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在我的休假日还非得吵醒我不可?”普雷夫洛夫嘟嘟囔囔地说。他也不等回答就猛地拉开门,让马加宁走进房间。普雷夫格夫穿着一件日本绸袍。他的拉长了的脸上显出了倦容。
马加宁跟着普雷夫洛夫走过起居室进入厨房,他的目光由于职业养成的习惯,滑过那些家俱,看遍了每一件东西。对于住在六英尺乘八英尺见方一间小营房的人来说,这些装饰品以及房间的宽敞,仿佛到了彼得大帝夏宫东厅似的。这里什么都有,水晶玻璃灯架,从天花板直到地板的挂毯,法国家俱。他的眼睛还看到壁炉架上有两只玻璃杯和半瓶法国荨麻酒;沙发底下的地板上有一双女人的皮鞋。从外表看来,这是一双昂贵的西方皮鞋。他摸摸自己的一缕头发,看着那紧闭着的卧室门。那个女人一定特别美貌。普雷夫洛夫的标准是很高的。
普雷夫洛夫弯身向冰箱里取出一罐番茄汁:“要喝点儿?”
马加宁摇摇头。
“在这里面加上适当的成分,”普雷夫洛夫喃喃地说,“就象美国人搞的那样,就成了绝妙的解宿醉的饮料。”他喝了口番茄汁,又苦着脸:“说吧,你要干吗?”
“克格勃昨晚接到他们在华盛顿的一个间谍发来的情报。他们对于它的含意一点都模不着头脑,希望我们也许能提供一点线索。”
“很好,”普雷夫洛夫叹口气,“说下去吧。”
“情报说,‘美国人突然对收集岩石感兴趣。正根据代号西西里计划进行最秘密的活动。’”
普雷夫洛夫拿着一杯掺上伏特加的番茄汁,注视着马加宁:“这又算是什么废话?”他一口喝完番茄汁,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洗涤槽里,“难道我们杰出的兄弟情报机构克格勃全成了一窝傻瓜了吗?”说话的口气是官架子十足的普雷夫洛夫那种平淡的、讲究效力的口气——冷冷的,除了表示感到厌烦气恼之外,音调上没有一点变化:“还有你呢,上尉?你现在为什么要用这种小孩子谜语般的东西来打扰我?为什么不能等到明天早晨我到办公室去?”
“我……我想这件事也许很重要。”马加宁结结巴巴地说。
“自然得很。”普雷夫洛夫冷冷地笑道,“每逢克格勃吹了声哨子,人们就跳起来。不过我对模糊不清的威胁不感兴趣。事实,我亲爱的上尉,事实才是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觉得这个西西里计划那么重要?”
“我觉得提到收集岩石可能和新地岛案件有关系。”
差不多过了二十秒钟以后普雷夫洛夫才开口说话:“可能。只不过是可能而已。我们还是不能肯定有关系。”
“我……我只是考虑……”
“请你让我来考虑吧,上尉。”他把长袍的腰带系紧一些,“哦,你的轻率的调查嫌疑分子事件要是到此结束的话,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但是美国人如果正在找寻什么东西……”
“是啊,可是找什么呢?”普雷夫浴夫淡淡地问道,“什么矿石对他们那么重要,非得到非友好国家的土地上去寻找?”
马加宁耸耸肩。
“你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就掌握了关键。”普雷夫洛夫的声调几乎难以觉察地变得严厉了,“提问之前,先要找到解答。任何一个混蛋乡下佬都会提出愚蠢的问题。”
马加宁的脸又涨得通红:“有时候,美国人的代号是有潜在意义的。”
“是的。”普雷夫洛夫假装严肃地说,“他们的确爱好大肆宣扬。”
马加宁断然脱口说道:“我研究了和西西里有关的美国成语,最最流行的一些话似乎总是和流氓匪徒有关系。”
“要是你做完了你的家庭作业……”普雷夫洛夫打了个阿欠,“……你就会发现,他们叫作黑手党。”
“还有一个乐队自称为西西里匕首。”
普雷夫洛夫冷冷地看了马加宁一眼。
“在威斯康星,有一家很大的食品加工厂生产西西里色拉油。”
“够了!”普雷夫洛夫反对地举起一只手,“什么色拉油,真是!我可不愿意一清早谈论这种蠢事。”他向着前门挥挥手:“我相信你在我们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一些计划比收集岩石更有刺激性。”
他在起居室的一张桌子边立定,桌上放着一副象牙雕刻成的象棋。他玩弄着一枚棋子:“告诉我,上尉,你下棋吗?”
马加宁摇摇头:“好久没下了。我在海军学院当学员的时候还特下。”
“你知道伊萨克·波利斯拉夫斯基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先生。”
“伊萨克·波利斯拉夫斯基是我国最伟大的象棋大师之一。”普雷夫洛夫象教训小学生似地说,“他设想出了象棋中许多了不起的变化。其中之一叫作西西里防御。”他随手把黑王向马加宁扔去,后者灵巧地接住了:“象棋是一种迷人的游戏。你应该再把它拾起来。”
普雷夫洛夫走到卧室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随后转身冷淡地向马加宁微笑一下:“嗯,请原谅我。你可以走了。日安,上尉。”
马加宁一走到外面,就绕到普雷夫洛夫住的公寓房子的后面。汽车库的门已经锁上,他偷偷地向过道上下看了一以,就用拳头敲旁边一扇窗子的玻璃,直到它碎裂。他小心地取下玻璃,到他的手能够伸到里面,把锁打开。他又朝过道上看了一下,推开窗子,爬过窗槛,进入了车库。
一辆黑色的美国柯特四座轿车停在普雷夫洛夫的桔红色兰契亚车旁边。马加宁迅速把二辆汽车都搜索一遍,记住了福特车上使馆牌照的号码。为了要装得象小偷干的那样,就拆下了挡风玻璃上的刮水器——在苏联,偷窃这种东西是全国爱好的消遣——然后从里面打开车库门,走了出去。
他匆匆往回走到房子前面,只等了三分钟,一辆无轨电车就来了。他买了票,舒适地坐在座位上,凝视着窗外。他开始微笑起来。这是最有收获的一天早晨。
那个西西里计划却是他最不在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