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马修·珀尔 本章:第八节

    “该你了,朗费罗先生。现在该你了。”蒂尔飞快地咀嚼着,啪的一声吐了两个纸片在朗费罗的地毯上,然后又咀嚼起来。他嘴巴里的纸片好像永远也咀嚼不完。

    朗费罗笨拙地转过身看着他,立即就明白了那股来自猛烈的敲门声的力量。

    蒂尔又说:“洛威尔先生和菲尔兹先生——他们背叛了你,他们背叛了但丁。你也在那里。曼宁快要死掉的时候,你也在那里,你没有帮助我。你要惩罚他们。”

    蒂尔把一枝军用手枪塞到朗费罗手中,冰冷的枪身冰得诗人柔软的手掌一抖,他的手掌多年前受过伤,现在还有伤痕。

    雷跑上楼梯,进了大厅。他看见一个小女孩跟着她的家庭教师出现在大厅的另一头。他冲过去,打开那扇把进口和警局办公室隔开的铁门。

    “求求你。”安妮·朗费罗一再重复着,家庭教师则在向一个警察解释什么,那个警察一脸的迷惑。“求求你。”

    “朗费罗小姐,”雷说,他在她身旁蹲下来,“什么事?”

    “爸爸需要你的帮助,雷警官!”她哭着说。

    约翰·库尔茨局长咆哮着冲了进来,芥菜色的脸膛变成了紫色。一个行李搬运工手里提着他的三个箱子。“可恶的该死的火车……”他开始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发生了什么事!”

    雷说:“局长,我要到坎布里奇去,一刻也不能耽搁!”

    “雷警官……”库尔茨局长说,“你得参与到我的……”

    “现在,局长!我必须走了!”

    “让他走!”库尔茨咆哮着。

    霍姆斯连连回头看蒂尔是不是跟在身后。道路越来越清晰了。没有人从地道里跟出来。“朗费罗……朗费罗……”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念叨着,穿过了坎布里奇。

    在他前方,他看见蒂尔领着朗费罗走在人行道上。诗人踏着薄薄的雪,小心翼翼地走着。

    此时此刻,霍姆斯非常害怕,要防止自己昏厥过去。他只能做一件事,他得立即付诸行动,容不得半点踌躇。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喊道:“蒂尔!”这一声尖叫如此响亮凄厉,恐怕整个社区没有谁听闻不到。

    蒂尔转过身来,非常警觉。霍姆斯从外套底下摸出火枪,用颤抖的双手端枪瞄准。

    蒂尔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枪。他的嘴巴不停地嚼着,然后往脚下白地毯一般的雪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个湿漉漉孤零零的字母。“朗费罗先生,霍姆斯医生是你第一个要杀的,”他说,“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你第一个要惩罚他。杀了他以儆世人。”

    蒂尔抬起朗费罗握着军用手枪的手,瞄准霍姆斯。

    霍姆斯越走越近了,他的火枪对准蒂尔。“你敢再往前走一步,蒂尔!我要开枪了!我会开枪打死你!让朗费罗走,你可以抓我。”

    “这是惩罚,霍姆斯医生。你们大家都抛弃了上帝的正义,现在都要接受你们最后的审判。朗费罗先生,听我的命令。预备……瞄准……”

    霍姆斯迈着稳健的步子一步步走上前,把枪举到蒂尔的脖子那般高。那个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慌。他是一个永久的军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再是其他任何人。他没有选择——只有一腔做正义之事的无法控制的激情,这种激情曾经像电流一样通贯全人类,往往会迅速消失。霍姆斯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同样的激情,来阻止蒂尔陷入他自我卷入的命运。

    “开枪,朗费罗先生,”蒂尔说,“立即开枪!”他举起手放在朗费罗的手上,他的手指包裹着他的手指。

    霍姆斯费劲地咽着口水,他把火枪从蒂尔身上移开去,让它正对着朗费罗。

    朗费罗摇了摇头。蒂尔疑惑不解地后退一步,把他的俘虏拉到自己身边。

    霍姆斯毫不动摇地点点头。“我要开枪打死他,蒂尔。”他说。

    “不。”蒂尔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我会的,蒂尔!否则他就遭受不到他的惩罚了!他应该死的——他会变为灰烬!”霍姆斯叫喊着,把他的枪举起来,瞄准朗费罗的头部。

    “不,你不能这样做!他还得惩罚其他人!你不能这么做!”

    霍姆斯端着枪稳稳对着朗费罗,他的眼睛却因为恐惧紧紧地闭着。蒂尔迅速摇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尖叫。他转过身去,似乎背后有人在等着他,紧接着左转,右转,最后拔腿就跑,发疯一般的跑了。他沿着街道奔跑,还没有跑多远,一声枪声响彻天空,又是一声枪响,余音袅袅,夹杂着一声垂死的喊叫。

    朗费罗和霍姆斯禁不住看着他们手上的枪。他们循声追踪过去,只见蒂尔倒在雪地上,热血从他的躯体内奔流出来,浸染了洁白无瑕、无知无觉的雪,冲出一条血红的雪沟。霍姆斯蹲下身,颤抖着伸手去摸他是否还有鼻息。

    朗费罗走到他身旁:“霍姆斯?”霍姆斯的手停住了。

    曼宁站在蒂尔的尸体旁边,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牙齿在打战,他的手指在发抖。曼宁把手中的步枪丢在雪地上,转身朝他的房子努努嘴巴,用手指了指。

    他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他极力说得有条理些。他足足说了几分钟,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守卫我的房子的警察几个钟头前走开了!然后,也就是刚才,我听到有人尖叫,透过窗户我看见了他,”他说,“我看见了他,他的制服……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他脱掉我的衣服,朗费罗先生,然后,然后……他绑住我……把我赤身裸体地带走……”

    朗费罗伸手安慰他,曼宁倒在朗费罗的肩头上抽泣着,他的妻子跑出房子,奔了过来。

    他们在尸体旁围了一圈,一辆警用马车在他们身后停下来,雷拿着手枪冲过来。

    朗费罗拉起雷的手,明亮的眼睛里露出询问的神色。

    “她安然无恙,”诗人还没有开口询问雷就说,“我派了一个警察照看她和家庭教师。”

    朗费罗点头致谢。霍姆斯的手攀在曼宁家前面的栅栏上,大口喘着气。

    “霍姆斯,太不可思议了!也许你需要进房去躺一会儿,”朗费罗担心地说,他感到一阵晕眩,“唉,你成功了!可是究竟……”

    “亲爱的朗费罗,我相信,阳光会驱散所有的阴霾,真相就要大白了。”霍姆斯说。他带着警察穿过城镇,走向教堂,钻进地道,去营救洛威尔和菲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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