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冈拉克认为他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或者说是第二好的工作。能够在袖口上或肩章上挂上第四条金杠从而成为船长当然更好,但他仍然为能当一名大副而感到由衷的快乐。
在四月的一个晚上,他站在庞大的驾驶台的右舷边,俯瞰着他身下二百英尺处的新布鲁克林码头上蜂拥的人群。整个布鲁克林市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在相当于二十三层楼的高处,他在俯视着广袤的城区。
坐落在布特米尔克航道上的十二号泊位,是在那天晚上投入营运的,应该不算是一座小泊位,但这艘邮轮占据了它的全部长度。它全长一千一百三十二英尺,型宽一百三十五英尺,吃水三十九英尺,整条航道已经专门为它进行了疏浚和挖深,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营运客轮。晋升后第一次出海的冈拉克大副越看越觉得它雄伟壮观。
在下面,在码头建筑物后面的市区街道方向,他可以看到那些遇挫的愤怒的示威者。纽约警方已经简单有效地封闭了整个码头。港口警察的快艇在码头附近的水面上巡逻着,以防示威游行者乘船接近。
即使示威者能从水上接近也没有用。这艘远洋邮轮的船壳钢板出水很高,船上的最低处也在水面以上五十多英尺。因此,那天晚上正在登轮的游客可享受到绝对的私密,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倒不是说他们引起了示威抗议者的兴趣。到目前为止,正在登轮的只是一些低级工作人员:速记员、秘书、初级外交人员、专题咨询人员以及其他打杂人员。如果少了他们,这个世界的要员和大人物们显然无法讨论饥饿、贫困、安全,贸易壁垒、防务和联盟事项。
当安全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时,戴维·冈拉克皱起了眉头。他和船员们花了一整天时间陪同白宫警卫局特工检查了船上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看上去全都一模一样,全都聚精会神地板着脸,全都对着他们的袖口嘀嘀咕咕地说话,显然那里隐藏着话筒,全都用耳机听取回答。没有这种设备,他们会有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网拉克最后得出结论,他们是职业的偏执狂一他们没在邮轮上发现任何疏忽或漏洞。
一千二百名船员的背景情况已被仔细审核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对他们不利的证据。留给美国总统和第一夫人的豪华舱室,经过细心搜查后已经封闭起来了,并由白宫警卫局的特工人员把守着。看了一眼之后,戴维·冈拉克就明白,这些人肯定会一直围着这位总统转。
他看了一下手表。那三千名游客还要两个小时才能登轮完毕,然后是八国政府的领导人抵达。与伦敦的那些外交官一样,他欣赏这种简单的方法——租赁这艘世界上最大、最豪华的邮轮来举办世界上最大、最气派的会议。整个会议可以在从美国纽约到英国南安普顿的跨越大西洋的五天时间里举行。
这个办法有效地避免了每年都会发生的各种反对团体试图扰乱八国首脑会议的局面。“玛丽女王二世”号邮轮可满足四千二百名游客的住宿、餐饮、会议和娱乐等一切活动,租用邮轮这个主意比在一座山上或是一座岛上更好。
当船上低沉的汽笛拉响以向纽约告别之时,冈拉克将站在船长旁边。他将按要求设置船上四台“美人鱼”推进器的速度,而船长只需使用仪表板上一只微型驾驶盘,就可以使船只离开泊位进入东河,然后转向浩瀚的大西洋。船上的控制设备十分精妙,船艉的两台侧向推进器也十分灵巧,它们可以作三百六十度旋转,因此,邮轮在码头开航时无需使用拖轮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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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的东方,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船的右舷外侧就是加那利群岛。许多欧洲人在隆冬季节想离开冰天雪地的家乡来享受十二月份非洲海岸的阳光,他们就到这片岛屿度假。现在这些岛屿在视线里消失了,但用望远镜依然能看到耸立在海平线上的天德山的峰顶。
距离它的历史性时刻还有两天时间。那个印尼籍的驾驶员已经指示他在机舱里的同胞把主机动力减低到“微速前进”,在四月份的这个晚上,它正以步行的速度航行在轻波荡漾的大西洋上。
天德山主峰慢慢地退出了视线,舵手把航向朝左舷稍微转了几度,前方一千六百海里的远处,就是美国的东海岸。在高空中,它又被发现了,计算机又读取了它的应答,查阅了记录,发现它的位置与陆地相距颇远,于是再次发出了通行许可:“合法商船,没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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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抵达的政府团队是日本首相及其随行人员。按事先商定,他们直接从东京飞到了纽约肯尼迪机场。他们留在机场内,避开示威抗议的人群,转上了一支直升机队的客舱,由直升机把他们直接带离牙买加湾,到达布鲁克林。
直升机着陆区设在那座新码头的仓库和货栈中心。在日本客人看来,那些被挡在围栏外的抗议者无声地呼喊着他们想要表达的、令人无从知晓的观点,然后那些人就退出了视线。当直升机桨叶的转动慢下来时,代表团受到了高级船员们的迎候,然后被引领着走过那条封闭的通道,到了船边的入口处,由此通往其中一个豪华舱室。
然后,直升机返回肯尼迪机场去接刚刚抵达的加拿大代表团了。
戴维·冈拉克留在驾驶台上。这艘远洋邮船的驾驶台从左舷到右舷有五十码宽,透过巨大的全景舷窗可以眺望前方的大海。即使这座驾驶台高出水面二百英尺,但每个舷窗前面的雨刷表明,当玛丽女王二世号的船艏遇上冬季大西洋高达六十英尺的巨浪时,泼溅上来的海水依然能够打湿驾驶台。
不过根据气象预报,这次跨越大西洋的航程将会是温和平静的,只有一些轻浪和微风。这艘豪华邮轮将走南边的大圆航线,这样比较适宜游览观光,因为这条航线上气候温和、海面平静。同时,该航线将使它从亚速尔群岛北边的最南端航线以最短的距离横跨大西洋。
俄罗斯、法国、德国和意大利代表团相继顺利抵达。黄昏时分,玛丽女王二世号的船东——英国代表团乘坐着最后一批穿梭直升机到达了。
将在当晚八点主持第一次宴会的美国总统,习惯性地乘坐他的那架深蓝色的白宫专用直升机在六点整抵达。海军陆战队的一支乐队在码头上奏响了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总统迈步登上邮轮、走进船舱,舱门关闭,把外部世界关在了外面。六点三十分,最后一批缆绳解开了,船身张灯结彩,像一座漂浮的城市一般的玛丽女王二世号邮轮缓缓离开码头,进入东河。
河里小船上的人们和港口周围路边的人们目送着它的离去,并挥手致意。高踞在他们上方、在强化玻璃后面的世界上八个最富裕国家的领导人,也挥手回应。被灯光照得雪亮的自由女神像退出了视线,几个岛屿落在了后面,女王号慢慢地加大了动力。
在它两侧担任护航任务的是隶属美国海军大西洋舰队的两艘导弹巡洋舰,分别占据了与它相距几的位置,并向邮轮的船长报了到。左侧是“莱特湾”号,右侧是“蒙特雷”号。根据海上的礼仪,船长表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并向他们表达了谢意。然后他离开驾驶台去换衣服准备用晚餐了。由戴维·冈拉克大副在驾驶台上掌舵,指挥航行。
这次航程没有潜艇护航,因为这不是一个航母战斗群,而且潜艇不参与有两个原因:世界上任何国家的潜艇都不具备躲避导弹巡洋舰的探测和击沉的能力,此外,女王号的航速太快了,任何潜艇都跟不上它。
当长岛的万家灯火退却之后,冈拉克大副把动力增加到了巡航速度。四台“美人鱼”主机能发出十五万七千马力的功率,根据需要,可以推动女王号以三十节的速度航行,通常的巡航速度是二十五节,护航的军舰必须开足马力才能跟上它。
在头顶上方,出现了空中的护航力量:美国海军的一架EC2“鹰眼”预警机,其机载雷达可探测到大西洋上这支船队周围方圆五百海里范围内海面上的情况,还有一架EA-6B“徘徊者”电子战机,它能够扰乱胆敢锁定这支船队的任何进攻性武器系统的频率,并用“哈姆”导弹把它摧毁。
空中掩护的战机在离开美国后将通过空中加油和轮班接替的方式延续下去,直至由从美国租赁的亚速尔基地起飞的同类战机来接班。继而同样由从英国出发的空中力量来替换。整个行程万无一失。
晚宴开得相当成功。政治家们春风满面,夫人们容光焕发,食物精致可口,斟满了佳酿的水晶玻璃杯闪闪发光。
由于各国代表团刚刚经过长途飞行,根据美国总统的提议,宴会早早就结束了,客人纷纷回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举行了全体会议。船上的大剧场已被改成了可容纳八个代表团的大会场,主宾后面坐满了一大群似乎个个都是不可或缺的随行工作人员。
第二天晚上与头一天相同,只是宴会的主人换成了英国首相,地方改在了能容纳二百人的烧烤餐厅里。那些职位不高的客人则进了宽敞的英国餐馆,或者那些也提供就餐食物的各种餐厅和酒吧。从纷繁的外交工作中脱身的年轻人在饭后去了他们喜欢的舞厅和夜总会。
在他们上方的高处,驾驶台上的灯光已经暗淡下来了,戴维·冈拉克在那里指挥着邮船的夜航。在他的身前,排列在前窗下面的是一排等离子屏幕,显示着船只各系统的运行状况。
设置在最前面的是船只雷达,以二十五海里为半径扫描着周围海面上的情况。他可以看见在他两翼的那两艘巡洋舰所发出的闪动的亮点,还有在更远处航行的其他船只。
船上有一台自动身份识别系统,这种简称为AIS的设备,可读取周围几海里范围内任何船只的无线电应答。根据以劳埃德船舶登记为数据库的一台交叉检查电脑不但能判定对方的船名,还可了解它的已知航线和货载,以及它的无线电频道。
在女王号的两翼,也就是在灯光暗淡的舰桥上,两艘巡洋舰的雷达员也俯身在屏幕上注视着海面上的动态。他们的任务是确保远处的威胁绝对不能靠近在他们中间奔驰着的这个巨大的怪物。即使是一艘无害的已经检查无误的货船,最近距离也不得低于三公里。在第二天晚上,没有任何其他船只靠近到十公里之内。
由EC2“鹰眼”预警机所拍摄的照片显得很大,这是由于高度的原因。图像活像一个巨大的圆形光束,在大西洋上由西向东一路照射过去。但它要看的大部分是远处的海面,而不是这支船队附近的海域。它所能做的是在航行的船队前方开辟一条十海里宽的通道,并告诉巡洋舰,前方有什么情况。它还特别针对这次任务设定了一个限度——前方二十五海里,或者说是一个小时的巡航航程。
第三天晚上将近十一点钟时,“鹰眼”发出了一份警告。
“前方二十五海里处有一艘小货船,在预定的航线以南两海里处。看来它在水面上停止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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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船并不是完全停着不动。它的机舱设在船体中部,螺旋桨在水中慢悠悠地旋转着。但海上的流速有四节,这使它有足够的动力把它的船头迎向潮流,这意味着保持朝西的方向。
那只充气快艇已经在水中了,由一条系绳把它拴在船舶的左舷,在海流中轻轻晃荡着。一把绳梯从船栏处垂挂到海面上。四个人已经在这艘依附在货船边的小艇上了。
另四个人在驾驶台上。伊伯西姆在掌舵,他凝视着前方的海平线,搜索着正在接近的第一批灯光。
那个印度尼西亚无线电专家在调试发射话筒的音量和清晰度。在他的身边站着在英国约克郡利兹市生长的巴基斯坦年轻人。第四个是阿富汗人。一切调试完毕后无线电员朝年轻人点了点头。年轻人也点点头,坐在船只控制设备旁边的一把凳子上,开始等待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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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叫来自在女王号右舷六链处航行着的那艘巡洋舰。戴维·冈拉克清楚、响亮地听到了,其他值夜班的人也听到了。使用的频道是在北大西洋航行的船舶的公共波段。说话声带有美国南方地区的那种长音。
“里士满伯爵夫人,里士满伯爵夫人,这里是美国海军蒙特雷号巡洋舰。听到没有?”
回话的声音因为这艘旧货船上不太先进的无线电设备而显得稍微有点变样。话音带有英国兰开夏或约克郡的平元音。
“哦,听到了,蒙特雷,这里是伯爵夫人。”
“你好像是在顶流停船。说明一下情况。”
“里士满伯爵夫人发生了一些过热,”——咔嚓-咔嚓——“桨轴”——停顿——“我们正在抢修。”
巡洋舰的舰桥上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
“再说一遍,里士满伯爵夫人,我重复,再说一遍。”
回答传过来了,口音比前面更浓重了。在女王号的驾驶台上,冈拉克大副看到那个亮点进入了他的雷达屏幕,位置在正前方稍稍偏南一点,距离在五十分钟左右。进一步的显示标出了里士满伯爵夫人号的详情,包括它的应答机真实回答和信号准确性的确认。他插入了无线电通话。
“蒙特雷,这里是玛丽女王二世号。让我来试一试。”
戴维·冈拉克生长在英格兰柴郡的威勒尔县,与利物浦相距不足五十英里。来自伯爵夫人号的口音,据他判断不是约克郡就是兰开夏,都是他的家乡柴郡的近邻。
“里士满伯爵夫人,这里是玛丽女王二世号。我听说你的桨轴主轴承发生过热,你们在海上进行修理。请确认。”
“没错,是这样。希望能在一个小时内修复。”扬声器里传来回答。“伯爵夫人,请详细说明一下。你的船籍港、出发港、目的港和载运的货物。”
“玛丽女王,我们是杂货船。在利物浦登记注册,载重量为八千吨,从爪哇出发,装载着锦锻和东方的木材,去巴尔的摩卸货。”
冈拉克低头去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由设在利物浦的麦肯德里克航运公司、在伦敦的西伯特和艾伯克龙比航运经纪人,以及由劳埃德航运保险公司所提供的信息。全都是正确的。
“请问您是哪一位?”冈拉克问道。
“我是麦肯德里克船长。您是谁?”
“我是戴维·冈拉克大副。”
蒙特雷号导弹巡洋舰有点困难地听完这段通话后,回话了。
“这里是蒙特雷。女王,你要改变航向吗?”
冈拉克又去看屏幕的显示。驾驶台上的计算机指引着女王号按照预定的航线航行,自动根据海况、风向和潮流调整航向。任何绕航意味着要从自动改为手动,或者重新设定程序,然后再返回原来的航向。他将在四十分钟内以右舷相隔两海里或三公里的距离经过这艘逆流停着的货船。
“没必要改变航向,蒙特雷。我们将在四十分钟后经过它。与我们相隔两海里以上。”
由于处在女王的右翼,蒙特雷与伯爵夫人的间距将小于两海里,但还是有足够的空间。在空中,“鹰眼”预警机和“徘徊者”战斗机扫描着这艘货轮,寻找着任何导弹锁定或电子活动的迹象。没有任何发现,但它们将继续监视,直至伯爵夫人远远地落在这支船队的后面。另有两艘船只也在禁止进入的海域之内,但处于更远的前方,它们将被要求改变航向,向左或向右。
“好的,那就这样吧。”导弹巡洋舰蒙特雷号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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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对话全都传到了伯爵夫人号的驾驶台上。伊伯西姆点点头,表示船员们应该离开了。无线电报务员和那个年轻小伙子急忙爬下绳梯到了那艘快艇上,艇上的所有六个人都在等待着阿富汗人。
马丁仍然深信已经发了疯的约旦人伊伯西姆将重新加大马力企图驾船撞向迎面而来的其中一艘船只。他知道他不能离开里士满伯爵夫人号。他唯一的希望是在杀死船员后接管这艘船。
他背朝外爬下了软梯。在小艇中的横向座板上,苏莱曼正在架设他的数码相机设备。从伯爵夫人号的栏杆处垂下一条缆绳,其中一个印尼人站在快艇的船头附近,迎着从大船边淌过来的海流,紧紧地拉住这条绳索。
马丁振住绳梯,转过身来,拔刀猛砍这艘灰色的石头般坚硬的充气快艇,把它划开了一条六英尺长的口子。他的动作是如此迅猛和出人意料,以致在两三秒钟之内没人反应过来,只有海水本身。逸出的空气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声,由于已经有了六个人在船上,那一边的船体开始下沉和进水。
马丁探出身子,去砍那条缆索。他没有砍中,但刀子划破了那个印尼人的前臂。然后那些人才作出反应。但那个印尼人松开了缆绳,海水淹到了他们身上。
狂乱的手伸过来想抓住他,下沉的快艇却向后退却。舷外的大马力发动机使得船艉下垂,更多的海水涌了进来。小艇的残骸漂离了货船的艉部,进入了茫茫的大西洋夜空的黑暗之中。在海流下游处,它被发动机拖着沉了下去。在货轮船艉微弱的灯光下,马丁看到在水中挥动挣扎着的那些手,然后它们就不见了。任何人都没法顶着四节的海流游过来。他回身爬上了绳梯。
这时候,伊伯西姆拉了一把由炸弹专家留给他的三支控制杆的其中一支。当马丁还在爬梯时,船上响起了微型炸药爆炸的一连串尖锐的噼噼啪啪声。
当初韦文利先生在爪哇星辰号的驾驶台与船头之间的甲板上伪装了六个海运集装箱,他在空箱上方设置了箱顶,也可以称为“箱盖”,用的是一块在四个角上作了加固的铁皮。
炸弹专家已经在这四个加固点上放置了炸药,并用电线把这些点全都连接起来,以船舶的主机作为起爆动力。当炸药爆炸时,箱盖的铁皮被掀至好几英尺高。由于安放的炸药是不对称的,所以被掀起的箱盖的一侧高于另一侧。
当爆炸发生时,马丁刚刚爬上绳梯的最高处,嘴里咬着刀子。在巨大的铁皮箱盖被从侧向掀到海里去时,他卧倒在船栏边。然后他藏好刀子,走进了驾驶台。
“基地”组织杀手伊伯西姆站在舵盘边,透过舷窗玻璃凝视着前方。在海平线上,以二十五节速度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漂流的水上城市,十七层甲板承载着十五万吨的灯具、钢铁和人。在里士满伯爵夫人号的驾驶台下面,掀去了顶盖的箱子暴露在星空之下。这时候马丁才明白它的作用。它既不是为了盛放什么东西,也不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
一弯明月下面的云朵飘开了,月光下显露出前爪哇星辰号的整个前甲板。马丁第一次明白,这不是一艘装载着炸药的杂货船,这是一艘化工船。从驾驶台延伸到船艏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路、阀门、桶舱口和消防龙头盘管说明了它的用途。
沿甲板到艏尖舱双向排列着六个圆形的排气桶舱,处在甲板下货舱的上方。
“你应该留在小船上,阿富汗人。”伊伯西姆说。
“那里挤不下了,兄弟。苏莱曼差点掉到海里去。我暂时留在软梯上。然后他们就离去了。现在,我留下来与你一起赴死。”
伊伯西姆似乎平静下来了。他看了一眼船钟,拉动了第二根操纵杆。电线从控制杆通到下面的船只电瓶上,由此获取电能再转向进入通道。那是炸弹专家在海上一个月的航行期间通过秘密门道入内工作过的地方。
又有六包炸药爆炸了。货舱的六个小舱盖被炸飞了。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是肉眼看不见的。假如能看见,那么就有六条垂直的烟雾因货物的蒸发而如火山般喷发出来。逸出的浓雾升到了一百英尺的空中,接着失去了原动力,重力起作用了。这片看不见的云雾迅速与空气相混合,跌落到海面上,开始向外围滚动扩散。
马丁明白他已经失败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知道自从菲律宾开始,他一直乘坐在一颗浮动的炸弹上,从六个失去了盖板的小舱口里喷发出来的是看不见的死亡,现在已经是无法控制的了。
他原先一直认为,里士满伯爵夫人号,现在重新现身为爪哇星辰号,将冲向一个港湾,引爆安置在它甲板下面的炸药。
他原先认为,它将撞向某个有价值的东西,与之同归于尽,他曾经徒劳地等待着能有一次杀死船上的七个人然后接管船只的机会。但这种机会没有出现。
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明白爪哇星辰号并不是要去投放一颗炸弹,她本身就是这颗炸弹。随着货物的快速逸出,它不需要移动寸步。迎面而来的那艘远洋邮轮将在它身旁三公里处被吞噬。
他刚刚听到了巴基斯坦男孩与玛丽女王二世号邮轮大副之间的通话。他这才知道爪哇星辰号不会加大马力迎上去。担任护航任务的巡洋舰决不会允许这样,而它也不需要这样做。一切都太迟了。
伊伯西姆右手边有第三个控制器,一只按钮。马丁顺着电线看见了一把信号枪,搁在驾驶台前方的窗台上。只要一发信号弹,一颗火星……
透过舷窗,海平线上耸立着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十五海里的距离,三十分钟的航程,届时燃料与空气的混合将会达到最大的限度。
马丁看了一眼仪表板上的无线电话筒。最后一个呼叫一次警告的机会。他的右手滑向他的衣袍开口处,他的那把刀子就绑缚在衣袍里面的大腿上。
约旦人伊伯西姆捕捉到了马丁的眼神和动作。如果没有这种野兽般的本能,他是无法从阿富汗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也逃不出约旦的监狱,躲不过美国人在伊拉克对他的追捕。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尽管语言相通,但这个阿富汗人不是他的朋友。原始仇恨的种子在这个狭小的驾驶台上的气氛中爆发了,就像是一声沉默中的尖叫。
马丁的手伸进衣袍里面去摸刀子,但伊伯西姆的动作更快,手枪已经安放在桌子上的海图下面。枪口对准了马丁的胸膛。双方的距离是十二英尺。远了十英尺。
战士是受过机会估算的训练的,马丁在一生中多次做过这种估算。在里士满伯爵夫人号的驾驶台上,在致命毒气的包围中,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扑向他的对手,要么扑向那个按钮。两者都不会有存活的机会。
他的脑海里涌现了一段诗文,那是很久以前在学校的课堂上吟诵过的诗句:
他还回想起“潘杰希尔雄师”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曾经在篝火旁说过的话:
“我们全都免不了一死,英国人。但只有受真主保佑的一名勇士才会被允许选择如何去死!”
麦克·马丁上校做出了他的选择。
伊伯西姆看见他扑过来了,他熟悉一个行将赴死的人眼中的闪烁。这个杀手尖叫着开火了。冲上来的人胸口中了子弹,快要死了。但在疼痛和震动中,还有意志力,还能使生命维持一秒钟。
在这一秒钟结束时,这两个人和船只都被一片玫瑰色的火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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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冈拉克惊异地凝视着。在十五海里的前方,在这艘世界上最大的邮船再过三十五分钟时间就要抵达的地方,海面上腾起一团火山爆发般的巨大火焰。在驾驶台上值夜班的另外三个人那里传来了一声尖叫:“上帝,这是什么啊!”
“蒙特雷呼叫玛丽女王二世。转向左般。重复一遍,转向左舷。我们正在调查。”
在右舷方向,冈拉克看见那艘导弹巡洋舰把马力增加到进攻速度,朝着火焰燃烧的方向疾驰而去。即使在他观看的时候,海面上的火焰已在闪烁,火势已在减弱。显然,里士满伯爵夫人号遭受了某种可怕的意外事故。他的工作是要避开,如果海上还有人活着,蒙特雷号将会去找到他们。但最好还是去把船长叫来。当船长到达驾驶台时,他的大副解释了刚才所看到的情况。现在他们已经与出事地点相隔十八海里,而且正在快速离开。
在左舷方向,美国海军的莱特湾号巡洋舰依然与他们平行航行着。蒙特雷号正在直接驶向前方腾起火球的海面。船长同意,万一还有幸存者,那么就由蒙特雷号去救助。
当这两个人在驾驶台上安全地观望着时,火焰开始闪烁、减小。最后的那团火焰将是船只的剩余燃油。所有的高挥发货物在蒙特雷号抵达现场之前已经烧完了。
英国丘纳德航运公司的玛丽女王二世号豪华邮轮的船长向电脑下达了指令:恢复驶向南安普顿的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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