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车时间晚,我们打算先去博多。
火车驶过鸟栖时,阿律突然说:"里面放了什么?让我看看。"
于是,我打开了旅行箱。
"这是什么?"
看到行李最上面摆放的竟然是饭匙、汤勺、礤床儿,阿律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我刚才等阿律时在杂货店买的。
我说:"是这样的,阿嬷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旅行箱,所以我就把需要的东西都放进去了。"
"这些东西,在大城市里也有卖啊!"
阿律哈哈大笑,而我却发自肺腑地觉得这是三件十分重要的物品。
从小在贫困中长大的我,深知生活中"饮食"是多么重要。所以,既然阿嬷说要把所有东西都放到旅行箱里,那么吃饭家伙自然必不可少。
而且,说到日本传统的饮食,当然是米饭和酱汤。吃米饭缺不了饭匙,喝酱汤少不了汤勺和礤床儿。
咦?为什么还要有礤床儿?
在阿嬷家里,礤碎的白萝卜泥是酱汤里必不可少的材料。在刚做好的酱汤里,加入挤去水分的白萝卜泥,味道格外鲜美。乍一听似乎像特色菜,其实,不管白萝卜是弯曲的还是开杈的,只要把坏掉的部分切去,礤成萝卜泥,就能一点不剩地全部用上。
这是阿嬷在贫困中诞生的智慧。
等我给阿律仔细讲解完,火车也已驶入博多站。
阿律说先去她叔叔家。
"哎?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只是顺便去一趟。我叔叔是航空公司的股东,肯定能帮我们搞到机票。"
不愧是股东,阿律的叔叔住在一所大宅院里。
听说是从佐贺前来拜访的,家里人立刻把我们带到摆放着气派沙发的客厅。
"叔叔,好久不见了。"
"啊,阿律呀,好久不见了。"
叔叔笑眯眯地和阿律打招呼,眼光锐利地看着我。
"他是我的朋友德永君。我们打算去旅行。"
"就你们两个?"
叔叔的表情更加严厉了。
"不是,在那边有一大群朋友在等着我们。"
我突然撒了个谎。
"那边?"
"……东京。"
" 哦。"
叔叔冲我一瞪眼,我赶紧低下头。而阿律依然不紧不慢、十分自然地说:
"叔叔,有没有便宜的机票啊?"
叔叔似乎相信了表情坦然的阿律,最终为我们提供了股东优惠券,这样从福冈到东京就能半价了。
"阿律,路上小心。"
看着把我们送出家门的叔叔,我在心中又说了句"对不起"。
我肯定会努力的。
当晚,我们决定住在福冈的朋友家里。
我有个坏毛病,就算刚才还一直在反省,一转身又开始得意忘形。一杯啤酒下肚,我立刻来了精神。
"快看,快看,这是机票。股东优惠能半价呢。"
我第一次坐飞机,高兴得不得了,不时地傻笑着拿出机票向朋友炫耀。
"东京呀!真厉害!"
在那个时代,只要去东京,就是件了不起的事。
朋友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和阿律。
我更加得意忘形。
"我要在东京当歌手。"
说出这话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呢?因为我想起了半年前在周刊杂志上看到的广告,上面写着"演艺团招收学员"。
当然,那是招聘演员的公告。我却随意作出了可笑的解释:既然在登广告招人,看来现在缺艺人。而且,那个时候,我以为艺人就是歌手。
所以才会说:"我要进入演艺团当歌手。"
当时,别人似乎比我高明不了多少,朋友并没有耻笑我,而是十分钦佩地说:
"啊,你这家伙太厉害了。演艺团大吗?能进去吗?"
"嗯,既然在招人,百分百能进。"
"是吗?那恭喜了。干杯!"
"干杯!"
大家似乎都感觉我已当上了歌手,整晚都在干杯畅饮。
现在想来,我只是希望能和曾经的棒球队友一样有名。如果通过某种方式出名,就能消除无法继续打棒球的失落感。当时肯定有这种想法。
第二天。
第一次坐飞机的我们,兴奋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更何况,是直接飞往梦想中的东京!
正当我们欢喜雀跃时,旁边一位很优雅的老妇人问道:
"你们在新婚旅行?"
"嗯,新婚旅行。"
兴高采烈的我,谎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哦,去哪儿呀?"
"夏威夷。"
本没必要撒谎,却就那样说出来了。
老妇人却说:
"啊,我们也去夏威夷。能和你们两位年轻人一起,真是太高兴了!"
(哇,这下可麻烦了!)
老妇人当然不可能听到我内心的惊呼。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接着说道:
"可能是我多管闲事:绝不能离婚啊。夫妇呀,即便吵架几百次,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们总算一路走了过来,现在都到了这把年纪了。是吧,他爸?"
坐在老妇人旁边的老绅士笑了。
"昨天我们还吵架了呢。"
看上去这对老夫妻十分恩爱。我已忘记撒谎带来的麻烦,完全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住了,不由问道:
"啊,是吗?"
老妇人自己似乎也觉得可笑,开始给我们讲:
"因为要去海外旅行,我准备了三四个包。可他却说:'要去暖和的地方,不需要这么多东西,到了后买件t恤和大短裤就可以了。'我就说:'话虽这样说,但女人需要带一些东西。'结果就吵了起来。"
老绅士插嘴道:
"最后还不是都塞进一个旅行箱里了?"
老妇人毫不示弱地反驳:
"那是因为我下了功夫,装箱技巧比较高明。"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不由得想:嗯,看来夫妻吵架果然无法避免。
与此同时,我感慨道:
"旅行箱最好只有一个。阿嬷说的话不会有错。"
咚,飞机着地了。
羽田机场!东京!
我们兴高采烈地朝单轨电车走去。要去市中心,先得乘坐单轨电车。这些基本常识我们还是有的。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后背。
"小伙子,去夏威夷走这边。"
原来是刚才的老绅士。
是啊!
聊天聊得兴起,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刚才信口胡说新婚旅行要去夏威夷……
老绅士微笑着,满脸的慈祥,看样子是要把我们带到转乘海外班机的出入口。
我当然很想去夏威夷,可既没有钱,也没有护照。
"呃……是这样,我要先买点东西……"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老绅士终于放开了我。
"哦?那一会儿见。"
我们痴望着依偎在一起离开的老夫妇的背影,他们合力拖着一个旅行箱。
阿嬷说的果然不错,我想。即便吵翻了天,还是亲亲密密地两人一起拖着旅行箱。
我和阿律也一起拖着旅行箱,走向单轨电车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