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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斓不禁笑出声来,“好啊,你原来是带着舅母的命令来的。我当你是真的扶危济困,好心来帮詹大人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是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他眉梢一挑,眼里带着小小的得意。
方才在木清华面前,他不便直说是陶氏特意叮嘱他来告诫沈风斓。
他想了想,有些嚅嗫道:“你和晋王殿下,相处得还好么晋王殿下是否见过沈风翎,对她又是如何”
“挺好,有了云旗和龙婉,你们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她现在是母凭子贵,有了这一对带来祥瑞的龙凤胎,她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
只要她愿意。
沈风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愣神片刻,终于想通了陈执轼的意思。
“你的意思莫不是,沈风翎对晋王殿下有意”
“是我母亲的意思,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她自然比我懂得。”
沈风斓摇头笑道:“不可能的。晋王殿下只见了她一回,还是父亲续弦那日,柳姨娘带着她来咒我小产。晋王殿下当场黑了脸,那副模样,哪个女儿家会对他有意”
陈执轼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坦荡,并不似在说假话。
晋王殿下位高权重,年少成名,又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绝世美颜。
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沈风斓,会对晋王如此放心吧
这天下女子,无人能及她沈风斓的倾城绝色,灵慧出尘。
他一眼望进她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里,出神许久。
“轼表哥”
直到沈风斓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可能就好。母亲就怕她一心想和你争驰,做出什么蠢事来。”
他不自觉将手拢进袖中,在宽大的衣袖底下,摩挲着手上那枚通透如水的翡翠扳指。
那扳指和沈风斓腰上的翡翠玉玦,乃是一块璞玉中挖下来的,天生一体。
沈风斓道:“晋王殿下生了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难怪世人见他都以为是浪荡之辈,其实他洁身自好得很。”
实际上他是个不近女色的柳下惠,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仅有的两个通房丫鬟绿翘和红妆,也是浪得虚名。
这也是她无意中从红妆口中得知的,原来晋王从未收用过她二人,只是做个样儿给外人看罢了。
若连两个名义上的通房丫鬟都没有,只怕旁人要以为,晋王殿下有龙阳之癖。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绿翘总要跑去上房,试图得到他的临幸。
陈执轼听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并非心甘情愿嫁给晋王,先前还在静清院住着时,又收到百般冷落。
怎么这么快,她就开始为他说话了
不禁有些吃味道:“晋王殿下身边不乏追求者,尤其是那个小郡主,刁蛮任性是出了名的,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一向疏朗开阔的陈执轼这样婆婆妈妈地叮嘱了起来,沈风斓又好笑,又感动。
“知道啦,轼表哥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你也到娶亲的时候了,可有中意的哪家小姐”
陈执轼自嘲一笑,“我哪里懂你们女儿家的心思,白娶一个回去也无用,过一二年再说吧。”
说罢见不远处木清华和南家姊妹走来,便提醒沈风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我派几个护卫送你们,路上小心。”
沈风斓也没有推辞,又和詹世城告了别,三辆女眷的马车一同朝回城的路上驶去。
回城的马车上,沈风斓闭目养神,一边思考着陈执轼所说关于沈风翎的话。
她绝不认为以晋王那日冷淡的态度,会让沈风翎对他产生什么旖旎的心思。
倒是宁王那般温柔之人
电光火石在她脑中划过。
她未曾问过宁王,他是怎样让沈风翎乖乖听他的话,带上卫玉陵去晋王府的。
宁王也未曾主动提起。
难道
她不禁一阵恶寒。
以沈风翎庶女是身份,是绝对做不了宁王的正妃的。
难道是因为她是晋王的侧妃,所以沈风翎宁愿放弃做中等官宦人家的正室,也要攀附宁王与她平起平坐
以她对沈风翎的了解,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她的脑中不禁浮现起宁王指节上发红的冻疮。大年初一,正是朔风如刀、大雪漫天之时。
别的皇子照例要晨起进宫,去向圣上请安,为自己的父皇恭祝新年吉祥。
就连被禁足的太子、被冷落的晋王,也能在长生殿外遥遥嗑一个头,聊表身为人子的孝心。
而所谓风头正盛的宁王,却在这样的日子里,被远远派去太原府抚恤灾民。
名义上说是代天子出巡,也不知道是圣上糊涂了,还是礼部没有安排好仪仗。
若是以天子仪仗出巡,怎会冻得满手生疮呢
而他含笑如常,似乎没有半点愁绪,就是提及贤妃之时,也没有停止过笑容。
是不是微笑成了习惯,连怎样不笑都学不会了
她不自觉替他心中酸涩,又感慨无论是沈风楼还是晋王,都对他有所误读。
轻轻的吃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睁开双眼,看见浣葛正在对浣纱边比划边说着什么,笑得脸都憋红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好笑”
浣纱忙道:“是不是吵着主子养神了都是浣葛这丫头,见一个编排一个。”
她说着也没忍住笑了。
浣葛捂着嘴边笑边说,“小姐方才没瞧见吗咱们走的时候啊,詹大人就盯着那个南家的小姐。南家的小姐一察觉到,他就忙低下头去,脸红得像个大灯笼。”
浣纱打了她一下,“你还说如今胆儿越发大了,编排人编排到小姐跟前了。”
浣葛边躲边笑,“小姐看到没有詹大人看的到底是南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是南家的大小姐。”
先前南青青夸詹世城风趣的时候,她就已经瞧见他的面色了。
沈风斓说得笃定,浣葛就更好奇了,“南家两个小姐生得一模一样,小姐到底是怎么分辨她们的”
“其实也不难,她姊妹两个生得是一模一样,但是性子稍有不同。我先前见过她们一回,如今再见,自然认得了。”
“对了。”
沈风斓略思忖了片刻,问道:“从前你们常在我面前,说那个平西侯府的大小姐,我也没细听过,你们再说与我听罢。”
浣纱和浣葛面面相觑。
“小姐从前最不愿意我们提汪大小姐,怎么今儿主动要听了”
她从前是不喜欢被拿来与旁人捆绑在一起,她就是她,不是什么京城双姝之一。
她甚至不是那个原身沈风斓。
所以她不爱听丫鬟们总是拿她与汪若霏相提并论,但今日
头一回见着这个汪若霏,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伪善的人物,还对她投以那般古怪的目光。
她怎能不问个明白
浣纱想了想道:“这位汪大小姐,是平西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据说也是自幼早慧,到底是几岁会读书的,也没人说得清了。她出身侯府,又美貌多才,当然,和小姐你是比不了的。”
“既然比不了,为何齐名并称”
“这个我知道”
浣葛得意道:“方才堵在那处的时候,我和旁边一个围观之人聊了聊。原来这汪家大小姐,与其说是才貌出了名,不如说是凭气度出了名。”
沈风斓不禁失笑。
汪若霏
气度
这两个词完全搭不上边。
“你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浣葛道:“话还要从这位姓邱的表小姐说起。她是家道中落寄养在平西侯府的,明明比汪大小姐长了三岁,却是个惹事精,最爱仗势欺人。”
“每次她惹事欺负了人,都是汪大小姐出面替她收拾烂摊子。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发生多少遍了。汪大小姐也不肯把她这位表姐赶走,还总是带在身边同起同坐,所以她大气之名就渐渐传开了。”
沈风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她想不明白,像汪若霏那样自矜之人,为何要带邱双莹这种人出门丢人现眼。
邱双莹虽只是表小姐,丢的到底是平西侯府的颜面。
现在终于明白了
随身携带一朵几近枯黄的绿叶,来衬托自己这朵明艳的红花。
旁人嘲笑平西侯府表小姐仗势欺人的同时,更会夸奖她这个嫡小姐大度能容,对平西侯府的名声毫无损害。
也不知道那个备受她照顾的表姐,若是想到这一层,还会不会对她感激涕零
“那么,我从前见过这位汪大小姐吗”
沈风斓佯装思索的模样,“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见过,又好像”
浣纱老实地摇头道:“不曾。小姐出席那些个什么茶会花会的,偶尔会跟这位汪大小姐同在席上,却没有说过话。”
这大约是一种王不见王的心理,两人一个是士宦官家,一个是勋贵世家。
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里,都是其中翘楚,被人众星捧月地供着。
非要凑到一处,只会产生尴尬。
沈风斓眸子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既然她和这位汪大小姐连话都没有说过,她何至于以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其中必有问题。
汪若霏,宁王,沈风翎
这一趟出行,收获可真不小。
马车驶入城中不远便停了下来,南家的一个婆子在车外说话,沈风斓命浣纱打起车帘来。
那婆子行了一个福礼,“我们家两位小姐说,多谢沈侧妃娘娘今日相助。若是侧妃娘娘不嫌弃,改日我们小姐当亲自登门拜谢。”
沈风斓道:“不妨事,告诉你们小姐有空常来王府和我说话才是。她们姊妹俩今日受惊了,我派晋王府的护卫护送你们回府。”
婆子喜不自禁,“多谢侧妃娘娘爱护,老奴替两位小姐多谢娘娘。”
四个护卫陪着那婆子往回走,婆子又到木清华的马车外边告了辞,才回去复命。
最末尾那辆南家的马车便朝着西边去了,浣纱目送那辆马车离开,才放下了车帘。
“南家二位小姐知书达理,乖巧懂事,她们家的婆子也知礼得很呢。”
浣纱对南青青姊妹称赞不已。
她看得出来,自家小姐也颇喜欢这对姊妹,待她们格外亲和。
浣葛也道:“旁的不说,单说她们两生得一模一样和瓷娃娃似的,叫人看着就喜欢。”
浣纱见了她们二人就想到云旗和龙婉,“咱们大公子和大小姐长得虽不同,但一个像小姐,一个像晋王殿下,长大了也必然是绝色之姿。”
浣葛掩着嘴笑,“不成不成,咱们从此要改口叫娘娘了。不然一个小姐,一个大小姐,准说秃噜了嘴”
这话说的沈风斓都禁不住笑了。
也不知道今儿出来了一日,云旗和龙婉在家可好
木清华的马车在一个岔道告辞,过了没多久,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晋王府外。
沈风斓才下了车,便见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娘娘,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什么你说清楚些”
沈风斓不禁蹙眉,“大公子怎么了”
“大公子和大小姐在房中睡觉,奶娘一时没注意,大小姐把大公子推下床去了,满头是血”
孩子才两个月大,从那么高的床上摔下去还得了
沈风斓吓白了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大步朝天斓居赶去。
沈风斓赶回天斓居之时,只见轩辕玦怀里抱着云旗,正站在室中轻轻拍着他的背。
萧太医站在一旁,面色不佳,看得沈风斓格外悬心。
“云旗怎么样了”
她飞奔上来,就着轩辕玦的怀抱,看见云旗似乎睡着了,头顶上包裹着厚厚一圈白布。
那圈白布底下,隐约透出大片血红。
萧太医禀道:“大公子从床上摔了下来,额头磕到了床角破了一块,并无大碍。所幸地上铺着毛毡子,否则”
轩辕玦眸中含着冷意,面色如铁。
照顾云旗和龙婉的几个奶娘跪在一旁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沈风斓张开怀抱,轩辕玦将云旗放进了她的怀里。
怀里小小的孩儿正呼吸得均匀,一张圆润的小脸奶白甜香,长长的睫翼卷翘乌黑。
她学着他方才的模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浣纱犹豫了片刻,上前道:“娘娘,还是奴婢来抱吧。”
她抱孩子的姿势太过僵硬,云旗刚刚受过伤,只怕会受不了。
将孩子交给了浣纱,沈风斓问道:“龙婉呢”
轩辕玦朝里间示意了一下,“被云旗的哭声吓醒,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她舒了一口气,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颓废地坐到了椅子上。
龙婉伸手打云旗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奶娘们和她提过要将两个孩子分开养的事,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她到底没有生养过孩子,竟自以为是地拒绝了经验丰富的奶娘的提议。
真是大错特错。
云旗的受伤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挫败和懊悔。
她甚至懊悔地说不出话来。
轩辕玦看着她弓着背,像是鸵鸟一样低着头,觉得十分好笑。
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慢慢靠近她,想拍拍她的背安慰一番。
就在那手快要触到沈风斓背上的衣料时,他忽地收了回来。
这种时候,骄傲如她,大约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安慰吧
尤其是他这么个,“并非所爱”之人。
他转过身去,朝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奶娘们冷声道:“你们照顾大公子不周,让他受了这等重伤,自去芳姑姑那里领罚吧。若再有下回,本王绝不轻饶。”
哪里还敢有下回
便是这第一回,也是她们错估了才两个月大的龙婉的力气,才造成这般疏漏。
只是处罚,没有将她们撵出去,这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几人千恩万谢,这才退了出去。
最后,他转过身来,对沈风斓道:“云旗和龙婉必须分开教养,不管你同不同意,本王不会让龙婉再伤到云旗。”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顶多是语气不太客气。
听在沈风斓的耳中,就变了味道。
她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轩辕玦。“殿下去看过龙婉吗”
“什么”
“龙婉被云旗的哭声吓醒了,是否看见了云旗头上的血她还那么小,一定很害怕,殿下去看过她吗”
轩辕玦愣了愣。
出事之后,所有人都忙成一团,生怕云旗的伤危及性命。
他也只顾着问萧太医云旗的伤情,得到没有大碍的回答后,便一直抱着他哄他入睡。
龙婉那边,的确无人看顾。
看着轩辕玦的神情,沈风斓便一清二楚了。
“不论男女,好歹是殿下的骨肉。就算殿下瞧不起她是女儿家,看在那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份上,也请多照顾她一些。”
沈风斓这话像是在说龙婉,再细细想来,越发像是说她自己。
轩辕玦待要反驳,她已经施然起身,朝里间去了。
某人看着她的背影,气得火冒三丈。
他何尝说过他瞧不起女儿家
沈风斓凭什么就笃定他瞧不上女儿家
他从前确实瞧不上,总觉得女儿家不是娇弱不堪一击,就是心思诡计复杂。
他在后宫之中见过的太多了,就连他的母妃萧贵妃那样的女子,他也不见得喜欢。
所以他未曾娶亲,就连一个半个妾侍都没有,仅有的两个通房也是虚有其名。
可自从他打心眼里接受沈风斓之后,这一切就不同了。
这个小心眼的女人,就因为那日争吵之时他说的一句“认命”,她就揪着不放了。
他何尝说是身为女子就该认命
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才口不择言。
他气恼地站在那里,想到沈风斓说龙婉会被吓着的话,也想进去看看龙婉。
他承认自己是一时着急,顾此失彼,没有顾及龙婉。
但是现在进去的话
他冷哼一声,“本王先回书房,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事,即刻来禀报。”
侍立一旁的小衣忙应道:“是,殿下。”
他又朝里间看了一眼,随后大袖一拂,大步迈出了天斓居。
与此同时。
沈风斓进到内室,看见龙婉四仰八叉地俯卧在榻上,圆乎乎的小屁股翘起,睡得十分香甜。
这豪放的睡姿,看得沈风斓不由一笑。
能睡成这个模样,一定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她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轻轻走上前去坐在榻边,替她盖上了一件小毯子。
古妈妈从外头走进来,见龙婉睡得香甜,便命身后的粗使婆子放下了手中的花盆。
她轻声道:“怕屋子里有血腥气吓着大小姐,老奴特意让花房送了一盆金桔来。”
金桔香气淡雅,寓意又吉祥,果子金黄圆润,便是孩子不小心采食了也没什么关系。
沈风斓点了点头,步出了内室。
“妈妈,做娘亲实在太难了,我做不好。”
她坐在靠窗的明几旁,一手撑着面颊,另一手把玩着窗台上挂的铜马。
铜马发出细细的丁铃声。
古妈妈柔声道:“娘娘不是做不好,是没想做好。你自小到大什么都做得很好,夫人对你最是放心,做娘亲又怎么会难得倒你呢”
一语中的,沈风斓有些面红。
她自然不是故意不想照顾好他们,而是
她还没有做好,做人娘亲的准备。
“古妈妈,我怕自己真的成为他们的娘亲后,就再也走不出这个晋王府了。”
“我真的,很害怕。”
有萧太医在,云旗头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快。
起初萧太医每次来换药的时候,面上都带着笑意,会说伤口恢复得很好之类的话。
到后来几次,他的笑脸就越来越少了,甚至变得眉头紧锁。
沈风斓这才意识到了问题
根据奶娘们的回话,云旗自从受伤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哭过了。
一声也没嚎过。
这对于一个两个多月的婴儿来言,不正常到了极点。
后知后觉的轩辕玦和沈风斓,坐在云旗的房中,背对着背一言不发。
萧太医在云旗的床边,陪同一位老者给云旗把脉。
沈风斓悄悄看着,他除了把脉以外,还翻开了云旗的眼皮和嘴唇。
那是萧太医特意请来的老太医李三针,原是宫中太医院的院判,已经告老多年,在京城中颐养天年。
能请得动他,还多亏萧太医曾经在他手下受过一年的指教,两人有师生之谊。
“老师,大公子怎么样了”
李三针收起了药匣,站起身来,伸出枯瘦的手捋了捋胡须。
“大公子身有弱疾,于母体之中数次受伤,先天不足。气虚而体亏,五脏弱而面盈。其先天之气难以补足,非天材地宝可以其用矣。更兼体外破损之伤,阳气外泄。致其经脉紊乱,血液逆流,恐先天智弱,寿数不永”
矮小枯瘦的老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站在那里云里雾里地说了一堆。
沈风斓这才明白,为什么说萧太医寡言少语。
原来其他的太医,都是像这位李老一样,喋喋不休的。
萧太医边听边点头,一副他完全听得懂的样子,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轩辕玦,便先送李三针出去。
他一边扶着瘦小的老头往外走,一边问着些什么,随后不住地点头。
沈风斓耐着性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萧太医这才回来。
“怎么样李老可说了云旗是怎么回事么”
萧太医一脸愁云惨雾。
“李老的意思是,大公子在娘娘腹中多番受伤,先天不足。这回摔伤了头引发了病症,极有可能”
轩辕玦眉头一皱,“只管说。”
“极有可能患有脑疾,智力低下,所以不会哭。另外,还有可能会比寻常人的寿命短许多。”
这句话说完,轩辕玦面如死灰。
沈风斓先是一惊,而后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果断道:“不可能。龙婉和云旗是双生,要是云旗先天不足,龙婉为什么会安然无恙”
何止安然无恙,龙婉比旁人一胎生的孩子,还要强健许多。
萧太医愣了愣,“双生的孩子,一个抢去另一个的养分,那也是有可能导致一强一弱的。”
沈风斓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很笃定,“要是龙婉强云旗弱,为何云旗会先出生”
双生的胎儿中,总归是强的那个先出生。
弱的那个往往在后头,甚至根本就生不出来。
萧太医还未开口,沈风斓朝侍立一旁的浣纱道:“去把龙婉抱来,让萧太医好好诊一诊。”
她不相信,云旗和龙婉在她腹中历经千难万难,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生下来了,怎么可能有脑疾
奶娘很快把龙婉抱了来,她在襁褓之中伸手伸脚,见了沈风斓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细长的眉眼尚未长开,笑意盈然,朝气蓬勃。
这副模样,无论谁一看都知道,是个极其健康的孩子。
奶娘将龙婉也放在榻上,和云旗并排,萧太医在榻边坐下,为她诊脉。
室中一片静默,沈风斓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往常急促许多。
淡淡的金桔香气萦绕室中,分外清甜。
“哈。”
婴儿奶气的笑声忽然响起,萧太医暮地睁大了眼。
轩辕玦将两个孩子都看了一遍,只见云旗原先仰卧的身子翻了过来,侧躺着看着他身旁的龙婉。
龙婉也看着他,两个小小孩儿面对着面,面上都带着笑意。
“那是谁在笑”
萧太医放开了手,面上有着难掩的欢喜,起身朝轩辕玦和沈风斓道:“是大公子,大公子笑的。”
一个患有脑疾不会哭的婴儿,怎么会笑呢
沈风斓大喜道:“他会笑,会笑是不是就说明他并无脑疾”
萧太医又是欢喜又是纠结,想了想才道:“大公子的情况实在是我此生仅见,李老也认为大公子不哭是因为脑疾,可他现在又笑了。”
“这笑了能不能证明并无脑疾,下官实在不敢断言。大公子现在还太小了,得等大一些看他能不能正常反应、正常说话,才好判断。”
“那龙婉呢”
说到龙婉萧太医很笃定,“大小姐身体强健,绝无问题,下官可以拿性命担保。”
像龙婉这样活蹦乱跳的孩子要是有问题,那全天下的婴儿就都有问题了。
几个大人担心不已的时候,床榻上的两个奶娃娃,正面对面吐着泡泡。
红艳艳的小嘴唇一张,肉呼呼的小包子脸一鼓
呼,一个口水泡就出来了。
云旗因为经常流口水,对此经验丰富,第一回合的口水泡泡就比龙婉吹得大。
正当他小嘴一鼓,要开始第二回合的时候,恼羞成怒的龙婉,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啪”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一对年轻的父母和萧太医吓得不轻。
“不好了大小姐又打大公子了”
奶娘忙上前将云旗抱起来,只见他粉嫩的小脸上红了一片,沈风斓连忙上前查看。
云旗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到美丽的娘亲出现在视线之中,终于忍不住了,哇哇大哭起来。
沈风斓伸出双手想要抱他,忽然,她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云旗,哭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发愁他不哭的时候,龙婉就正巧打了他一下,把他打得哭出声来。
沈风斓看向床上的龙婉。
她方才打在云旗面上,手上沾着云旗的口水,怎么甩也甩不掉。
再听见云旗大哭的声音,索性也放声大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哭声,吵闹得恨不得将屋顶掀翻,听在沈风斓的耳中,却是如此悦耳。
她不禁一笑,转头正对上轩辕玦含笑的目光。
云旗可能患有脑疾的说法,随着他这顿大哭,烟消云散。
沈风斓不敢掉以轻心,时常让两个孩子在她跟前待着,以便观察。
出于对母亲天生的亲近,两个孩子也喜欢和她待在一处,不过奶娘留了个心眼,绝不让云旗和龙婉之间的距离小于一臂长。
也不知道龙婉是为什么,逮着机会就打云旗。
或是胳膊一抬打在他身上,或是小腿一蹬把他踢出老远,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力气倒不小。
云旗呢
云旗挨了打也是笑呵呵的,笑着笑着口水就顺着嘴角留下来,时不时还吐一个口水泡。
沈风斓简直绝望,一个暴力女,一个傻儿子。
这真的是她生出来的吗
每当她露出一副“他们两不是我生的”的神情时,他两个就会默契地咯咯直笑。
一个笑得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一个笑得桃花眼发光。
看着两个小包子精致的眉眼、纯真的笑容,她瞬间心情大好。
没过几日,府中就热热闹闹地筹备起了百日宴。
别家的娃娃出生三日就可以见人了,那称为洗三。
身子不好的需要耐心调养,满一个月才能见客,称作满月宴。
云旗和龙婉属于格外不好的,所以直到满百日了,才能设宴见客。
这设宴的讲究就多了,芳姑姑一一和沈风斓说来,她却听得漫不经心。
“皇上和贵妃娘娘身为大公子和大小姐的祖父祖母,等闲是不会出宫的。余者长辈皆是能请的,像是长公主和皇伯皇叔们。侧妃娘娘的母家”
沈风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些事情,芳姑姑自行处置便是。该请的就请,拿不定主意的再问殿下。若是我母家的亲戚呢,就再问我便是。”
芳姑姑有些不悦。
晋王殿下有心让她掌管府中庶务,这是身为侧妃求也求不来的恩典。
若不是府中没有正妃,怎么轮得到她沈风斓
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芳姑姑按捺下不悦之意,提醒道:“侧妃娘娘,您现在是府中当家的主母,这些事都让老奴来安排,未免不妥。”
沈风斓放下茶盏,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姿,笑得一脸无害。
“没事,芳姑姑做事,我放心。”
她假装听不懂芳姑姑的言下之意。
对方被她一句我放心呛住了,只好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去。
待芳姑姑走了,浣纱才敢开口,“娘娘为什么把事情都交给了芳姑姑呢这大好的执掌晋王府庶务的机会,白白让出去多可惜啊”
沈风斓不由一笑。
在她眼里是负担的那些东西,在旁人看来,却是荣耀。
她不想接管晋王府的庶务,只想料理好小小的天斓居,过得舒心即可。
现在把这份沉甸甸的荣耀接在手中,他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可不愿意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芳姑姑办事的效率是极高的,很快就跟莫管事商量好了名单,又报给晋王殿下看过。
确认之后,那份名单流转到了沈风斓手上。
“这么多人”
她眉头轻蹙,目光顺着那张名单往下一一看去。
皇室宗亲之中,竟然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长辈,怕是不会亲自前来。不知她到时会让她的儿媳马氏前来呢,还是让小郡主前来”
晋王殿下早就放出过话,不让小郡主进晋王府的门。
但是百日宴时皇亲国戚俱在,又怎么好意思赶她出去呢
沈风斓眉梢一挑,莫管事忙道:“娘娘放心,有先前害得娘娘早产之事,小郡主哪里还好意思来呢”
沈风斓头也没抬,继续看那份名单,嘴里嘀咕道:“那可未必。”
莫管事尴尬地顿了顿。
“便是她真来了,也绝不会让她接近娘娘和大公子大小姐的。”
再矮一辈的,首当其冲看到了太子和宁王一众皇子。
哪怕朝野皆知太子与晋王不睦,这请还是要请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人来不来,派谁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若是来了最好,至少她能认个脸,便是死了也知道找谁索命去。
沈风斓点头略过,又翻到了第二页。
这一页就简单多了,她的亲戚不过是沈府和定国公府两处罢了。
她合上了名单递给莫管事,“就照这样办很好,到时候宾客都集中在前厅和花园便是,通往府中其他各处的路口要把守好,不要让人胡乱走。”
“尤其是天斓居。”
云旗和龙婉尚小,到时候奶娘抱出来露个面,剩下的宾客她还需接待。
孩子留在天斓居需要万无一失的保护,她不会忘记,晋王府大火那一夜,有人想趁乱要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莫管事闻言连声应道:“知道知道,殿下已经吩咐过这事了,就怕”
就怕如沈太师寿宴那日的事情再度发生。
他们两个对此事,都产生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
沈风斓淡淡地摇了摇手,莫管事退了出去。
她那日一时情急责备他轻视女子轻视龙婉,不过是泄自己的愤懑。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轩辕玦比她更加疼爱两个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左侧高高的多宝格架子上,上头立着一个精致的木架,挂着两只小小的木勺。
那木勺通体浅黄,丝毫雕饰也无,是用上好的黄檀木,一刀刀雕刻而成的。
那是轩辕玦亲手为他们雕刻的。
她在莫管事送东西来的时候摸过一回,木料雅致而朴素的质感,令人爱不释手。
脉路清晰的肌理,手工打磨的光滑勺面,一点一滴皆是用心。
他做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说是给云旗和龙婉他日学着吃饭用。
只有沈风斓知道,其中的一只木勺,勺柄背后刻了一朵小小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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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昨天关于汪若霏的问题,并没有小可爱答对~
没关系哈,后面汪大小姐还会出场,并且戏份不少。
两个小包子的人设是伊人精心考虑过,小可爱们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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