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父皇年事已高,不宜再操劳国事,儿臣才为父皇分忧,让您能够早些安享晚年。”
宁晔依旧温润,眼神却没有半分情绪。
“你…咳咳…”
刚说出一个字,少丰帝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像是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父皇,太医说了,您需要静养,切勿燥怒,肝火旺盛。”
宁晔语气仍旧没有丝毫起伏,“儿臣先告退了。”
少丰帝还在咳嗽,颤抖着骂道:“孽子,孽子…”
走出内室的宁晔听到那两个字,嘴角勾一抹极冷的弧度,嘲讽,厌恶,漠然,苍凉…
皇宫里历来不缺肮脏丑事,有的,不过是被时间掩埋得太久罢了。
“早知有今日,朕就该…该在你出生那日…将你掐死…”
这句话,掩盖在重重纱帐后,消散于朱红色宫门中。
……
“殿下。”
萧怀离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派去福州邻县的官员名单已经列出来了。”
“嗯。”
宁晔漠然道:“去安排吧。”
“是。”
萧怀离奉命而去。
那些人原本就是要换的,只是提前了些时日罢了。
宁晔缓缓抬头,看着高阔的天,四面宫墙如牢笼,将这一方天空固定成狭小的空间。
住得久了,压抑又沉闷。
这肮脏的皇朝…
……
八月二十,登基大典。
苏浅璎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站在回廊上发呆的凤昭华,走上去。
“在想什么?”
凤昭华回头看着她,唇边噙一抹微笑。
“你看着皇城的天空,永远都那么小,小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浅璎静默不语。
凤昭华看见她身后缓缓走来的玉初,笑道:“时间快到了,进宫吧。”
“嗯。”
……
历来皇帝登基大典流程都是盛大而繁琐的。
从宫门口开始,所有侍卫宫人太监全都肃穆而立,百官依次从玉阶入朝。
苏浅璎注意到,连舜英都来了。
也是,这么大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到场?
内侍太监手中拿着明黄圣旨,上面写着宁晔的生平事迹,无非就是夸他如何的貌德谦恭,如何的礼贤下士等等。
光是这一份诏书,都得念半个时辰之久。
三国使臣都在金殿之中,苏浅璎听着那冗长烦闷的诏书,只有一个感觉,困。
好容易听完了,便听得一声高喝。
太子进殿。
所有人齐齐望过去。
宁晔一身深黑色龙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九爪飞龙,威严而肃穆。
头顶金冠玉冕,垂下的冠珠挡住了绝世容颜,只隐约看得见他神情宁静而淡漠,没有半分的愉悦亦或者得意。
少丰帝亲自将玉玺传给他。
苏浅璎注意到,少丰帝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眼神儿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想来也是,自己还没死,就要退位做太上皇,换了谁都不愿意。
传位诏书已下,玉玺已接。
告祀天地,丞相率白关一下极都民槭老拜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为使臣,玉初等人自是不必跪拜。
宁晔淡淡一声,“众卿平身。”
“谢陛下。”
礼官上来询问年号。
宁晔一只手敲着龙椅把手,目光若有似无的飘向某个地方,道:“永明。”
永远光明。
苏浅璎眼神跳了跳。
不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她忍不住朝上面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宁晔看似无意落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又忍不住眼神一跳。
他什么意思?
手心忽然一暖。
是玉初。
他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的抬头一瞥,眼神极冷。
……
登基大典之后,百官命妇原本也该参拜皇后的,但宁晔未曾娶妻,自然就没有叩拜的必要。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早有礼部官员提醒陛下该封后了。
毕竟,宁晔也不小了。
可现在整个重音朝臣都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新帝明显心有所属。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没胆子敢在这个时候提册封皇后选妃的事。
登基大典结束的时候,已是午时。
苏浅璎看着站在身侧的凤昭华。
自从踏入皇宫开始,她的神情就异常平静,除了宁晔走进大殿的时候,她眼中闪过片刻的惊艳和迷离,随即就恢复正常,恭贺赠礼之时,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丝毫没有那日在公主府门前半分伤情的样子?
苏浅璎心中有些唏嘘和伤感。
“苏姑娘,陛下请您去一趟承德殿。”
登基事宜过后,各国使臣都告辞准备回国,这时候却有小太监前来,传递新帝口谕。
苏浅璎与玉初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好。”
然后她对玉初道:“你在宫门口等我,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玉初略一犹豫,道:“我让锁烟跟着你…”
“不用。”
苏浅璎笑着摇头,“放心吧,这个时候,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玉初终究没再多言。
……
承德殿。
宁晔已褪去了深黑色龙袍,换上紫衣华贵长袍,玉冠华发,温润玉郎,恍如初见。
苏浅璎走进来,便见他正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巍巍山头,孤寂幽静,漆黑黑的看不清树枝草木。
山上坐着两个人。
只有背影,看不见面容,只隐约分辨出那是一对男女。
应该说,女孩儿和少年。
女孩儿靠在少年肩膀上,那一幕,温暖而和谐。
东方海平面上,霞光浪漫,日出如虹。
苏浅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十年前的栖梧山,她曾与他一起等待日出的那一晚。
没想到太过竟把它画下来了。
苏浅璎神情微微恍惚,然后上前。
“陛下。”
陌生的称呼让那人微微一震,随即转过头来,眉目舒朗,眼神如玉。
只是较于十年前,多了一些苍凉。
他看着她。
两人之间明明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却似有千山万水。
十年!
那是他无法跨越更不能漠视的沟壑。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荒芜。
“半年前,你唤我殿下。如今,你唤我陛下。璎璎,你告诉我,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苏浅璎抿唇,轻声道:“宁晔,人应该向前看。你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你的目光,该放在江山社稷之上,而非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梦?”
宁晔没有笑意的笑了笑。
“璎璎,你果然对我够狠。”
苏浅璎漠然。
宁晔看着她,眼底有疼痛一闪而过。
“十年前,我没有能力护你周全,所以放任你离去。十年后,我已登上这至尊之位,江山在我脚下。可你,再也不肯给我机会。”
“宁晔。”
苏浅璎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是我,只是年少与你偶然的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儿。在我年少懵懂之时让我心动的那个人,也不是你。十年,你变了,我也变了。十年,我们真的回不去了。而你…也该醒了。”
宁晔只是看着她。
原本以为已经痛得麻木,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将他心口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挑开。
“或许你会觉得今日我对你不公。可是就像我曾对你说的那样,十年前,你又何曾对我公平过?你让我守着那个约定,却没有给我任何等待和期待的理由。所以不是你来晚了,只是一开始,就错了。”
宁晔的脸色,白了白。
“就算我没有失忆,或许我会等着与你重逢,但是心境,必然不如往昔。十年后的你,我爱不起。十年后的我,也不值得你继续眷念。”
“所以,到此为止吧。”
“我要与阿初去玉照了,你,保重。”
她转身,缓缓走出去。
寂静空旷的宫室,徒留宁晔一人,长长久久的站在那里,似乎要站到地老天荒。
一个人走进来,是舜英。
她看着身影萧索落寞的宁晔,道:“晔儿,她会回来的。”
宁晔没说话。
舜英长叹一声。
“既然不舍,又何必放她走?”
宁晔背对着她,在她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
“皇姐方才不是还说过么?她迟早会回来的。”
舜英挑眉。
“晔儿…”
宁晔回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皇姐,今日,你开心么?”
她心心念念,就是要让他登上大宝,走过了那么多年的荆棘,艰苦磨难。
到今天,他终于做到了。
舜英张了张口,喉咙却有些堵塞。
“晔儿…”
宁晔垂眸。
“皇姐还在病中,不宜劳行,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就已转过了身,留给她一个单薄陌生的背影。
舜英神情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开心。
坐在那千万人都想要坐的那个位置上,他不开心。
因为没有人与他分享成功的喜悦。他只能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品味繁华背后的寂寞萧条。
她眼眶酸涩,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
翌日,各国使者便启程回国。
离开的那一天,宁晔站在九重楼阁之上,看着玉照国的队伍走出长京,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仍旧不曾离去。仿佛要用目光,留住那女子遗落在这个城市,最后的气息。
那日苏浅璎从宫中出来,玉初什么也没问。
他给予她绝对的信任和自由。
慕容锁烟倒是高兴。
“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离开长京,总觉得空气都好了许多。”
坐在马背之上,她笑得眉飞色舞。
赶车的依斐看她一眼。
“离开重音,空气会更好。”
“那是当然…”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扭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呆子,你最近有些反常啊。”
从前若非必要,他是不会接她的话的。可是最近,好似还学会与她开玩笑了。
榆木开窍了?
依斐看见她脸上越发灿烂的笑,眼神一闪,移开目光,眼底却划过一丝温软之色。
探头出车窗的苏浅璎将两人的对话和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莞尔一笑,神情尽是欣慰。
“小丫头总算熬出了头,可喜可贺啊。”
玉初道:“可依斐还没熬出头。”
玉照国的祖制,不是那么容易修改的。
“那有什么?”苏浅璎不以为意道:“锁烟巴巴的等了他这么多年,哪能让他这么快抱得美人归?总得让他也跟着苦熬些日子。”
玉初不置可否。
其实依斐的煎熬程度,不比慕容锁烟低。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有那么几分指望。
赶了七天的路,终于到山海关分岔路口。慕子旭下车与玉初和凤昭华辞行,言语中提起两国和亲之事。
“待本王回朝,便遣使到贵国迎亲。愿天熙和白凤,永结同盟之好。”
凤昭华得体微笑,“本宫回去后亦会与皇兄禀明此事。”
慕子旭点头,上了天熙车架,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苏浅璎转过头来。
“破坏联姻,最有效迅速的方法,是刺杀。而最根本的方法,是从政治方面动手脚。毕竟就算和亲的两人都死了,还可以有其他人。不过…”
她眯了眯眼,看向离去的天熙队伍。
“天熙老皇帝子嗣不多,如果这个慕子旭不幸遇难,只怕…”
“别想了。”
玉初直接否定她的想法,“老皇帝既敢派遣他这位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出使重音,就不可能让他出事。出了重音,就有大批高手护送迎接。贸然派人刺杀,且莫说有没有希望成功,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此举无疑引火烧身,非智者所为。”
苏浅璎耸耸肩。
“那你打算怎么做?”
玉初笑得高深莫测。
“山人自有妙计。”
苏浅璎扬眉,却没多问。
两人要去白凤作客,自然不可能带着大批人马。慕容锁烟和依斐都被玉初毫不客气的赶回玉照去了,只留下随行暗卫。
九月初五,一行人抵达白凤京城上都。
国都的繁华都没多大区别,只是风土人情略有差异罢了。
苏浅璎感叹道:“这短短半年,我流连四国,就剩下玉照国的京城没去过了。”
“一个月。”
玉初拥着她的肩,道:“最多一个月,我就能带你到九庸。”
苏浅璎微笑。
“嗯。”
……
作为外来客,白凤国自然是要表示欢迎。可苏浅璎没想到,摄政王凤之彦居然亲自来城门口迎接。
他穿一身杏黄色五爪蟒袍,三十几岁的男子面容温和眼神带笑,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深邃难测。
“本王早在半月之前就收到昭华的传信,说宸王与苏姑娘要来我白凤作客,多有怠慢,还望二位见谅。”
玉初道:“摄政王客气。我等冒昧叨扰,王爷多包涵才是。”
“哪里哪里。”
苏浅璎百无聊赖的看着两人打官腔,说了一大堆的客气退让之词以后,终于切入正题。
“王爷和苏姑娘一路赶来想必旅途劳累,本王这就安排二位去驿馆休息,明晚在飞羽殿举行宫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苏浅璎就知道,宫宴是免不了的。
她和玉初都不喜欢这等热闹的场面,但作为客人,也总不好拂了人家主人的面子。
也就答应了。
凤昭华亲自带两人去驿馆,道:“你们先休息,我先回宫了。”
苏浅璎点头。
“嗯。”
赶了半个月的路,也的确是疲倦。苏浅璎到驿馆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
凤昭华从驿馆出来就坐着銮轿入了宫,在宫门口碰到等她的摄政王凤之彦。
“皇叔。”
她下了銮轿,微微屈膝福身。
“起来吧。”
凤之彦携她入宫,说道:“玉初此来必定目的不纯,昭华…”
“我知道皇叔要说什么。”
凤昭华抿唇,道:“从白凤和天熙决定联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会平凡。玉初原本就有来白凤捣乱的准备,既避无可避,我们何不大度点,请他来上都做客?”
凤之彦略一思索,点点头。
“如此也好。”他顿了顿,又道:“昭华,你和那位苏姑娘似乎关系很不错?”
凤昭华脸上扬起淡淡笑意。
“她是我的朋友。”
凤之彦看着她眼中毫无防备的笑,不禁扬眉。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他负手而立,慢慢走着,“不过昭华,可别怪皇叔多嘴提醒你一句。符焰谷之后,天下格局就变了。四国平衡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很快战事将起,而她和玉初关系斐然,你们迟早回事对立的双方。”
“我知道。”
凤昭华垂眸,半晌道:“皇叔悉心教导,昭华不敢忘,我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不想让自己过早的成为孤家寡人。”
最后四个字,让凤之彦有所触动。
他神情温和而慈爱,语气带几分叹息。
“你自小聪慧绝伦,多余的话我也不说话。这次你去重音…”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是一顿。
凤昭华扬唇而笑。
“皇叔放心。此次我去重音,原本就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最后的了断。多谢皇叔纵容我这么多年,到现在,我已清醒,再不会为女儿私情所累。”
凤之彦望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昭华…”
凤昭华却只是淡淡一笑,神容静默未有半分勉强。
“他有他的执着,我亦有我的职责。既然那原本就不属于我,我何须再强求?他给了我一个痛快,我虽心伤落寞,却不会耿耿于怀。皇叔说过的,懂得放下的人,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凤之彦深深看着她。
“有时候我在想,你还这么小,让你过早的懂得这些,时好时坏?可若不让你懂,你只怕更会一蹶不振。宁晔…”
他温和的眼神深邃难辨。
“非你良人。从前我不阻拦,便是想让你慢慢看清楚这一点。昭华,皇室之中,没有所谓的真情。各国之中,白凤和重音皇族自私最多,争斗却也最激烈。其实你们两个人很像,却又不能做心心相惜的知己,更不能做心有灵犀的夫妻,只能做各有立场的敌人。”
“是。”
时间可以让许多被梦幻理想掩盖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其实我知道…”她轻轻说着,“这些年,皇叔不曾阻拦我,是因为知晓,人的一生,有些事是避无可避的。只有经历了,伤过,痛过,以后才不会重蹈覆辙。”
凤之彦沉默。
这一刻,他的眼神飘得很远很远,远到另一个时代。
生活在这座皇城的人,谁没有故事?
凤昭华知晓,她这位看起来温和从容的皇叔,心里也有一段旁人无法碰触的旧事。
……
两人入宫觐见,内侍太监神色却有异常,委婉的说道:“今日早晨,林美人感染了风寒,陛下从下朝过后,就一直陪在林美人身边,现在…”
若只是感染风寒,内侍说话不会这般的难以启齿。
自己那个皇兄是个什么德行,凤昭华哪里不清楚?只怕不是林美人感染风寒,是大白天的在宫里行那淫秽之事吧?
她眼底划过一丝厌烦。
“去告诉皇上,昭华公主回国,有要事与皇上商议,请皇上速速起驾御书房,本王和公主这就去御书房外等候。”
是告诉,不是禀报。
白凤国这位奶骑宁的皇上,早已被架空朝权。
传话的小太监吓得冷汗直流,忙点头弓腰。
“是,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
凤昭华看着他急急而去的背影,摇头轻叹。
“皇兄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个林美人,是什么来历,皇叔怎的让这等蛊惑君心的女子入宫?”
凤之彦淡淡道:“皇上懈怠朝政,迷恋酒色已非一朝一夕。这个林美人,是宫女出身,前些日子得了皇上青眼,一跃成为美人,目前恩宠正浓。”
他道:“成日里关在宫中,他总要给自己赵些乐子以供消遣,左右翻不起浪来,由着他去吧。”
凤昭华明白他那句‘翻不起浪来’是指那个林美人没有背景。
她抿唇,嗯了声。
……
凝水宫。
宫女太监们都守在门外,里面传来娇喘低吟声在他们眼里已经习以为常。
人人都低着头,面无表情。
隐约听见有女子娇声道:“陛下,若是让摄政王知晓了,定不会放过臣妾…”
“他大权在手朕都没说什么了,难道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朕?”
“陛下…”
“乖,小宝贝儿,心肝儿,别说话,让朕好好疼你…”
又一轮的娇吟低喘,许久方才消停。
年轻的帝王从床榻上下来,俊美的容颜上满是餍足,他伸出双臂。
林美人立即裹了轻纱下床,体贴的给他穿衣。
“陛下,您不是说,昭华公主今日就该到上都了么?公主肯定会入宫向您复命,只怕这个时候,已经来了…”
“哼。”
凤穆眼神不屑,“冷宫贱人所出的孽种罢了,也就我那皇叔拿她当个宝,处处维护她。”
“陛下。”
林美人给他束好腰带,语气娇软,道:“公主好歹是您的妹妹…”
凤穆眼神有些阴鸷。
“妹妹?她可从来没把朕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林美人不说话了。
身为妃子,唯一的职责就是伺候皇上,其他不该管的不能管,不该说的话不能说。
这是那日,皇上在御书房宣召摄政王,她躲在屏风后,听到摄政王意有所指说过的话。
刚穿戴整齐,就听见外面有人急声道:“陛下,昭华公主回来了,现在正和摄政王等候在御书房外…”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
年轻的君王虽然没有实权,性格却是十分暴躁嗜血。杀人只在弹指一挥间。
所以伺候的宫人个个都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说错一个字,惹来杀身之祸。
凤穆眼中阴鸷更深,到底还是将那股恨意压了下去。
“知道了,朕这就去。”
……
半个时辰以后,凤穆的玉撵才才姗姗而来。
他一眼凤昭华和凤之彦,掩下眸中情绪,下了玉撵,走过来。
“皇妹回来了啊。”
虽然极力克制,可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凤昭华屈膝,“臣妹见过皇兄。”
凤之彦也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参见皇上。”
凤之彦权倾朝野,自己不过就是个傀儡皇帝,如今又何必在此装模作样?
凤穆眼神嘲讽,尽显愤怒与悲哀。
“进去说吧。”
几人相继走进去。
凤之彦道:“白凤和天熙联姻在即,礼部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如今玉照国宸王玉初来到上都,事情恐怕有变。”
“哦。”
凤穆懒散的坐着,眼底因常年沉迷酒色而微微青黑,嘴角牵一抹笑容。
“朕记得,皇上前几日时祸国,与玉初一同来的,还有那位名动天下的帝尊高徒,苏姑娘。”
他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儿。
“听说,这苏姑娘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有多美,比朕这后宫三千佳丽还美么?”
凤昭华皱眉。
很不喜欢他这轻浮的语气。
凤之彦也凝眉,“陛下,酒色伤身,可止。”
“这话皇叔说过多次,朕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凤穆神情看似有些不耐烦,“朕不过就多问两句罢了,何伤大雅?”
凤昭华神情清冷。
“皇兄最好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璎璎是非但是帝尊的高徒,还担任玉初麾下军师一职,将来更是玉初的王妃,是皇兄得罪不起的人。”
凤穆淡淡瞥她一眼。
“继续啊,你怎么不说她还是宁晔的心上人?皇妹,听起来你倒是与她关系匪浅啊。”
凤昭华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是臣妹的私事,皇兄无权干涉。”
不过一个冷宫贱人所生的孽种,也敢在他面前猖獗。
凤穆几乎抑制不住胸中怒火。
凤之彦及时道:“陛下,玉照宸王与苏姑娘光临我白凤,微臣已安排了宫宴,明日在飞羽殿为他二人接风洗尘,还请陛下届时一定出席。”
一个外臣,插手宫宴之事,而且已经准备好了才与皇帝禀报。
这根本就是通知。
凤穆眼底翻腾着不甘和阴沉,最终隐忍的平息了下去。
“好,朕记得了,一定会准时出席的。皇叔和皇妹若无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微臣(臣妹)告辞。”
待两人走出御书房,凤穆一直压抑的怒火才彻底窜上来。
他一拂袖,将桌案上那些早就批阅过的奏章全都挥落在地。
“凤之彦,朕一定会将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断。”
然而凤之彦大权在握,他要如何才能脱离对方的掌控?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嘴角噙起一抹诡异而邪恶的笑。
你们不让我好过,那索性就闹大一点,看你们如何收场。
……
出了御书房,凤昭华便对凤之彦说道:“皇叔,明日宫宴之上一定要小心,我怕他狗急跳墙,惹出乱子来。”
凤之彦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我有分寸,你先回去吧。”
凤昭华是白凤唯一没有大婚便有自己府邸的公主,所以她出了宫,便直接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而驿馆这边,苏浅璎洗漱完毕,正在听玉初给自己讲解白凤国的局势。
“凤穆是先帝长子,乃皇贵妃所出,与凤之彦差不多大。他登基的时候,母家势力基本上已被肃清干净,手中没有任何实权。唯有朝中一些坚持正统的老顽固拥护,但摄政王权倾朝野,他这个皇位,注定坐不长久。”
“此人常年被打压,朝政奏章都是由摄政王处理,喜好美色,性情阴暗。一直想要铲除摄政王,却碍于自己能力不足而无可奈何。”
苏浅璎若有所思,“你想要利用他?”
玉初神情高深莫测。
“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潜力。”
“一个人被长期的压制,不得自由,出行都有人监视跟踪,心里肯定极度压抑阴沉,报复欲也极强。如果能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将白凤国如今一边倒的局势打乱。这对于我们此行的目的,百利而无一害。”
“没错。”
玉初道:“而且他手中没有实权,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那得好好计划计划。”苏浅璎道:“那个摄政王凤之彦,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典型的笑里藏刀。昭华也明显跟他是同盟…”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皱眉。
“阿初,其实我想不通哎。你说,如果凤之彦想要自己做皇帝,干嘛还要对昭华另眼相待?白凤国不是皇子皇女都有继承权么?难道他不怕养虎为患?”
玉初沉吟道:“凤之彦当政多年,他若是想要自己登基为皇,用不着等这些年。我在想…或许他原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登基。”
苏浅璎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他要扶植昭华?”她神情难掩震惊,迷茫的喃喃自语。
“可是,为什么呢?他经营朝权那么多年,为何要给他人做嫁衣?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如果他没有贪欲的话,干嘛把持朝政不放?”
“所以这其中的隐情,就值得我们好好调查调查了。”
玉初如是说道。
“咱们的目的,是要破坏白凤和天熙联姻。”苏浅璎眼神深思,“如果白凤局势动荡,自然就顾不上这茬了。可要怎么牵一发而动全身,凤之彦,昭华,凤穆,都是其中关键性的人物。”
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几个人的名字。
“没错。”玉初眸光一闪,道:“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宫宴之上,凤穆必定会有所作为。”
说到这里,他不禁看向苏浅璎,微微皱眉。
苏浅璎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揶揄道:“干嘛?你怕他对我见色起意?”
“他敢!”
玉初一把拉过她到自己怀里,道:“你是我的。”
苏浅璎笑眯眯的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我发现你越来越霸道了哎。”
玉初不语。
但凡是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都有绝对的占有欲。
他也不例外。
“阿初。”
苏浅璎歪头,“其实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玉初示意她说。
苏浅璎道:“白凤国举行宫宴,那个即将和亲的九公主应该会参加吧?”
“你想从她身上动手?”
苏浅璎一只手把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些缺德,不过,应该还是会有效的。”
玉初见她有些暗淡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些事情我会安排,你不必插手。”
他知道她不愿与凤昭华为敌,知道是一回事,但前一刻两人还言笑晏晏奉为知己,后一刻就拔刀相向,她一时之间终究是难以接受。
苏浅璎也懂得他的体贴。
她笑笑,“从我跟你一起榻上白凤国的国土,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本就目的不纯,如今也用不着假惺惺的故作为难。”
“夭夭…”
玉初忍不住轻唤,手指拂过她的眉眼。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阴谋算计,不喜欢面对皇族这些争权夺利,不必勉强自己。”
“我没勉强自己。”
苏浅璎靠在他怀里,“阿初,从前我太任性了,总是自欺欺人的不远面对这个世界最丑陋的东西,一再的逃离你,除了在苍雪山上的那十年,这些年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我不能总是躲在你的羽翼下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纵容和宠溺我不想再错过与你有关的任何一件事。”
“从在风城,我主动接下面具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与你并肩作战。”
玉初低头看着她,眼神深深,许多情绪都化作了一缕神情,最终他低下头去,覆上她的唇。
相濡以沫,缱绻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