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玛莉雅·葛里芬解释,用字小心,遣词迂回,让她知道我之所以不能接受她的条件是因为我一次只能为一名客户工作。接着她就开始丢东西。基本上,任何拿得到的东西她都丢。我认为离开的时候到了,于是东闪西躲迅速退到门边。我必须反手到身后摸索门柄,因为我不敢将视线自飞在半空中越来越沉重的物品上移开。最后我终于打开房门,完全不顾形象,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外。我重重关上房门,阻隔了门内各式各样的飞镖物品,然后优雅地朝向等在一旁的霍伯斯点头。(成功的私家侦探的第一守则——在压力之下保持优雅)我们两人站在原地,听着重物击打在门后的声响,接着我认为该是前往其他地方的时候了。
“我需要与葛里芬的儿女谈谈。”我和霍伯斯边走边说。“威廉和爱莲娜。她们还在这里吗?”
“是的,先生。葛里芬明白表示他们及他们的配偶必须留在这里,方便你找他们谈话。我已经请他们在图书室等候,相信你应该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一直都希望能在图书室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我煞有其事地说。“真希望我有携带我的烟斗跟耍宝帽。”
“这边请,先生。”
于是我们回到电梯,然后又穿越更多走廊和通道,朝图书室前进。这时我已经走昏头了,就算有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也没办法找到离开的路。我强烈地考虑沿路留下一道面包屑,或是一条非常长的毛线,或是在光滑的墙板上刻下指示方向的箭头;但是这样太没教养了,而我非常讨厌在查案过程中做出没有教养的举动。于是我和霍伯斯并肩行走,赞叹地欣赏两旁的艺术品,暗自祈祷他不要突然问我那幅画是什么人的作品。除了几个身穿制服、低头路过的仆役外,我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走廊已经安静到连老鼠放屁都听得见。
“葛里芬殿堂究竟有多大?”我边走边问。
“要有多大,就有多大,先生。一名伟人需要一间豪宅,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
“葛里芬家族搬过来之前,这里是谁住的?”
“我相信是葛里芬本人在几个世纪前亲手设计这栋宅邸的。我想他是希望藉此宣告自己的地位……”
我们终于抵达图书室。霍伯斯打开大门,引领我进入其中。我用力关上大门,故意将霍伯斯留在门外。图书室内空间宽广,风格传统,但给人一种太过刻意的感觉。四面墙壁上除了书柜之外空无一物,书柜上放满沉重的书籍,每一本看起来都不像最近才出版的。厚厚的地毯上摆放着几张舒适的座椅,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有几盏阅读灯。这里一定是葛里芬的房间;他来自一个只要是号人物就必须享受阅读的年代。书柜上有不少书籍年代久远,看起来就是非常稀有昂贵的样子。葛里芬收藏了过去几个世纪所有值得收藏的书籍,从到完整版的,应有尽有。后者当然是最初的阿拉伯语版本,书角必定充满折痕,书页边缘满是涂鸦,重要的内容都有画线。
威廉和爱莲娜·葛里芬正等着我。两人全身僵硬地并肩而立,站在同一阵线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把时间花在图书室里的人。他们的配偶也一起站在远方的角落,满面严肃地关注着当前的状况。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四人。只要让他们等得越久,越有可能会有人为了打破沉默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威廉·葛里芬身材高大,体型壮硕,一看就知道常健身。他身穿白上衣、牛仔裤,外面加了一件黑色皮夹克,所有衣物看起来都干净无瑕,或许是因为只要衣服一弄脏,他就会立刻丢掉,马上换一套新的来穿。他金发平头,拥有一双冷酷的蓝眼睛,遗传了父亲的高鼻子,以及母亲的翘嘴唇。他尽力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试图符合葛里芬家族的身份,但是他的脸色始终阴沉,似乎随时都在生气。毕竟,他舒适的生活在一夕之间全然变调,首先是发现了新遗嘱的内容,接着他的女儿又无故失踪。拥有他这种身份的人最痛恨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他们的财富与权力应该能够避免这类事情发生才对。
从各方面看来,爱莲娜都比威廉坚强,尽管她身上的服饰就连玛丹娜也会拒穿。她看起来就像妓女,偏偏又比妓女还要俗气。她留着一头长长的金发,烫成很不自然的大波浪,利用浓妆艳抹来掩饰平凡的长相。她大剌剌地瞪视着我,流露出烦躁又愤怒的神情,一根又一根地不停抽着烟。她将烟头弹在长桌桌面上,又将烟屁股丢在价值不斐的波斯地毯上踩熄。我敢打赌她在父亲面前一定不敢这么做。
站在另一侧角落,同一个房间中最远那一点上的是威廉的妻子,葛洛莉雅,前超级名模,身材颀长,皮肤黑到发亮。她以深邃的目光仔细打量我,光秃秃的头颅下没有任何表情。她身穿一件白色的缎面礼服,与她有如黑夜一般的深色肌肤形成对比。她具有专业名模特有的饥渴神情,似乎依然能够从容不迫地走在任何伸展台上。虽然她就站在爱莲娜的丈夫——马赛尔——身边,但是她的肢体语言明白表达出她之所以会站在那里,完全是因为有人命令她站在那里。她从头到尾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
马赛尔身穿一套上好西装,但是从西装挂在他身上的样子来看,他显然比较习惯休闲一点的打扮。马赛尔是个非常随便的人,思想随便,言谈随便,行为也很随便。从他站立的姿势、表情,以及在什么事也不做的时候依然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就看得出来。他给人一种自己是逼不得已才会出现于此、完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做他之前正在做的事的感觉。而且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得出来。我不认为他曾正眼瞧过我一眼。他外型堪称帅气,不过是种软脚虾的帅气。就像葛洛莉雅一样,他遵照指示,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我的目光自威廉脸上飘到爱莲娜脸上,然后又飘了回来,缓缓在我们之间累积紧张的气氛。我并不赶时间。
我听说过葛里芬家族第二代以及关于他们的婚姻。夜城里的人全都听过。八卦杂志随时都在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偶尔会阅读这类八卦杂志,在进行监视行动时用来打发时间,因为这类杂志不会占据我的注意力,而且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躲在它们后面。这表示我知道很多绝对不会对我感兴趣的人物的私事。比如说,我知道葛洛莉雅是威廉的第七任妻子,而马赛尔是爱莲娜的第四任丈夫。我还知道所有葛里芬家族的配偶也都拥有永生,不过前提是他们必须维持婚姻关系。
说句公道话,葛洛莉雅和马赛尔比大部分的配偶都撑得久一点。
“我认得你,”威廉终于开口,尽量维持一种强硬的语气,但是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强硬。(不过,对他平常面对的人物来说,这或许已经够强硬了)“约翰·泰勒,夜城的首席私家侦探……一个可恶的偷窥狂,四处寻找其他人生活中的垃圾。你是狗仔队,唯恐天下不乱。什么都不要告诉他,爱莲娜。”
“我本来就不打算告诉他任何事,你这个白痴。”爱莲娜瞪了她哥一眼,当场让威廉闭上嘴巴,接着她将所有冷酷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尽力不在她的目光之下示弱。“这里不欢迎你,约翰·泰勒。我们跟你无话可谈。”
“令尊并不如此认为。”我冷冷说道。“事实上,他付了我一大笔钱要我来此,并且授权给我询问你们任何问题。不管他想要什么,总是能得到。我没说错吧?”
他们同时以轻蔑的眼神凝视着我。看来我得花费一番工夫才能从这两个人口中得到我要的答案。
“你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我问,谈话总得有个开头。“我是说,为什么回到葛里芬殿堂住,而不待在夜城里的住所?这……并不寻常,不是吗?”
他们继续保持沉默。我沉重地叹了口气。“难道要我叫霍伯斯去请令尊过来打你们的屁股吗?”
“我们是为了新遗嘱而来。”爱莲娜说。她本来只打算说到此,却没有办法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有满腔苦水要吐,而面前又有一个现成的听众。“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打算取消我们的继承资格,在我们共同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之后。他没有权力这么做!更没有权力把所有财产交给那个假道学的小母牛,梅莉莎!她之所以失踪,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被我抓到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她一直都在蛊惑爸爸,让他讨厌我们。”
威廉大哼一声。“在这种时候更改遗嘱?老头子终于开始神智不清了。”
“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爱莲娜说着,一口抽掉半根烟。“不,他一定另有所图。他总是另有所图。”
“梅莉莎的心智状况如何?在她……失踪之前?”我问。“她对新遗嘱有什么看法?”
“天知道。”威廉简短答道。“她不和我交谈,也不跟葛洛莉雅交谈,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死也不肯出来。就跟保罗一样。”
“不要扯到我的保罗!”爱莲娜立刻说道。“他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只是……多愁善感而已。”
“是呀!”威廉大声说道。“他只是多愁善感,没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爱莲娜问道,神色不善地转头面对她的哥哥。
我怕他们两个翻起旧帐会没完没了,立刻插嘴说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新遗嘱?”
“当然是提出质疑!”爱莲娜说着,将目光转回我的脸上。“用尽所有手段争取自己的权益。”
“甚至是绑架?”我问。
“别傻了。”爱莲娜摆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虽然我显然比她高大许多。“如果我们胆敢欺负他最心爱的宝贝孙女,亲爱的老爸一定会杀了我们。他一直都很喜欢她。在她小的时候,就连威廉想要罚她都不行。如果他曾好好管教她,现在她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一个叛逆的小婊子了。”
“我说,不要乱讲话,爱莲娜。”威廉说道,但是她根本不想理他。我认为这种情况必定经常发生。
“梅莉莎没有被绑架。她自己躲起来,想要等待风暴过去。风暴不会过去!我绝对不会轻言放弃。是我的就是我的,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夺走任何东西。尤其是我那个口蜜腹剑的侄女!”
“假设一下,”我说,“就当是如果你不肯假设就会被我痛殴。假设梅莉莎真的被绑架了,你认为会是谁干的?你父亲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敌人,或是最近得罪了什么可能绑架他孙女的人?”
威廉再度大哼一声,就连正把烟屁股放在桌上压熄的爱莲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父亲的敌人多得跟狗身上的跳蚤一样。”威廉说。“他喜欢收集敌人,培养敌人。”
“有时候我认为他根本是在刻意树立敌人,”爱莲娜拿起一支纯金花押打火机,重新点起一根烟。“只为了在生活之中增添乐趣。世界上最令他开心的事就是看到新出现的敌人垮台了。”
“可以给我一个明确的名字吗?”
“这个,当权者,当然。”威廉说道。
“因为他们不让爹地成为他们私人俱乐部的一员。我们一直不懂为什么。你以为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毕竟,他们掌控夜城,而他拥有大部分的夜城。但是当然,如今他们通通死了……”
“我知道。”我说。“当时我在场。”
图书室中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我。或许这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有多少关于我的传闻可能是真的,同时也了解到不回答我的问题或许并非明智之举。我在夜城的确拥有很差的风评,而我也一直想尽办法维持这种风评。尽管我杀过的人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多,但是让大家有这样的印象可以让我的日子轻松许多。
“好吧!”威廉的语气有点不安。“我想从各方面来看,如今我们父亲最大的敌人就是渥克。自从当权者死后,从各方面来说,夜城都是由渥克在当家作主。”
我严肃地点点头。当然,渥克,那个沉着冷静,温文儒雅,一辈子都在帮当权者处理肮脏勾当的仕绅。他有权力调动军队,有办法以一个眼神平息暴动。他说的话就是法律。当他使用他的“声音”时,没有人可以违逆他的命令。传说他曾经强迫一具躺在停尸间的尸首坐起身来回答他的问题。渥克的过去证明了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而且他从不惧怕任何人。
过去我们曾数度携手合作,但关系一直不算亲密。我们无法认同彼此处理事情的方式。
“还有其他人吗?”我问。
“还有每个曾经和我们的父亲做过生意的人。”爱莲娜一边说,一边毫不在意地将烟灰弹到昂贵的地毯上。“跟爹地握过手的人从来不曾全身而退。”
“但是他们都没有胆子威胁他。”威廉说道。“他们只会透过律师大放狠话,没有人胆敢和他起正面冲突。他们很清楚他的能耐。记得希里·迪凡?那个自以为光靠一批佣兵就能够把爹地逐出家园的家伙?”
“他怎么了?”我问。
威廉大笑。“佣兵全被丛林吃了;希里·迪凡则是被爹地吃了。印象中,他足足吃了一整个月,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吃。当然,那都是在我们出生之前的事。或许在那之后他变得比较温和了。”
“传说希里·迪凡身上的某一部分依然存活世间,被囚禁在葛里芬殿堂之下的秘密地牢里。”爱莲娜向往地说。“传说爹地将他保留给某些特殊场合,只有特别值得庆祝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宴请宾客。”
“永远不要去碰开胃点心,”威廉笑容不减。“爹地曾让不少人失踪……”
“每个人都怕父亲。”爱莲娜说道。
“没有人敢动梅莉莎,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会如何报复。夜城的人全都在亲爱的爹地面前鞠躬哈腰,因为他曾经做过的事,因为他可能会做的事。”
“我没有。”我说道。
爱莲娜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你在这里,不是吗?他一叫,你就来了。”
“我不是因为恐惧而来。”我说道。
“对。”爱莲娜认真地打量着我。“或许你的确不是出于恐惧而来。”她似乎对于这个事实很感兴趣。
我看向威廉。“谈谈梅莉莎。你对她有什么感觉?她的失踪似乎没有对你造成多少影响。”
“我们并不亲密。”威廉说着皱起眉头。“从不曾亲密。爹地想尽办法疏离我们,坚持要让她在这里长大,在他的屋檐下。打从她还是个婴儿开始就不让她跟我和葛洛莉雅同住,说是为了安全理由。是呀,没错。她和我们在一起根本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但是不行,一切都要照他的意思,就跟往常一样。他想要确保我们不会让她和他产生对立。他始终都要掌控大局,掌控所有事、所有人。”
“即使是家人?”我问。
“特别是家人。”爱莲娜说道。
“你可以起身对抗你父亲。”我对威廉说道。
轮到他以同情的目光看我了。“没有人可以拒绝杰若米亚·葛里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亲自养育她。”威廉说道。“他对我们的教养也不算有多成功。”
“所以你们就任由他夺走你们的孩子,”我说。“梅莉莎,以及保罗。”
“我们没有选择!”爱莲娜说道,但是突然间她似乎疲惫到无法生气。她看着手中的香烟,仿佛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样。“你根本不了解有个像葛里芬那样的父亲是什么感觉。”
“或许我一生中搞砸过很多事,”威廉说道。“但是我真的很想亲自抚养梅莉莎。葛洛莉雅并不在乎,但是葛洛莉雅从来不是个当妈的料子,是不是,亲爱的?我服从父亲的安排,因为……好吧,因为所有人服从他的安排。他实在……太权威了。没有人可以和他争辩,因为他拥有所有问题的答案。你没有办法和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人争辩,因为世界上的一切他都经历过了。有时我会好奇若自己出生在其他家庭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一个永生之人。”我说。
“没错,的确。”威廉说道。“永生始终是个问题。”
他刚刚说的这些话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但是我还得询问接下来的问题。“为什么一直到第七次婚姻才想要生孩子?”
他突然脸色一沉,我当场再度变成敌人,必须全力反抗的敌人。“这他妈的跟你无关。”
我看向爱莲娜,她只是冷冷地瞪着我。曾有片刻,我触碰到他们的内心,但是那一瞬间稍纵即逝。于是我面向远方角落,看向葛洛莉雅跟马赛尔。
“你们有话要说吗?”
葛洛莉雅和马赛尔看看他们的配偶,然后摇摇头。他们无话可说。这种反应本来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把他们四人留在图书室内,关上图书室大门,转而面对霍伯斯。“家族里还有一个人我没见到。保罗·葛里芬。”
“保罗少爷从不接见客人。”霍伯斯严肃地说道。“但是你可以见他,如果你要的话。”
“你真的快要惹火我了,霍伯斯。”
“这是我的工作,先生。近来保罗少爷很少离开卧房。青春期的孩子都有点麻烦……他偶尔会藉由室内电话和我们沟通,仆人都把餐点放在他的门外。你可以试着在门外跟他交谈,或许他会回应没听过的声音。”
于是我们沿着走廊回到电梯,再度来到顶楼。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了。如果还要重访葛里芬殿堂,我一定会带辆脚踏车来。我们来到另一扇紧闭的房门外。我很有礼貌地敲敲门。
“我是约翰·泰勒,保罗。”我以一种“我只是想要帮忙”的亲切口吻说道。“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保罗?”
“你不能进来!”一个尖锐到有点刺耳的青少年声音说道。“门锁上了!而且有魔法防护!”
“没问题,保罗。”我立刻说道。“我只是想要谈谈关于梅莉莎失踪的事。”
“她被绑架了。”保罗说道,声音似乎是贴着门说的。他似乎并不……担心,或是困惑。他听起来很害怕。
“他们进来,绑架了她,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她或许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你看着吧!但是他们绝对找不到我的……因为我不会待在这里。”
“他们是谁,保罗?”我问。“你认为是谁绑走梅莉莎?谁要来抓你?”
但是他什么也不肯多说。我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或许他在哭泣。
“保罗,听我说。我是约翰·泰勒,怕我的人和怕你祖父的人一样多。我可以保护你……但是我需要知道对方是谁。给我一个名字,保罗,我会帮你打发他们。保罗?我可以保护你……”
他笑了,笑声很低沉,很细微,绝望无助到了极点。这种声音不该发自这么年轻的人口中。我试图与他继续交谈,但是他不肯回应。他可能依然待在门的另一边,或许已经走开了。最后我看向霍伯斯,只见他摇摇头,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保罗有在看医生吗?”我轻声问道。
“喔,好几个,先生。事实上,葛里芬坚持要他去看医生,各式各样的医生。但是所有医生都说保罗少爷没有任何问题,或至少没有任何他们能够治疗的问题。最近梅莉莎小姐是他唯一愿意交谈的对象。如今她失踪了……我不知道保罗少爷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喜欢就这样丢下保罗不管,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除非我打算一脚踢开房门,以暴力胁迫的手段带他离开此地,然后把他藏到我的狡兔窟之一去。这样做需要葛里芬的许可,而我很怀疑他会允许。最后我离开了,把保罗独自留在深锁的卧房里。我很想相信只要他愿意我就可以帮助他。但是他不愿意。
霍伯斯带着我回到前门,并且确保我带走了那一大箱钱。好像我可能把一百万英镑的现金忘在这里一样。
“好吧,霍伯斯,”我说道。“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拜访,只可惜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请告诉葛里芬只要一有线索,我就会不定时回报进度。希望离开时我的车不会再度遭受丛林攻击。”
霍伯斯再度扬起一边眉毛。“丛林攻击你,先生?应该不会才对。所有受邀的访客都可以安然无恙地开上山丘、抵达葛里芬殿堂。这是我们的安全程序。”
“除非有人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我说道。
“我相信随时都有人不希望你出现在任何地方,先生。”霍伯斯说完,重重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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