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呢,拉菲兹?还有他们的房子在哪里呢?《威弟克年鉴》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俱乐部。”
“这些犯罪学家,人数太少,所以没有固定的集合场所,而且不轻易透露给外人得知。他们只是一群致力研究现代犯罪的专家,定期轮流在每个人的家中或俱乐部见面聚餐。”
“但是为什么他们偏偏挑中我们去赴宴呢?”
我挥舞着那张让我万分火急赶来艾伯尼的邀请卡。它来自嘉德勋位索那比伯爵莱亨阁下,他郑重邀请我参加他设于派克街索那比巨宅的晚宴,并与犯罪学专家俱乐部的其他成员见见面。这个邀请本身已经让我很困扰了,然而获知拉菲兹也同样受到邀请时,我更加沮丧了。
“他们已经根深蒂固地认为,”他说,“罗马格斗术的精神是现代运动中的一大祸害,这些人特别忧心那些职业斗士,而他们希望了解我的经验是否和他们的理论相符合。”
“他们当然这么说!”
“他们举了一个联盟球员受绞刑的案例,还有一班自杀者的例子。这还真是我有兴趣的东西。”
“你有兴趣,尽管去研究,但我可没有。”我说,“不对,拉菲兹,他们已经盯上我们,故意邀请我们以便查个清楚,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也挑上我呢?”
拉菲兹笑我慌成那样。
“我倒希望你说得对,小兔宝,这样事情会比我原先设想的更有趣。也许你听到这件事会觉得安慰些——事实上,是我给他们你的名字的,我告诉他们,你是一个比我更加高明的犯罪学家,我很高兴他们听懂我的暗示,所以啦,我们就要一起去参加那个恐怖的晚宴罗。”
“我还没答应要去呢,”我泼他一盆冷水。
“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拉菲兹说,“你会错过一场难得的好戏,想想看,小兔宝,这些家伙聚在一起口沫横飞地讨论最新的犯罪事件,我们也一起搅和,假装我们懂得和他们一样多——也许我们不必装,因为很少有犯罪学家会比谋杀者的心智高明。我相当高兴我有荣幸去提高这些讨论的深度,他们应该调整自己不健康的心态,将窃案也当成一门艺术。这么做的同时,我们也可以探听探听他们对我们这些上流人士的看法啊!同时身为创作者与研究者,我们将与这些批评家围坐一起,检视自己在专家眼里的分量。就算不是无价的经验,它也将是一次很刺激的娱乐;只有扬帆迎风,我们才可清晰的听见风声,并据此调整我们的船帆;况且,我们还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可享用,否则我们那位尊贵的东道主岂不辜负他在欧洲社会享有的盛名。”
“你认识他吗?”我问。
“我在一次板球赛的更衣室里见过他——他的专用更衣室。”拉菲兹咯咯笑着,“不过我对他可清楚的很,他有一年曾担任过英国板球协会的会长,而后再没人做得比他杰出。他很懂板球,虽然我确信他这辈子没有亲自打过板球,不过他就是那种懂很多事却不见得真正经验过的人。他从没结过婚,他从未曾在议会上开过金口,但大家都公认在我们伟大的贵族议院中,没有人头脑比他更好。上次在对抗澳洲的球季结束时,他就发表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他无书不读,却不曾写下只字片语(在这种年代很值得赞扬)。总而言口之,他可说是一位思想的巨人,行动的侏儒——不过在犯罪方面,他好像理论跟实践都很在行。”
我突然很想去会会这位卓越的同行,而且更引人好奇的另一件事是,他从未对外公布过他的照片。我告诉拉菲兹我决定和他一起参加索那比爵士的晚宴,而他只是淡淡地点头,好像我是一口答应地似的。他驾轻就熟地摆平了我的推拒,无疑他早料想到了。当我仔细一回想,我发觉他的这场小演说,早经过充分的计划。要记住,他的表现跟平常的言行不一样,他的陈述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他吸着永不离手的香烟,而好些句子屡次在他吐烟圈的时候停顿——这些宛如逗点的烟圈,在这里的意义更像是注解的星号,特别是他沉默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他从不曾如此慎重小心过,虽然表面上仍装作漫不经心或很自然。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我到最后才明白,可是这是在早期,那时我对他挺信任的,不会担心他是别有居心。
那段时间我常和拉菲兹碰面,事实上,在记忆中,那一段日子他拜访我的次数远超过我找他的次数,当然,他总是挑一些不太恰当的时刻出现,例如在我正要盛装外出参加晚宴时,还有好几次我外出返家时,发现他已经恭候在内(很久以前,我就将家里的钥匙给了他)。那是在严寒的二月深冬,我清楚的记得我们共度了许多温暖安逸的夜晚,我们天南地北的漫谈着,但绝口不提那些两人干过的勾当。事实上,那阵子我们也没做什么案子可以谈,不仅如此,拉菲兹还常常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出现,而经由他游说,我也更频繁地进出那些俱乐部。
“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刻是如此,”他说,“在夏天,我还可以大方地应聘参加板球赛,在大众面前曝光。你要尽量让自己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你在夜深人静时会做出什么!”
总之,这段日子我们的行为一直很检点,所以到了索那比爵士举办犯罪学者晚宴的那一天,我一早便从容地起床准备。我很希望我那位聪明的朋友能带我进场,因此我要求他来接我一同赴宴。然而到了晚宴前五分钟,我仍然看不到他人或马车的踪影,晚宴的程序是在七点四十五分抵达,八点准时开席。到此地步,我只好硬着头皮自行前往。
幸运的是,索那比巨宅的位置就在我家街尾。更令人庆幸的是,它屹然远矗在其富丽宏伟的庭院后部。因为就在我准备上前敲门时,突然听到一阵马车声辘辘而至,所以我便抽回手,希望是拉菲兹及时现身,但天不从人愿;一知道不是他,我便溜出门廊,决定先站在暗处再等一会儿,反正也有人跟我一样晚到。此时踏出马车的这些人,正一边付钱一边窃窃私语着。
“索那比为了这事跟佛瑞迪·沃锐克打过赌,而我听说佛瑞迪今天不能来。当然,今晚是分不出输赢了,但可笑的是,那个人还自以为他是以板球手身份受到邀请的。”
“我不知道,”一个直率的声音应答着,比起第一个声音温文多了。“我认为那是鬼扯蛋,我希望我是错的,但我真的不相信。”
“那今晚你就会发现事情没有那么单纯,”另一个接着说。
而后大门便吞没了这一对人影。
我无力地向天空挥舞着双手,拉菲兹其实是来参加一场可怕的鸿门宴的,他并不被当作一位单纯的板球球员,而是一个可疑的罪犯!拉菲兹从一开头就错了,而我则是第一次直觉完全正确。此刻我仍看不到拉菲兹,也无法给他警告,他完全不见踪影。而后时钟正式敲响八点的钟声。
我相信我之所以突然失魂落魄,完全是受那些钟响所害,无关心理状态,我本身只有在想像力放空这部分,略尽了棉薄之力。但另一方面,我却意识到自己每分每秒的举动,印象之深刻,至今仍感鲜明。我听到自己疯狂的敲着前门,于是两扇门突然大开,然后眼前好似在举行什么盛大庄重的仪式,一字排开严阵以待的盛装侍从站在两旁,前面一位仆役长恭敬的鞠躬迎接我;我一直到被带到层层书架并排的图书室以后,才松了口气,那里正有一些人站在火炉前华丽的波斯地毯上闲聊,其中一个就是拉菲兹。他正在跟一个高头大马的人聊天,那人有着半人半神的容貌,眼睛和两颊像极退化的牛头犬,他,就是我们高贵的东道主。
索那比爵士阴沉、木然地跟我握手,很快的又把我转介给另一个高瘦、丑陋、名唤恩奈斯的男子,不过他到底姓什么,我最后还是没搞清楚。而后恩奈斯又害羞而笨拙地替我介绍另外两个来宾,他们正是我在门口遇到下马车的那两个人,第一位叫金斯米尔·奎·奇,另一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看过他的照片,他叫派灵顿,是位擅以荒原为题材的小说家。他们彼此推崇着对方的成就。金斯米尔·奎·奇是个律师,身材虽然矮短圆肥,动作却也敏捷俐落,带着一种拿破仑式的气质;而那位说话极其无聊的小说家,他身上穿着正式晚宴服。这两位对我都没什么兴趣,但轮流跟我说话时,却都不约而同地窥向拉菲兹。很快的,晚宴正式展开,我们六个人便进入一间宏大但晦暗的房间,然后大家便围绕着一张华丽的小餐桌陆续就座。
我完全没料到会是如此小型的餐宴,起先,我还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最坏的状况发生了——我阿Q的安慰自己——顶多两个打一个。不过,我很快发现迷信数字不见得安全,因为人数太少,我们无法跟邻座进行任何私人的谈话,而至少我便因此暴露在广泛交谈的陷阱中。果然,透过巧妙的转折及刻意的引导,这场交谈很快地出现针锋相对的场面。我不知道拉菲兹要如何才会得知这是一场箭头针对他的陷阱?而我又能怎么警告他有危险了?到今天为止,我仍不认为我承蒙看得起,会被这个俱乐部的人列名为嫌疑犯;就算是吧,他们也会为了那个大角色而放弃我。
索那比爵士喝完那杯雪莉酒后,开始开火攻击。他安排拉菲兹坐在他的右手边,那位荒原作家坐在他的左手边,紧邻拉菲兹而坐的是那位律师,而我被安排在派灵顿先生和恩奈斯先生的中间。恩奈斯坐在下首座位,他大概是这个贵族的家臣子弟。我们那位爵士向后靠坐,眨了眨眼袋浮肿的大眼,便向我们这一群三教九流者说话了。
“拉菲兹先生,”他说,“告诉我一个去年三月受处极刑的犯人的故事,那真是个轰轰烈烈的结局,诸位绅士们,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结局!被绞断颈动脉确实是很不幸,然而他结束生命前的表现,却值得在绞刑的光荣历史上记上一笔,你一定要告诉他们,拉菲兹先生,我的朋友一定会和我一样觉得非常新鲜。”
“这个故事是上回我到褚兰特打球的时候听来的,我相信,这故事从未在报刊上披露过。”拉菲兹慎重声明着。“你们一定还记得,那时联盟对抗赛正在热烈进行,对手是澳洲队,而这位死刑犯在行刑的最后一天还念念不忘这场关键性比赛的结果,他表示说,如果不知道结果,他将死不瞑目。请你们回想一下,那场比赛我们最后获胜了,于是他说他很乐意接受绞刑。”
“告诉他们,他还说了什么!”索那比爵士催促着,一面还摩擦着那双肥短的双手。
“监狱牧师规劝他,说这种时候他不该对那场比赛如此狂热,而我听说那名死刑犯是这样回答的:‘为什么不应该?这会是我到了另一个世界后,他们第一件问我的事啊!’”
这个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可没闲情逸致欣赏它的幽默,我关心的是其他人对它的反应。我左手边的恩奈斯,笑弯了腰,抖颤了好几分钟:我另外一位邻座极其感性,起先不敢表态,而后就陷入疯狂,拿着一枝木工用的铅笔猛烈戳着自己的袖口;金斯米尔·奎·奇则对拉菲兹微笑着,看起来他最不受影响。而后他开口了:
“我很高兴能听到这个故事,”他用一种非常温文有礼的口气评论着,“我猜这个死囚一定爱死板球了。”
“你难道知道那家伙的事吗?”索那比爵士追问着。
“我是该案的首席律师,”这位大律师眨着眼回答,“你甚至可以说,是我去测量那个可怜虫的脖围的。”
这真是出人意料,所以难免产生一些影响。索那比爵士斜眼盯着这位皇家律师,恩奈斯仍吃吃地笑,派灵顿继续玩弄他的笔,而我则一口灌下那杯产自德国的白葡萄酒(虽然它是强尼斯堡出产的);至于拉菲兹,我眼看着他脸上露出惊恐,心想他怎会如此毫不设防?
“这个审判我也略知一二,你不觉得它是一件值得同情的案例吗?”
拉菲兹说了句话,打破大家持续了一会儿的沉默。
“一点也不。”
“对你来说,这是件很痛快的事罗?”拉菲兹讽刺地问。
“对我大概是吧,”我们的作家朋友认真地说,而那位大师律只是笑着。“不过,如果我参与了那件吊死派各汉及所罗门的案子,那我就会觉得很遗憾。”
“你为什么同情派各汉及所罗门这两个人?”我们的爵士追问。
“他们俩并不是真的想杀死那位老太太。”
“可是他们确实在她床上用枕头闷死她啊!”
“我才不管,”这位粗莽的作家说,“他们不是为了杀死她才闯进去的,他们从没想过要闷死她,他们是为了防止那个笨老太婆弄出声音,结果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把她压得太紧罢了。我只能说他们是倒了大楣。”
“总之,你觉得这件事只是命运捉弄了两名安分守己、行为良好,”索那比爵士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且在自己卑微的行业中兢兢业业努力的小偷。”
说完,他满脸笑容地转向拉菲兹,我知道这场私下彩排过的好戏就要上场,此时香槟酒正好送上来,我实在不能不感谢这桩小小的善举。拉菲兹一听到爵士的幽默话语,马上笑了出来,而且还自然地压抑了一下,好像取代了我平日的角色,大玩其天真澜漫的游戏,以示其纯正无邪。对老拉菲兹而言,这无异是个浪漫的报应。在享受这小说情节般的片刻,我仍颇能享受这位富人餐桌上的美食。那客带骨的羊腰肉比起我看到菜单时联想的还要可口,那道香喷喷的雉鸡烤翅也使人赞叹,我甚至还在期盼着甜点。这时,那位大作家说话了,我的注意力遂被拉回餐桌上的谈话。
“我猜,”他对着金斯米尔说,“你应该放了很多小偷强盗回到家人朋友身边吧?”
“应该说是很多‘有窃盗嫌疑的可怜虫’才对,”金斯米尔·奎·奇愉快地回答着,“这是两回事,你知道,而‘很多’这字用得也不对。我从没处理过镇上的窃盗案件。”
“我只关心这种案子。”小说家边说边用汤匙吃着果冻。
“我很同意你的看法,”我们的主人附和着,“它们应该算是所有犯罪种类中,最容易事先预防的。谈一些行事大胆的窃贼吧!”
“偷窃应该算是最轻松的犯罪行业,”拉菲兹说。
我倒吸了一口气。不过他只是若有似无的触及一下,轻松自在的态度,胜过他高超的演技。拉菲兹最后还是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我看到他拒绝再喝一杯香槟,然而我却让酒杯再度斟酒;当然,我们两人面临的危险并不相同。其实拉菲兹也没有理由惊讶或紧张,所谓犯罪学的讨论自然会导进这样的话题,对他而言应该是一种必然的结果,然而因为我意外得知事有蹊跷,所以了解这番话题实在是别有居心,然而拉菲兹对于敌方的用计似也略有所感,因此稍微提高了警觉,对方这般迂回的技巧,高明不下于他自己。
“我不太喜欢喜克斯先生,”律师先生像得到什么暗示似的赶紧接话。
“可是他算是老派的窃贼,”我们的爵士也跟着接口,“自从史卫特·威廉那个时代以后,就开始有血进血出的事情了。”
“这倒是真的,我们曾经拥有一段平静的日子。”派灵顿先生说。
然后他又开始巨细糜遗地描述那个死刑犯临刑前的一刻,我暗自窃望他这番转移话题能持至永远。不过索那比爵士可没打算如此轻易罢休。
“威廉和查理是已经去世的国王级盗贼,”他说,“若论当代的佼佼者,应该是那位侵入庞德街丹比珠宝店的窃贼。”
此时其他三位同谋者很识相的紧闭紧唇——我一直认为恩奈斯应该未参与其中——我的血液则突然凝固起来。
“我跟他很熟的,”拉菲兹抬头说。
索那比爵士惊愕地望着他;而我们那位拿破仑大律师的笑容今晚首度僵硬起来;至于那位大作家,原本正品味着刀叉上的奶酪,现在却淌了一滴血在面包上;只有那个没用的恩奈斯仍顾自吃吃窃笑。
“什么?”爵士大叫着,“你认识那个窃贼?”
“我希望我认识,”拉菲兹轻笑着回答,“不,索那比爵士,我只是认识那位珠宝商丹比,有一次我想选购一份结婚礼物时,去找过他。”
我听到每一个人同时都吐了一大口气出来,然后我自己才放松下来。
“真是很巧啊!”我们的主人有点不甘愿地接口,“因为我相信你应该也认识米谢斯特一家人,前几个月他们家的梅罗丝女士也有一条项链被偷。”
“那时候我正好跟他们在一起,”拉菲兹热切地接续说。
如此热烈炫耀自己亲炙大人物的能耐,大概没几个势利鬼比得上他。
“我们相信这两件事是同一个小偷干的,”索那比爵士表面上假装说给俱乐部其他成员听,然而语气有点严厉。
“我真希望我能跟他碰碰面,”拉菲兹继续衷心地表达着,“比起那些在绞架前起咒或身在刑房心在板球的谋杀犯,我认为他的罪行严重多了。”
“也许此刻他就在这间房子里。”索那比爵士正视着拉菲兹的脸说着。
他的态度好像一个演员不情愿且草草地表演了一场戏,终至难堪收场,因而深怀怨恨;更像是一个有钱人意外赌输了钱的模样。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荒原作家大喊。
“上天保佑!”拉菲兹很风趣地说了句拉丁文。
“事实上,这是一个最适合的时机。”金斯米尔·奎·奇辩说,“这事很符合那位窃贼的特性——就一般人对他的了解——选在犯罪俱乐部主席宴请会员的夜晚,‘拜访’他的豪宅。”
这段俏皮话,比之于主人那句话,用意更明显了,我将它归功于长久在法庭所累积的嘴皮功夫。然而,我们的索那比爵士可一点也不欣赏别人的幽默,他有些失态地粗声粗气呼叫正忙着整理衣物的仆役长过来。
“雷杰特!马上派人到楼上察看是不是有哪个房间被打开或发生什么异状的?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想法,金斯米尔,或者也该怪我自己乱想!”这位爵士又努力保持风度的补充说明着。“我们看起来一定很像傻瓜吧!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把话题转到窃贼这种死气沉沉的主题的?你是否熟悉德昆西的经典作品《谋杀,完美的艺术》,拉菲兹先生?”
“我大概读过吧!”拉菲兹不敢肯定地回答着。
“你一定要再读一次,”爵士热心劝告着,“它算是这个议题最重要的代表作,充其量只需画蛇添足补充一些实例、一些与德昆西的大作不堪相提并论的资料。怎么样,雷杰特?”
这位年高德劭的仆役长此刻正气喘吁吁站在他身旁,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人是个哮喘患者。
“老爷,请您见谅,我妄自揣测,您刚才是否忘记——”
他的声音因气喘而显得十分粗重,然而遣词用字仍是罕见的文雅有礼。
“忘记?雷杰特,我忘记什么东西?”
“老爷,忘记将房间的门锁上了。”阿怜的雷杰特痛苦且急促地喘息着,结结巴巴的说出这句话,声音中还不时带着间断的鼻鼾声。“我已经都试过了,老爷。卧房、更衣室这两间的门都从里面锁住了。”
霎时,我们这位贵族主人看起来比他仆人还糟糕,他光亮的前额凸暴出纠结的青筋,两边脸颊气呼呼地鼓成大气球,接紧着,他完全忘记他做为主人的分寸,忽地拔腿飞奔到房间那里;而我们也忘记我们身为客人的礼数,同样冒冒失失地紧追在他身后。
拉菲兹跟我们其他客人一样兴奋地跑在最前面,矮胖的律师和我则争取倒数第一名的宝座,最后确定由我获得,还好仍有不断气喘的仆役长和他那批侍卫光荣殿后。到了房间门口,我们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的作家朋友,最先自告奋勇要帮忙。
“再推也没有用的,索那比!”作家喊着,“如果里面已经被楔子或螺丝锥钉死,除非你撞破门,否则这门是动不了的。你们这里有没有梯子呢?”
“我记得哪里有一组火灾时用的绳梯。”爵士不明确地说着,同时用疑虑的眼光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它到底放在哪里,雷杰特?”
“威廉已经去拿了,老爷。”
而另两位年轻小伙子已经迅速爬到屋顶上去。
“把它拿下来有什么用?”派灵顿大喊着,他兴奋地好像回到了荒野中,“叫他把绳梯挂在上面的窗户外,而后我再爬下去固定下面的,我会马上设法打开一两扇房间的门。”
紧闭的房门正好跟楼梯间的平台成直角,我们一堆人都挤在那里,索那比爵士对我们暧昧不明地微笑着,同时点头放手让那个作家去行动,那活像松掉皮带放出一头猎犬一般。
“见识到我们的朋友派灵顿原来还有这一面,真是一件好事,”我们的这位爵士说,“我告诉你们,对这事他比我要能适应呢。”
“这对他有好处啊。”拉菲兹好心地接口说。
“正是如此!我们会在他的下一本书读到这件事了。”
“我看这事会先上中央刑事法院发表吧!”金斯米尔·奎·奇说。
“这倒新鲜,一个文人的身手竟也这么灵活俐落。”
这句话是拉菲兹说的,虽然说得戏谑,然而,在我耳中听来却别有含义。仅此一次我了解到,派灵顿这个多管闲事的举动本身并无可质疑,但却是刻意设计,以便向那位已受怀疑的仁兄下下马威,但不管如何,我们这位文学冒险家已将拉菲兹由众人的目光焦点中挤开;我在拉菲兹的说话口气中听出他的感谢之意,当然我更是衷心感谢他的搅局。不过,我同时也被内心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吓到。派灵顿是怀疑拉菲兹身份的来宾之一,或者,该说是知悉疑点的人士之一,他会不会是利用嫌犯在场这个机会作案?他可不可能其实是一个内心别有企图的大恶棍?我对他警戒起来,而且准备快速理出头绪,这时我们听到那位先生在更衣室内发出声响了。他先是趾高气扬地大声召唤,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门中间站着派灵顿,脸色通红并披头散发,一只手拿着钳子,另一只手中则握着螺丝钻。
房间里面是一片壮观而惊人的凌乱,抽屉都被拉到最底端,里面的东西散落堆置在地毯上,衣橱门都被打开,镶嵌着饰钉的盒子四散在地板上,里面空无一物;有一个时钟,用毛巾包着,看起来像是窃贼逃走前最后一秒把它匆促抛弃在椅子上;一个长锡盖从一角的食柜中伸了出去。任何人看到锡盖旁索那比爵士那张扭曲的脸,大概都猜得出他是在检视那个空的锡箱。
“偷得真是奇怪啊!”他说,狗嘴似的口中硬挤出一丝幽默,“我的贵族礼袍,加上那顶小冠冕,刚好一套。”
我们沉默地集合在他身边,我以为那位大作家会来点评语,但他不知道是假是真反正看来也吓呆了。
“你也许会说东西存放在这里很奇怪,”索那比爵士继续说着,“但是诸位绅士们,你们会把珍贵的收藏存放到哪里呢?那些都是珍品中的极品啊,天啊!我还准备拿它们养老的。”
他顷刻间就能拿自己的损失开玩笑,豁达的程度远超过我们所能想像,不过其中的理由我稍后就明了了。后来我们便列队下楼,只留下警方继续搜查犯罪现场。索那比爵士挽着拉菲兹的手一起下楼,他的脚步轻快,不再苦中作乐,脸色也好看多了,而我可以一眼看出我们这位仁慈的主人心情不再沉重。
“我只希望,”他说,“这件事能让我们更方便找出晚餐时曾讨论的那位先生,当然,我们是全凭直觉来假设他就是那位小偷的。”
“我怀疑!”拉菲兹说完,还很鲁莽地看了我一眼。
“我确定就是他,亲爱的先生,”我们这位爵士强调着,“这般厚颜无耻的勾当绝对是他干的,也只有他能成功。我非常清楚,他是特别挑选这一年一度我设宴款待犯罪俱乐部会员的日子大驾光临,这绝不是巧合,先生,这是存心挑衅,没有其他的英格兰罪犯有这种胆子。”
“也许你说得对。”拉菲兹说。
拉菲兹这次总算有点概念,我自诩他是看到我的表情后才顿然领悟到的。
“而更让我确信的是,”我们这位主人继续补充,“世界上没有其他罪犯,能如此天衣无缝地完成这么精巧的计划,我想即使是警方都会同意我的说法。”
当爵士说话的时候,警方的指挥官刚好敲门,并走进这间图书室。
“我没听清楚您所说的话,爵士。”
“我们只是在猜测,犯下这件奇案的犯人,无疑就是几个月前轻易解下梅罗丝女士颈上项链,和盗走丹比珠宝店近半商品的那位小偷绅士。”
“我确信爵士您的看法是一针见血。”
“那位窃贼还偷了辛柏雷力的钻石,但又物归原主还给辛柏雷力爵士本人。”
“也许他将对您如法炮制。”
“他不会的,我相信覆水难收,我只希望那家伙有足够的时间享受他所制造的乐趣。顺便一提,楼上有什么新发现吗?”
“是的,爵士。那个小偷应该是在八点一刻到八点半之间采取行动的。”
“你怎么能确定是这个时间?”
“那个被毛巾包裹住的时钟正好停在八点二十几分的地方。”
“你曾询问过我的仆人吗?”
“我已经问过了,爵士,他大概接近八点一刻的时间才离开你的房间,而所有的东西在他离开前都还保持原状。”
“那你认为小偷是不是一直藏在这屋里的某处?”
“很难说,大人,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这房子里面了,因为他所能躲藏的地方只限于您的房间或更衣室,但这两间房间我们几乎每一寸都搜过了。”
当那位警探摸着帽檐告退后,索那比爵士转身面向我们。
“我要他先逐步厘清一些疑点,”他解释着,并突然转头望向门口,“我相信,我的仆人一定有怠忽职守的地方,我很高兴发现自己的错误所在。”
我也非常高兴发现我的错误。这证明了我对那位鸡婆作家的怀疑,其实跟作家本人一样荒谬;我对他并无成见,但在我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失望。因为从他带我们进入更衣室开始,我才建立了我的推论,如今它一下子被全盘推翻,局势便又陷入混沌。此刻我才够冷静地想到,只要仆人们好好地工作便不妄加干涉的老爵士,却在内务工作毫无瑕疵的当时,发出严厉的斥责,可见事态不单纯。
但是假如派灵顿已经被我判定无罪,那对于那些揣测更远更险的人而言,拉菲兹不也恢复了清白?这真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巧合中的巧合,在这批专家打算抽丝剥茧刺探拉菲兹底细的同时,这件意外正好巧妙得将他漂白。奇迹既已彰显,每一位来宾的表情与语气都不同了,只有我和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恩奈斯除外——这个轻浮的犯罪专家甚至被自己生平首度碰上的小小意外给吓昏了。其他三位则争相补偿前愆。我听到金斯米尔·奎·奇告诉拉菲兹,如果要找他,最好选他人在事务所的时候,他还答应只要拉菲兹有兴趣听什么审判,他都有办法弄到席位;派灵顿则提到他的作品发表会,并借着向拉菲兹致敬的举动,与我们的主人修和;至于索那比爵士,我偷听到他提到什么雅典娜俱乐部、什么委员会朋友的参考名单,还小声地说到鲁尔二世这个名字(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当我们分头离开时,警方还在继续侦查犯罪现场,而我也只能拉着拉菲兹赶紧回到一街之隔的我家,当时,附近街头巷尾还是布满警方的人,他最后终于同意没必要当街谈论这个窃案。一进到我的房门,我迫不及待地告诉拉菲兹,他刚才面临的种种危机、我两难的困境,以及我不小心在门口偷听到的那番话,还有他如何化险为夷、不动声色地崭露机锋;我告诉他他实在有够幸运,一点都不了解自己面临的危机,而我呢,我在一旁替他担心受怕,眼观耳闻但却丝毫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任何一句警告。
拉菲兹耐心等我说完,慨叹地吐出最后一口苏利文烟,并把烟丢入火炉中,然后说:
“不,我不想抽了,谢谢你。这下该换我说了吧,小兔宝?你当真认为我没看出这批自作聪明的家伙在玩什么把戏?”
坦白说,我根本拒绝相信他今晚之前已经都知道了,要不然为什么他之前都没跟我说呢?我愤怒地提醒拉菲兹,果真如此,那事情绝不会如此发展,难道他要我相信,他那样做纯粹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他又凭什么非把我抓去那里看这场闹剧?
“我很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小兔宝,我差点就要用到你了。”
“你这是给我面子吗?”
“今天晚上我太走运了,小兔宝,今天的事情真的给了我超乎想像的自信心,而且你带给我的勇气也远超过你所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我等于集你的观众及打气筒于一身?”
“没错,小兔宝!但这对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亲爱的老弟,那时算得上是千钧一发,我随时都可能向你求援,而我也相信到时你不会让我失望。”
“那你自己要做什么?”
“杀出重围落跑啊!”他回答着,嘴型夸张,眼睛也闪耀着光芒。
我从我的椅子上跳起来。
“你不是要告诉我,今天晚上的事你也有参一脚吧?”
“应该说我是唯一的一脚,亲爱的小兔宝。”
“你少胡说了,那个时候你正坐在餐桌旁呢!不可能,除非你找了其他搭档帮忙,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
“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拉菲兹淡淡地说。
他靠回椅背,再掏出另一根烟,而我也接过了。跟拉菲兹生气是没有用的,而且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表白,总让人觉得无法忽视。
“当然,”我说,“如果真是你独力完成的,我绝不会批评你收场的方式,你不仅击溃了处心积虑打击你的强敌,还让他们以为冤枉了你,甚至以后的日子都要任你摆布……然而你还是别想骗我说是你从头到尾一个人独力完成的。去他的!”我突然激动起来,“我才不在乎你是怎么办到的,或谁帮你办到的,反正这是你这一辈子中最了不起的一件成就!”
确实,我从没看过拉菲兹如此容光焕发,或者说如此志得意满,几达忘形的地步。
“只要你乖乖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告诉你,小兔宝。”
“尽管吩咐,老家伙,就听你的。”
“熄掉屋里的电灯。”
“所有的灯吗?”
“最好是。”
“好了,然后呢?”
“现在请走到后窗那里,并拉开窗帘。”
“然后呢?”
“我马上过来。真美!我从没有见过这般深黝的夜色。那栋房子里现在只剩下一扇窗户还亮着灯。”
他的脸颊靠在窗框边,顺着他所指示的方向,越过斜前方那一长列的公寓房子,街尾有一方如黄砖块大的光聚点,但是我必须完全打开我的窗户探身出去,才看得见全貌。
“你该不会告诉我,那就是索那比的巨宅吧?”
我对自家后窗的环境并不熟悉。
“当然就是这个意思,小兔崽子!你去拿赛马的望远镜来好好瞧瞧,它是世界上最有用的工具了。”
在我调好望远镜的焦距之前,已从镜头里浏览了不少景物。我终于明白,过去几星期中为什么拉菲兹如此频繁地探望我,而且为什么他总是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前来,因为这样他才好从容地躲在这扇窗后,用望远镜侦查情势。此刻透过望远镜,我也将那里看得一清二楚,刚才拉菲兹提到那扇还亮灯的窗户,跳入了我的镜头内,我无法看到室内,然而在低垂的窗帘下端仍可瞧见一些暗影,我甚至瞧见在窗户透出的微光中央还有一条黑线垂吊着——就是这扇窗户,它一定就是勇猛的派灵顿努力往下爬越的那扇更衣室的窗户。
“没错。”拉菲兹回应我的惊叫。“这扇窗户就是这几个礼拜我监视的对象。如果天色还亮,你将能清晰看见二楼面对我们这边的楼面格局,而很幸运的,其中有一间房间就是屋主每夜盛装打扮的地方,如果选对时间,便很容易有所斩获。有一天早上你还没起床时,我瞧见他正在修面;而通常到了晚上,便可以看到他的仆人在整理房间——那正是病灶所在。我后来发现这个仆人的一些秘密,于是借他女朋友之名,发了一封电报约他八点在外头见面。当然他一定会坚持说他当时正在工作,这我预料得到,所以我还替那位可怜虫先做完他的工作,才动手做自己的事。我可是先替他收拾好所有的礼服,才敢在房间里捣蛋的。”
“你哪来的时间啊?”
“它花了我一分多钟。说到他们发现的那个时钟,当然,那是我动的手脚,那是一种老把戏了,先调好时间再破坏掉那个钟,但你必须承认,我让它看来好像被人包裹好准备要送上四轮马车运走似的,因而窃案便被判定是在我们用餐时发生的。真正的事实是,索那比爵士前脚才离开更衣室,他的仆人后脚就跟着溜出去,接着就换我上场。”
“你是从那扇窗户爬进去的?”
“当然。我早就在花园下面等待着。你实在必须多留意自家的花园,要多方观察,你知道那些围墙,还有那个老掉牙的后门吗?门上的烂锁实在叫人不敢领教。”
“你到底是怎么爬上窗户的?它可是高高在二楼的,不是吗?”
拉菲兹拿起他刚才跟外套放在一起的手杖,它是用坚固的竹子做的,顶端还有磨光的金属包头,他扭开那个包头,将手杖甩开变成一连串相接的小竹竿,就跟小朋友用的钓竿一模一样——它也真有这种功用——一副双叉钢钩牢牢固定在竹竿的最顶端;接着拉菲兹又解开他西装背心上的三个纽扣,然后用上好的马尼拉绳一圈又一圈地缠在腰上,还依照适当距离挂附着精巧的脚环。
“这样你还有问题吗?”拉菲兹手里拿着已被松开的绳索反问我。“这个末端先牢牢的跟钩子扣好,另一半的钩子则可以用来扣住要攀爬的任何地方,一边往上爬的同时,你就让杆子吊着。当然,你要先找到什么东西可以让你钩住,而曾修补这间更衣室瓷缸的那位工人也曾为我服务过;还有那些水管管线都设在屋外,沿着墙壁的走势刚刚好合用。你看,我已经花了不少个白天和深夜进行详尽的勘查,所以我的绳梯能顺利架设成功也绝非偶然。”
“所以这是你特制的东西?”
“亲爱的小兔宝,”拉菲兹再度将麻绳环绕在腰上说,“我并不顶喜欢用梯子,但我常说,如果有一天我要使用到梯子,它一定必须具备前所未见的设计功能。这玩意会再派上用场的。”
“但你花了多少时间完成这整件事?”
“从地面离开再回到地面吗?今天晚上大概花了五分钟,而且还包括帮那家伙做他的工作。”
“什么?”我惊呼,“你是说你爬上爬下,进进出出,破坏那个橱柜和锡箱、再卡住两扇门、偷走一套礼服头冠还有其他等等的事,总共只花了五分钟?”
“当然现在或当时都不可能!”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办到的?”
“一件事分两次做就行了呀,小兔宝!前一晚的深夜,我先进行了一次换装的彩排,并先行取走我的战利品,那时我们的贵族先生就在隔壁睡得正甜,还不停的打鼾。不过这件事在这桩丰功伟业中还不算什么,因为我不只取走我属意的宝贝,还要让所有东西维持原状,并像一个乖宝宝似的将门关好;那还真花了我不少时间。今天晚上我只是进到房间里去胡搅一通,扫掉一些钉钉扣扣,并且留下大量证据,以证明那些烂礼服是今晚才被偷走的。如果你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你们这些摇笔杆的人常说的‘完美之典范’?我不只告诉这些亲爱的犯罪学家我不可能犯案,还证明了一定是另一个有能耐作案的的人害我蒙冤的,而且他也确实动手了。”
你可以想像我是如何惊讶地注视着拉菲兹,不过我早习惯他的惊人之举,就算他这时候告诉我他才刚闯入英格兰银行或伦敦塔,我一点也不会质疑。我本来希望跟他一起回到艾伯尼,看看藏在他床下的皇冠权杖,所以当他穿上外套时,我也伸手去取下我的,但是拉菲兹拒绝我今天晚上再跟着他。
“不要跟来,亲爱的小兔宝,我实在倦死了,也过度兴奋了。你一定不会相信——你也许认为我是一个铁打的魔鬼——但你知道,那五分钟对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够折腾了。名义上晚宴的集合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而我现在也老实告诉你,我七点半就到了,但就没有一个人早过七点四十八分到的,所以我们的主人也慢慢来,而我又不想成为最后一个出席者,所以我大概赶在七点五十五分时进入会客室。不过说到底,这件事一眨眼就会成为过去的。”
他点头离开,为这件事留下最后注解。这句话对我也很受用,因为不必是一位犯罪学家,或犯罪学俱乐部的会员,也仍然会记得拉菲兹是怎样处理索那比爵士那套礼服和小冠冕的。他采取的手段完全符合那次聚会时对在座诸君所提出的期望;而且以他一贯独特的作风,在一片怀疑他和大盗是从同一人的气氛中,为自己洗刷嫌疑。在任何公开场合,他不再被贴上标签或引人议论。最后,拉菲兹把那批珍贵的宝物寄放在查灵十字车站的寄物处,并将领物凭据寄给索那比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