出门,我们去年十月才出去过……’现在三月了呢!问题是,我们留在家里做什么?反正绝对不是性爱。”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腋下开始出现半月形的汗渍。“给你一个新的想法,凯西,有的时候你也可以主动一点,试试不一样的东西。夫妻偶尔也会换换位置,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好啊!我们来换位置,你去洗碗,我来坐在沙发上放着屁看足球赛。请相信我,一个醉瘫在震天价响的电视机前的丈夫,绝对不是女性心中理想的前戏——反正你也不在乎,你似乎也不会注意到我已经一年多没有高潮了!”
他一脸惊讶。“什么!?”
“你是个外科医生,你的手很巧,你可以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用保特瓶与衣架替厕所的水槽做出一个临时的浮球,可是你到现在还找不到我的G点!每个房地产广告都在告诉你,地点!地点!地点最重要!这就是G点!”
“而你现在才告诉我?”洛伊像饱受虐待的动物,委屈地看我一眼。“我们结婚都几年了?”
“一个敏感的男人早就该注意到了,不用人家告诉他。可是……哈!只要你快乐了,你就转过身去,呼呼大睡,跟山顶洞人没有两样!”
“嘿,我告诉过你,只要我打呼,我愿意去睡在手术房。”他困惑地瘫靠在我的梳妆台上。
“洛伊,你打呼的分贝之高,除非睡在挪威我才听不到。”我开始攻击床垫。“不过,你当然不想谈。我们最近唯一谈过的事,就是我们怎么这么少谈话。”
“其实,你知道,我也可以谈感觉的,例如一天到晚被要求说出感觉,是多么无聊的感觉!”他生气地看着我,猛地站直起来。“我是说,你到底想把我变成怎样?一个女演员?”
“不是,我只是太……太……太过厌烦必须跟一个尼安得塔人一起生活。你怎么不跑出去徒手杀死一头野牛,把那些狗屁倒灶的大男人玩意儿从你的系统里完全发泄掉?”
“嘿,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大男人,人类还在吃着大熊、老虎或狮子的内脏呢!我是说,你到底想建议我做什么?”我看见洛伊的指甲掐入掌心,不让自己发脾气。“在你开始另一次的争吵之前,去找个山洞冬眠?”
“争吵是你开始的,不是我。”
“看看我们吧!凯西,我们连到底在争吵什么都要争吵,我们是怎么了?”
“我们需要找人帮助,洛伊,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
我们沉默地对望了差不多有永恒那么久,虽然依照时钟的记录,前后只有二十七秒,而后,我丈夫的眼睛突然若有所悟地眯了起来。
“你知道你这样子很像谁吗——洁思美!”他抓住我的肩膀摇晃。“你是谁?你把我太太藏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你讨厌洁思,长久以来一直不喜欢她。告诉我,她是否是我所有的女性朋友中,你最讨厌的一个?”
“我没有讨厌她,只是她好像在性别丛林里扎了营,费尽心力在保卫她小小的国土,有点像二次世界大战时躲进婆罗洲丛林的日本兵,或许偶尔探出头来看看,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战争早已结束,男女之间也早已不打仗了。”
“性别战争还没有打完,相对于主要战役,目前只是前哨战而已。我以科学方法测试过这个理论,结果……”
“我想你所谓的科学方法,应该是一边喝着卡布其诺,一边问你的女性朋友。”
“好吧!没错。重点是,洛伊,如果我们是在一架飞机上,我们目前的状况将被判定为即将坠机。”
“你该知道这不是我的错,长久以来,我从你这里得到的不是冷肩膀就是热舌头。你光会骂我,可是从来不支持我。”
“幸运的家伙,因为我唯一得到的舌头在我的鞋子里。”
“唉……如果你能不要这么急切地想阉割我,我在床上会更有信心。我的意思是,你怎能那样打击我的专业?当年我是班上最年轻的学生,我比谁都更快完成学业!”
“洛伊,你做其他的很多事也稍嫌太快。”
我丈夫像被踢了一脚的狗,怨恨地看着我。“我很想道歉,”他嘲讽地说,“可是睾酮素合约显然禁止我承认失败。”
“的确,不知这合约有没有包括丈夫重置计划?”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追问。“我们这段婚姻的保证书已经过期了吗?”
“这段婚姻如果是你心爱的动物,你早就让它安乐死了。依我看,我们已经到达离婚,或‘诚征另一对愿意进行无限制之娱乐’的阶段了。”
洛伊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从他的表情判断,好像我刚才拔掉了手榴弹上的插梢,只要朝他丢去,他就会粉身碎骨。
时钟上,夜光的秒针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滴答滴答地声声敲击。
“看来你真的失去高潮了!天哪!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以前像兔子那样整天做个不停的。”
我耸耸肩。“我们的婚姻得了多发性黏液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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