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中,寝殿层层华丽纱帘之下,美人身着舞衣慢慢走出。
乐声悠扬响起,不同于寻常的舞乐,这乐声仿佛从远处而来,清越隐约。
如同仙乐,闻之忘俗。
那身着舞衣的美人,飞仙髻高高挽起,一身深深浅浅的白纱,腰肢纤细,步态轻盈。
应和着悠扬乐声,宛如九天仙女衣袖飘举,乘云下凡。
她脚上穿着纤薄精致的丝履,每一脚踩在丝绒地毯上,都无比轻巧。
旋转之间,宽大的裙摆转成一个圆满的弧度,像是春日饱满绽放的花朵。
而后她高高伸出纤细的手臂,柔若无骨,却像是要采到天上的星星。
随后整个身子像是条水流一样,慢慢朝下蜿蜒流转。
她一抬眸,精致的桃花眼,魅惑众生。
待那乐声由慢转快,由轻转重,正到了扣人心弦的时刻,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正在作舞的萧贵妃眉心微蹙,目光不悦地朝外看去。
只见一个小太监行色匆匆,赶进寝殿之中。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往兴庆宫去一趟。”
萧贵妃整了整裙摆,头也不抬道:“可说了是什么事吗?”
“未曾说,只知道贤妃娘娘也在那里。”
贤妃?
萧贵妃敏锐地感觉到,贤妃和皇后凑到一处,必然没什么好事。
请她去兴庆宫,怕是下个套子给她钻。
她慢悠悠道:“就说本宫换身衣裳,即刻过去,请皇后娘娘稍待。”
这么一稍待,足足就迟了小半个时辰。
以至于卫皇后在兴庆宫等得不耐烦了,越发觉得萧贵妃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听宫人进来禀报,她立刻摔了一只茶盏。
“萧氏那个贱人来了没有?!”
那只茶盏就摔在门槛边上,差点砸到正迈步进来的萧贵妃。
她在殿外就听见了,卫皇后辱骂她的声音。
再被这茶盏一吓,瞬间火上心来。
“皇后骂谁是贱人?!”
男子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殿中众人皆惊。
圣上怎么会过来?
他拉着萧贵妃的手,慢慢走进殿中,目光不悦地扫向病床上的卫皇后。
卫皇后慌了神,想要爬起来请罪,被贤妃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她当着圣上的面辱骂萧贵妃,现在只能装着病重不下床,免得圣上为萧贵妃出气责罚于她。
想到这里,她坐起身来,决定先下手为强。
“圣上,萧贵妃竟买通宫人,在臣妾的饮食中下毒!若非今日太医发现,臣妾就要死在她手上了!”
萧贵妃冷冷地盯着皇后,既不为自己辩驳,也不同卫皇后争吵。
那眼神,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她早就知道,卫皇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派人去华清宫请她没安好心。
幸好她当时正在为圣上表演古舞,被卫皇后搅乱了兴致,圣上索性与她同来兴庆宫。
这一来正巧,听见了卫皇后恶毒的辱骂。
一旁的太医连忙拱手道:“皇后娘娘是中了马兜铃之毒。有人将此药每日添加在娘娘的玉斗中,随着茶水服下,时间久了娘娘的身体就呈现了衰败之象。”
“马兜铃?”
圣上狐疑道:“朕记得,这马兜铃是清肺止咳的药物,朕也曾服用过,怎会是毒药?”
“马兜铃小剂量加在药方之中,自然是能够清肺止咳。但是大剂量长期服用,就会造成肾脏衰竭,身体孱弱。皇后娘娘又有了春秋,加上郁结于心身子原就不好……”
圣上一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有关卫皇后为什么郁结于心的话题,他不想提起。
他沉声道:“皇后为何说是贵妃所为,证据在哪里?”
“这包马兜铃就是证据!是在两个宫女的屋子里搜查出来的,其中一个从前就在华清宫服饰萧贵妃,叫做,叫做……”
卫皇后一时忘了名字。
霜冷连忙补充道:“叫做清诗,来了兴庆宫后改名鸳诗。这包马兜铃,就是在鸳诗和鸳婉的屋子里搜到的。”
圣上凝神细想,他时常去华清宫,但凡有些脸面的宫人他都认得。
华清宫的宫人不比别处,都是长长久久待着的,萧贵妃轻易不骂奴才,更别谈撵人了。
这个什么清诗,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看向萧贵妃,后者略摇了摇头,“臣妾也不识得,若真是在华清宫服侍过,想来也就是粗使的宫女罢了。”
圣上点了点头,问霜冷道:“那这两个人现在何处?”
“这……”
霜冷欲言又止地看向卫皇后,卫皇后干燥的嘴唇抿成一条白线。
“臣妾一时气急,已经命人将她们两杖毙了。”
“荒唐!”
圣上一直隐忍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口口声声说是贵妃要害你,就因为一个在华清宫服侍过的宫女?还没对质又急着把人杀了,你这个中宫皇后,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
卫皇后看着圣上,一脸不可思议。
是她被害中毒,圣上竟然还口口声声指责于她?
“今日幸好是朕来了,要是朕不在,你是不是也要一时气急,把贵妃也杖毙了?!”
卫皇后在床上跪起,一个头磕在床边。
“圣上明鉴,臣妾不敢!”
她怨毒地盯着萧贵妃,“只是线索直指萧贵妃,臣妾想找她来问一问罢了。萧贵妃若非心虚,何必把圣上请来?臣妾就觉得她怎么来得那么晚,原来是去请圣上!”
“你不要冤枉贵妃!”
圣上气得用手指着她,那手微微发颤。
“你派人去华清宫的时候,朕正在欣赏贵妃的舞姿。她来得迟是要换舞衣舞鞋,还要换发髻。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圣上越说越生气,萧贵妃站在身旁,连忙替他抚着背顺气。
她轻声道:“臣妾谢圣上说清真相,否则就算死了,也是一个冤死鬼。皇后娘娘辱骂臣妾不要紧,臣妾是卑贱之躯不敢反抗。但是臣妾没做过的事,便是死了也不能认!”
她说着,幽幽地瞥了一眼贤妃。
“臣妾要怪,只管贤妃。”
贤妃闻言一惊,正要开口解释,萧贵妃全然不给她说话的余地。
“皇后娘娘是病糊涂了,随意找个人出气情有可原。贤妃一向行事谨慎,眼见皇后娘娘办糊涂事,就站在这里看着,也不知道劝一句?”
在圣上面前,对于卫皇后,萧贵妃保持着嫔妃对皇后的礼节。
对于位分不及自己的贤妃,她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贤妃早不来看望皇后娘娘,偏偏今日一来,就惹出皇后娘娘这么大的气性。本宫不得不疑心,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找事?”
她说的句句有理在理,就连圣上都听进去了,狐疑地看向贤妃。
贤妃满面堆笑,“贵妃娘娘冤枉臣妾了,臣妾见识浅薄,见皇后娘娘中毒只知着急,哪里知道是何人所为?又怎敢拦着皇后娘娘查清真相呢?”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可能是萧贵妃所为。
哪怕当着卫皇后的面,她也否认了卫皇后的这个想法。
当然,她的否认卫皇后听不听得进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圣上一向敬重贤妃,又拿不到她挑唆的证据,自然不好说什么。
他只是不悦地瞥了贤妃一眼,“瓜田李下,贤妃日后,还是避避嫌的好。”
贤妃闻言一怔。
圣上从未对她说过重话,这样一句似有若无的警告,已经算得上严重了。
她自问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就为了萧贵妃一句话,圣上便对她改了态度。
原来所谓敬重,也就只是敬重罢了。
哪里比得上,他多年所爱呢。
她慢慢垂下脸来,面上一片阴影,叫人看不真切。
“是,臣妾遵旨。”
卫皇后心中凄楚,她中毒之事萧贵妃嫌疑最大,圣上竟然不闻不问。
反倒把她和贤妃训斥了一顿,令人心寒至极。
她不禁问圣上,“那臣妾中毒之事,难道就不了了之了吗?”
圣上冷哼一声。
“你把疑犯都杀了,不就是想把罪名推到贵妃头上吗?现在还跟朕装蒜,你当朕是傻子还是瞎子?你要是对太子之事心有怨恨,就冲朕来啊。”
“臣妾怎敢怨恨圣上,臣妾只是……”
圣上一摆手,打断了卫皇后尖利的声音。
“皇后这病看来不轻,需要好好调养才是。日后无事便在兴庆宫安分守己,别再招惹是非了。至于后宫内务……”
他话音一滞,转过头来,看向萧贵妃和贤妃。
要论品级尊卑,自然萧贵妃为尊。
要论在后宫得人心,那还是贤妃更合适。
圣上的目光颇有些摇摆不定,心中暗自思忖着。
贤妃低垂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阴森的笑意。
卫皇后见圣上变相禁足自己,慌忙要从床上爬下来,被霜冷一把扶住。
“圣上,臣妾举荐贤妃代掌后宫!”
眼看自己大权不保,她宁可把权力交到自己人手上,总好过——
她目光投向萧贵妃,萧贵妃看也不看她,只对圣上开口。
“圣上,臣妾以为不妥。”
圣上听了卫皇后的话,心中几乎已有决断,却被萧贵妃打了个岔。
“爱妃觉得有何不妥?”
萧贵妃挽着他的胳膊,委屈道:“后宫之中尊卑上下,圣上早有定夺。皇后之下便是臣妾,越过臣妾将后宫大权交给贤妃,那臣妾还有何颜面立足?”
她说着说着,面露可怜之色。
“臣妾今日被皇后羞辱一番,此事一出,日后还不知道旁人怎样羞辱臣妾……”
她一双含情美目抬起,楚楚动人地看了圣上一眼,又万分无助地垂了下去。
圣上有些动容,面色犹疑起来。
“交给你,你能管得了吗?这些琐碎事情交给旁人,你就安心伺候朕不好吗?”
萧贵妃一听这话,更加执拗了起来。
“圣上的意思是,臣妾空有美貌,只能做个宠妃,做不好后宫的表率,是吗?”
一句话说得圣上无言以对。
这二十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萧贵妃,作为一个宠妃的存在。
她娇俏如少女,美艳动人,活泼开朗,还喜欢使些小性子。
唯独没有看到过,她在当家立事上有什么才能。
“罢了,就依爱妃的意思,交给你试试吧。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朕只不过把区区后宫给你戏耍,也不算什么。”
“呸,圣上胡说!您是明君,才不是周幽王那等昏君呢!臣妾也不是褒姒,必定能好好治理后宫,绝不叫圣上心烦。”
一番话把圣上逗乐了,两人相视一笑,全然忘了卫皇后和贤妃还在场。
贤妃的手拢在广袖之中,握紧成拳。
眼看圣上就要把掌管后宫的权力交给她,却被萧贵妃截胡,她如何甘心?
看着圣上和萧贵妃旁若无人的模样,她将目光投向了卫皇后。
那是一道,极其无奈又幽怨的目光。
像是在说着,皇后娘娘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我斗不过萧贵妃。
“圣上,不可啊!”
卫皇后性子比贤妃浮躁,急得差点没直接滚下床来。
幸好霜冷及时扶住,还是在床边磕了一下,头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圣上听见动静,目光投过去。
只见卫皇后脸面发黄,鬓发散乱,双目圆睁,犹如永巷里头的疯癫妇人。
再看看萧贵妃面容如花,柔情似水似少女模样,心里格外不耐烦。
“朕已经决定了,皇后连朕的旨意都敢不尊吗?即刻传旨,从今日起,后宫一应事务,以贵妃金印为尊!”
说罢看也不看萧贵妃,衣袖一甩,大步走出寝殿。
萧贵妃落后一步,一双柔情的眉目,换上了冷若寒冰之色。
她盯住了贤妃,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随后,她伸出手平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向波澜不惊的贤妃,神情忽然僵住了。
须臾,面如死灰。
待晋王府得到消息,轩辕玦进宫探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萧贵妃半倚在榻上,姿态慵懒闲暇。
她手中捏着一枚小小的金印,举在眼前,对着窗外细细欣赏。
轩辕玦上前一看,那是一枚贵妃金印,上边有双头金龙的盘钮。
“母妃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拿这个来玩了?”
萧贵妃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从前这玩意无处可用,如今终于有用处了。本宫便让椒香拿出来,省得积灰。”
看来他进宫听到的流言是真的。
“宫人来报说是母妃出事了,儿臣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索性母妃无碍。”
何止是无碍,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轩辕玦道:“母妃从未掌管过宫务,真的能做好吗?”
这话说得萧贵妃不乐意了。
“你是跟谁学的以貌取人这一套?以为你母妃年轻美貌,温柔多情,就一定没有掌管后宫的才能了吗?一定要贤妃那样姿色平凡的,才有能力?”
轩辕玦:“……”
他只好把话题转到卫皇后身上,这才得知了事情确切的经过。
“母妃的意思是,这件事是贤妃指使的,她有意挑唆卫皇后?”
“必定是她。”
萧贵妃道:“要是真想取卫皇后性命,直接下毒便是,下什么马兜铃?贤妃明知凭这莫须有的罪名伤不到本宫,还是这样做了。那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看起来是在栽赃陷害萧贵妃,实际上,是想让圣上更加厌弃卫皇后。
她的计谋还是得逞了,只是错在了最后一步。
最关键的后宫大权,没有如她所料的落到她手上,而是被萧贵妃截胡。
“幸好母妃说服了父皇,以贤妃经营人望的情况,后宫大权落在她手上,势必对咱们不利。”
贤妃在后宫出手,这一点和轩辕玦所料无二。
他早就知道,太子一倒,宁王势必锋芒毕露。
尤其是,在黄显荣被他设计打残之后。
萧贵妃忽然撇了撇嘴,摇头轻叹。
“还不能高兴地太早,如果本宫所料不错,贤妃一定会在本宫掌管后宫期间,百般出难题。既要管理后宫琐事,还要防着贤妃……”
她从桌上拿起一块靶镜,揽镜自照,瞪大了眼睛。
“本宫就怕心力交瘁,到时候这额头上,还有眼角处,又要爬出皱纹来。”
轩辕玦点头道:“南边产的极好的珍珠膏,儿臣命人采买去了。等一到就给母妃送进宫来,说是对护肤祛皱极有好处的。”
萧贵妃暗暗吃惊。
从前她若在轩辕玦面前说起这话,他必定要说,女子真是麻烦之类的话。
她都听习惯了,完全没指望自家儿子能安慰她一番。
没想到这一次,她随口一说,轩辕玦竟然没有嫌弃她,还说给她买了极好的珍珠膏……
这种心情,比她从卫皇后和贤妃手中抢到大权,更加欢喜。
她眼中泛起了微微泪光,正要说些什么来夸夸自己的儿子,忽然听到轩辕玦开口。
“儿臣原是想给沈风斓的,她说自己没有皱纹不需要用这个,儿臣想着正好可以给母妃用。”
萧贵妃:“……”
她先前还担心这小两口感情不好,现在才发现,她担心错了。
小两口感情好到,她这个母妃的位置都排在沈风斓后头了。
是可能,孰不可忍?
而后一个月里,沈风斓发现,萧贵妃频频让自己进宫。
先前还和她一派婆媳情深的样子,现在就换了一副神情,叫她立规矩。
“本宫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能不让你学学规矩。这是为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萧贵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内务府送来的账册,看也没看站在一旁的沈风斓。
沈风斓直挺挺地站了足有一个时辰,忽然看到萧贵妃眉头轻轻一蹙。
她抓准时机,狗腿道:“母妃看了一日账册也累了,不如风斓替你看看,可好?”
萧贵妃这才想起,沈风斓是鼎鼎有名的才女。
她还是谨慎地问了问,“你看得来吗?内务府的账册,和王府的可不一样。”
沈风斓笑道:“风斓未出阁的时候,也是学过如何管理庶务的。想来能为母妃分忧,若是不成再请母妃过目便是。”
萧贵妃闻言点了点头,她正好看累了,也想歇息一会儿。
“那你看罢,看到什么问题和本宫说。”
沈风斓站在那里没有动,一脸为难地看着萧贵妃。
萧贵妃这才道:“得了,坐着看吧。”
说罢又朝椒香道:“去把本宫的玫瑰露拿来。”
椒香一边摆手示意宫女去备热水,一边问道:“玫瑰露?前几日晋王殿下送来的珍珠膏,娘娘不是说极好吗?”
萧贵妃嗔怪地看向椒香。
当着沈风斓的面,说什么珍珠膏啊?
她朝桌子那边瞥了一眼,沈风斓正在认真地看账册,好像没有听到椒香的话。
她这才舒服了些,道:“啰嗦什么?就拿玫瑰露!”
宫女跪捧热水,萧贵妃将手轻轻伸进去一探,觉得水温适宜,略一点头。
宫女服侍她净了脸,又换上一盆滚烫的热水来,白气浓浓散开。
这一盆水不是用来净面的,萧贵妃将脸靠在铜盆上方,让热气熏蒸面部。
待熏得差不多了,椒香将一个玛瑙瓶子的盖子揭开,里头红艳的凝胶状玫瑰露流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玫瑰露抹在萧贵妃面上,细细匀开,直到整张脸都覆盖到。
随后闭上了眼睛,平躺在榻上小憩。
沈风斓偶然朝她这处瞧了一眼,只觉得这套流程,像极了在敷面膜。
还是睡眠面膜。
萧贵妃憩了一刻钟多,又起来净面,涂涂抹抹。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才慢悠悠地走到沈风斓身旁。
“看得怎么样了?”
沈风斓拿起账册,对照着她在一张纸头上做的注,一页页指给萧贵妃看。
“母妃请看,这一处,御膳房采买的帐,足足算错了四十九两。”
“这一处,各宫月例的帐,加起来的数和上一个月对不上,想来是哪个宫预支了没有还上。”
“还有这一处,圣上的长生殿整修了个屋檐角,一块明瓦计到了三两银子,是镀金的明瓦不成?”
“还有……”
萧贵妃连忙打住,“等一下,椒香,你快把沈侧妃说的都记下来。”
她一页一页翻得飞快,萧贵妃看得眼睛都花了,哪里记得住?
沈风斓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这边都记下来了,哪一页哪一行是什么问题,统统在这上头。”
她把那张纸头递给萧贵妃,上头的字龙飞凤舞,看起来写得极其随意。
字体半点闺阁秀气也无,反而像是山中隐世,飘逸散漫。
说不上多好看,却让人莫名觉得舒服。
她忽然觉得,沈风斓跟一般的大家闺秀,还真是不一样。
“你怎么看得这么快?本宫才走开片刻,你都看完大半本了?”
她看了半日,还没沈风斓的一半多。
沈风斓只能拿在太师府学过为由,将她敷衍过去。
其实这些账册的内容,都十分简单,不过加减乘除罢了。
萧贵妃之所以觉得难,是因为大周重农轻商,女子只要会琴棋书画便可,不需要学习算术。
而沈风斓从一个幼童都要学习数学的地方来,当然比萧贵妃要熟练得多。
这些账册在她眼中,就跟小学水平差不多。
萧贵妃点了点头,“不愧是太师府的嫡女,既然如此,日后你便常常进宫帮本宫看账册吧。”
有沈风斓帮忙,她才能多些工夫陪伴圣驾,还能多保养保养皮肤。
沈风斓借机谈筹码,“风斓看的虽快,不过看多了,还是觉得有些眼酸脖子疼……”
萧贵妃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立马拍板,“以后你不必立规矩了,本宫实在心疼你,有人敢说闲话,就让他来找本宫便是!”
萧贵妃从前不掌管后宫,尚且无人敢惹她。
何况是现在?
沈风斓心里清楚,面上还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多谢母妃关爱。”
等一回到晋王府,她的本来面目就露出来了。
辛辛苦苦从宫里回来,看到他们父子三个坐在草席上,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猫打盹,兔子吃草,一派和谐。
再想到她在华清宫做苦力,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她恶狠狠道:“轩辕玦,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个珍珠膏的事情别提我名字!”
椒香当时提到珍珠膏的时候,萧贵妃的反常她明显感觉到了,只是装作在认真看账册而已。
一想便知,一定是轩辕玦没有听她的话。
被直呼其名的轩辕玦一脸不解。
难道他母妃近日频频传召沈风斓,和那个珍珠膏还有关系?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面露尴尬之色。
“可是……你叮嘱之前,我已经和母妃提过了。”
沈风斓提醒他的时候,是珍珠膏送到京中,正要往华清宫送的那个时候。
而他向萧贵妃提及此事,是在此之前。
沈风斓一听,只得作罢。
“你是怎么和母妃说的?”
轩辕玦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女子的心思。
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解沈风斓上,忘记了萧贵妃也是个女子。
“我说,你没有皱纹用不到珍珠膏,正好可以给她用。”
轩辕玦老实回答,心中暗暗咋舌。
原来他母妃这些日子反常,就是因为他这句无心之言。
不就是说她有皱纹吗?
他母妃果然还是小心眼,只有沈风斓与众不同。
想及此处,他不禁微笑。
沈风斓:“……”
“殿下可真是会说话,专挑母妃不爱听的说。”
“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进宫告诉母妃,她脸上其实一条皱纹都没有?”
他可不希望沈风斓三天两天往宫里跑,连陪他的时间都少了。
沈风斓道:“虽然母妃面上的确没有皱纹,不过我敢保证,殿下这样说谁听都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贵妃那颗少女心,才不会愿意听他的解释。
“放心吧,今日我替母妃看账册找出了许多问题,她已经不再让我立规矩了。”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用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
轩辕玦道:“什么账册?”
“内务府的账册,有多处疏漏,不过看样子都不是近日的。好比长生殿整修屋檐之事,至少隔了一个月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萧贵妃初掌后宫事务,这是要拿卫皇后开刀了。
矛头指向卫皇后管理不周,使得内务府账目混乱,才能将自己的威权树立起来。
萧贵妃这一招用的不错。
她知道自己在收买人心上比不过贤妃,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轩辕玦道:“贤妃心机深沉,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你下回再入宫要小心些,遇见贤妃离她远一点。”
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卫皇后这种,张牙舞爪之流。
反而是贤妃这种笑面虎,口蜜腹剑,才最最可怕。
沈风斓点头道:“我明白。”
后宫之中,卫皇后被皇上变相禁足,贤妃与萧贵妃形成对立之势。
朝堂之上,太子彻底失势之后,便成了晋王和宁王平分秋色。
宁王像是忽然拔地而起似的,一下子走进众人的视野之中,声名鹊起。
从前的他,永远是站在太子的身后,那个不温不火的角色。
太子挡在他身前,就像是一座高山,挡住了身后的河流。
现在山倒了,人们才发现,那条河原来也宽广得很。
他头一回堂堂正正走进众人的眼中,并且拥有许多的大臣拥护他,支持他。
今时不同往日,才发觉宁王不仅是个贤王,也是个有王者风范的皇子。
他具备和晋王一争的资格。
对于此事,晋王显得很是淡然。
他对此早有准备,并不惧怕宁王。
指使国子监学生打残黄显荣,是他先发制人,给宁王的一个警告。
宁王给沈风斓送了一座宅院,那同样也是在告诉晋王——
沈风斓,他要抢。
那把龙椅,他同样要抢。
而对此怨气最大的,却是恒王。
他多年来不得圣宠,母妃不过个小小婕妤,屈居于太子和晋王之下,他不恼。
现在好不容易太子倒了,总该他扬眉吐气了吧?
没想到朝臣们还是不把他看在眼里,那些原先依附太子的官员,都奔着宁王去了。
这叫他气个半死。
宁王是个什么东西?
生母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还曾经出过大丑事,失了圣宠。
寄养在贤妃膝下,就跟一条丧家犬似的。
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踩在他头上?!
恒王在府中暴跳如雷,恒王妃便忙着劝解。
“殿下到底是看晋王不高兴,还是看宁王不高兴?”
恒王道:“当然是宁王!晋王的母妃是萧贵妃,本王如何与他相提并论?萧贵妃一把年纪,看起来比你还年轻美貌许多,如何比得?”
恒王妃撇了撇嘴,老大不乐意。
说萧贵妃就说萧贵妃,拿她来比较什么。
她要有萧贵妃那般美貌,当初也不必嫁给恒王这个不得宠的了。
“这有何难?”
恒王妃道:“殿下想想,宁王得势,不悦的必定不止你一个。殿下不如与晋王交好,借他的手来对付宁王。”
“晋王?”
恒王面露犹豫之色。
晋王名义上虽是他的弟弟,出身却比他高贵,从小就被圣上宠爱到大。
他的性子也骄傲,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何曾看得上恒王这个二哥?
两人同是皇子,实则是云泥之别。
见到他一脸犹豫,恒王妃怂恿道:“晋王的性子和从前不同了,你肯主动示好,他不会不给你面子的。再说了,你看我同沈侧妃多要好!”
她微微低下头,示意恒王看自己头上的黑珠步摇。
这支步摇是圣上寿宴的时候,沈风斓主动送给恒王妃的。
作为回礼,恒王妃还把自己的白玉钗给她戴上了,两人直接妯娌相称。
再之后沈风斓过寿,恒王妃也特特备了寿礼送去……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关系亲厚。
“晋王那么宠爱沈侧妃,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的。殿下若是担心,不如妾身先去同沈侧妃通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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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要叫这天下易主,谁拦我,我杀谁!”他哞若寒星
小剧场:
“啧,一进来就是活色生香”
“你脱衣服做什么?”
“吃你——”段殊玦轻吐出两字,腔调醉人,无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