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里什么东西都有,从神圣的遗产到污秽的法器一应俱全。不过除非具有钢铁般的意志,不然我绝不推荐任何人参加夜城里举行的拍卖会。虽然大部分的人根本不敢在拍卖会中跟我抢标,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席任何拍卖会了,因为每次我都会在标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前先标下一堆垃圾。有一次我意外标到了一张召唤妖精用的“普卡”,结果就出现了一只只有我才看得到的花花公子玩伴女郎,足足跟了我好几个月。虽然是很有趣的经验,但是真的很烦。
然而,夜城是隐藏在伦敦背面的魔法之心,在这里,神祇与怪物不但并肩而行,有时甚至还会参加同一个互助团体。想在这种地方当私家侦探,就必须做好随时可能要出席各种场合的心理准备。这回我接受夜城大甩卖馆的拍卖主委雇用,担任一场拍卖会的保安人员,负责维持会场秩序。工作听起来非常简单,但这也反映出一个警讯。因为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任何事情是如此简单的。
我提前到达会场,先把整个场地检查一遍。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这个地方了,因为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我让人在背后开了一枪,躲到夜城以外的正常世界里隐居,不过几年之后又在一场精心安排的设计中再度回到夜城。
大厅的门房对我瞪了一眼,并不打算放我进去。不过在我报了名号之后,他立刻脸色发白地让到一旁。拥有极佳的名声,或是极差的名声,可以让你进入许多一整营部队人马都攻不进去的场所。
拍卖主委正自焦虑地晃来晃去,一看到我出现立刻穿越大厅迎了上来。她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个笑容,然后很用力地跟我握了握手。拍卖主委名叫露克莉缇雅·葛雷夫,是个身材矮小、体格壮硕的女人,身穿休闲服饰,脸上戴了一副单眼眼镜,约莫五十岁出头,长相异常凶狠,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大包,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她以一种一切都是我的错的神情向我看来,然后直接切入主题。
“也该是你出现的时候了,泰勒,老家伙。自从那玩意儿运到之后,我连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没办法安心。以前得痔疮的时候也没让我这么困扰过。我知道我们标榜的是任何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拍卖,但世界上就是有些东西麻烦到让人不想应付。若非职责所在,我根本不愿意跟那玩意儿有任何瓜葛。最近我又开始卖狗了,你也知道那些烂动物只要一听到我出高价立刻就开始装病。无论如何,我可以保证,老家伙,这次的拍卖品绝对标出天价。”她脸色一沉,吸口气继续道:“每次碰到这种事我就希望自己还在克莉丝蒂的店里工作。要不是警察还在到处找我的话,我早就回去了。”
我正要问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麻烦的时候,旁边突然走来许多六尺高的泰迪熊。这些泰迪熊看起来都非常老旧,手里拿了一堆待会要拍卖的物品,一边走路一边低声交谈。当它们路过露克莉缇雅·葛雷夫身边的时候,有几只还特别提高音量说了几句要组织工会之类的言语。接着它们走到拍卖台两旁的陈列柜前,开始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物品放到该放的地方。
“我最好去看看它们有没有把东西放好。”葛雷夫叹口气道。“泰迪熊常常会做一些多余的举动,虽然是出于善意,但是偏偏它们都没什么脑子。这里的管理阶层是一群干什么都要省钱的家伙。你先去附近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记住什么都不要碰。”
说完她就对着泰迪熊冲去。我没阻止她。因为如果不让她走的话,我就得把她摔到地板上,五花大绑,然后坐到她身上,才能从她口中逼问出我想知道的答案,而先决条件还是整个过程都没有人来打扰才行。
我打量起四周环境。大甩卖场建于十三世纪,刚开始只是一间什一税农产品仓库,经过数百年的改建,如今已经完全变样。乳灰色的墙壁是由传统灰泥混合而成的大石块砌成,石墙之上的阴影处里还有一层以复杂的木工雕刻出来的方孔。墙上只有几扇狭窄的窗户,地板则是以未经修饰的木板铺成,上面洒了一层木屑。大厅两旁插满了巨大的荧光棒,绽放出令人难以逼视的耀眼光芒。整座大甩卖场没有任何舒适的家具以及华丽的装饰品,毕竟人们不是来这里参观的。大甩卖场是个非常严肃的生意场所。
我走过一排排廉价木头折叠椅,来到简单朴素的拍卖台,看了看两旁陈列柜里摆放的拍卖品。这次的拍卖品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有,不管名气好坏、价格是否合理、来源有没有争议。夜城是个什么都买得到的地方,只不过,买到手的不保证真的是你想买的。买家说不定会因此大赚一笔,也说不定会因此而赔上性命,除了这两种结局之外很少会有其它的情况。另外,标下了东西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保有这样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大腿骨,标明为该隐杀害埃布尔时所使用的武器,旁边还摆了一封来自以诺古城的认证信函。不过在夜城,这种认证信函是没什么人会当真的。接下来陈列柜中放的是三只外型不同的马耳他之鹰、一颗据说有预言能力的肯尼迪的头、的鹅毛笔、法兰肯斯坦男爵的解剖刀、宣称装有圣女贞德骨灰的木盒,以及一个用雪人脚制成的伞架。除此以外的其它拍卖品,都是只有疯狂的收藏家才看得上眼的垃圾。当然,这些拍卖品全都吸引不了我的兴趣。我从来不相信这类宣称具有神奇效果的法器,因为这种东西常常会令人失望。要不是在需要的时候能量耗尽,就是念出咒语后却没有任何效果,然后又不附使用说明书。通常这类法器都只会带来麻烦,而且很有可能只是唬人用的废物,虽然我本身也是靠唬人起家的。
我停在一面银框大立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面镜子标明为“的镜子”,至于有什么功用请自行想象。镜中倒影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我想至少我今天的打扮的确是有私家侦探的味道。高高瘦瘦、皮肤黝黑,满脸好奇,穿着一件很久没洗过的白色大外套。或许我看起来有点疲惫、有点邋遢,但是在夜城混多少都会有点这种样子。我接的多半是没有人愿意接的案子,因为正常侦探知道什么案子该碰、什么不该碰,不过对此我倒是乐在其中;因为我有一种找寻东西的奇特天赋、一股追求真相的无尽渴望以及一个不屈不挠、说什么也不肯放弃的固执脾气。
我父亲是喝酒喝到醉死的,因为他发现我母亲不是人类。没有人知道我母亲的真实身分,不过夜城里所有人对此都有一套理论。有人视我为异教徒,也有人说我是未来世界的王,另外,打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一群身分不名的敌人一直意图置我于死地。
我试着将这些烦恼抛到脑后。
露克莉缇雅·葛雷夫步伐沉重地走回我身边,如今她两只眼睛都戴上了单眼眼镜,模样十分有趣。我考虑着要不要发表点意见,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有些话题是不可能引导出任何好结果的。
葛雷夫一过来就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跟我说话,好像她根本没有离开过一样:“老家伙,这里每天都会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各种即使在夜城这种地方也很难想象会有人拿出来卖的东西。上个礼拜还有个傻子想在会场拍卖自己的灵魂,不过我们没让他卖就是了。啊,没错,我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在我面前来来去去,看过太多泪水,也听过太多诅咒。我认为私有财就是思考阶级最大的诅咒。好了,泰勒,老家伙,拍卖大厅当然随时都有许多保护系统跟结界在作用,可以防止火灾、窃贼、赝品以及所有外来力量的影响,并且经过当权者的授权,成为绝对中立的场所,即使像收藏家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都不敢在这里乱来。据我所知,因为从前拍卖大厅引发太多争端了,所以当权者不得不出面将这里纳入他们直接管辖,以确保这里的交易能够童叟无欺……所以照理说我们应该很安全才对……”
“但是?”我问。
“但是今天会拍卖一件即使对我们而言都是非常特殊的物品。老兄,这就是找你来的原因。如果今天出了什么乱子的话——我相信一定会出乱子——那就是该你出面的时候了。至于要怎么解决完全取决于你,反正不要想找我帮忙就对了,因为我一定会第一个离开会场的。也别妄想那些泰迪熊会帮你,它们是很热心,但是胆子小得跟灰尘一样。万一你没有办法阻止对方,我想起码你还可以运用你著名的天赋把东西给找回来……”
“你到底为什么找我?”我饶富兴味地问道。
葛雷夫大声吸口气道:“保险公司的人坚持要我们另外雇人。而在预算所能负担的范围之内,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在我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条熟悉的身影来到我们面前。蒂黎沃伦丝·怀德,漠视法庭的妖精专用的时尚顾问兼造型师。她是个身材高、嗓门超大的牙买加女人,同时也是个尖酸刻薄、目中无人的老烟枪。每次有人叫她不要抽烟的时候,她就会猛吸一大口烟,然后全部吐到对方脸上。这时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剪裁合宜、高雅大方,微带熏衣草色彩的连身套装,跟她蓝灰色的肤色形成一种有趣的对比,加上头上那顶大大的羽毛帽,让我不由自主地扬起眉毛。不过就跟往常一样,怀德总是在被亏之前就先亏回来。
“少无知了,亲爱的。不管跟我本人的感觉搭不搭,熏衣草都是本季的主流色彩。”
她故意在我面前摆了个姿势,脑袋微微向后,展露出高挺的颧骨跟性感的双唇。蒂黎沃伦丝·怀德是个骄傲自大的女人,然而此时她不但没有直视我的双眼,甚至连持烟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似乎遇到我让她心情十分紧张,不过看得出来她心里另外还有其它的事情在烦。由于我花了不少时间经营自己的名声,所以当人们遇到我的时候常常会有点紧张,只不过眼前怀德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我身上,甚至不在葛雷夫身上。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拍卖大厅,一口一口不停地对着四周乱喷烟。
“我很不喜欢回来夜城。”她突然说。“格调太低,亲爱的,这里的格调实在太低了。我宁愿多跟妖精混在一起,虽然她们很肤浅,但起码肤浅得可爱。”
最有深度的就是你了。我心想,不过没敢说出来。因为怀特喜欢把烟插到看不顺眼的人嘴里。
“我只有在参加时尚走秀跟需要买烟囤货的时候才会回来。”她冷冷地说。“当然,还有拍卖特殊物品的时候。”她第一次直视我的双眼。“很高兴有你在,约翰。这表示大甩卖场很重视这次拍卖。他们应该重视的,因为我有一件……很特殊的东西要卖。”
露克莉缇雅·葛雷夫大声道:“我同意,老朋友。那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只不过危险到了极点。有些东西根本不该去碰,真的一定要碰,也请你站在远方拿根竿子随便碰一下就算了嘛。”
“可不可以请哪一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我声音中散发出一种威严,让她们两个站直了身体。怀德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随手一扔,然后伸脚踩熄。葛雷夫瞪了她一眼,却看到怀德已经点起了另一根烟。她抽了一口之后,若有深意地向我望来。
“这回我可挖到宝了,亲爱的。我本来是在找寻另外一个东西,不过却意外找到了它。话说回来,世上的事情不总是这样?当时我在世界各地游走,想要找点新鲜的东西去满足那些欲望永无止尽的妖精。我去了东京,打算去看看一家专门制作造景火山的新公司,谁知道到了那里的时候却发现整家公司完全消失,只剩地上一个冒烟的大洞。我早就说过不要拿‘付钱越多,爆炸越大’当广告标语,他们就是不肯听……不管怎样,后来我就改变行程前往中国,也就是在那里,我发现了……那个东西。”
她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指向旁边某个较小的展示柜,不过由于忘了手里拿着香烟,于是撒了一堆烟灰。她嘴里念了几句粗话,将烟在展示柜上压熄。我凑过头去看了看展示柜,发现玻璃后面放了一只蝴蝶,体型适中,并不特别美丽。事实上,那只蝴蝶看起来非常普通。它翅膀张开,凝止在半空中,身体被一股泛着微光的力场围绕,冻结在一个特定的时空中,有如受困于琥珀里的昆虫。我回头看向怀德,再一次,她抢在我之前开口说话。
“没错,这是只很稀有的蝴蝶,不过跟你想象的又不太一样。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请听清楚了。混沌理论主张世界上所有事情都环环相扣、彼此相连,如果有一只蝴蝶在中国拍了拍翅膀,最后的结果可能会造成美洲出现一场风暴。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找出那只独特的蝴蝶,你就能够控制风暴……我找到了,就是这一只。小小的捣蛋鬼,却是独一无二的强大法器。我打算拿它来卖个同样独一无二的价钱。喔,收藏家一定会忌妒死我的!”
——怀德跟收藏家曾经有过一段情,不过却没有结果。其实当时根本没人看好这段关系,不过有些人就是说不听。
“其实蝴蝶效应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葛雷夫以一种学者的口吻说道。拍卖师的语气常常让人想起失败的学者,因为大部分的拍卖师都是当不上学者才转行去搞拍卖。“早在古罗马年代就已经有占兆官藉由观察鸟类飞行的习性来预见未来了。”
怀德以不屑的眼神看着她道:“罗马人还喜欢割开山羊的肚子,看肝脏指到谁就说谁是叛徒,然后还让人家自己决定自己的死法呢。”
“请大家不要偏离主题好吗?”我说。“所谓的蝴蝶效应不是应该只是个比喻吗?又不是真的有这种蝴蝶。”
怀德微笑道:“在夜城,比喻跟其它东西都是一样真实的呀,亲爱的。所有象征性的东西都有实质的代表。任何人只要在拍卖会上标下这只蝴蝶,就能获得分辨其它混乱蝴蝶的能力,找出引发一连串大事的第一枚骨牌。然后,那人应该就有办法预知未来,甚至可能控制未来事件的发展。可能性是无穷无尽的!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没错。相信我,亲爱的约翰,我将会变得很有钱,非常有钱!超级有钱!”
“如果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会急着脱手?”我问。
怀德摆出一种“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是笨蛋”的姿势,说道:“约翰,亲爱的。我才不会蠢到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身边呢。不然每天光应付那些意图染指它的强者就够啦。况且我也不指望我的妖精朋友会来帮我,因为所有妖精都是忘恩负义的狗屎。不,想要从中获利,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中立场地上举办一场拍卖会。”她对展示柜中的蝴蝶吹了个飞吻,又说:“钱一到手我就立刻躲回漠视法庭,在所有想抢蝴蝶的人死光之前,绝不轻易现身。”
“这么容易引发争端的东西,当权者怎么还没把它充公?”我皱眉道。“通常渥克不会对这种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东西坐视不理的。”
“或许渥克位高权重。”怀德不屑地说。“但是当权者一向懂得自由经济的重要性。”
“真是俗不可耐。”葛雷夫一边擦拭着单眼眼镜一边说道。
“或许,”我说。“当权者根本不认为这只蝴蝶是真品。”
怀德吹了个烟圈,开心地笑道:“这样最好呀,亲爱的。”
此时投标人纷纷开始入场,有些已经为了争坐最前排而起了争执。我很有礼貌地向怀德及葛雷夫道了失陪,然后前往巡视拍卖大厅,观察每一个进入会场的投标人。投标人中有很多都是生面孔,除了一些想捡小便宜的家伙之外,大部分都是代表不愿曝光的买家出席,以及一些纯粹只是为了见证这场历史性的蝴蝶拍卖会而来的闲人。最后拍卖会里挤进了一大堆人,不但将座位通通坐满,还有不少人依墙而立。泰迪熊们忙碌奔波,一面搬出更多椅子,一面大声地抱怨(由于现场还有人类工作人员在分发拍卖品广告单,所以泰迪熊自认受到不公平待遇)。投标人们有些礼貌性地交谈,有些在蝴蝶展示柜前探头探脑,还有些默默观察着其它买家的一举一动。
露克莉缇雅·葛雷夫走到拍卖台后方示意大家安静,怀德则志得意满地站在蝴蝶展示柜旁。我晃到大厅后方,仔细观察着大厅中所有人的举动。
就在此时,一只毛茸茸的雪人突然闯入拍卖厅,吓得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这只雪人身高八尺,一身白毛之下隐隐透露出异常结实的肌肉,走道两旁的人在它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恐惧的神情。就看它直奔拍卖台旁,一把抓起雪人脚伞架,回头瞪了在场众人一眼,接着又从原路离开。现场所有人大气不敢吭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雪人走出拍卖厅。在经过一片冗长的沉默,肯定雪人不会再回来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拍卖会也终于可以正式开始。
葛雷夫先从一些小东西开始拍卖。由于大家都在等待混乱蝴蝶,所以这些小东西卖得异常地快。我观察了一下人群中的熟面孔,很快地看到了杰基·史瓦登富洛德。杰基是个专门吸取他人情绪的情绪毒虫,这时正贪婪地享受着身边人们各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这家伙入场以后就一直跟我装熟,不但坚持要跟我握手,而且还握了很久。他身材肥胖,一身汗臭,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双眼随时泛着泪光,身穿黑皮大衣、肩挂纯银配件、颈戴六星项链,一身盖世太保打扮。他用这身行头去激怒旁人,好让自己有更强烈的情绪可以吸收。而为了防止旁人火大了想要扁人,他随时带着一头粉红色的超大德国猎犬同行。
接着我又看到珊卓·钱丝,著名的死灵术顾问,跟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入拍卖厅,简直已经将自己的傲慢提升到一种艺术境界。她目中无人地走到拍卖台前,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旁边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没多少人敢去惹她。
钱丝的身材高、皮肤惨白,一头杂乱的红色卷发,身上不着任何衣物,只用深红色的液态乳胶涂满全身(传说这些乳胶是用特殊配方混合圣水调制而成,具有强大的辟邪及保护作用)。同时她身上到处都穿了环洞,插满各式各样的钢铁装饰,让身体成为风暴之中的危险人物。她的腰间系了一条画满德鲁伊符号的腰带,上面绑满许多脏兮兮的小布袋,里面装满坟地泥土、粉状血液、蝾螈眼,以及青蛙脚等各式死灵药材。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发现她对拍卖中的小东西完全没有兴趣。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纯粹是为了混乱蝴蝶而来。她脸上棱角分明,眼神透露出冷酷,笑容里隐藏着邪异。我跟她认识已久,她的专长是跟死亡有关的事件,通常是死因离奇、死状凄惨的那种案子。只要你不在乎她的手段,她就有办法从尸体的口中套出消息。我没离开夜城之前曾经跟她合作过几个案子,彼此间的相处并不特别愉快。她做事只求结果,不问手段,称得上是心狠手辣。
以前的我和她很像,不过,现在的我已经脱离那种层次了。对我而言,钱丝就是一面镜子,反映出过去的那个我,以及种种不愉快的曾经。突然之间,她察觉到我的存在,转过头来跟我目光相对。我们对看了一会儿,彼此冷淡地点头招呼,接着两人同时撇开了头,再也不看对方一眼。
听说钱丝最近跟一个名叫恸哭者的强者走得很近。恸哭者是夜城中实力顶尖的强者之一,又名自杀之神,也有人叫他作痛苦圣者。光是提起他的名号就足以把人吓疯。没人知道钱丝跟恸哭者之间究竟维持着什么样的暧昧关系,不过大部分想象力丰富的人都不愿意猜测,因为即使在夜城这种地方,还是存在着一些令人不愿想象的景象。据我所知,钱丝从来不进出拍卖会这类场合,难道她是来帮恸哭者竞标?或许。但是自杀之神要混乱蝴蝶做什么?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何,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毕竟,谁有胆子去跟恸哭者的代表竞标呢?不过在仔细看了看其它竞标者之后,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场还有许多其它强者,一旦拍卖开始,他们一定会疯狂下标。
反正就算真让钱丝标到了,我总是还有最后一招,就是偷了东西拔腿就跑。
不远处坐了舞王跟舞后,两人就和往常一样不跟彼此交谈。我猜他们来此根本都不是真的想要混乱蝴蝶,纯粹只是不想让对方得到这只蝴蝶而已。舞王舞后曾经是一对恩爱夫妻,不过已经离婚,如今各自领导自己的舞蹈教派与对方抗衡。今天舞王以一个凯尔特传统祭典造型出席,舞后则打扮成她最爱的迪士可女歌手造型。大家都很喜欢看这两人出场,因为他们每一个动作都极尽优雅之能事,不但风格独特,而且动静皆宜,似乎他们身边随时都有别人听不到的动人旋律一般。
最后入场的是油彩食尸鬼,收藏家的竞标代表(由于收藏家曾有三次在拍卖会偷盗的不良纪录,所以已经没脸亲自出席这种场合了)。油彩食尸鬼是世界上最恐怖、最邪恶的小丑,谁都不会想在后巷中遇到他。他的小丑服上满是强烈的对比色彩,小丑妆中亦透露出强烈无比的邪恶气息。他神气活现地走入拍卖大厅,笑容里掩藏不住满嘴尖牙利齿,活像个站在校园里的皮条客。
“大家好,大家好,大家好,女士先生们!很高兴来到这里。我刚打索多玛而来,不过也不算太累!有没有人想玩找尸体的游戏呀?我几乎肯定没忘记埋尸的地点……”
他是著名的午夜小丑,拥有杀手般的微笑以及杀鸡般的笑声,尽管看起来似乎是号人物,但是他终究不过是个高级的跑腿小弟罢了。
混乱蝴蝶终于开始拍卖,所有会场内的人几乎同时出手下标。葛雷夫使出浑身解数试图维持会场秩序,但是即使像她这种经验老到的拍卖师也跟不上众人下标的速度。现场火气越来越大,粗话声此起彼落,甚至有人动起手来。我在中央走道前后游走,以骇人的目光控制买家的行为,但是现场的人实在多到无法控制的地步。珊卓·钱丝不停地提高价格,不过其它强者也没有退缩的迹象。这时油彩食尸鬼出价盖过了钱丝的价钱,正自开心地靠回椅背。喧嚣声越演越烈,动手的人也越来越多。葛雷夫看着满场的买家,脸上不禁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毕竟混乱蝴蝶是个足以满足任何野心的物品。
我观察着当前的处境,心中非常不安。买家之间不满的情绪高涨,看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演变成难以控制的暴动。拍卖大厅内建的防御力场让会场内无法使用魔法,但是却不能阻止人们使用枪枝跟刀械。这种情况之下,不管最后得标的是谁,只怕都不可能安安稳稳地走出大门。看来,不快想点办法是不行了。一般情况下,我只要随便出个声就可以用眼神控场,不过眼前的状况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可以打发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一种……奇怪的现象。在如此紧张混乱、危机四伏的情况之下,我嘴里居然哼起了一首七○年代的欢乐老歌,雷·史蒂文斯的单曲“蓝调女王矮子布丽姬”。我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这首歌了。更奇怪的是,我附近有不少人都在哼着跟我一样的曲调,甚至有些人已经停止竞标,大声唱出声来,虽然从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唱这首歌。眼看这首歌渐渐在买家之间蔓延开来,我的背上不禁传来一阵凉意。在夜城,不管是巧合还是心理上的强迫作用都绝不会是偶然发生的,通常发生这种状况就代表有来自外世界的干扰。
这时葛雷夫两手抱着脑袋,不再接受竞标,似乎在阻挡某种外来的想法入侵内心。珊卓·钱丝跟油彩食尸鬼同时站起身来,神情疑惑地看向四周。买家间逐渐传来一种不安的情绪。那首歌的影响力已经过去,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浮现一股奇怪的感觉,一种打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的无形压力。越来越多人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地到处乱看。没有其它人进入会场,但是我们都知道会场中已经不只我们这些人了。
“有东西要来了。”珊卓·钱丝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几个人抗议拍卖中断,不过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四下寻找敌人的踪迹,但却什么也看不到。人们手中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泰迪熊的熊掌里面也冒出了利爪。整个拍卖大厅陷入一片沉静之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有一股越来越甚的强大压力,有如凝聚中的风暴,好比闪电前的宁静。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大甩卖场周遭所有的力场全部化作亮点飞散,数百年来所设下的防御措施在一瞬之间化为灰烬,毁在一股超乎想象的存在手上——一种活生生的实体存在,巨大、非人,有如污染清泉的毒药一般闯入了我们的现实世界。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认得这种种的出场征兆。那是一头灵兽,一名来自上层异界或是下层异界的旅人。由于它的存在对我们而言若非过于真实,就是过于虚幻,所以物质界的力量完全无力阻止它。以前当我跟着寻鬼者卡纳基学习的时候,有次曾经见过灵兽,个人认为任何人都不应该在一生之中遇上这么恐怖的东西两次以上。我之所以没有拔腿就跑,是因为在这种怪物面前,逃跑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正当下层异界的怪物试图突破空间限制的时候,会场中的人们已经慌成一团了。整个会场里飘满了尚未成型的能量、黑色的彩虹,以及闪亮的灵气,围绕在不存在的实体身边。接着这些来自下层异界的能量沉入了实际存在的物质之中,转化了物体的外型。墙壁、地板及天花板上浮现了许多丑陋的面孔,厚实的嘴唇外翻,露出许多恐怖的尖牙,黑暗的眼珠在眼洞中翻滚,非人的声音在人们耳中响起,说道:“我们来了,我们来了。”买家座位中浮现了一只巨大的木手,吓得所有人疯狂大叫,四下逃窜。有几个人大声念诵攻击咒语,不过,这些咒语对正要进入我们的现实里的这些怪物,丝毫没有作用。
突然之间,所有木椅通通爆开,化为一条条木头触角,无情地紧紧缠上附近的群众。随着更多手脚藉由木制物品化身进入现实世界,人们叫声也越来越惊恐。地板上的脸孔张大嘴巴畅饮着四溅的鲜血,以远古以前的语言诉说出愉快的情绪。墙壁不断内缩、外扩,似乎在配合某个强大实体的呼吸一样。这时,整个拍卖大厅突然抖动了起来,地板就像海里的船只一般浮浮沉沉。
混乱的景象涌入眼中,由于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人能够跟上四周的变化。任何没有固定在地板上的东西这时都已经在空中到处飘动,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胀大,也有人的衣服因为缩小而裂成碎片。空气中凭空冒出火焰,墙上不停渗出汗珠。天花板上不断下着巨石跟鲜鱼混成的怪雨,人们嘴里一直冒出听不懂的语言。
我使尽全力穿越混乱的人群,一把抓住跪在拍卖台后的露克莉缇雅·葛雷夫。被我提起身来之后,她立刻像个小孩一样用力抱住我。本来我希望她有准备备用的紧急魔法,不过这么一看应该是没有这种东西。泰迪熊们在人群间跌跌撞撞,好心地想要帮忙,不过除了用自己残破的身躯挡在人们面前之外,它们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帮的。
一道精神力量冲入拍卖大厅,瞬间取代了原有的整体气息,轻易突破所有人的心防,将一种十分强大的情绪灌注到大家心里。人们开始狂笑、开始猛哭、开始歇斯底里般地大吼大叫。我笑到胸口疼痛,但就是没有办法停下来。接着一种可怕的感觉横扫而过,所有人当场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对黑暗的恐惧、对坠落的恐惧、对面前的人并非我们所见而感到恐惧。人们彼此大打出手,因为他们实在忍不住心中一股暴力的冲动。很多人倒在地上无力站起,因为他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恐惧与情绪。第二道精神力量再度袭来,整个拍卖大厅已经陷入无法想象的混乱。有几个人想尽办法冲到出口,却发现大门完全消失不见,再也无路可逃了。
这时杰基·史瓦登富洛德已经胀得跟只河豚一样,纳粹军装上的银钮扣全部撑破。他痛苦地大笑,沉浸在环绕身边的强烈情绪之中,吸取着超越自己食量限制的精神粮食。他脸上的皮肤崩裂,不断渗出鲜血,两颗眼球几乎就要脱眶而出。他的德国猎犬自己扯出自己的内脏,死状十分凄惨。油彩食尸鬼像只巨大的昆虫一样爬上胀大的墙壁,试图从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武器的强大情绪中逃离。他脸上的妆已经与汗水糊成一团,嘴角再也浮现不了任何笑容了。
珊卓·钱丝擅长的是死灵法术,而非元素法术,所以在眼前的情况下派不上多少用场,不过她依然毫不气馁地奋战着。只见她气势恢弘地站在自己设下的防护结界里,仗着心中的一股怒气,单凭强大的意志力与灵兽对抗。她手里拿着一支非常原始的指向骨,只要被这骨头指到的外界能量立刻就会退出物质界——不过没多久就又回来。它们总是找得到路回来。
面对共同的敌人,舞王跟舞后再度携手合作,于忙碌的地板上踏出激烈的舞步。他们藉由舞蹈抒发出一股愤怒的力量,顽强地抵抗着入侵世界的灵兽。一阵美丽的旋律随着他们的舞步声浮现,一股优雅的气息在他们的动作中成型。他们的身体散发出强大的人性光辉,重重打击着来自异界的恐怖怪物。这两个人只有在一同跳舞的时候才能将彼此的舞蹈发挥到极致。
蒂黎沃伦丝·怀德站在一道妖精光环之中,身受漠视法庭的保护,一时不会受到伤害,不过却什么也不能做。她两手交握在身前,无助地看向四周。
我独自站在一个角落,冷眼旁观着大厅中的混乱景象,颇不情愿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我并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采取行动,因为我不希望将实力暴露在众人眼前。保持神秘对于提升个人声望是很有帮助的,拥有令人闻之丧胆的恶名可比任何强大的魔法都要实用多了。至少正常的情况下是如此。此刻灵兽或许是因为看不出我的本质而对我手下留情,但是天晓得它们还会留情多久。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大概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看来要把大家从地狱的门口带回来还是得要靠我才行。不过要是我猜错了,那我多半会死得很难看——幸好这种事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之前跟寻鬼者卡纳基遇上灵兽的时候,我曾见他使用一道放逐护身符将对方逐出物质界。由于有预感将来会有用得上的一天,所以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了那道护身符。反正卡纳基有很多小道具,少了这一样应该也不会发现。我在堆满垃圾的口袋中摸索,最后终于掏出了一枚来自诺得之地的金币。金币一面刻有无人识得的文字,另一面刻着一张恐怖的面孔。我向来都不喜欢依赖这类事物,但是当外世界的力量找上门来的时候,个人的喜好已经无关紧要。要是这玩意儿没用的话,我也没机会去找卡纳基抱怨。反正这类力量法器本来就不保证有效。
我举起金币,念诵咒语,手中登时爆发出一道令人无法逼视的强光。我转头避开金币上的光芒,感觉手中似乎冒出火来一样。放逐的力量窜入大厅,迫不及待地往灵兽冲去。这股力量在大厅中流窜,以一种比人类历史还古老的语言念诵着放逐的咒语,将灵兽逼出所有入侵的物体,强迫它穿越世界的底端,一路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灵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强大情绪跟恐惧也一并消失。墙壁、地板及天花板恢复原状,缠绕在人们身上的木头触角也化为碎片。人们缓缓地看着四周,不知道一切是否已经结束。
过了一会儿,珊卓·钱丝喘息说道:“又有别的东西要来了。”
接下来出现的也是一只灵兽,不过这回是从上层界来的。所有人都可以感到它的逼近,感到一股无法忍受的压力自天上闯入我们的现实里面;由于这只灵兽的躯体过于庞大,它必须压缩自己才能挤入我们的时空连续体内。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逃跑。但是在灵兽逼近所带来的压力之下,我们就像是被巨蛇盯上的老鼠,或是被放大镜的焦点掳获的昆虫一样,完全动弹不得。最后对方终于在拍卖大厅中凝聚成形,渐渐化身为一股强大的实体与力量,几乎超越在场众人身心所能承受的极限,有如足以毁灭一切的重力力场,将所有人向它吸去。对我们有限的真实而言,对方的存在超越物质界的一切实体,真实到足以将一切吸入体内。
灵兽进入我们的世界之后,迅速开始向各个方向扩张,就好像在从上层异界高速下载某种容量超大的档案一样。它的思想闯入人们心中,有如一道无声无息的探照灯,毫不迟疑地在这低下的世界中找寻着来此的目的。不需要是天才也看得出对方是为了混乱蝴蝶而来,因为今天的拍卖会只有这项物品堪称无价之宝。灵兽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蝴蝶的确实位置,大概是因为展示柜外设下的力场将蝴蝶暂时隔离在我们的时空之外。它增强力量,深入人心,摧残人们的自我,试图挖出它想知道的讯息。
我身边的人都在痛苦地哭喊,大叫:“把它赶出去!”就连在场的一众强者也忍不住跪在地上,一边发抖一边哭泣。整个大厅中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似乎只有我,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可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灵兽显然并不习惯三度空间的思考模式,不过它终究会找到混乱蝴蝶,即使毁灭这里的一切也再所不惜。重力场逐渐扩大,物质界的细节在其强烈的吸力下逐渐模糊,与灵兽融为一体。这并非对方的本意,只是它出现在物质界就是会产生这种效果。泰迪熊们跌跌撞撞地往重力场冲去,似乎无法抗拒发自其中的某种召唤,最后一只接着一只跌落在地板上,退化成普通的填充玩具。恐怖的改变冲击着灵兽身边的人,突然之间,有的人只剩下背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他们的正面。有的人失去了面孔,变成一片空白,再也找不回自我。细节自衣物上消失,仿佛让人拿橡皮擦抹去了一般,最后连颜色都不见。人们转变成二度空间的黑白照片,接着又产生油画般的模糊效果,最后被剥夺了所有真实的细节,完全被吸入重力场之中。
我强迫自己忽视身边的惨叫声,专心一意地思考解决之道。如此强大的实体绝对不是放逐护身符能够对付得了的,我身上没有任何道具可以伤它分毫。当一个实体强大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任何属于我们这种空间的力量。为什么它会想要混乱蝴蝶?我猜是因为不管得到蝴蝶的是谁,只要有生命能够预测并且掌控未来,那就足以影响到上下层异界的生存空间。如此说来,只要混乱蝴蝶还在我们的世界里,灵兽就会不断从上下层异界入侵物质界,完全不在乎物质界受到的损害与伤亡。看来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了。
我向展示柜走去,使尽全力对抗着重力场的吸力,最后终于来到混乱蝴蝶面前。蝴蝶依然飘在展示柜的力场之中,实在很难想象如此幼小的躯体里竟然隐藏了这么强大的潜力。我一把抓起展示柜,引来怀德的一阵尖叫,似乎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还妄想能够保有混乱蝴蝶。我运起寻物的天赋,张开潜藏内心的第三只眼,找出用来摧毁围绕蝴蝶身边的力场的咒语。
我念出咒语,力场瞬间崩塌,混乱蝴蝶消失,从困住它的时空中解放出来。在离开那个特定的时空之后,它就再度变成一只普通的蝴蝶,不再具有任何特殊的地位,不再是任何命运事件的第一张骨牌。它恢复正常了。对任何人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没过多久,灵兽对这里不再有兴趣,离开物质界,重力场也随之消失。所有大甩卖场里的人通通虚脱无力地跌倒在地,为一切终于结束而感到庆幸。我靠着墙壁坐倒,放松全身肌肉,好好地享受了一会儿发抖的感觉。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乐于见到这种结局。比方说蒂黎沃伦丝·怀德就很伤心地四处乱晃,嘴里喃喃念道:“本来要发财的,本来会发财的。发财……发财……”她本来会死的,而且死相绝对非常难看,只不过身为一名绅士,我没有在她面前指出这一点。不少专为混乱蝴蝶而来的买家都跑来指责我处理事情的手法,不过在被我瞪过之后马上又通通跑光。这次事件死了不少人,还有很多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我帮着大甩卖场的员工将尸体集中堆到一个角落,留给当权者的人去处理。就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要出现。没有其它买家愿意帮忙善后,大部分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抢着离开。我认为我也该在渥克出现之前消失比较好,免得还要回答一堆麻烦的问题。我建议怀德也不要待在这里,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或许我还可以找出别只混乱蝴蝶……”
我默不作声,指了指周遭的残骸,以及角落的尸体。她耸耸肩。
“或许还是不要比较好。”
“乖乖待在时尚业吧。”我冷冷地说。“比搞这种东西安全多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还用你说。”说完离开现场。
我回到葛雷夫身边,难过地看了看拍卖厅的惨状,然后把支票寄送的地址说了一遍。她听完瞪大了眼睛。
“都搞成这样你还指望我付钱?”
我展露严肃的表情,说道:“没人敢赖我的帐。”
她想了一想,然后表示同意我的看法。我笑了笑,道了再见,离开拍卖大厅,重新回到夜城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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