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协助我们的企业赚更多的钱。
●我们应该在产业政策方面要有一个认识,不要继续在制造方面下工夫,而要从制造转到大物流的环节,而这种转移通过政府的力量来推动,我认为是最有效率的。
●救市的钱要如何用在刀口上?
什么叫供给创造需求呢?那就是协助我们的企业赚更多的钱,而不是叫企业简单地增加供给。怎么协助企业赚更多的钱呢?我想给我们政府一个建议。如何协助我们的企业赚更多的钱。
我就以我们目前比较困难的东莞为例。我们东莞玩具工厂制造一个芭比娃娃,它的出厂价大概是1美元,2008年的利润是多少?如果不是负的话,也应该是0。所以,如果我们拿4万亿人民币资金去直接帮助这些制造企业来制造芭比娃娃的话,他们制造得再多,利润都是接近于0,所以我不是建议政府直接帮助制造企业。要怎么做,请你想一想?这1美元的芭比娃娃卖到美国的售销终端——沃尔玛的零售价是多少钱?10美元。10美元减掉1美元的9美元就是通过整个大物流环节产生的,即它是由包括产品设计、原料采购、仓储运输、定单处理、批发经营终端零售等六大物流环节所创造出来的。
如果我们能够帮助企业,从纯制造而走入到利润更高的六个大物流环节,我常常称之为“六加一”,“一”是制造,“六”是大物流环节,那么由此产生的效益是不可估量的。这里我不想说如何帮助企业在“一”里面赚钱,这里你很难赚到钱的,因为利润太低。政府应该协助我们的企业从“一”走人到“六”,从“六”里面赚钱,它的利润才是高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我们应该在产业政策方面要有一个认识,不要继续在制造方面下工夫,而要从制造转到大物流的环节,而这个转移通过政府的力量来推动,我认为是最有效率的。
我想给各位几个例子。我在2008年11月和12月曾经去过泉州、晋江做演讲,我也去了汕头做演讲。我跟地方领导做了很多的沟通。我今天在这里不想讲这些企业的名字,免得有宣传的嫌疑。
以晋江为例,晋江的领导告诉我,他们的出口企业的产值占了当地经济58%的比重,2008年年底面临着严重的困境。可是他们有相当多的品牌企业,而且他们的品牌企业都很大很有名气的,目前经营得还可以,整个成长率还不错。晋江的领导指出。这是由于他们品牌战略优势带来的效果。以晋江为例,零售点就高达23万个。汕头是一样的情况,虽然东莞很多玩具工厂倒闭了。但是汕头有一家玩具企业做得很好,它也是有很多的终端零售点。当然了,地方领导告诉我说,这可能是因为有品牌的缘故。我说,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简单的品牌效应,而是他们除了“一”的制造之外,这些公司还有产品设计部门,而且还有众多的终端零售点,这就是“六加一”其中的一个环节。当然从产品设计走到终端零售还有其他的几个物流的环节。
也就是说,表面上看起来这些企业都是知名企业,实际上这些企业成长率还不错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六加一”的整条产业链。虽然“一”的制造利润很低,接近于0,但是通过整个大物流“六”大块的环节,让这个企业非常有利可图。所以一平均下来,整个公司的效益还是不错的。而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够创造品牌,也就是说当你做“六加一”产业链整合成功之后,你就能创造品牌。所以我们不要误解,不是它有品牌,所以创造出它的效益,而是它掌控了整条产业链之后它才会有品牌。
今天,我给政府提供一个新的思维,来考虑救市的钱要如何用在刀口上。目前我们的制造业似乎很困难,但困难的原因在哪里?
比如说浙江、江苏跟广东有很多企业倒闭,生产力水平低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可是我告诉各位,由于它们只重视制造这个环节,所以生产力水平低的问题就很严重,最后利润是负的时候,它们扛不下去,必须倒闭。但是对制造企业来说,如果它掌控了六大物流环节的话,它的生产力自然会提高,就这么简单。
所以,通过掌控整个所谓的“六加一”产业链之后,企业就特别能抗压。而我们所谓的产业升级思维就要做改变,不要在“一”里面继续下工夫,因为你的利润率接近于0,你要从“一”进入到“六”。这个才是产业升级的具体观念。所以我们各级政府在这个萧条的时候,希望能够促成产业转型。在这里,我也希望把政府所谓的产业转型更加具体地勾画出来。所谓的产业转型不是在制造里面继续下工夫,不是叫你去购买更多先进的制造设备。我认为在萧条时候,我们政府更要协助企业进行一种特殊的转型,也就是从过去的“一”转到“六加一”的高效整合,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只有做成“六加一”的整合,才能替企业创造可观的利润,而企业赚更多利润之后,它就会给员工更多的薪水,员工拿了薪水之后,他才会去消费买很多东西,然后企业才能赚更多的钱,企业赚更多的钱之后,他才会去做转投资,然后才会有乘数效果。这就是供给创造需求的新思维,而不是简单地要求企业增加产能。
附录
现场观众针对这个章节提出了很多有意义的问题,我把问题和解答罗列如下给各位读者做个参考。
观众:您觉得有什么措施是可行的,比如说带动某个行业来刺激国民消费?
郎咸平:就像温家宝总理所提出的,希望大家赶快汰旧换新耐久消费品,把旧的电视机赶快换掉,买新电视机,然后再完善销售的渠道。但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使整个消费品的消费上升,倒不需要局限于哪个行业,最好是大家有一笔钱去花,你爱买什么买什么,反正就是不要买民生必需品。你不要去买菜、买猪肉,这是不行的。你要买什么呢?你要买比较奢侈一点的东西,比如说钻石、音响、摩托车、汽车,买这个玩意儿还可以。
观众:好,谢谢郎教授。
观众: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基础设施投资这块,因为现在国内有一个新的消息,国内要投资中南部的高速铁路,从安徽合肥到湖北武汉。现在我的问题是,国家在做基础设施投资,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基础设施它还是不够完善?因为美国的基础设施已经相当完善了。所以美国不可能再通过基础设施来投资,去度过危机。像罗斯福新政的时候,他也是通过基础设施投资来促进国内消费的。所以说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从一个什么样的范围来说,政府在基础设施上已经做得很完善了,比如说饱和的时候,就可以把这部分的资金用于国内消费了。
郎咸平:我们的基础设施已经非常完善了。基础设施刚开始是这样子,你建铁路,建公路,在一个没有铁路没有公路的地方,你这么做经济效益会往上走。建得多了之后,它产生经济效益的效率就下降了。我们目前不是在这个高点,而是在效益大幅下滑的低点。拿这个钱干吗呢?要藏富于民。希望能够通过消费刺激生产,产生一种良性循环。因为刺激生产之后,可以聘用更多的工人,给他薪水,然后再刺激消费,希望形成这种良性循环。由于我们目前投资基础设施的效率已经太低了,所以我认为不应该再投资于基础建设。
观众:刚才您提到2009年应该比2008年困难很多,我想您可不可以除楼市外,从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给我们做一个宏观的分析。比如说今年2009年比2008年困难,到底具体表现在经济生活的哪些方方面面呢?
郎咸平:我请问你一句话,你知道中国制造业企业大量倒闭的现状会产生多少失业人口吗?这就是胡锦涛主席为什么说2009年就业情况非常严峻的原因。过年之后,尤其是正月十五之后,当工人回来找工作找不到的时刻,那才是真正的危机时刻。而我们大量倒闭的制造业企业,是带来这个失业危机的首号杀手。中国最大的危机是自己的制造业,在金融危机之前已经出了问题,再加上金融危机的冲击,使得我国制造业迅速衰退。
中国制造业除了直接雇用的工人之外,还有他的家属。工人大概就有2亿多人,加上他家人的话,可能会有七八亿人。这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政府的4万亿人民币救市资金能够用在刀口上,也就是真正需要救助的不是那些基础建设的修路工人、建筑工人。而是这一大摊子的民营经济,它不能垮了,垮了的话后果就会不堪设想,它涉及中国90%的就业人口。
观众:按照我的理解,制造业出现一些危机的话,它应该在定单减少之后的大约半年时间,制造业才会出现萧条。如果说从年第四季度开始定单大幅度减少,那么我们制造业真正的萧条是在2009上半年。而2008年第四季度已经出现了萧条。这说明在年的上半年定单就开始减少了?
郎咸平:当股价、房价在2006年出现泡沫的时候,制造业的投资经营环境已经开始恶化了,而其原因基本是汇率上升,《劳动合同法》的推出,成本的上升,还有宏观调控的误判。制造业的投资经营环境已经恶化一段时间,只是到了2008年年中才开始以制造业企业大量倒闭的现象显现的。
观众:我理解,就说目前我们的经济面临着两种威胁,一种就是已经出现的制造业的危机,第二就是金融危机。
郎咸平:你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我们是一个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民族,我们只看到别人的问题,从来不看自己的问题。所以我们看到欧美各国忙于应付金融危机,我们天天讲人家要怎么样,怎么样。可是人家只有一个危机叫做金融危机。我们的问题比别人都多,我们有两个危机,我们不但有金融危机,我们还有制造业本身的危机。我们就算没有金融危机的话,我们的制造业危机本身也足以让我们进入衰退期。所以我们的问题比别人严重。
观众:现在很多媒体上都在宣传,渲染金融危机带来的萧条。在金融危机出来之前,我们已经存在的种种危机,我们国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在应对金融危机的同时应该如何来解决我们原来的问题?
郎咸平:也就是说,我们国家应该在两三年之前,当股市跟楼市发生泡沫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拿今天的政策去帮助当时的制造业,比如说从融资、税收、产业转型或者是服务等方面。如果当时帮它们解决困难的话,楼市泡沫跟股市泡沫说不定都不会发生。就是因为制造业的经营环境太差了,所以它们的资金才转移到楼市、股市的。如果帮它们改善投资经营环境的话,它们就不会炒楼炒股。如果没有2007年的楼市泡沫、股市泡沫,这些资金也不会被套牢,这些都是误判。而实际上,我两年前所提出观点就是,楼市泡沫跟股市泡沫问题的本质,就是制造业的回光返照。
观众:您认为4万亿人民币的投资,对于金融危机的冲击来讲,对于解决我们制造业的危机会有什么作用?
郎咸平:我担心通过银行挪出一部分来做基础建设投资会有负面的作用,会使得制造业更缺资金、更萧条。
观众:郎教授刚才您也谈到,中国农村地区的社会保障体系比较薄弱,那么您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样来振兴农村地区的消费能力?而且中央政府好像这次4万亿人民币的资金里面,似乎没有多少部分是用来振兴农业或者农村地区经济的,那么您认为中国政府应该做哪些事情?比如说来帮助振兴中国的农业,我认为是广义上的农业。包括比如说种植业、养殖业,包括林业。如果能够振兴中国农业的话,可能会吸引一部分去长三角或者珠三角那边打工的人员回乡,来从事他们原来的行业,也许会减轻一下中国制造业的失业情况。
郎咸平:全世界各国,都是通过工业来支持农业的,没有听说过创造农业的内需来支持工业,那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呢?因为相对而言,农业的附加价值是很低的,所以根本就不可能靠农业的内需来拉动经济,而一定是通过附加价值高的工业来补贴农业。反其道而行之,其他国家几乎没有做过。因为农业人口太贫穷,附加价值太低。没有足够的冲击力能够冲击整个经济。
观众:我还有一个问题,比如说像欧盟和美国有大量对农业的补贴。
郎咸平:对,这是我讲的意思,用工业创造的价值补贴农业。举个例子,你在中西部投资1000块人民币,你的收益是100块。同样1000块人民币投资在上海呢,也许可以赚到10000块人比币,你从10000块人民币里拿出1000块人民币送给农村,这比你直接投资农业要好。为什么美国都投资在东海岸,包括加州、纽约州,美国的中西部也都是农业地区或者沙漠,那里根本不太开发的,为什么?因为效益太低。因此,美国或者欧洲如何对待农业呢?基本上是靠工业赚了大钱之后来补贴农业的,因为附加价值不同。1000块人民币的投资,投资在工业上赚的钱可能是10000块人民币,投资在农业所赚的钱可能是500块人民币。那么赚了10000块人民币之后,拿出500块人民币来补贴农业比较好,不需要浪费钱投资在效益低的农业,这个就是资源有效配置的问题。
延伸阅读 产业链阴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今天的中国享受着“世界工厂”的美誉。根据研究。在工业制成品中。中国已有超过130种产品的产量位居世界第一。种种证据表明,中国好像是名副其实的制造业大国。
然而,我告诉你,中国根本不是制造业大国,相反,中国制造业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因为我们已经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产业链竞争时代,单纯在劳动成本上面下工夫的中国制造已经走到了尽头。所谓的制造业大国。只不过是国际产业链的分工里利润最薄的一环。事实上,在国际产业链中,中国企业做实际制造那部分如果赚到一块钱(10%)的话,那么对于外商,做这种产品设计与研发以及采购、仓储、订单处理、批发,零售这部分能赚到九块钱(90%)。换句话说,我们就是用这不到10%的价值。积累了1.8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意味着我们同时为国外贡献了万亿美元,这几乎是全国80年的工资总额!
那么什么叫做国际产业链分工呢?我们不妨以玩具业为例来看,一个芭比娃娃的前期产品设计,市场调研等均在美国完成,中国工厂只不过进行“来料加工”或“来样加工”,而后期的仓储、物流、批发、零售也是由外商来做。换言之,就是在国际产业链中真正做制造的是一块钱。我们称之为“硬一元”,而做这种设计、采购、仓储、订单处理,批发、零售这部分的产业链叫做“软九元”。国际产业链分工背后是怎么回事呢?本质是通过“软九元”将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同时也是最不赚钱的部分外包给中国工厂,外商凭借其主导的产业链,靠其在订单上的优势,实际上支付给中国工厂的价钱可以远远比其自己制造的成本还便宜。
过去我们犯了很多错误,例如市场换技术,结果市场丢了,技术也没换来。这两年很多地方政府呼吁企业搞产业升级和品牌战略,我认为这又是一个误区。所谓的产业升级,不应该仍然在“6+1”的“1”上面搞升级,而应该从1升级到6的环节。此外,以ZARA为例,品牌的建立是产业链高效整合后的必然结果而不是企业成功的原因,因此我们不能倒果为因。
《本文摘自郎咸平的《产业链阴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