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三清晨达娜正在准备早餐时听见门外声音嘈杂。她从窗外望出去,惊讶地看见公寓楼前停着一辆搬家的汽车,工人们正往上搬家具。
谁要搬出去?达娜纳闷。每套公寓都有人住,并且都签了长期租约。
达娜往桌上放麦片时响起了敲门声。是多萝西·沃顿。
“达娜,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她兴奋地说,“我和霍华德今天搬到罗马去。”
达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罗马?今天?”
“真叫人不敢相信吧?上周一个男人来找霍华德。这事儿非常机密。霍华德叫我一个字儿也不许说。哦,昨天晚上这男人打来电话,为霍华德在他意大利的公司提供了一份工作,薪水是霍华德现在挣的三倍。”多萝西满面备风。
“哦,那——那太好了,”达娜说,“我们会想你的。”
“我们也会想你的。”
霍华德来到门前。“我猜多萝西告诉你消息了?”
“是。我真为你们高兴。但是我原以为你们一辈子都在这儿安家呢。突然——”
霍华德只顾往下说。“我也不敢相信,简直太意外了。而且还是个大公司。意大利日普林斯蒂诺,他们是意大利最大的联合大企业之一。他们有一家附属公司专门从事遗迹的修复。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听说我的,不过他们派了一个人大老远地飞过来和我达成协议。罗马有很多纪念碑需要整修。他们甚至还替我们付清了今年余下的房租,使我们拿回了保证金。唯一的要求是我们明天就得在罗马。这样一来我们今天就得搬出公寓。”
达娜试探着说:“这太不寻常了,是吗?”
“我猜他们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你需要帮忙收拾吗?”
多萝西摇摇头:“不。我们一夜没睡。大部分行李都交给古德威尔托运。有了霍华德的新收入,我们手头宽裕多了。”
达娜笑了:“保持联系。多萝西。”
一个小时以后,沃顿夫妇已经离开了公寓,正在前往罗马的路上。
达娜一到办公室便对奥莉维亚说:“你能为我查一家公司吗?”
“当然。”
“它叫意大利日普林斯蒂诺。我认为它的总部在罗马。”
“好的。”
五十分钟后奥莉维亚递给达娜一张纸:“这儿,它是欧洲最大的公司之一。”
达娜感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我很高兴听到它。”
“顺便提一下,”奥莉维亚说,“它不是一家私人公司。”
“哦?”
“是的。它归意大利政府所有。”
当天下午达娜把肯莫尔从学校接回来时,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往沃顿的公寓里搬家。
星期四,也就是达娜与罗杰·哈得森有约会那天,一开始就糟糕透了。
第一次电视会议上,罗伯特·芬威克说:“看起来今天晚上的广播我们有麻烦了。”
“交给我吧。”达娜说。
“你知道我们派去爱尔兰的那个小组吗?我们今晚要用他们的片子。”
“是的。”
“他们被逮捕了。所有的设备已被没收。”
“你当真了?”
“我从来不开爱尔兰人的玩笑。”他递给达娜一张纸:“这里是关于那位华盛顿银行家被指控诈骗的头条新闻。”
“这节目挺好,”达娜说,“而且是我们的独家报道。”
“我们的法律部刚刚把它枪毙。”
“什么?”
“他们担心遭到起诉。”
“太好了。”达娜嘲讽地说。
“我还没说完。我们计划今晚进行现场采访的那桩谋杀案的目击证人——”
“是的……”
“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他不能到现场了。”
达娜抱怨起来,现在甚至还不到上午十点钟。今天达娜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与罗杰·哈得森的会面了。
达娜从新闻会上回来以后,奥莉维亚说:“现在是十一点,伊文斯小姐。像这种天气,你也许应当立马动身去赴和哈得森先生的约会。”
“谢谢,奥莉维亚。我两三个小时以后应该能回来。”达娜望着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她穿上大衣,围好围巾,然后向门口走去。
电话铃响了。
“伊文斯小姐……”
达娜转过身。
“三号线有你电话。”
“现在不行,”达娜说,“我得走了。”
“是肯莫尔学校里的人。”
“什么?”达娜匆匆返回到办公桌前。“喂?”
“伊文斯小姐?”
“是的。”
“我是托马斯·亨利。”
“哦,亨利先生。肯莫尔好吗?”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很遗憾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肯莫尔被开除了。”
达娜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开除!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事?”
“也许我们应该当面讨论。如果你能来把他带走,我将不胜感激。”
“亨利先生——”
“等你来了我再解释,伊文斯小姐。谢谢你。”
达娜放回话筒,呆若木鸡。能出什么事呢?
奥莉维亚问:“一切都好吧?”
“非常好,”达娜抱怨道。“它使这个上午几乎达到了完美。”
“我能做点什么吗?”
“多为我祈祷一次吧。”
上午早些时候,当达娜把肯莫尔送到学校挥手再见并驱车离去时,里克·安德伍德一直在旁边看着。
肯莫尔经过他身边时,里克说,“嗨,就是那位战斗英雄。你的妈妈一定非常失望。你只有一只手,所以当你用那臭手和她搞那事儿——”
肯莫尔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他的脚“咚”地砸到里克的腹股沟上。正当里克尖叫着弯下腰时,肯莫尔的左膝迅速冲上来,砸断了他的鼻子。鲜血喷射到空中。
肯莫尔凌驾于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躯体之上。“下一次我会杀了你。”
达娜尽快开车到西奥多·罗斯福中学,心里纳闷着会出什么事。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得说服亨利把肯莫尔留在学校里。
托马斯·亨利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达娜。肯莫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达娜走进来时有一种似曾经历的感觉。
“伊文斯小姐。”
达娜问:“什么事?”
“你的儿子打断了一个男孩的鼻子和颧骨。一辆救护车把他送到急诊室去了。”
达娜怀疑地看着他:“怎么——怎么会出这种事?肯莫尔只有一只胳膊。”
“是的,”托马斯·亨利严厉地说,“但他有两条腿。他用膝盖砸断了男孩的鼻子。”
肯莫尔在观察天花板。
达娜转向他:“肯莫尔,你怎么做到的?”
他看着下面:“那很简单。”
“你明白我的意思,伊文斯小姐,”托马斯·亨利说,“他的整个态度——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恐怕我们不能再容忍肯莫尔的行为了。我建议你为他找一家更合适的学校。”
达娜急切地说:“亨利先生,肯莫尔不会主动打架的。我相信如果他打架,那他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你不能——”
亨利先生坚决地说:“我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伊文斯小姐。”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达娜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会找一家更通情达理的学校。来,肯莫尔。”
肯莫尔站起来,瞪了亨利先生一眼,然后跟着达娜走出办公室。他们默默地朝路边走去。达娜看看表。目前她约会已经迟到了,而且她没有地方放肯莫尔。我只好带他和我一块儿去。
他们钻进汽车后,达娜说:“好吧,肯莫尔。出了什么事?”
他绝对不可能告诉她里克·安德伍德说过的话:“非常对不起,达娜。那是我的错。”
真棒,达娜想。
哈得森的宅第坐落于乔治敦一个高尚区的一块五英亩的土地上。这幢从街上看不见的房屋是建造在一座小山上的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三层豪宅。它外表是白色的,一条又长又宽的车道通向前门。
达娜将车停在屋前。她看着肯莫尔:“你和我一块进去。”
“为什么?”
“因为外面太冷。来。”
达娜走到大门口,肯莫尔不情愿地跟着她。
达娜转向他:“肯莫尔,我要在这儿做一次非常重要的采访。我希望你保持安静和礼貌。好吗?”
“好吧。”
达娜按下门铃。一位身穿管家制服。面目和善的巨人打开了门:“伊文斯小姐?”
“是的。”
“我是凯撒。哈得森先生正在等您。”他看了看肯莫尔,然后又看着达娜:“我能替您拿大衣吗?”片刻之后他把它们挂到前厅的客人衣橱里。肯莫尔一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凯撒。
“你有多高?”
达娜说:“肯莫尔!不要无礼。”
“哦,没事儿,伊文斯小姐。我对此非常习惯。”
“你比迈克尔·乔丹还要高吗?”肯莫尔问道。
“恐怕是这样。”管家笑了。“我七英尺一英寸。这边请。”
门厅很宽敞,是一条铺着硬木地板的长走廊,放着古式的镜子和大理石桌子。沿着墙是几架子珍贵的明朝小雕像和奇赫利吹制而成的玻璃塑像。
达娜和肯莫尔跟着凯撒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台阶下的起居室。房间里的墙是淡黄色的,地板是白色的,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安妮女王朝代的茶几以及包着淡黄丝绸的谢拉顿式样的翼状靠背的扶手椅。
罗杰·哈得森参议员和他的妻子帕梅拉坐在一张十五子游戏桌前。凯撒宣布达娜和肯莫尔到来时,他俩站起身来。
罗杰·哈得森年届六十,看上去十分严厉,有着一双冷静的灰眼睛和谨慎的笑容。他有一股审慎的孤傲之气。
帕梅拉·哈得森是一位美女,比她的丈夫稍微年轻一些。她看起来热情、开朗而且实在。她有一头淡褐色的头发,其中夹杂着少许她无意掩饰的灰发。
“真对不起,我迟到了,”达娜道了歉,“我是达娜·伊文斯。这是我儿子,肯莫尔。”
“我是罗杰·哈得森。这位是我夫人,帕梅拉。”
达娜已经在因特网上查询过罗杰·哈得森了。他的父亲拥有一家小型钢铁厂哈得森工业公司,罗杰·哈得森把它建设成了一座业务遍及全球的大型联合企业。他是位亿万富翁,曾任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并曾在一段时间内领导过武装部队委员会。他已经退出商海,现任白宫政治顾问。二十五年前他娶了一位上流社会的美女帕梅拉·康纳利。两人在华盛顿社交界颇为出名,并且在政界很有影响。
达娜说:“肯莫尔,这是哈得森先生和夫人,”她看着罗杰:“我为带他一起来而抱歉,但是——”
“这样很好,”帕梅拉·哈得森说,“我们非常了解肯莫尔。”
达娜吃惊地望着她:“您了解?”
“是的。有很多文章报道过你,伊文斯小姐。你从萨拉热窝救出了肯莫尔。这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罗杰·哈得森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我们为你们拿点什么?”帕梅拉·哈得森问。
“我什么都不要,谢谢您。”达娜说。
他们看着肯莫尔。他摇摇头。
“请坐。”罗杰·哈得森和他的妻子坐到沙发上。达娜和肯莫尔坐在他们对面的两张舒适的椅子里。
罗杰·哈得森唐突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这儿,伊文斯小姐。马特·贝克请我见见你。我能为你做什么事?”
“我想和您谈谈泰勒·温斯罗普。”
罗杰·哈得森紧蹙双眉。“谈他什么?”
“我听说您认识他?”
“是的。当他任我国驻俄罗斯大使时我见过他。当时我是武装部队委员会的领导。我前往俄罗斯评估他们的武器性能。泰勒和我们的委员会一起呆了两三天。”
“您对他看法如何,哈得森先生?”
中间有片刻思考的停顿:“十分坦率地讲,伊文斯小姐,所有那些魅力都没有给我留下过多的印象。但是我必须说,我觉得这个人非常能干。”
肯莫尔无聊之余四处张望,接着站起来游荡到了隔壁的房间。
“您知道温斯罗普大使在俄罗斯时遇到过麻烦吗?”
罗杰·哈得森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太明白。什么样的麻烦?”
“有的事情……他可能因为有的事情结下仇敌。我的意思是确实不共戴天的死敌。”
罗杰·哈得森慢慢地摇着头:“伊文斯小姐,如果发生过那样的任何事情,不仅我早知道了,整个世界也都知道了。泰勒·温斯罗普的生活非常公开化,我能问问这些问题想说明什么吗?”
达娜尴尬地说:“我想泰勒·温斯罗普也许对某人做过的某件事情坏得足以使它成为希望杀死他和他全家的理由。”
哈得森夫妇正双双盯着她。
达娜飞快地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十分牵强,但他们一年之内全部横死也是这样啊。”
罗杰·哈得森生硬而无礼地说:“伊文斯小姐,我已经活到了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年纪,但这个——你有什么根据?”
“如果您指的是过硬的证据,我没有。”
“我并不奇怪,”他犹豫不决:“我的确听说……”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不要紧。”
两位女士正注视着他。
帕梅拉温和地说:“这样对伊文斯小姐不公平,亲爱的。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耸了耸肩:“它并不重要,”他转向达娜,“当我在莫斯科时,有谣传说温斯罗普牵涉进了与俄罗斯的某起秘密交易之中。但是我不会讨论谣传,而且我相信你也不会,伊文斯小姐。”他的语气几乎成了责备。
达娜还没来得及反应,相邻的图书室里传来响亮的破裂声。
帕梅拉·哈得森站起来急急忙忙朝声音奔去,罗杰和达娜紧随其后。他们停在门口。图书室里,一只蓝色的明朝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肯莫尔站在一旁。
“哦,我的上帝。”达娜说着,惊恐万状:“实在抱歉。肯莫尔,你怎么能——?”
“这是个意外。”
达娜转向哈得森夫妇,她的脸由于尴尬涨得通红:“我真是太抱歉了。我会赔的,当然。我——”
“请不必担心,”帕梅拉·哈得森和蔼地笑着说,“我们家的狗做的事更加恶劣。”
罗杰·哈得森的脸色阴沉沉的。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他妻子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达娜低头看着花瓶残片。它可能价值我十年的薪水,她想。
“我们为什么不回起居室去呢。”帕梅拉·哈得森建议。
达娜跟着哈得森夫妇,肯莫尔在她身旁。“跟着我。”她愤怒地咕哝着。他们再次坐下。
罗杰·哈得森看着肯莫尔:“你怎么丢掉胳膊的,孩子?”
达娜惊讶于这个问题的直率,但肯莫尔很乐意回答。
“一颗炸弹。”
“我知道了。你的父母呢,肯莫尔。”
“他们和我姐姐在一次空袭中被炸死了。”
罗杰·哈得森咕哝道:“该死的战争。”
正在此时,凯撒走进房间:“午餐准备好了。”
午餐丰盛可口。达娜发现帕梅拉热情、迷人,而罗杰·哈得森沉默寡言。
“你目前在做什么?”帕梅拉·哈得森问达娜。
“我们正在讨论一档名叫犯罪扫描的新栏目。我们将揭露那些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同时我们将帮助监狱里的无辜者。”
罗杰·哈得森说:“华盛顿是个开幕的好地方。这里的上流社会充满了那种自视比他人圣沽的冒牌货,他们犯过你能想到的任何罪行却不受任何处罚。”
“罗杰是几个政府改革委员会的成员。”帕梅托·哈得森骄傲地说。
“而且很有益处,”她的丈夫嘀咕着,“正确与谬误之间的差别似乎已经变得模糊了。应当进行家庭教育。我们的学校显然没有涉及这个方面。”
帕梅拉·哈得森看着达娜:“顺便说一句,罗杰和我星期六晚上要举行一个小型宴会。你有时间来参加吗?”
达娜笑了。“哦,谢谢你。我想来。”
“你有年轻小伙子吗?”
“是的。杰夫·康纳斯。”
罗杰·哈得森说:“你们台里的体育播音员?”
“是的。”
“他不错。我有时看他的节目,”他说,“我想见见他。”
达娜笑了:“我确信杰夫也想来。”
达娜和肯莫尔离开时,罗杰·哈得森把达娜带到一边。
“开诚布公地说,伊文斯小姐,我觉得你关于温斯罗普的阴谋推测完全是想象。但是为了马特·贝克,我愿意查一查,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可能证实它的东西。”
“谢谢你。”
磁带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