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可能多陪丈夫,拉腊决定上午在家上班。
“我想要我们尽可能多呆在一块儿。”她对菲利普解释说。
拉腊让凯西安排几名秘书到楼顶公寓来面试。拉腊口试过六七位,玛丽安·贝尔这才进来。她二十五六岁,一头银色素发,五官端正、迷人,性格热情大方。
“坐吧。”拉腊说。
“谢谢。”
拉腊打量着她的简历表。“你毕业于?”
“是的。”
“还有学士学位。那你为何要找个秘书差事呢?”
“我认为在您手下工作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不论我能否被聘用,我都非常崇拜您,卡梅伦小姐。”
“是吗?为什么?”
“您是我的人生偶像。您事业成功,而且都是凭您自己的能力干出来的。”
拉腊审视着这位姑娘。“秘书这工作意味着起早摸黑。我习惯早起。你将在我的公寓里上班,早上6点就得开始工作。”
“那不成问题,我工作向来很勤奋。”
拉腊笑了。她喜欢这姑娘。“我先让你试用一星期。”
一星期结束时,拉腊发觉她找到了一个宝贝。玛丽安能干、聪慧,又讨人喜爱。渐渐地,拉腊形成了一种惯例:只要没什么急事,上午她就在公寓里工作,下午再到公司办公室上班。
每天,拉腊和菲利普一起用早餐,然后菲利普便到钢琴前,穿着无袖运动衫和牛仔裤练弹两三小时钢琴。拉腊呢,就到她的办公室里对玛丽安口授信函。时不时菲利普也为拉腊弹奏苏格兰乐曲,像《安妮·劳里》、《穿过麦田》等。拉腊很感动。他们也常在一起吃午饭。
“给我讲讲你在格莱斯湾的生活情况吧。”菲利普说。
“说起来至少也得5分钟。”拉腊笑道。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拉腊谈起了过去栖身的那间公寓,但她不忍谈她的父亲。她对菲利普讲了查尔斯·科恩的故事。菲利普说:“祝他好运。我想哪天见见他。”
“你肯定会见到的。”
拉腊谈到了她和肖恩·麦卡利斯特的一段经历,菲利普说:“该死的狗杂种!看我不杀了他!”他搂紧拉腊,说:“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菲利普在弹一支协奏曲。拉腊常听他同时弹三个音符,反反复复地弹,接着继续往下弹。他慢慢地练着,把握着速度,直到不同的乐章最终浑为一体。
起初,往往在菲利普弹得兴头正足时,拉腊走进起居室打断了他。
“亲爱的,有人邀请我们到长岛过周末。你愿意去吗?”
要不:“我弄到了两张新戏的戏票。”
要不:“霍华德·凯勒想周六晚上带我们出去吃饭。”
菲利普总是极力耐住性子。终于有一回,他说:“拉腊,我在弹琴时,请你不要打断我,那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对不起。”拉腊说,“不过我不明白你干吗要天天练。眼下你又不举行音乐会。”
“只有天天练我才能举行音乐会。要知道,亲爱的,你建好一幢楼时,要是哪儿出了错,你可以纠正过来,你可以补救,或者重新安装管道或灯光设施。可是在独奏音乐会上,决没有第二次机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个音符都必须完美。”
“对不起。”拉腊道歉说。“我懂了。”
菲利普拖住她。“有个老掉牙的笑话,说的是纽约曾有个拎着小提琴的人,一天,他迷路了,便拦住一个陌生人问。‘怎么才能到卡内基音乐厅?’‘练,’陌生人说,‘不停地练。’”
拉腊朗声笑道:“回去弹琴去吧,我不打搅你啦。”
她坐在办公室里,倾听着菲利普弹出的低柔的旋律,心想:我真幸运啊!千千万万个女人都会嫉妒我坐在这儿听菲利普·阿德勒弹奏的。
她唯一希望他不要练得这么勤。
※※※
他俩都爱下15子棋,晚上,一吃过晚饭,他们常坐在壁炉前杀得昏天黑地。拉腊十分珍惜这些单独和菲利普在一起的时光。
雷诺夜总会装修已近尾声,即将开业。六个月前,拉腊就和杰里·汤森面谈过。“我要让廷巴克图的人都能看到开业的消息。”她说。“我打算用专机把麦克西姆的厨师长请来。我要你替我与那些最走红的人物联系上,就从开始。邀请人名单上一定要把好莱坞、纽约和华盛顿的头面人物列进去。我要让人们拼命争着要进入应邀者之列。”
此刻,拉腊看过名单,说:“你干得很好。目前回绝的有多少?”
“20来位。”汤森说。“600人中,20来个不来并不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拉腊赞同地说。
凯勒一早就给拉腊打了个电话。“好消息,”他说,“我接到瑞士银行的电话,他们明天就坐飞机来和你见面,商谈合作的事。”
“太好了。”拉腊说,“9点,在我办公室。”
“我马上就去安排。”
那晚晚餐时,菲利普说:“拉腊,明天我要去录音。你还不曾看过录音现场,是吧?”
“是的。”
“想去看看吗?”
拉腊迟疑一下,想起了要和瑞士银行家的见面。“当然。”她说。
拉腊打电话给凯勒。“会谈时别等我,我尽可能早点到场。”
录音室坐落在西34街一间宽敞的仓库里,里面尽是电子设备。130位音乐师端坐在屋子里,前端是一间用玻璃隔起来的主控台,工程师在里面工作着。在拉腊看来,录音似乎进行得太慢了。他们老是停停录录、录录停停。拉腊瞅住一个空儿给凯勒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凯勒问。“我在敷衍着,不过他们要和你谈。”
“我一两小时后到。”她说。“让他们谈下去。”
两小时后,录音仍旧在进行。
拉腊又给凯勒挂电话。
“很抱歉,霍华德,我脱不开身。让他们明天再来一趟。”
“什么事这么要紧?”凯勒问。
“我丈夫。”拉腊回答,说罢搁下电话。
回到公寓后,拉腊说:“下星期我们去雷诺。”
“去雷诺有什么事?”
“饭店和夜总会开业,星期三我们坐飞机去。”
菲利普声音里充满了沮丧。“糟糕!”
“怎么回事?”
“很遗憾,亲爱的,我去不成。”
她盯着他。“这话怎么说?”
“我还以为我说过的,星期一我要到外地演出。”
“你在说什么?”
“埃勒比为我预订了6星期的巡回演出。我要去澳大利亚和……”
“澳大利亚?”
“是的。然后到日本和香港。”
“我不能去,菲利普。我是说……你干吗要这么做呢?你用不着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好。和我一起去吧,拉腊。我正求之不得呢。”
“你知道我不行,这次不行。这里的事情太多了。”拉腊伤心地说。“我不愿你离开我。”
“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亲爱的,结婚前我就警告过你,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拉腊说。“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可现在不同啦,一切都变了。”
“什么都没变。”菲利普柔声地说。“只是我更加疯狂地爱着你,我离开后,会想死你的。”
拉腊对此无话可说。
※※※
菲利普走了,拉腊从未体验过这般的孤独。她常常在会开到一半时,突然想到了菲利普,心随即便被一股热流融化了。
她想要他继续自己的事业,但她更需要他守在她身边。她想到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愉快的时光,想到了他搂着她的那份温馨、那份柔情。她弄不明白,她竟能把一个人爱到这步田地。菲利普每天都打电话给她,但这又无端使那份孤寂益发难熬。
“你在哪儿,亲爱的?”
“我仍在东京。”
“旅途好吗?”
“好极了。我想你。”
“我也想你。”拉腊难以诉说她是多么地想念他。
“我明天去香港,然后……”
“我倒巴望你回家来。”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你知道我不能。”
一阵沉默。“当然不能。”
他们谈了半个钟头,拉腊放下听筒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时差更是令人发疯。有时,她这儿是星期二,他那边却是星期三。他常常在半夜或凌晨打来电话。
※※※
“菲利普好吗?”凯勒问。
“很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霍华德?”
“他为什么要做哪种事?”
“巡回演出呀。他用不着做的。我是说,他根本不缺那钱花。”
“嗬。我肯定他决不是为钱而干的。那是他的工作,拉腊。”
和菲利普一个腔调!她从理智上能理解,但感情上却不能接受。
“拉腊,”凯勒说,“你只是嫁给了那个男人,你并非拥有他。”
“我并非想拥有他。我只是巴望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至于不如……”她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不提了。我知道我是在犯傻。”
拉腊打电话给威廉·埃勒比。
“你今天有空一起吃顿午饭吗?”拉腊问。
“我可以想办法脱身。”埃勒比说。“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他们在“大马戏场餐馆”见面。
“你最近和菲利普通过话吗?”埃勒比问。
“我每天都和他通话。”
“他此番演出又很成功。”
“是的。”
埃勒比说:“坦率地讲,我原以为菲利普压根儿不会结婚,他就像个牧师,把一切都献给了他的事业。”
“我知道……”拉腊犹豫道,“……不过你不觉得他外出太勤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话。”
“菲利普如今是有家的人了,成天在世界上东奔西跑是没有道理的。”她注意到了埃勒比脸上的表情。“哦,我并不是说他只该守在纽约。当然,你可以安排他在波士顿、芝加哥、洛杉矶演出。就是说……不要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去。”
埃勒比谨慎地说:“你和菲利普谈过这事吗?”
“没有。我想先和你谈谈。那应该是可能的,是吗?我是说,菲利普不需要那个钱,不再需要了。”
“阿德勒太太,菲利普每场能赚3万5啊,去年一年,他外出演出了40个星期。”
“我知道,可是……”
“你清楚不清楚有几位钢琴家能够攀上事业的峰顶?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又得付出多么艰辛的拚搏?世上有成千上万的钢琴家,手指练得只剩下骨头,可是超级明星不过才那么四五位。你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一位。你不太了解音乐界的事,竞争真是残酷得要命啊。你去听独奏音乐会时,看到的是身穿燕尾服的独奏者端坐在舞台上,那么潇洒、迷人。谁知他们一离开舞台,几乎付不起房租,甚至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菲利普费了多少心血才成了一名世界级钢琴家。而今,你却要我把它从他手里夺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建议……”
“你的建议会毁了他的事业的。你并不真想干那种事,对吧?”
“当然不。”拉腊说。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了解到你拿菲利普收入的15%。”
“不错。”
“如果菲利普少演出,我也不想让你损失什么。”拉腊斟词酌句地说。“我会很乐意补足差额……”
“阿德勒太太,我想这种事你还是应该和菲利普商量商量。点菜吗?”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