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是个老实人。
当我接到他的信,要我为他的小说集写一篇序的时候,我眼前就出现了他木讷的样子:个子很高,头发已经花白了;他似乎话不多;有话,口头表达能力也好像不怎么强。信中,他居然还说不知应该怎样请人写序,表示冒昧,仿佛作者必须与写序者有密切关系,或是应给写序者送点什么礼品似的。
南台和我的确没有什么密切关系,平素来往很少。他是宁夏作家协会的会员,我永居这个协会的主席,有时在会上见见面,如此而已。他要我写序,并没有提着什么东西来,而且还是在我已经认为自己不配给人写序和给人写序已经写烦了的时候。但我还是欣然从命,心甘情愿为他尚不知能否出版的小说集写点文字。
这主要是因为,恰巧在接到他的信的同时,我正在看他发表在《当代》一九九○年第四期上的一部中篇——。在被“新潮”和“魔幻”的小说搞得昏头昏脑的时候,读他的小说未尝不是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不过我得先赶紧声明,我并不反对“新潮”和“魔幻”。要不,我也不会被它们搞得昏头昏脑。我只是说一种质朴的、传统的、“土气”的、直白的小说,永远是读者和文学的需要。小说有各式各样的写法,今后还会创造出更多的写法。但是像南台这样的小说,总是小说最基本的式样。
读他的小说不费劲,就和与老实人打交道一样,叫你放心并且安心。除了,我偶然还读过几篇,在我们宁夏的刊物上,大致都是这样的印象。我看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去读。有人说,现在老实人不多。究竟多不多,我没调查,没有发言权。但我总希望能和老实人交朋友,碰到老实人,自己也就老实了。读书,当然也喜欢读老实的书。不管是“新潮”的、“魔幻”的或是质朴的、传统的,只要真正是襟怀坦荡、直抒胸臆的作品,读起来自然会受益匪浅。不过,凭经验,有些用质朴的、传统的写法写的小说,也能使人受害。这在“文革”中和“文革”之前已有教训,不提。
我觉得,南台的可贵之处,是除了他行文的老实之处,内容也老老实实。不像有的作品那样,装出一副老实的面孔叫你入圈套。所谓内容的老实,大有讲究。它必须是在质朴的、传统的形式之中注入新的生命力的。注意,是“生命”力!这生命当然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的。于是,他的小说中处处就有他自己的视点和角度。因而也就有了一种批判的锋芒。看似传统,其实是反传统了。那些用传统的形式写传统的作品,之所以叫人上当,就在于内容里根本没有他自己,完全是他继承来的东西。看似不越雷池半步,实际上会让你一下子掉进泥淖里去。
序不能写得多,点到为止。我只能说,如果说现在老实人不多的话,那么老实的作品同样的也少见。可是,南台的这本书,倒属于老实的作品。希望读者能够受益。
199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