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平凡的世界》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杨早杨匡汉 本章:1986《平凡的世界》

    体裁:长篇小说

    作者:路遥

    首发刊物:《花城》

    发表时间:1986年第6期(第一部)

    首次出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年(第一、二部),1989年(第三部)

    (白烨 撰)

    在完成三卷本的《平凡的世界》之后,路遥象是终于跑到终点的马拉松选手,身心都至为疲惫,虚弱不堪;而他的已罹患癌症的身体,这时更是一蹶不振,一病不起。1992年11月17日,终因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有人说他是写《平凡的世界》给累死的。此话是否属实暂且不论,他为《平凡的世界》呕心沥血,甚至是拼命一博,确是事实。因为是作者小说创作的绝响,人们常常把《平凡的世界》与路遥不可分割地联系起来。提起《平凡的世界》,人们必然想到路遥;说起路遥。人们必然要谈到《平凡的世界》。

    路遥,原名王卫国,1949年12月生于陕西榆林清涧县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7岁时因为家境困难被过继给延川县农村的伯父。中学毕业后回乡务农。1973年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学习,其间开始文学创作。大学毕业后,任《陕西文艺》(今为《延河》)编辑、小说组副组长。1982年以后, 路遥从事专业小说创作, 曾任陕西作协副主席等职。1980年发表《惊人动魄的一幕》,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1982年发表中篇小说,后被改编为电影,轰动全国。1988年5月25日完成百万字、三卷本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因此而荣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1992年11月17日,路遥因病医治无效在西安逝世。

    1982年发表了中篇小说并获得广泛好评之后,路遥便开始了《平凡的世界》的构思、酝酿与写作。经过六年的艰苦奋,1988年5月25日傍晚,《平凡的世界》终于画上最后一个句号,宣告完成。他在后来的创作随笔中,详尽回顾了《平凡的世界》6年创作里炼狱般的生活。事实上,写完《平凡的世界》之后,路遥就再没有能恢复过来,带着枯槁的病容和孱弱的身体,很快走完他42岁的短暂人生。

    《平凡的世界》以陕北黄土高原双水村孙、田、金三家的命运为中心,反映了从“文革”后期到改革初期广阔的社会面貌,以及孙家二兄弟的人生奋斗历程。

    第一部,写70年代中后期农村的现状与农民的处境。1975年初,农民子弟孙少平到原西县高中读书,他贫困,自尊;学习和劳动都好,与地主家庭出身的郝红梅互相爱怜,后来郝红梅却与家境优越的顾养民恋爱,少平高中毕业,回乡生产。但他并没有消沉,与县革委副主任田福军女儿田晓霞建立了友情,在晓霞帮助下关注着外部世界。少平的哥哥少安一直在家劳动,与村支书田福堂女儿,县城教师润叶是青梅竹马,却遭到田福堂反对。经过痛苦的煎熬,少安到山西与勤劳善良的秀莲相亲并结了婚,润叶也只得含泪与向前结婚。这时农村生活混乱,旱灾又火上加油,田福堂为加强自己威信,组织偷挖河坝与上游抢水,不料出了人命,为了“学大寨”,他好大喜功炸山修田叫人搬家又弄得天怒人怨。生活的航道已到了非改变不可的地步。

    第二部写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时世变化及其在农村、农人那里引起的反响。 1979年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百废待兴又矛盾重重。田福堂连夜召开支部会抵制责任制,孙少安却领导生产队率先实行接着也就在全村推广了责任制。头脑灵活的少安又进城拉砖,用赚的钱建窑烧砖,成了公社的“冒尖户”。少平青春的梦想和追求也激励着他到外面去“闯荡世界”,他从漂泊的揽工汉成为正式的建筑工人,最后又获得 了当煤矿工人的好机遇,他的女友晓霞从师专毕业后到省报当了记者,他们相约两年后再相会。润叶远离她不爱的丈夫到团地委工作,引起钟情痴心的丈夫酒后开车致残,润叶受到内疚回到丈夫身边,开始幸福生活。她的弟弟润生也已长大成人,他在异乡与命运坎坷的郝红梅邂逅,终于两人结为夫妻。往昔主宰全村命运的强人田福堂,不仅对新时期的变革抵触,同时也为女儿、儿子的婚事窝火,加上病魔缠身,弄得焦头烂额。

    第三部写80年代之后孙家二兄弟为改变命运而做的种种奋争。1982年,孙少平到了煤矿,尽心尽力干活,成了一名优秀工人。少安的砖窑也有了很大发展,他决定贷款扩建机器制砖,不料因技师根本不懂技术,砖窑蒙受很大损失,后来,在朋友和县长的帮助下再度奋起。润叶也生活幸福,生了个胖儿子,润生和郝红梅的婚事也终于得到了父母的承认,并添了可爱的女儿。但是祸不单行,少安的妻子秀莲,在欢庆由他家出资两万元扩建的小学会上口吐鲜血,确诊肺癌。晓霞在抗洪采访中为抢救灾民光荣献身。少平在一次事故中为救护徒弟也受了重伤。但他们并没有被不幸压垮,少平从医院出来,又充满信心地回到了矿山,迎接他的又将是怎样的生活呢?……

    作品第一部在《花城》发表并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反应平平,波澜不惊。及至第二卷、第三卷出版之后,人们才渐渐开始关注起这部作品。

    1987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问世后,《花城》与《小说评论》编辑部在北京召开了作品研讨会。研讨会上,人们对于《平凡的世界》还有些说法不一,但也有人认为“《平凡的世界》应该是一部具有内在魅力和激情的现实主义力作。它以1975年至1978年中国广阔的社会生活为背景,描写了中国农民的生活和命运,是一幅当代农村生活全景性的图画,是对十年浩劫历史生活的总体反思。在事件和人物之间,作家更着力表现新旧交替时期农民特有的文化心态,试图探寻中国当代农民的历史和未来。”、“这部作品之所以被称为严格的现实主义作品,不仅在于作品展示的大量的生活细节、农村生活图画都相当逼真,而且在于作者众中精细深刻地刻画出了人物的心理、性格,写出了中国农民个体和群体的命运。”

    《平凡的世界》三部全部出版并荣获“茅盾文学奖”后,有关的评论逐渐增多,研究与评论也向深度发展。如李星的《在现实主义的道路上——路遥论》,对路遥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进行系统分析,认为路遥“坚持了文学的现实性和当代性相统一的原则”、“一贯重视文学的‘时代意义’和‘社会意义’,重视创作题材‘广阔而深刻的社会生活的内涵’”、“创造服务于现实人生的活文学”、“小说的现实魅力就在于服务人生和取材于现实人生的统一。”还有评论家由此也指出:“现实主义创作因直面现实凛利、囊括生活广博,兼之有揭示人的命运和洞悉人的心灵的多种功能,它迄今仍是反映我们这块多难的热土和表现热土上的子民的最有效的武器”,正因为路遥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平凡的世界》“读后使人萦绕于怀的,无疑是普通人在时代变迁和苦难历程中昂扬不屈的生命力,以及由此隐含的对于民族近传统的反思与批判,这是《平凡的世界》超越路遥以往创作并跻身于当代优秀长篇行列的一个重要原因。”

    评论中,人们首先认为《平凡的世界》的主人公孙少安、孙少平是对中的高家林形象的一个突破,丰富了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 在《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出版座谈会上,人们就把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与高家林的性格特点加以比照分析,研究性格发展的逻辑关系,指出“孙少安、孙少平是中高家林形象的延续和裂变,他们是作家将高家林个性和灵魂的自身矛盾进行了调整和融合后而产生的新的形象,孙少安更多地保留了优秀的传统精神和文化观念,孙少平则更多地接受了世界现代意识和文化形态的影响”。李星则认为“他们有远大的理想,但没有高家林式的好高鹜远;他们有为实现理想的奋斗决心,但却没有高家林式的极端个人主义,比起高家林来,他们更现实,更愿把理想的实现附丽于整个农村现状的改良。从某种意义上说,少安、少平既是高家林追求精神的继续,又是对高家林式的追求方式的否定。”。曾镇南指出“孙少安和孙少平,是古老的黄土地养育出来的两个历史之子,又是生活大变动催生出的现个现代之子。他们是亲兄弟,从血缘到气质,都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但由于生活道路、阅历经验、文化熏陶的不同,思想性格也有很多相异之处。这是具有不同的典型意义和美学价值的两个发展中的典型性格”。还有人对孙少平给予更充分的肯定,认为孙少平“是小说作者对生活的一种发现和创造,是作品中最有思想价值和艺术光彩的人物”,“他深刻地反映了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以后,破土而出的小生产者在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上进一步解放的强烈要求。这是变革时代向往现代文明的一颗不安定的灵魂……他是一个具有丰富时代内容和思想内澄清的艺术典型,是作品中最能引起广大青年读者共鸣的一个人物”。

    评论中的另一个焦点,是路遥创作表现出的“史诗性的品格”。在《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出版座谈会上,人们就认为这部小说“显露出了构思博大,气势恢宏的特点。不能说《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史诗性的作品,但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作家的追求赋予了这部作品以史诗性的品格”。评论者们第一次把路遥的创作审美特征从“深沉”、“宏大”提升到“史诗性的品格”上来。王愚也认为“《平凡的世界》通过几个纠结在一起的普通人的命运,以及他们的内心活动、精神历程,映衬出历史的变化对广大人民心理构成的渗透和影响。作家艺术构思和审美追求的指向,虽不能说已经写出了一部史诗,但却是具有史诗的品格的。李星就此问题展开论述,指出《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是“诗与史的有机结合,又是诗的内容压倒诗的内容的不均衡体”。待到第三部出版后,雷达进一步分析作品的内在特征,认为作家“抓住了两种最基本的结构力量,那就是史与诗:纵向的史的骨架与横面的诗的情致的融合,对社会历史走向的宏观把握与对人物命运、心灵的微观透视的融合。没有史的骨架作品无以宏大,没有诗的情感作品难以厚重。总的来说,《平凡的世界》是通过人物命运的历史化和历史进程的命运化,力图概括我们当代生活中最大的思潮和某些本质方面”。

    在《平凡的世界》引发的路遥创作研究热潮中,饶有新意的是有关路遥创作心理上的新的成果。李星在1987年就论及路遥的创作心理,认为“作家的创作活动是作家依据自己的个性、气质、心理,面对前人无比丰富的文学传统的积极的选择过程”,《平凡的世界》的创作,“正是作家无法回避的选择结果。这种选择既是作家主体性的主动,又具有某种无法回避的被动”。李继凯通过路遥小说中农村文化与城市文化的交叉、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交叉、大众文化与先驱文化的交叉的几种形态,进而推断出路遥在“作家化”的过程中,“地域或陕北文化、中国或民族文化、世界或人类文化这三个层次的文化构成,先后顺序层递地对他的文化心理产生了重要影响,并内化为他的文化心理的重要因素,从而由内而外地制约了他生活与文学的理解与选择,写出了一系列属于路遥的作品”。而肖云儒的《路遥的意识世界》长篇论文,应是关于路遥意识研究的最为系统与深刻的专论。此文通过路遥的“苦难意识”、“土地意识”、“历史意识”、“伦理意识”、“哲学意识”、“生命意识”、“悲剧意识”等多种意识的缜密分析,准确把握路遥所拥有的丰富而复杂的心灵世界,提出“路遥的代表性作品,可以说集中了自己在历史转型期两个阶段的人生经历和心灵感受。因而路遥本人和他笔下人物的精神世界,将是我们了解这个重要历史阶段的重要的心灵记录和重要的精神史页。”

    1992年,路遥中年早逝后,社会上出现了众多的悼念文章。据专门研究路遥的青年学者梁向阳统计,仅结集出书的就有十数种之多。如《陕西文学界1992年增刊·回忆路遥特辑》、《星的陨落——关于路遥的回忆》、《路遥纪念文集》、《路遥在最后的日子里》等(除了《星的陨落》、《路遥在最后的日子里》正式出版外,其它为内部印行)。 90年代之后,路遥研究进一步走向系统化、体系化,出现了一些研究路遥创作及其作品的学术专著,如王西平、李星、李国平《路遥评传》(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赵学勇的《早晨从中午消失——路遥的小说世界》(兰州大学出版社,1995),宗元的《魂断人生——路遥论》(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等。这些专著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对路遥创作的各个方面进行系统论证,在揭示路遥创作的艺术奥秘的同时,也体现出了不同论者的观察眼光与学术风格。这一时期,还发表了关于路遥研究的大量学术论文,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李建军的《文学写作的诸问题——为纪念路遥逝世十周年而作》,把路遥研究放置在21世纪中国当下文学的背景下,在研究“为谁写”、“为何写”、“写什么”、“如何写”的过程中,重新发掘与定位路遥的当代意义。

    在研究之外,这些年还有一些言论不时涉及到路遥和他的创作,如原《山西文学》主编韩石山曾发表意见说,路遥抵死写成一部《平凡的世界》,太不值得。韩石山用“蛮勇”形容路遥,认为路遥为了一个“时代呼唤着史诗式的作品,人民盼望着新的鲁迅和茅盾”的虚幻命题而失去生命,意义不大,因为文学不应该是沉重的。对此,陕西作协主席陈忠实颇为不屑。他说:“路遥以他的志向和艺术追求创造了他的农村世界,他以生命换来的艺术价值远远超过了短短42年的生命历程。”

    事实证明,一个心里装着人民的作家,人民一定不会遗忘他及他的作品。《平凡的世界》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连播之时,创造了极高的收听记录,由此也带动了小说图书多年来的常销不衰。在一份“1978—1998大众读书生活变迁调查”中,其中“20年内对被访者影响最大的书”一项,古今中外都涵盖,《平凡的世界》名列第17位。在“最近时期影响较大的书”中,《平凡的世界》的位次上升到第7位。《平凡的世界》在读者心目中的位次还会不会攀升,我们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平凡的世界》留下来了,留在了读者的阅读中,留在了人们的心灵里。这一切,无疑是对一直视“人民是我们的母亲”的路遥的最好回报。

    路 遥:,中篇小说单行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2年版

    路 遥:(创作回忆),西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王西平、李星、李国平:《路遥评传》,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梁向阳:《路遥研究述评》,《延安大学学报:社科版》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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