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瑞克·凯瑟勒天生不喜欢暴力,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也赞成肉体上的暴力行为。虽则赞成,出不过是袖手旁观,动一动嘴皮子。从不亲手操刀杀人,然而,现在他却别无它法,也没有时间做出别的选择,他只得实施暴力了。
赫克洛夫特没有结他留下选译的余地,这个外行竟安排好了自己的轻重缓急,以惊人的洞察力行动起来了。海因列希·克罗森的染色体显现在儿子的身上。他只好再次被控制,再次被操纵。
埃瑞克在走廊的人群中看中了他需要的人:一个记者,而且从他那自如的举立以及摆弄笔记本和铅笔的熟练程度上看,还是个很不错的记者呢。
凯瑟勒走到那人跟前,压低声音说:“您是……哪家报纸的记者?”
“《日内瓦晚报》。”记者说。
“真可怕,出这怪事。可怜的人哪,悲剧。我在这儿站了好久,琢磨着有些事情该说不该说,可我又确实不能牵连进去。”
“你住在旅馆里吗?”
“对,是从柏林来的,我常到日内瓦来,我的良心要我马上去警察局把我知道的全盘托出。可是我的律师说,那样会遭到误解,我是来这里办事的,这会对我很不利,不管怎样,应该让他们知道才好。”
“是什么样的消息?”
埃瑞克哭丧着脸看着记者,“譬如说我和死者很熟悉。”
“还有呢?”
“不能在这儿说,我的律师说,我应该摆脱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曾经被卷进去过?”
“啊,天哪,不是,不是那样,绝不是。只不过我知道一点……情况,也许只是一两个人的名字。我有难处啊。”
“要是你没有卷进去,我会保护消息来源,不把你透露出去。”
“这正是我的意思。给我两三分钟的时间,我上楼拿一下衣服,下楼时我直接出门往山下走,你在后面跟着我,我找个好说话的偏僻地方,我不叫你,不要靠近。”
记者点头应诺,凯瑟勒转身朝电梯走去,他要带上大衣和两只左轮手枪,二者都不易察觉。稍事拖延会使赫克洛夫特更加揣揣不安,这样倒好。
诺勒在从协和旅馆通往大街的出口处等待着,凯瑟勒五分钟之前就该接到口信了,什么事情把他耽搁了呢?
他来了!在协和旅馆入口处的低缓的台阶上,慢慢走下来一个肥胖的身影。那副大块头,那不慌不忙的步子,那件笨重的大衣都表明他不会是别人。是的,原来凯瑟勒回屋去取大衣了。
赫克洛夫特看着埃瑞克气宇轩转昂地走下山来,一路上频频朝着过路人点头示意。诺勒心想,凯瑟勒是个文雅之士,可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当作诱饵;他天性就不会那样想。凭赫克洛夫特的天性,他也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但如今可不比以往,现在他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这一招还真行得通。妈的,果然奏效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到了协和旅馆的最底层台阶,目不转瞎地看着凯瑟勒远去的身影,他放慢步子——那慢吞吞的样子,根本不象一个人要去另一个地方——和埃瑞克保持一定距离而不被发现。
现在,只要凯瑟勒按照他的话去做就行了,格兰兹大街末端相低的那条街,两侧全是三层的办公楼,整齐而又套华;但是,一过晚上五点,就基本上空无一人了。
诺勒早已准备完毕,他能否把谍报小组的凶手引入圈套,就在此一举了。只要抓到一个凶手就够了;他会让他供出别人。就是折断那人的脑袋,从他嘴里掏出情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要不然就把子弹射入那人的眼底。
诺勒摸了摸衣级里的枪,沿着街道他所在的一侧,慢慢地跟踪过去。
四分钟之后,凯瑟勒来到了山脚下,然后转向左面。他身后的那人也跟了过去。赫克洛夫特等着车辆过去的当儿,看不见这两个人了,于是他穿过十字路门,仍然沿着马路的另一侧走;看得很清楚。
突然他站住了。凯瑟勒不见了踪影。
跟踪他的那人也不见了。
诺勒奔跑起来。
凯瑟勒拐进了左边的一条灯光昏暗的街道。走了约模一百五十英尺远,他举起了一面小镜子。记者还在他的身后;赫克洛夫特远没有到来。正是迅速行动的时刻。
左面是个死胡同,可以停放两、三辆汽车;外面横着的一条铁链表明这里属于私人所有。里面没有汽车,光线很暗,黑洞洞的。太妙了。他费力地迈过铁链,快步走到里面的墙根下。他伸手从右边衣袋里掏出第一只手枪——他要用的第一只手枪。他得使劲住外拽,消音器挂住了衣服。
“过来!”他说,声音不高,足以让那个新闻记者听见。“咱们可以在这儿谈,没有人会看见我们。”
记者爬过铁链,眯着眼睛朝黑影里面看,“你在哪儿?”
“在这儿呢!”埃瑞克举枪对准走近的记者。当他走到离埃瑞克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埃瑞克朝着那人的脖子处开了枪。随着枪口的火苗发出的沉闷的声响,从打穿的喉咙里喷出的气体在两座楼中间发出了回声。新闻记者瘫倒在地,埃瑞克对准他的脑袋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他从枪上拎下消音器,在死人的衣服里搜查了一番,取出了一个钱夹和笔记本,扔到阴影里。他又从左衣袋里掏出第二只枪,塞进记者的手里,把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凯瑟勒仍然跪在那里。他撕开了衬衣的衬胸,从大衣上扯掉了两枚钮扣,然后把手掌在停车场的油污中胡乱蹭了几下,在脸上涂满了污垢。
都准备好了。他站起身来,蹒跚着向铁链走去。起初他没有看到赫克洛夫特,不过很快就看到了,这个美国人正在街上奔跑;又在路灯下停了一下。
时候到了。
凯瑟勒回到死人那里,弯腰抓住握枪的那只手,让枪口朝天,然后使那人僵死的手指按动扳机。
小口径手枪的枪声在四周的石壁上回荡着,显得格外响亮。埃瑞克又在僵硬的手指上猛按了两下才松开手,然后飞快地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那只枪。
“诺勒!诺勒!”他叫喊着,将身体往墙上一撞,沉重的身体瘫倒在混凝土地面上。“诺勒,你在哪儿?”
“埃瑞克?!天哪……埃瑞克?”赫克洛夫特的声音不远,转眼间更近了。
凯瑟勒把那支卸掉消音器的手枪,瞄准暗影中的死尸。他还得放这最后一枪……他一看见赫克洛夫特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便开枪了。
“埃瑞克!”
“在这儿,他要杀死我,诺勒,他要杀死我!”
赫克洛夫特碰到了铁链。他一步跨过去,朝凯瑟勘跑过去。他在黑暗中跪下来,“是谁?在哪儿?”
“在那儿!约安要我带上一只枪……我只好开枪。没有别的办法!”
“你没有事吧?”
“我想没事。他跟着我。他知道你。‘他在哪儿?’他不停地这么问,‘H在哪儿?赫克洛夫特在哪儿?’他把我摔在地上……”
“啊,上帝!”诺勒跳起来,向暗影中的尸体冲去。他从衣袋里掏出手电筒,打开电门,光束照亮了尸首。诺勒搜查了外衣口袋,又把尸体翻过来检查了一下裤子。“妈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指的是什么?没有?诺勒,我们离开这儿,想想明天的事!”
“没有钱包,也没有执照,什么也没有!”
“明天!我们必须要考虑一下明天的事情!”
“今晚!”赫克洛夫特咆哮道,“我今晚就想找到他们!”
凯瑟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怀疑的口吻轻轻说道,“这是你一手策划的……”
赫克洛夫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听了埃瑞克的话,他的怒气消了一些。“对不起”,他说,“我并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我以为我能把一切都控制住。”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如果他们找到她,准会把她杀害的。就象他们杀害了威廉·埃利斯,和……理查德·赫克洛夫特,还有许多其他的人那样。”
“谁?”
“日内瓦行动的敌人。这个谍报小组,我只要抓到他们一个人!要活的,奶奶的!”
“扶我起来。”凯瑟勒说。
“你明白吗?”赫克洛夫特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当然明白。不过,我认为你不应该单独行动。”
“我想抓到他,从他嘴里得到其他人的名字;哪怕弄瞎他的眼也得找到他们。然后把他交给警察局,让他们帮助我找到我的母亲,把她保护起来。”
“我们暂时还不能那样做。他已经死了;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我们无法解答。不过约安能帮忙。”
“冯·泰波尔?”
“对,他告诉我说,在日内瓦这儿,他有一位很有权势的朋友。是个首席议员。他说,我找到你以后把你带到精益旅馆。用弗莱斯卡这个名字登记。我不知道为何用这个名字。”
“我们用过这个名字。”诺勒说,“他到那儿去找我们吗?”
“是的,他正在最后确定明天的安排,就在银行里。”
“银行?”
“明天事情就结束了。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喂,我们得快点,也许会有人从这儿过呢。约安要我告诉你,如果你母亲在国内瓦,我们能够找到她。她会受到保护的。”
赫克洛夫特扶着凯瑟勒向铁链走去。学者回头望了望高墙环绕的幽暗深处,打了一个寒噤。
“别去想它了。”诺勒说。
“真可怕。”
“这是迫不得已的。”
不错,是这样,凯瑟勒心想。
贺尔汀看见老年妇女坐在码头边的一条长凳上,出神地望着水面,对进出水上飞机的几个技工和乘客毫不留意。
贺尔汀走近了。月光下她注意到那妇女的脸,棱角分明;高高的颧骨更衬托出两只张大的眼睛,那妇女想得出神,思绪强烈而又遥远;她那么孤单,那么不相适宜,那么……
贺尔汀一瘸一拐地走到长凳前,低下头盯着那张脸。我的天哪!她目光下的这张脸,若不是年龄和性别的差别,简直就是诺勒·赫克洛夫特的,这是他母亲。
她在这儿干什么呢?世界这么大,干嘛在这儿?答案很明显!诺勒的母亲是秘密飞到日内瓦的!
老年妇女抬头看了看,然后把目光转向一旁,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于是,贺尔汀连忙穿过小路,朝着一座小房于匆匆走去。
这座房子既是候机室,又是无线电报房。
她走进去,前面是临的柜台;再往里是电话和无线电设备。她走到柜台后面的一个男人面前,“看到外面那个女人了吧。她是谁?”
那人从接线板上抬起头来,仔细看了她一眼,“这里从来不提别人的名字,”他说,“这你应该知道。”
“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她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她的处境十分危险。我对你说这个,是因为我知道你认识利瓦克医生。”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再次抬起头。看来,在阿勒里塞兹-默道克,人们生活在风险之中,时刻都有不测,但他们尽量设法避免冒险,而且利瓦克医生显然是个靠得住的主顾。
“她在等电话。”
“谁的电话?”
那人又看了看她,“我们一个驾驶员的货主的,怎么,警察找她的麻烦了吗?”
“没有。”
“是科西嘉人?黑手党?”
贺尔汀摇摇头,“更糟。”
“你是利瓦克医生的朋友?”
“对。他从纳沙泰尔为我预订了一张机票,你不妨查一查。”
“不必。我不想在这儿找麻烦,让她离开。”
“怎么?你们应该派一辆汽车送我去湖边的旅馆,我要么那儿等出租汽车,听说只要半小时就行。”
“现在不行。”那人的目光越过她,“亨利,过来一下。”他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串汽车钥匙。“去和那个老太太谈谈,告诉她,她一定得离开,亨利开车送你去。”
“她也许不听。”
“不听也得听。你要的车没问题。”
贺尔汀忍着伤痛,迅速走出房间。赫克洛夫特太太不在长凳上了,贺尔汀不由得一阵惊慌。这时,她看到她在已经空无一人的码头上,一动不动地站在月光下。贺尔汀迈步朝她走过去。
呀到贺尔汀的脚步声,老年妇女转过身子,她站在原地,没有打招呼。
“你是赫克洛夫特太太,”贺尔汀说,“诺勒的母亲。”
一听到她儿子的名字,爱新·赫克洛夫特双手一下子挽在一起,好象连呼吸都停止了。“你是谁?”
“一个朋友,请你相信。我们的关系比你知道的还要近。”
“既然我一无所知,也就无所谓远近了。”
“我姓冯·泰波尔。”
“那你从我这儿滚开!”老太太尖刻的声音在夜空里回响着。“这儿的人可都是受雇的,他们不会让你干涉我的事。他们会把你杀掉。还是回到你们狼群那儿去吧。”
“我并不属于‘狼穴’,赫克洛夫特太太。”
“你是冯·泰波尔?”
“如果我属于‘狼穴’,就不会接近你,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你全身肮脏……”
“我有生以来,一直受着这一类不白之冤,但是你错了。你必须相信我,你不能呆在这儿,太不安全,我能把你藏起来,我能帮助你……”
“你?怎么帮助?用枪口?用车轮?”
“请听我一句话:我知道你为什么到日内瓦来。我来这儿是出于同一原因。我们必须找到他,把一切告诉他,否则就来不及了,必须阻止支出那笔资金!”
老太太似乎被贺尔汀的话惊呆了。接着她皱起眉头,好象这些话是个圈套。
“是他们阻止!还是我阻止?哦,没人能阻止我。我可要叫喊了。我一叫,就会来人。如果他们杀了你,可与我无关。这个谎你们说了三十年!你们所有的人!你们谁也找不到。”
“赫克洛夫特太太!我爱你的儿子。我太爱他了……要是我们找不到他,他会被杀死的。两方都会杀他!哪一方也不会让他活!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撒谎!”爱新说,“你们都在撒谎!”
“见你的鬼,”贺尔汀叫道,“没有人帮助你。他们还要你离开这儿呢!而且我并不是个瘸子,我的腿里有一颗子弹!我挨这一枪是因为我企图找到诺勒!你不会知道我们一直在做什么!你没有权利——”
这时从湖滨的小房子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个女人能听到说话声……好象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你在这儿不受欢迎,先生!根本没有你形容的那样的女人!请走开吧!”
“别对我发号施令!她就在这儿!”
贺尔汀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声音她已经听了一辈子。
“这是私人船坞,我再说一通,请走开!”
“打开那扇门!”
“什么?什么门?
“你后面的那扇!”
贺尔汀转向爱新·赫克洛夫特,“我来不及做解释了。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你的朋友。躲到水里去!别让他们看见,快!”
“我怎么能相信你呢?”老太太盯着贺尔汀后面的码头基地和房子,她怀着戒心,举棋不定。“你又年轻又健壮,杀我易如反掌。”
“那个人才想杀你呢,”贺尔汀低声说,“他也企图杀掉我。”
“他是谁?”
“我哥哥,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出声!”
贺尔汀伸手抱住爱新的腰,强行把老太太按在木头码头上,然后她抱着她尽量轻轻地滚下码头边沿,落入水中。
爱新一哆嗦,嘴里灌满了水。她一边咳嗽,一边挥舞着手臂。
贺尔汀用胳臂抱住老太太的腰,把她托出水面,脚下踩着水。
“别咳嗽,咱们不能弄出响声。把手提包的背带绕在脖子上。我来帮你。”
“上帝啊,你这要干什么呀!”
“别出声。”
距码头三十英尺处,停着一艘装有挺外推进机的小摩托艇。贺尔汀拽着爱新游向船体的阴暗处。
她们刚游到半路,就听到门砰地一声,接着看见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束。金发男人朝着码头地过来,电筒的光束不祥地跳动着;接着,他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照在水面上。
贺尔汀忍着伤腿的剧痛,奋力挣扎,想游到小艇那儿去。
她已经不行了,受伤的腿一点劲儿也没有,身上的湿衣服也太沉重了。
“使劲往船那儿游。”她悄悄地说,“我返回去……他看见我就——”
“安静!”老太太说着,伸出双臂迅速地划水,减轻了贺尔汀身上的负重。“还是那个人。你哥哥,他拿着枪呢。快!”
“我不行了。”
“你能坚持。”
她们二人你拉着我,我拽着你,一起向小艇游过去。
金发男人就在码头上,手电筒的光束有规律地在水面上扫来扫去;它不断地向外延伸,就象一束致命的激光,转眼间就会照到她们。一旦光束聚集在她们头上,马上就会有一串子弹射过来,那么一切都完了。
约安·冯·泰波尔是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一点他的妹妹很清楚。
耀眼的光束扫过来了。船体就在她们眼前,两个女人本能地把脸扎进水里,从船底下钻了过去。光束扫过去;她们来到了船后面,锚链和衣服缠在一起,她们牢牢抓住这条救生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阵沉默。接着是脚步声,开始慢悠悠的,后来突然加快了,约安·冯·泰波尔离开了码头。
这时又听到门砰地响了一声,接着传来了说话声。
“她到哪儿去了?”
“你疯了!”
“你找死!”
一声枪响在湖边回荡。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又一声枪响。随后便鸦雀无声了。
过了几分钟,水中的两个女人借着月光对视了一下,贺尔汀·冯·泰波尔眼睛充满了泪水,老太太摸了摸姑娘的脸,什么也没说。
引擎的吼叫声划破了可怕的沉寂,接着从岸上传来了轮胎转动声和从看不见的车道上碾起砾石的声音。
两个女人相对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互相搀扶着,向码头游去。她们顺着一条梯子爬上去,跪在黑暗中,大口地喘着气。
“你说奇怪不,”爱新说,“有一阵子我惦念着我的鞋子,我不想丢掉它们。”
“是吗?”
“对,我看这更奇怪了。”
“我的鞋可全丢了。”贺尔汀漫无目的地说。她站了起来。“我们必须离开。他可能会回来。”她朝着房子的方向望了望。“我不想到那边去了,不过,我想我们得去一趟。那里有一串汽车钥匙……”她弯腰扶着老太太站了起来。
贺尔汀打开门,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那人瘫倒在柜台上,脸被炸飞了。
顿时她的脑海里闪现出克劳斯·法尔肯海姆被砍掉的脑袋。她想叫喊,但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Mein Bruder……”德语:我的哥哥……
“来,孩子。现在要快!”现在,竟然是老太太威严地发出了命令。她已经找到了一串钥匙。“最好用他们的车。我有一辆,但已被发现了。”
这时,贺尔汀看见那些字,用粗大粉笔清清焚楚地写在死者身下的地板上。
“不,撒谎!”
“怎么回事?”老太太握着钥匙,朝着姑娘奔跑过来。
“那儿,他们在撒谎!”
那些字是匆匆忙忙写在地板上的,字迹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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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尔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跪在地上,想把字迹擦掉。她发疯似地用手涂抹着,眼泪顺着脸不停地流下来。
“谎言!谎言!他们是了不起的人!”
爱新在这位歇斯底里的姑娘肩膀上摸了摸,然后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是你自己这样说的。咱们必须离开这儿。”
老太太轻轻地但坚决地拽着她出了门,来到车道上。门的上方亮着一盏灯,发出亮光,也映出阴影。外面有两辆汽车——一辆是爱新驾驶过的,还有一辆灰色的,保险杠上用铁丝栓着一块汽车牌照。她领着贺尔汀朝着第二辆车走去。
这时她止住了脚步,她鼓起的全部自制力彻底垮掉了。
送她来的那位红头发驾驶员的躯体躺在砂砾上。他已经死了,双手被缚在背后,他的整个脸上——眼睛和嘴的周围——布满了刀刃割开的伤口。
他受尽折磨之后,被杀害了。
她们驾驶着汽车,默默无语,各自考虑着自己痛苦的心事。
“有一套房子,”最后贺尔汀说,“我接到了指示。我们到那儿很安全。有个人从伦敦乘飞机来帮助我们。现在他也该到了。”
“从一个叫做哈沙拉夫的地方来的犹太人。”
爱新看了看姑娘。“从哈沙拉夫来的犹太人是来找我的。我正是为此到这儿来的。”
“我知道。”
一个黑皮肤黑眼睛、瘦长身材的男人打开了公寓的门。他不高不矮,但却处处给人以体魄强健的印象。他敞着领口,白色衬衣绷得紧紧的,更显出他那副粗壮的肩膀;他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肌肉发达的手臂。他那一头黑发剪得整整齐齐,他的相貌,尤其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使他那张脸格外引人注意。
他把两个女人审度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进去。他默默地望着贺尔汀一瘸一拐的样子,他还注意到她们湿淋淋的衣服,也没有说什么。
“我叫雅可夫·本-加迪兹,”他说,“这样我们就知道了,要由我来做出决定。”
“凭什么?”爱新问道。
本-加迪兹看了看她,“你是那位母亲?”
“是的。”
“我没有料到你会来。”
“我也没有料到我会到这儿,如果不是这位姑娘,我早就没命了。”
“那么,除了你那个压倒一切的职责以外,你还得尽一个义务。”
“我问你一个问题。谁让你决定我的事情?没有人给你这个权利。”
“我一直和纳沙泰尔保持着联系,今夜就有任务。”
“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我的儿子。”
“以后再说,”雅可夫·本-加迪兹说。“要先做另外一件事。必须找到一份名单。我们认为它在协和旅馆里。”
“这事关重大啊。”贺尔汀插话说,说着把手放在爱新的膀臂上。
“和找到你儿子一样重要,”雅可夫两眼盯着这位赫克洛夫特太太。“并且需要一个人引他们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