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桑德正在回想着几个星期来的遭遇,他在反复思考,“浪子”号怎么来到这个危险的非洲海岸的呢?怎么就绕过了合恩角,从太平洋开到了大西洋?
最后,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航速那么快,还经过了那么长时间才看到海岸!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浪子”号航行的里程,超过了到达美洲的航程的一倍以上。
看样子,航行过程中出现的那些意外并不是什么“意外”!
船上罗盘的指针肯定是让人破坏了!第一架罗盘是让人打碎的,计程器上的绳子也是被人割断的!
迪克的大脑快速运转着:
“船上只剩下一架罗盘、唯一的一架罗盘以后,我就无法校查罗盘的指针了!而且,在那个夜里,我被汤姆的叫声惊醒,尼古鲁当时就在舵房里!他摔倒在罗盘架上,他是故意的!”
思路开阔,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他发现每次的意外都与尼古鲁有关,正是尼古鲁的黑手导演了一次又一次意外,正是尼古鲁使“浪子”号触礁沉没,让大家遭了难!
这个坏蛋是个什么人?他以前是个海员?整个这场灾难是他一手设计的?
现在他对以前不幸的经历中的疑惑消失了,现实地想一想,大家是在非洲,深入腹地100英里,很可能是处处凶险的安哥拉!
他知道,哈里斯欺骗了他们。他与尼古鲁是一样的坏蛋,他们以前就认识,现在他们合谋要把大家引入某种危险之中!
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尼古鲁要干什么?
从最坏的可能性想一下,他们要卖掉汤姆他们五个身强力壮的黑人!他们要杀死我,因为我不留情面地谴责过尼古鲁!可他们要对惠尔顿夫人,这位孩子的母亲和她的孩子,还有拜蒂柯特表兄、娜安干什么?
迪克虽然没有听到尼古鲁与哈里斯的谈话,但是他也感到了严重的危险,惠尔顿夫人以及几位黑人朋友都在危险之中,他该怎么办?
迪克·桑德不会被吓倒!
海上是船长,现在在陆地上,他是队长。他有责任保护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所有这些上帝交给他保护的人!
他要坚持到底。
他思考了两三个小时,把所有现在和将来可能出现的吉凶祸福,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看来是凶多吉少!但绝不能就这么认了!
迪克·桑德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下定了决心。
曙光初露,林木梢头已染成红色,迪克和汤姆之外的所有的人,都还在梦中。
迪克走到汤姆身边。
“汤姆,你辨认出了狮吼,也看见贩奴用的铁链和弯刀,你已经知道,我们是在非洲。”
“是的,迪克先生!”
“很好,汤姆,切记要保密,对谁也不要说,包括惠尔顿夫人和其他所有的人,一个字也不要提。”
“范围只在你我两人之间,所有的担心与害怕由我们两个人承担……”
“好,就我们两个人,应该如此!”
“汤姆,我们要严加防范,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提高警惕。”
“我们如今是在敌人的包围圈里,这些家伙十分凶恶!而自然环境中也埋伏着不知多少危险!”
“要告诉大家的,只是哈里斯欺骗了我们,要大家都提高警惕。”
“这样,大家会认为可能会受到印第安人的袭击,这就可以了。”
“迪克先生,我的这些朋友的忠诚和勇敢,是经过实践证明了的,你放心!”
“这我知道,我相信他们就像相信你一样,我相信你们大家会跟我团结一心的,汤姆!”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我们都会与你站在一起,迪克先生!”
迪克·桑德拿定了主意,与老汤姆也达成了默契。
这第一个回合,完全是因为听到了狮吼、发现了奴隶们的铁链,迫使哈里斯仓皇逃跑,他们才在哈里斯的阴谋得逞之前,揭穿了他,使大家至少没有立即陷入险境。
看样子,哈里斯是没有把他们骗到预定要下手的地方,因为谎话被揭穿,他是提前逃走的。
至于尼古鲁,丁克狂吠的那几天,就是发现了他,这家伙肯定就在附近,而且与哈里斯接上了头,他们的阴谋正在实施。
可能几个小时内,厄运就会来临,要充分利用暴风雨之前平静的这几个小时。
最好的办法是立刻返回海岸。迪克经过反复论证,认定这里是安哥拉海岸。返回海岸以后,可以沿着岸南下或者北上,找一个设有葡萄牙殖民机构的地方,到了那儿就可以想办法回美国了。
那么,返回海岸的路线怎么定?原路返回?
不行,迪克认为哈里斯肯定埋伏在回去的路上,因为哈里斯知道他会停止前进往回退的。
而且,再穿越那么难走的森林小路,也太难走了。一旦回到原来的出发点,很可能还会落到哈里斯一伙人的手里。
从河上乘木筏走!对,只有这个办法好,既可以顺流而下,不留任何痕迹,还可以避免野兽的攻击——迪克他们很走运,进入森林十几天了,野兽一直在远处。
乘木筏走,即使碰到土著人的袭击,也比在陆地上好对付。弹药充足地坐在一张结实的木筏上,自卫条件是十分有利的。
关键是要找到一条河。
值得一提的是,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的身体状况不佳,坐木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如果走陆地的话,当然也可以让人抱着小亚克,再让两个人扎一副担架抬着惠尔顿夫人,可那样就占用了人手,对战斗不利。
木筏也是船,上了木筏,我们的船长又有用武之地了。
那么附近有没有河呢?迪克推断是肯定有。
“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有一条流入大西洋的河流,逆其水上行,不论向南向北,河都不会太长,因为不远处有一道山脉,就是曾被大家误认为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的山脉,它挡住了东西海岸的视野。
所以,这条河可能是发源于高山,也可能上游转向南方,两者必居其一。而不论哪种情况,迪克·桑德都会很快地遇上这条河。
因为这条河直通大海,所以它不是什么小河小溪,而是一条大河。
在找到这条大河之前,很可能会先遇到它的支流,支流的水量也足以载上他们的木筏了。
迪克根据这些情况作出的判断是,附近不论大河还是小河,肯定能找到一条。
果不其然,在他们昨天的旅程中,土地的自然面貌发生了变化。
坡变小了,湿度大了,身前身后到处是小小的溪水,这说明地下水网密布。
而且他们还曾沿着一条小溪前进,在一处塌陷的岸边,溪水被铁矿的锈土染成了红色。顺着这条小溪走,很快就会有结果。自然这条小溪水流太急了,不能乘木筏,但是顺着它找到一条适于木筏航行的支流不会太难。
迪克·桑德和老汤姆商量以后,确定了这样一个行动计划。
天已经大亮,人们一个个醒来。
惠尔顿夫人把还在昏睡的小亚克交给娜安。小亚克面色苍白,几无生气,大家都很难受。
惠尔顿夫人走了过来:
“迪克,哈里斯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他?”
迪克的指导思想是,可以向大家揭穿哈里斯的魔鬼面具,但是还要让人们相信这儿是玻利维亚,他说:
“哈里斯跑了!”
“跑了?!”
“是的,逃跑了!”
“他是个坏蛋,他与尼古鲁串通一气,把我们给骗到了这儿来!”
“他为什么这么干?”惠尔顿夫人追问。
“这还不太清楚,但我们必须赶快回到海岸边!”
“他是坏蛋!我一直有点什么异样的预感!迪克,你认为他和尼古鲁是一伙儿?”
“是的,夫人。尼古鲁一直在后边跟着我们,这两个流氓似乎是偶然地勾结在了一起,然后……”
埃瑞尔怒火中烧:
“他们最好永远也别分开,等我抓到他们俩的时候也别分开,那个时候,我抓住一个脑袋砸烂另一个脑袋!”埃瑞尔晃着他的铁拳。
“可是,孩子怎么办?还指望到什么圣斐里斯大庄园给他看病呢!”惠尔顿夫人焦急万分。
汤姆说:
“雅克会好起来的,到了海岸上,气候比这儿好,他就会好起来的!”
“迪克!”惠尔顿夫人还是不太放心,“你能肯定这个哈里斯肯定是骗了我们吗?”
“是的,夫人。”年轻的见习水手尽量回避对这个问题作出更深一步的解释。
他望了一眼汤姆,接着说:
“昨天夜里,我和汤姆揭穿了他的谎话,要不是他跑得快,我们早把他打死了!”
“那么,大庄园呢?”
“不存在什么大庄园,没有村镇,也没有人烟!”迪克说,“惠尔顿夫人,我刚才说过了,咱们必须回到海边上去!”
“还走原来的路?”
“不,夫人,咱们顺着一条河往下走,就会到大海,这样既不会疲劳,也没什么危险,只要再走几英里,我相信……”
“迪克,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很好,我可以走,我抱着我的孩子!”惠尔顿夫人挺起疲惫的身体,强打精神。
“夫人,有我们呢!连孩子带你,我们一起抬着走!”巴德说。
“是的……”奥斯汀说,“两根木棍,中间编上点儿带叶的树枝儿……”
惠尔顿夫人很受感动:
“谢谢你们,朋友们,不过,我可以走,我能走!咱们走吧!”
“出发!”迪克回答道。
“把雅克给我,我手上不拿点东西,就觉得没劲儿!”埃瑞尔从娜安的手里接过了孩子。
小亚克躺在埃瑞尔粗壮的胳膊上,睡得很香。
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所有的武器。把剩下的食品打成一个包儿,让一个人背着,这个任务交给了阿克德洪。
拜蒂柯特表兄好像铁打的人一般,不怕任何疲劳,他随时准备起程。他知不知道哈里斯逃跑了呢?似乎不大知道,因为这跟他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他刚才遇到的灾难性事件比哈里斯逃跑严重得多!
什么事件?他丢了眼镜和放大镜!
我们的拜蒂柯特表兄无可奈何,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那他的这两件宝贝就这么丢了?
没有。
幸亏巴德从他睡觉的草丛中找到了这两件宝贝东西,可拜蒂柯特表兄还不知道,因为迪克告诉巴德,先把眼镜和放大镜藏起来。这样就可以保证这个“老小孩”不再东奔西跑,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走,因为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拜蒂柯特表兄的前面是阿克德洪,后面是奥斯汀,他被严格规定必须走在这两人个之间。虔诚的表兄因为没有了两件宝贝,万念俱灰,驯顺地跟着大家前进,像个让人领着走的盲人。
大家刚走了不到50步,汤姆突然叫了一声:
“哎,丁克呢?”
“是啊,丁克呢?”
埃瑞尔扯开嗓子吼了好几声丁克。
没有狗叫声。
迪克·桑德沉默了。没有丁克,太可惜了,它是整个这一小队人的预警部队!敏锐的侦察兵!
“难道它跟哈里斯走了?”
“跟哈里斯走?不会!但是,也可能会去追踪尼古鲁,它闻出来了,尼古鲁就在我们后面!”
“该死的家伙,可能会把狗打死!”埃瑞尔说。
“除非是丁克没有一下咬断他的脖了!”
“也许会这样,可我们不能等它回来了。如果它活着的话,一定还能找到我们。咱们先走吧!”大家认可了迪克的判断。
天气很热。
乌云在天边徘徊,暴风雨要来了。肯定要下雨了。
树林不像前几天那么密了,但是地面上还有点凉爽气息。
树都很高大,间或出现的草地上的草也长得很高。有些倒地死掉的大树已经成了植物化石,这是非洲常见的石灰纪地层的标记。
林间空地,绿油油的野草丛中,常常夹杂着些盛开的野玫瑰花,花色深浅不一、颜色各异,还有野姜的黄蓝色花和半连莲淡白色的花,还有些红色的马兰花,也分外漂亮。这些花草中生活着大量昆虫,它们昼夜不停地活动着。
林木不那么密了,树林里的品种却更多了。
瞧,这是油棕榈树,可以榨油,是非洲出产的一种非常名贵的棕榈树。
你再看那儿,那是絮菊草,它能长到8—10英尺高,草杆中的木质纤维很多,能制成长绒棉,这几乎和棉花是一样的。
噢,这个是柯巴树,一种硬树脂树,硬树脂会从那些由昆虫吸管钻成的小孔中流出来,树脂味道芳香,一直流到地上,结成透明的硬脂。
还有很多野生的柠檬树和石榴树,以及各种各样的木本植物。它们在非洲高原肥沃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像是香子兰散发出来的香气,这种香气令人神清气爽,但它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很难找到的。
处在旱季的非洲,虽然只是偶尔有一场暴雨,但一切仍然是绿油油的,草木丰茂,植物世界一片欣欣向荣。
这个季节也是寒热病流行的季节,利温斯敦曾经说,寒热病患者可以用逃避的方式治愈,离开得病的地方,一切就会好起来。
迪克·桑德知道这位大旅行家的这个偏方,他希望能在小亚克身上生效。
真是灵验,间歇期过后,小亚克的寒热病没有发作,他依旧躺在埃瑞尔怀里安睡,他好了!这时,迪克·桑德才把利温斯敦的偏方告诉了惠尔顿夫人。
大家就这么上了路,走得又快又小心。
偶尔会看到地上有人类和动物的足迹,灌木丛的乱枝和荆棘枝条都被踩倒了,这样大家走起路来就方便多了。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路是非常难走的,障碍层层,大大延误了他们的前进速度,让迪克·桑德很着急。
藤葛缠绕交错,像是船上胡乱堆在一起的帆具绳索,有的藤蔓像是一根根细长的小刀,上面满是小刺儿;更有一种蛇状的刺藤,长达50英尺以上,它们能自动反转过来,用锐利的尖刺扎伤触动它的人或动物。
几位黑人挥举大斧,一路猛砍,“杀”出一条路来。
藤蔓很多,从地面上一直到最高大的树顶上,处处都是!
这一大片森林中,稀奇古怪的动物种类比植物要多得多。
天上有无数的禽鸟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它们的环境很安全,没有人向它们举起枪来。
珍珠鸡也是成群出现的,鹧鹕鸟则看见人影就迅速逃走。
有一种夜莺,声音与名字是一样的:“ip-poor-will”,这个名字是美国人起的。它这么一叫,迪克和汤姆恍然觉得又是在美洲大陆的某个地方了,当然这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
到现在为止,猛兽还一次也没有近距离地出现过。他们一上路,就又看见了被哈里斯称为鸵鸟的长脖鹿。
长脖鹿行动敏捷,看见有一群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吓得一溜烟地飞跑而去。
这时另一边的草地上,也扬起了一片浓重的烟尘,那是一大群野水牛,它们跑起来像是载重的四轮马车在狂奔。
迪克·桑德他们这么沿着溪流走了两英里,可是依然没有见到一条比较大的河流。迪克·桑德很着急,他想快一点让大家乘上木筏,那样可以减少些危险也减少些疲劳。
中午时分,他们已经走了三英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没有哈里斯和尼古鲁的踪迹,丁克也没回来。
该休息了,大家需要吃点东西。
迪克选择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作为休息地点,竹林把大家遮得严严实实。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谈话。
惠尔顿夫人把小孩接过来,抱在怀里,她就这么端详着他的儿子,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
“惠尔顿夫人,必须得吃点东西啊!”迪克·桑德劝着她。
惠尔顿夫人开始只是那么失神地坐着,她听着迪克不断地劝说:
“万一你的身体垮下来,怎么办?吃点吧,吃点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还得上路!”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通向大海的河流,它会把我们轻松地送到海边儿!”
坚定的迪克·桑德用一双热切的眼睛望着惠尔顿夫人,一种壮怀激烈的勇敢使他十分英武漂亮!
惠尔顿夫人看看迪克,又看了看几位忠厚的黑人朋友,重新又感到了信心!
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没有理由悲观失望!何况,她眼下还自信是走在美洲的大陆上的!
威尔顿夫人还不知道被哈里斯欺骗的严重后果,也不知道前面可能遇到的巨大危险!
迪克·桑德知道惠尔顿夫人在想什么,他低下了头,不再看惠尔顿夫人,心里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