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谢昭上此奏折所为何意?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是灵帝再被奸臣蒙蔽,那他为了保全灵帝的名声便要亲手替他铲除奸臣,清君侧!
这一举措顺应民心,民间,尤其是学子之中支持永安王的呼声越来越高。
阮慕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震荡不已。这便是张安夷与谢昭联合的后招!这是要逼得圣上不得不下令处置洛阶。
这样与谢昭合作,赌上的是整个光华的江山社稷,张安夷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太让人震惊了。
想起他温和儒雅,谈笑间将天下作为棋盘上博弈的内容,阮慕阳的心中除了有一股血液像是在沸腾激荡之外,还有些茫然。他这样的臣子,到底是奸臣还是忠臣?有他这样心思深沉的臣子,到底是光华的幸还是不幸?
这个“清君侧”恐怕不是真的清君侧,而是清君!
自古以来,打着“清君侧”名义起兵谋反的人不在少数,清君侧只不过是个名义。
永安王谢昭这是在威胁灵帝!若是不杀洛阶,他便带着兵马一路从西洲踏入京城!
朝中哗然。人心惶惶。此时骂谢昭已经没有用了。
灵帝看到这份折子的时候,脸色都白了,神色晦暗,心中懊恼之极。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信了永安王,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现在自然不能再昏聩到招洛阶来商讨,灵帝此时唯一可以信任和倚仗的便是在朝中地位仅在洛阶之下,声誉还不错的张安夷了。
将张安夷单独招入宫中后,灵帝问道:“依张爱卿之意,永安王此事当如何处理?”
张安夷脸上丝毫不见慌乱,温和一如往常,唇边的弧度让他看起来神在在的。他这般泰然的样子生生给了灵帝一种错觉,仿佛谢昭这份折子上所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回皇上,其实永安王未必真的要反。”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格外清晰,“只是微臣担心的是他此举顺应了民心,成了民心所向。”
永安王谢昭是民心所向,那么他这个不得民心的皇帝恐怕就做不久了。
灵帝眼中闪过阴翳。但是整日沉迷修道炼丹,已经伤了元气,他的目光也有些涣散,完全没了帝王的凌厉,更谈不上有什么威慑了。
张安夷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样子,继续说道:“而且,这一年里永安王手中的兵力壮大的十分迅速,边境之上将近一半的兵权都在他手中,要是派兵镇压的话,多半是镇不住的,反而激起了他的反心。”
“你说的是真的?”灵帝惊讶地问。
他已不问国事许久,许多情况都不如洛阶和张安夷知道的清楚。原先他想着最坏的结果便是与永安王兵戎相向,打一仗,却不知现在连打都不一定打得过。
灵帝现在万分后悔当初没有听洛阶和朝中大臣们的话,在登基之后便寻个罪名将谢昭处死,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
张安夷语气平静地一一为灵帝揭开现实:“皇上,先帝晚年开始朝中动荡,尤其是当年户部侍郎齐有光一案让朝廷元气大伤,官员变动频繁,皇上登基之后,内阁首辅洛阶一手遮天,结党营私,对于各地上报的许多事情都选择不作为,而且放任亲系贪污腐败。暗中受贿。虽说圣上登基以来朝中太平,但是实际上比起先帝晚年,情况并未好转。”
灵帝沉默不语。
此时,张安夷忽然跪了下来,语气严肃而郑重地说道:“皇上,先前江大人所弹劾的七大罪状皆属实情。内阁首辅洛阶及其亲系乃朝廷的蛀虫,若是继续放任不管,恐怕光华便会断送在圣上手中!”
“且永安王谢昭虎视眈眈,为今之计只有顺应民心铲除奸臣,永安王便没了出兵的借口。”张安夷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若皇上执意不肯处置洛阶,那臣便只能罢官隐居山林。臣饱读圣贤书,蒙先帝之恩,万万无法看着江山社稷便这样断送,愧对先帝、愧对身上,无颜再留在朝中。”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坚定。
灵帝的脸再次白了。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张安夷,万万是离不了他的。他既为难,又觉得这样被威胁着实在被动,气愤之极,眯起了眼睛看着他说:“张爱卿,你这是在逼迫朕!”
面对灵帝的愤怒,张安夷有恃无恐,面上一片坦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无畏地说道:“臣,不敢!”
没错,他就是在以辞官威胁灵帝。
他越是平静就越代表着他有恃无恐。放眼整个光华,敢以辞官威胁圣上的唯独他一人!
“请皇上下旨铲除奸臣洛阶!”
灵帝紧紧地皱着眉看着他,随后像是浑身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几乎是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张爱卿。容朕想想。”
毕竟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即便是有恃无恐的威胁也要注意一个度,防止秋后算账。张安夷深谙为臣之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也不会一下子将灵帝逼得太紧。他恭敬地朝灵帝行了个礼说道:“虽然恐怕打不过永安王,但是防范还是要做的,臣这便召集兵部尚书、兵部侍郎以及各地的总兵商讨应对之策。臣,告退。”
“下去吧。”灵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永安王的奏折一上。弹劾永安王的大臣不少,并且弹劾洛阶的折子也变得越来越多了。各地方上送来的弹劾折子也不少。
朝中,张安夷、沈未和宋学士三位内阁大臣带头,与几十位五品及以上的官员跪在了灵帝的炼丹房之外,恳请灵帝下旨处置洛阶。
那些御史们不仅上奏弹劾洛阶,还上奏弹劾张安夷居心叵测,想要趁机铲除异己。不过弹劾归弹劾,为了江山社稷。御史们还是跟张安夷一起跪在了灵帝的炼丹房之外。
灵帝压力巨大,根本不敢出炼丹房一步,也没了炼丹修道的心思。
此时处于风口浪尖的洛阶自然是对这些事情都是十分了解的。钱远愚蠢的作为将他推至了万丈深渊之前,他已经在洛府闭门不出好几日了。
当初事发,灵帝将他召入宫中,虽然最后只是罚了他的俸禄,但是之后再也没有召见他,而是召见了几次张安夷。这时候他就知道灵帝已经起了想处置他的心思。想疏远他,不再信任他了。
“老夫在朝堂几十年,历经两朝,却不想栽在了年轻人手里。”这几日张安夷的所作所为洛阶都十分清楚。他毫不遮掩眼中的恨意,看得下面的人心中发慌。
“父亲,接下来怎么办?”说话的是洛阶的三子。
洛阶忽然笑了笑:“慌什么?我在朝中几十年的根基岂是他张安夷能够撼动的?”
连武帝那样多疑嗜杀的君王他都能亲自送上黄泉,一个小小的灵帝还不容易吗?
到时候只要他的外孙,也就是二皇子扶上皇位,这朝中便真的是他的天下了。
而张安夷,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他眼中再次出现笑意,道:“况且,张安夷的身边还有埋的一颗棋子,始终未曾动过。”
他说的这颗棋子便是阮慕阳。
他不是将阮慕阳忘了,而是至关重要的棋子要用在致命的地方,要留到最后关头。
此时的阮慕阳还不知道洛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这几日她也是时刻关注着朝中动向。心中难安。
与此同时,她还格外心疼张安夷。这几日的跪是真的在跪,他的膝盖上已经是一片青紫。
“我给你做的护膝你怎么不戴上?”晚上用热水替他敷着膝盖,阮慕阳语气抱怨地说道。
张安夷还是一派从容自得的样子,仿佛那一双膝盖不是他自己的一样。看着阮慕阳着急的样子,他眼中含着笑意:“同僚们都实打实地跪着,我这个带头的总不能作假,夫人说是不是?”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作假?
能在朝中做官的,不是老油条也一定心思花样都很多。
阮慕阳皱了皱却没说出来。
“放心吧夫人,跪不了几日了。”张安夷笃定地说道,“永安王的兵马已然开始慢慢施压,圣上要做决定了。”
提起谢昭,阮慕阳心中不安。
她问道:“万一,永安王真的要谋反怎么办?”毕竟他手中握着这么多兵马。
此人狼子野心,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此刻他有异动是顺应民心,可是等圣上下令处置洛阶之后,他便没了正当的理由。百姓们也不喜欢战乱,那时候若谢昭真要起兵谋反,未尝不能与他一战。光华的江山辽阔,他手下的兵马虽然多,但是要从西洲一路打到京城,也是十分难的。”他先前与灵帝说的那些,带着些危言耸听的意味,为的是下一剂猛药。
阮慕阳沉浸在他徐徐的声音之中。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变慢了。
朝廷如今不敢轻易动谢昭,怕他拼个鱼死网破,谢昭也不敢轻易有动作,将来一段时间内恐怕也会僵持不下。
难道就让他坐拥西洲?
“夫人?”
阮慕阳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回过神来看向张安夷,继续替他敷着膝盖,解释道:“想着最近朝中的局势这么紧张,心中替二爷担忧。”
凶险之处张安夷自然是不会跟她说太多的。
如今这种局势下。谁不是在放手一搏呢?
阮慕阳自小便养尊处优,一双手保养得意,细嫩柔软,在烛光下似乎泛着淡淡的光晕格外好看。她隔着温热的手巾揉着他的膝盖,一下一下的,力道很是轻柔。张安夷的裤腿卷到了膝盖以上。阮慕阳手动的时候,垂下的衣袖便一下一下撩拨着他的小腿。
感受着腿上微微的痒意,又有佳人在侧,那一双不断揉捏的手更让人想起了先前一夜不得舒缓的旖旎,叫人意马心猿。
“夫人放心,朝政上的事我自有打算。”一边说着,张安夷的手慢慢伸了过去,将阮慕阳的手按在了自己膝盖之上。
一只手被按住,阮慕阳一下就无法动弹了,皱眉看向他。
在她猝不及防之时,张安夷手上一用力将她的手拉了过去。
阮慕阳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便向前栽在了张安夷的身上,让她的脸乍然红得像能滴血一样是因为好巧不巧,她的脸正好栽在了他的胯骨之处。
张安夷倒吸了一口气,眸色变深。
似乎能感觉到某处的苏醒,阮慕阳立即抬起了脸,奈何手臂依然被禁锢住,脱不开身。“你mdash;mdash;”她又羞又气。
“先前夫人说欠着我的,今日也该还了。”张安夷的声音低哑得惊人。说完。他托着她的腰将她向上一提,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搂着她的腰。
因为那一晚怜惜她第二日要起来陪洛钰去刑部,所以未得尽兴,本想着第二晚好好折腾一番,却不想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死了那么多监生。再之后便是借此机会弹劾洛阶,永安王上奏等事情。一直忙到了现在。
感觉到他某处的反应,阮慕阳推了推他,声音轻柔地说道:“你这几日这么累,还是早些休息吧。”
张安夷轻笑了一声,抚上她的侧脸,将她的脸托起说道:“夫人忍心看着我这么辛苦还要总是憋着一股火吗?”
阮慕阳无言以对。
还是她残忍了?
到底是当年连中三元、如今的大学士,根本说不过他。
见阮慕阳犹豫了,张安夷也不再多说。微微靠近,吻上了她的唇。先是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地摩挲,若即若离地纠缠,手在她腰间辗转了一番便隔着衣物沿着她的尾椎上下轻抚。终于等阮慕阳难耐地动了动身子像是动情了一样,张安夷才眼中带着笑意停下来了一瞬看了看她唇上晶亮,眼中含水,双眼迷离的动情模样,才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纠缠。
唇舌交缠,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衣衫尽落,肌肤相触,一声轻吟从阮慕阳的喉咙中溢出,随后就变得破碎不堪。
床帐晃动,交缠的人影摇曳。
极致的缠绵。
白日里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夜里还要几番颠鸾倒凤,这个男人仿佛不会累一样。
第二日阮慕阳睡到了日晒三竿才醒,那时张安夷早已进了宫继续带着百官们跪在了灵帝炼丹房门外。
谢昭上奏之事威胁到的不只是灵帝,还有东宫的太子,是以皇后也察觉到了危机感,终于派人来宣阮慕阳进宫了。
这在阮慕阳意料之中。
不过在她原先的想法里,皇后应该早就召她进宫了,而不是拖到现在。
皇后派人过来后,当晚阮慕阳便告诉了张安夷。
皇后召见她进宫之事自然是瞒不了他的,当然阮慕阳也不会将与皇后之间的约定告诉他,只说皇后召她去说话。
“皇后召夫人进宫多半是为了最近的事情。”张安夷说道,“夫人还是要小心些好。”
阮慕阳点了点头:“二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回答。”
隔日,阮慕阳进宫。
在前往甘泉宫的路上,她遇到了正好也要去甘泉宫的尹济。
“张夫人,好久不见。”他脸上带笑,唇角上扬,看似只是简单的问候,在阮慕阳眼中却很是轻佻。
“尹大人。”阮慕阳与尹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想问问近日皇后的动向,奈何身后跟着个宫人,不便与尹济交谈。
尹济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朝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张夫人一会儿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可要注意一些。前两天洛妃娘娘刚惹怒了皇后娘娘,如今被禁足了。”
这看似只是一句友善的提点,阮慕阳却明白了。
原来如此。
皇后趁着洛阶这么被动、灵帝对洛阶也开始不满的时候在后宫之中对洛妃发难。
这确实是个绝好的时机。
即便洛妃是灵帝的宠妃,这个时候也绝对不会再护着她。
两人一同来到了甘泉宫之中。
“没想到尹大人和张夫人是一起来的。”裘皇后仪态端庄,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
尹济笑了笑。说道:“回娘娘,方才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张夫人。”
裘皇后点了点头,也没有怀疑其他。
“你们都下去吧。”她将宫人全部遣了出去。
让阮慕阳和尹济都坐下之后,裘皇后看向阮慕阳问道:“张夫人可知道今日永安王上折子的事情?”她的语气之中听不出怒意,却也听不出其他任何情绪。
事情闹得那么大,除非是平头百姓,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裘皇后只是想以此打开话题罢了。
“张大人是怎么想的?”
阮慕阳立即站了起来,跪在了皇后的面前。知道谢昭的存在也威胁着将来太子继位。裘皇后必不愿意看到谢昭有现在的动作。
“皇后娘娘息怒。臣妇的夫君绝无二心,只是借着永安王想让圣上早日处置洛阶。”
这一点裘皇后自然是知道的。洛阶的存在对于她和太子来说也是个很大的威胁,是比永安王更大的威胁。她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道:“可是接下来呢?张大人有何打算?”裘皇后的眼中依旧是一片风云涌动,因为她知道这件事不是这么好收场的。
“娘娘,只要圣上处置了洛阶,永安王没了起兵的名义,便反不起来。”阮慕阳缓缓地将之前晚上张安夷告诉她的那些话说给了裘皇后听。
谢昭反不了。朝廷短时间内却也无法将他这根刺拔除。
裘皇后听完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而是看向尹济问道:“尹大人,张夫人所言是事实吗?”毕竟她再厉害也是深宫之中的女人,无法在灵帝眼皮子低下干政。
尹济点了点头道:“回娘娘,张夫人的话属实。对光华的军力这么了解,这话应当是出自张大人之口。”
这都被他猜出来了?
阮慕阳惊讶地看了尹济一眼。
这无疑也是暗示了张安夷的立场。她又立即顺着他的话补充说:“请娘娘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永安王必然威胁不到太子的地位。”
“嗯……”裘皇后看似安心了一些,可是顿时又话锋一转,语气悠长地说道,“可是本宫依旧放心不下啊。”
裘皇后的目光虽然是落在了面前的茶杯上,可却像是在看着将来,看着光华的万里江山,十分悠远。
阮慕阳垂了垂眼睛。
可是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借助谢昭的力量便扳不倒洛阶,要借助他的力量就必须让他有现在这样的实力。
而裘皇后自己也知道。
正殿之中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三人各自想着心事。
这时,尹济忽然开口:“娘娘。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不大动干戈便将永安王去除。”
皇后和阮慕阳皆是眼睛一亮,看向他。
尹济将阮慕阳眼睛骤亮的样子看在了眼中,随后对着裘皇后恭敬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将永安王骗进京城。只要他进了皇宫,等着他的便是三千禁军,插翅难逃。”
插翅难逃。
尹济的声音砸在阮慕阳和裘皇后心上,让她们心中顿时生出了希望,想到那样的情景似乎连血液都跟着沸腾,心跳都跟着加快了。
“他远在西洲,这样的时刻必然不会贸然进京的,如何才能让他进京?”裘皇后问道。她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莫测,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的确,谢昭这个时候不会贸然进京的,即便是下旨让他进京,他恐怕也不会来。
那样的折子送了过来,他知道灵帝不会再容他了。
因为紧张,阮慕阳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心思飞快地转着。
如何才能让谢昭进京呢?
尹济皱起了眉,似乎也在被这件事困扰着:“难就难在这里。这还得从长计议,容臣回去仔细想想。”
他又看向阮慕阳,似是故意的一样,说道:“张夫人也可问问张大人。”他明知道张安夷并不知道她与皇后的这些事。
阮慕阳原先沉浸在心事之中,倏地听到他提起张安夷,她脑中灵光乍现,生出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