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如何将谢昭骗进京城的事情告诉尹济后的三日之中,阮慕阳始终没有从张安夷口中听到谢昭被抓的消息,就猜到恐怕事情出了岔子,比她原先想象的复杂了。
算了算日子,已经灵帝死后的第六日了。深春时节,天气转暖,尸体容易腐烂,恐怕很快寝殿之中就会传来尸臭,到时候就瞒不住了。
所以铲除洛阶、谢昭都是争分夺秒的事情。
阮慕阳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院中葱郁的青竹,心思飞快地转着。
忽然,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珐琅走进来道:“夫人,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让您立即进宫。”
阮慕阳心中一紧。
恐怕还是尹济借裘皇后的名义。果然是出了岔子。
跟着珐琅身后走进来的是张安夷安排守着张府、守着穿云院、更是监视着她的护卫。
即便心中着急,想火速进宫,阮慕阳面上还是一副沉静的样子,看向护卫道:“皇后娘娘召见,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你是不是要先去禀报一声二爷?”
“这……”护卫脸上出现了难色。
宫人便等在院外,着实是来不及去禀报了二爷再回来的。
皇后娘娘的懿旨也不能抗。
护卫皱了皱眉,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说道:“皇后娘娘的懿旨自然不能违抗,属下亲自护送夫人。”
“好。”
即便有宫人跟着,护卫还是带着六个人跟在了后面,一直看着阮慕阳下了马车进了宫才作罢。
“你。去告诉二爷一声,皇后娘娘召夫人入宫。”
“是。”
宫人依旧将阮慕阳带到了上一回与尹济见面的废弃宫殿之中。
听到脚步声,尹济转过了身。
“可是出了什么岔子?”阮慕阳问。
尹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永安王太过小心。我派人假扮作徐厚的旧部与他的人接触,想要见他,可是他始终不愿意离开驿馆半步,非要先看到遗诏,格外谨慎。皇后娘娘也派了杀手去,可是他有护卫暗中保护,根本得不了手。直接下圣旨让他进宫,恐怕他不但会抗旨,还会怀疑。”
谢昭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若是动作太明显,还会引起谢昭的怀疑。毕竟灵帝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
要是被他发现,以圣上被奸人谋害为借口,鼓动大臣,鼓动军队就不好了。
阮慕阳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都被自己给否决了。到这个时候了,要是功亏一篑,她会极不甘心。“那还能怎么办?”她的语气也有些沉闷。
“如今,我还有一个想法,但是并没有具体的法子,也不知能不能实现。”尹济其实谋略在阮慕阳之上,只是先帝晚年的时候他才刚刚入仕,还是一个小小的翰林,根本接触不到那些核心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阮慕阳之所以能想到很多办法,是因为她了解许多鲜为人知的事情。
尹济说这话的时候极为关注阮慕阳的表情,仿佛这一切跟她有关一样。
他的声音难得的认真,没有往日的轻佻。
正是这样才显得凝重。
尤其还是在这样一个春光也照不暖、寸草不生的宫殿之中。
阮慕阳疑惑地问他:“你还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或许我能跟你一同想想。”
尹济从阴影之下走出,走到了宫殿唯一一个能照到太阳的角落里,回身看向阮慕阳说道:“洛阶现在已经不足为患,永安王此时最大的威胁怕就是张大人。可是张大人行事滴水不漏,让永安王抓不到一丝把柄。若是让他抓到破绽,他定然欣喜之下,得意忘形,到时候警惕也会松懈。”
仍旧站在阴影之中的阮慕阳眼中闪过寒芒。
“你在打什么主意?”
尹济笑着道:“张夫人多虑了。下官现在虽然得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倚重,但是在朝中无权无势。来日太子登基,必须要有重臣扶持,这人必然就是张大人。在皇后眼中,下官也是比不得张大人的。以下官现在的能力,想打张大人的主意,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可是尹济深知自己的能力,说得也十分坦然,一点也不显得可笑。
阮慕阳审视地看着他。
她记得张安夷说过,尹济此人绝不是这么简单的,现在不足为惧,可是往后就不一定了。
但是往后,张安夷也会更强大。
对他的信心,她还是有的。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看到她脸色的缓和,尹济眼中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随后,他继续道:“太子继位后需要张大人这样的倚仗,所以只要是不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事情,皇后娘娘一定都能容忍,也不会轻易去动张大人。这一点张夫人应该放心。”
他说的句句在理,阮慕阳觉得自己多虑了。
“这一次你也可以信任我,我们的目标是铲除谢昭。”尹济眼中带着真诚,“况且现在下官还没有想法具体的法子,只是说说罢了。”
阮慕阳沉默不语。眼中一片幽深。
尹济也不打扰她,干脆站在原地看着她。
皇宫丧钟敲响的前夕,肃杀的氛围之下,竟有难得的宁静。
蓦地,春风吹过,撩起了两人的头发。
阮慕阳眼中的幽深也像是被驱散了一般。她看向尹济,眼中一片清明。“你所说的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一件事,可以让谢昭知道之后欣喜万分,而且多半会要求进宫面圣。只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尹济勾了勾唇。他就知道她有办法。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张夫人若是不放心,下官可以发一个毒誓。”
阮慕阳点了点头,紧绷着身体,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着拳,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开口道:“那个破绽就是沈未。”
“沈未是前大理寺卿沈濂偷偷活下来的儿子?”这件事当初就是尹济帮她查的。
他皱了皱眉,觉得这事似乎不够有力。
阮慕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自信而笃定的笑:“那沈未并不是沈濂的儿子,而是女儿。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入仕、还入了内阁,是为了替沈濂沈大人平反。这件事我的夫君张安夷始终是知道的。”
再次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尹济惊讶甚至惊艳地看着阮慕阳。
她不动声色、沉静端庄地外表之下到底藏着多少秘密,知道多少?
他以为知道沈未是沈濂的儿子已经是很大的秘密了,却不想自己发现的并不是所有的。亏得他当年还曾为此沾沾自信。
沈未一个女子竟然骗过了所有人参加了科举还金榜题名被点入翰林,最后还进入了内阁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张安夷与沈未那是欺君之罪!
这不是件普通的小事,而是挑战了皇家的威严,蔑视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让灵帝甚至先帝丢尽了颜面,为后人耻笑。
所以,圣上必不能忍!
阮慕阳能体会尹济此时的惊讶,就如同她当时知道一样,消化了好几天。“谢昭若是知道了此事,必然会觉得抓住了一个天大的、足以致命的把柄,必然会不顾一切地进宫面圣。”她的语气平缓,声音如同潺潺的水声,并无明显的情绪。
可是尹济却能在她的声音之中,想象到她所描绘的场景。在她的话音落下后,他自然地接道:“到时候等待他的将是禁军的包围,以抗旨的名义将他拿下,名正言顺。”
是的,灵帝曾下旨,私自靠近寝宫者,杀无赦。
阮慕阳的心中却不如尹济那般轻松。她的心里沉重极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待谢昭死了,她便再也没有什么执念,再也不骗他了。
尹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像往常一样调笑她,说她心肠冷硬。
“我让你答应我的就是,不能让谢昭当众说出这件事的真相。”阮慕阳不想张安夷出事。也不想害了沈未。
“好,我答应你。”尹济看着阮慕阳整个人十分低落的样子,不由地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他未必会领情。”她虽然是将张安夷算计了进去,可是处处维护的还是他,可当真相大白之时,他未必会理解她这份心思。
到时候吃苦的也是她。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阮慕阳何尝不知道?利用他是逼不得已,她是爱他的,当然没办法看他身陷险境。
尹济微微抬起头,似在看天,又似在看宫殿上的琉璃瓦。语气悠远:“一会儿我就吩咐下去,将沈大人女扮男装的事情透露给永安王,他必然马上就去查,快的话明日,慢的话后日,一定见分晓了。”
“那就等一切见分晓吧。”
与尹济分开后,阮慕阳随着宫人离开,在快到宫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张安夷站在那里。
她心中一跳。
“二爷怎么在这里?”
张安夷温和地笑着,替她理了理被风撩起的头发说:“听说皇后忽然召夫人进宫,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靠近宫门的地方都是守卫森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对着她好,仿佛将她捧在了心尖儿上疼宠一般。惹得阮慕阳的脸红了红,不敢去看四下。
“二爷要同我一起回去吗?”她问。
张安夷道:“不了,我还要回内阁。对了,今日江兄与我说,劳烦夫人这几日去一趟江府。”
“江府?”阮慕阳疑惑地问。
张安夷点了点头:“他想让你去劝一劝洛钰,洛钰现在在江府。”
洛钰不是已经拿了休书了吗?
怕是江寒云对洛钰也是有情的。
阮慕阳心中沉了沉,叹息了一声。
洛府上下都在刑部大牢之中,不日便将踏上黄泉,洛钰的心里定然是极不好受的。他们这一对之间,隔着的上百条人命,恐怕很难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好。现在时候还早。我直接去一趟江府。”在张安夷的注视下坐上马车离开的阮慕阳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看到张安夷渐渐变冷的目光,也不知道他刚刚打听过了,今日皇后娘娘并不在甘泉宫之中。
到了江府,阮慕阳先去拜见了一下江夫人。
“张夫人来了。你是洛钰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了,劝劝她吧。”江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也是我们江家对不住她。”
从江夫人的语气之中,阮慕阳听到了一丝异常。
当被下人带到洛钰的住处,看到洛钰的时候,她被洛钰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洛钰,你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当年在朱府第一次见到洛钰的时候,她才十三四岁,娇憨刁蛮,神采奕奕,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洛钰此刻整个人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脸上了无生意。听到阮慕阳的声音,她的眼睛才动了动。“你先下去吧。”她对一旁看着自己的婆子说道。
婆子看了看阮慕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洛二小姐。”
待婆子离开后,洛钰才看向阮慕阳:“阮姐姐,你怎么来了?”
“江大人让我来劝劝你。”阮慕阳打量着洛钰的身形,觉得她比起上一次还要瘦了一圈,“虽然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你会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还是想劝你想开一点,洛家的事情mdash;mdash;无力回天了。圣上对你开恩,你当好好活下去才对。我看江大人对你mdash;mdash;还是mdash;mdash;”
洛钰打断了阮慕阳的话:“他对我如何我最清楚,况且,即便他真的回心转意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阮姐姐,我现在好痛苦,活不下去,也死不了,整日被人看着,生不如死。”
“你怎么能想死?”阮慕阳握住了洛钰的手。她没想到洛钰竟然有了死的念头。
“洛家的事情不能怪你,即便没有你,你祖父也mdash;mdash;”毕竟洛阶是洛钰的祖父,阮慕阳得顾虑她的感受。
洛钰的眼睛红了起来:“我知道,祖父他mdash;mdash;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也算是咎由自取,所以我不怪任何人。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祖父啊,我原本想着跟洛府上下一同去死,这样心里还好受一点,可是现在却困在了这里。”
她绝望的样子让阮慕阳想起了自己上一世。
同样是一桩充满目的的姻缘,最后阮家被谢昭害得家破人亡,唯独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当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也是想死的,想跟阮家一起死。
后来谢昭派人杀了她。
现在想想,若是那是时谢昭没有派人动手,她怕是也坚持不下来,会选择自尽。
想到这里,再看着洛钰的样子,她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睛。“洛钰,你受苦了。”她将洛钰楼进了怀里。
从前她就把洛钰当妹妹看待的。
在阮慕阳的怀中,洛钰终于大哭了起来:“阮姐姐,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在江府,看着江寒云,我心里更是复杂,一会儿想起我即将死去的亲人们。一会儿又会想起他的好,觉得负罪,求你帮帮我吧。”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上百条人命,是灭族,换做谁在洛钰这个身份都无法释怀的。
洛府被查抄,如今的洛钰孤身一人,待洛府的人被处斩之后,当真是天下之大,没有一处容身之所了。
一个在世上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人,当真是心如死灰,就像她所说的一样,活不下去了。
阮慕阳想了一圈。连一个劝她坚持住、活下来的理由都没有。
“你先要把身子养好才行。”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洛钰靠在她怀中点了点头:“江寒云说等我身子好了便会放我离开,我会尽快养好的,不想连祖父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阮慕阳垂下了眼睛。
只怕即便她身子养好了,江寒云也不会放她离开。
这样对他们二人来说是相互折磨。
与洛钰在一起聊了许久,聊了许多她还没出嫁时候的事情,直到她喝了药困了,阮慕阳才离开。
从房里出来,她遇见了站在门口的江寒云。
对于江寒云,他所做之事为的是大义,死劾洛阶一事必将载入史册让后人敬佩,阮慕阳自然也是敬佩他的,可是站在一个女子的角度,站在洛钰那一边,她却无法对江寒云生出好感。
她的声音不由地有些冷:“朝堂上的权谋从来不该牵涉到女子,洛钰的心思那么单纯,是你害了她。若是你没有娶她,即便现在跟洛家的其他人一起入狱,她顶多是恐惧、愤恨,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和绝望。”
阮慕阳一字一句诛心至极,江寒云没有反驳:“是我害了她。”
看到他眼中的苦楚和看着洛钰紧闭着的房门的隐忍,阮慕阳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所有的方法我都试过了,没有用。洛钰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你打算这样一直关着她?”
“若是不这样,她一出府。恐怕就会自寻短见。”江寒云背在后面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可是将她关着,她会被活活折磨致死。”阮慕阳顿了顿,心中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你只有想办法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为何你们成亲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
江寒云的眉头皱得很紧,抿了抿唇,似乎难以启齿:“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圆房。”
怪不得。
阮慕阳怕他起了心思,随即提醒道:“用孩子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唯一的办法。你若是这样做会伤害到她,只会让她更恨你。”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会的。”江寒云是正人君子,“多谢张夫人,我会想别的办法。”
阮慕阳点了点头。对于江寒云的人品,她还是相信的。
“希望张夫人有时间能来多陪陪洛钰。”
“我会的。”
离开江府。阮慕阳脑中浮现的还是洛钰脸色苍白,满脸泪水的样子,心情低落沉闷,久久无法恢复。
她希望江寒云能给洛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不然洛钰真的……太苦了。
半晚时分,京城驿馆。
谢昭得到的属下的消息,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是说,那个沈未是个女子?是前大理寺卿沈濂的女儿?还跟张安夷一起意图给沈濂平反?”
“回王爷,这是那个徐厚的旧部透露的,说是向王爷表达诚意。”
从前谢昭接触沈未接触的也不少。他努力回想着与沈未接触时的细节,怀疑地说:“沈未竟然能瞒过这么多人,混在内阁?”朝堂之中汇集的是天下最精明聪慧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沈未是个女人?
可是他再想想。沈未的身材确实比一般的男子要小上许多,长得也是雌雄莫辩。
或许真有可能是个女子。
“若沈未真是女人,那么张安夷多半是知道实情的,他们两个犯的就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谢昭的眼中闪过冷意。
一旁,他的心腹道:“王爷,咱们不是正好没有办法除掉张安夷吗?将这件事禀告给圣上,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谢昭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压抑住了心中的欣喜,摇了摇头说:“那个徐厚的旧部我到现在都不能相信,这事也要小心有诈。这样,一会儿天黑,你派人去暗中查探。确认一下这个沈未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
若沈未真的是女的,那就是天在助他了。
此次他张安夷mdash;mdash;必死无疑。
晚上,沈未从宫中回到官舍,准备入睡的时候已经快要亥时了。
她平日里极为小心,即便睡觉的时候头发也不放下来,衣服穿得很严实。
睡到半夜,她忽然听到了动静,睁开眼,只见房中站着两个黑衣人。
她惊叫道:“来人啊!”
那两人忽然挥剑,也不伤她,只是冲着她的发髻和衣襟而来。
沈未不会武,躲了两下,头发便被打乱,青丝落下,衣襟被剑挑开,露出了束胸以及颈项上一大片肌肤。肌肤细嫩,青丝如墨,女子特有的娇弱和柔软再也掩饰不住。
可不就是个女子?还是个美人儿。
她脸色大变,紧紧攥住了衣襟,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个黑衣人也不纠缠,互相看了一眼,飞快地离开了。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沈未立即关上了门。
“沈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门外的守卫问道。
沈未一边拢着青丝,一边压着声音说道:“没事,我以为有贼,结果是我看错了。”
确定护卫走后,她终于放松了下来。没有心思去收拾房中打斗后留下来的残局,她紧抿着唇,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两个黑衣人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回到了驿馆。
正在等消息的谢昭自然还没有睡。
“王爷,属下确认过了,那沈未确实是个女子。”
“好!”谢昭大喜,双眼格外明亮,亮过了房中跳动的烛火,“明日大早我便进宫,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皇兄。”事不宜迟,他唯恐张安夷那样奸诈的人想到应对之策。
其中一个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说:“王爷,可是圣上说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靠近寝殿,违者mdash;mdash;杀无赦。”
谢昭不以为意:“我那皇兄心慈手软,只要我说几句好话,估计就会改变主意。况且现在洛阶的罪名已经坐实,以他的性格,若是我再检举了沈未的事情,他或许还会感谢我,重用我。”
不愧是兄弟,是从先帝晚年一直斗到现在的对手,谢昭对灵帝的性格了如指掌。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那寝宫之中真正坐镇的根本不是灵帝。
张府,穿云院,天蒙蒙亮,夜色还未褪去的时候,阮慕阳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何事?”同样从睡梦之中醒来的张安夷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格外好听。
门外是莫见的声音:“二爷,沈大人来了,说有要事要见你。”
“好。”张安夷转过头,只见阮慕阳也睁开了眼睛,伸手在她脸上抚了抚说,“沈四空找我有事。时候还早,夫人再睡一会儿吧。”
大概是两人都还带着睡意。这一刻的温存是这些日子来最真的。
“好。”
张安夷穿上衣服离开后,阮慕阳的睡意慢慢消散,眼中恢复了清明。
天还没亮,沈未来找,大概是谢昭那边已经行动了。
不是今早就是明日,一切都要见分晓了。
书房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沈未的脸色不同寻常的白,张安夷皱了皱眉。从卧房走到书房这段路虽然很短,但足以让他完全清醒过来,神色之中看不出一丝恍惚和疲惫。
沈未神色凝重地说:“昨天半夜里有两个黑衣人至官舍,溜进我的房中,不伤我,而是用剑挑开了我的衣襟。弄散了我的头发。看得出来他们是带着目的来的,恐怕已经知道了我是女子。”
张安夷的眼中一片暗潮涌动:“可知道是谁的人?”
沈未摇了摇头:“那两个黑衣人身手极敏捷,下半夜我一直派人在追查,却什么也没查到。”自黑衣人出现后,沈未便没有再睡,先是查人,看天快亮了才来张府跟张安夷商量对策。
“会不会是洛阶?”沈未问道。
其实张安夷第一想到的也是洛阶。
洛阶已经入狱几天了,最后拼死一搏咬他们一口也不无可能,而且先前他也追查过沈未。
“很有可能。”这是一件欺君的大罪,张安夷神色难得的凝重,却不见慌张。他这副处变不惊的高深样子很容易让人的心平静下来,给人的感觉十分可靠。他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温的:“如果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想方设法进宫,将事情告诉圣上。”
沈未点了点头。
张安夷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沈未:“你现在立即派人守在各个宫门口。我现在去调人。无论是谁,为今之计,只有冒险在宫门口将人截住,让他见不到圣上了。”他漆黑的眼中闪过寒光,杀机重重。
“好,我立即去。”
等他们商量好,打开书房大门的时候,天边已经白了。破晓时分的天色变化总是极快的。
想来对方也在抓紧时间,这时候必须争分夺秒才行。
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张安夷与沈未的心也越来越沉。
这一刻,京城之中,关注着天色,等着天亮的人有许多。
在钱远被处决之后,五城兵马指挥司已经落入了张安夷手中,里面不少他的亲信。就在他亲自调集人手的时候,沈未匆匆赶来说道:“洛阶那边没有动静,永安王却天刚亮就出了驿馆。”
“竟然是他。”张安夷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随即道,“他到哪里了?”
“恐怕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到宫门了。”
张安夷皱了皱眉,神色从未如此凝重过:“来不及了,就现在这些人,跟我走。”
半柱香的时间赶至宫门口有些困难。
他这边在争分夺秒。谢昭那边也不曾松懈,唯恐被张安夷察觉,出现什么岔子。好在天才刚亮,京城的街道上只零零散散有几个行人。谢昭挥动着马鞭,抓紧了缰绳,在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上奔驰而过。
当张安夷和沈未带着五成兵马司的人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谢昭下马。
听到一大队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谢昭下意识地回头。
远远地跟张安夷的目光对上,他露出了得胜者的笑容,走进了宫门。
沈未眼睁睁看着谢昭进去,紧紧地咬着唇。
怪只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谁都没想到谢昭竟然能发现沈未的身份。幕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操控着他们的生死,让沈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还有无力。
“来不及了。”张安夷停了下来。他看了眼沈未苍白的脸,安慰道:“现在只能想别的办法了。圣上曾下旨任何人不得靠近寝殿,我们还有时间。”随后,他看向宫门,眼中是一片无尽的漆黑。
焦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沈未很快恢复了过来,神色坚定。从马上下来,她与张安夷并肩快步走向宫门口,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事太蹊跷了?”
张安夷不语。
刚进宫,还没走到灵帝的寝殿,张安夷和沈未就被拦了下来。
今日的皇宫之中禁卫军似乎格外的多,一抹不寻常的气息在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