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良玉没有答应,苏氏也不敢逼得太紧,放下礼物略坐一会儿,赔了不是便起身离开。
秦夫人和秦良玉起身相送,送出院子,母女两人沿着回廊往回走的时候,秦夫人忽然开口,“我去鹿邑,不单单是想让你看看鹿邑的繁华富庶,不单单是希望你有一个锦绣前程。”
“嗯?”秦良玉抬眼看着母亲。
“还因为,我有一个未了的心愿……”秦夫人举目望着回廊外的天空。湛蓝的天空中一行鸟儿展翅飞过,啾啾的鸟叫声传出很远,更显得天空高阔。
秦夫人缓缓吐出一口起来,脊背也挺的更加笔直。
秦良玉发现,每当提及鹿邑,母亲的眼眸中似乎都有光一闪而过。
“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说服江庄主前往鹿邑吗?”
“你有把握吗?”秦夫人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秦良玉张了张嘴,这她还真是没底。她根本看不透江简来想干什么。更不明白他接近自己,帮着自己的目的是为何。她完全不了解他,如何能劝得动他?
可看着母亲眼中的骐骥,她又不忍心母亲失望。
母亲说了,也是为了一个未了结的心愿呢。
“我会试试看的。”秦良玉顶着压力道。
母亲抬手怜爱的轻抚着她的头,“也不必太勉强自己,他去不去,世子都会带你去的。”
秦良玉垂眸,心中默默道,那也得江简来允许世子带她去呢……
答应了母亲,她回自己房中的脚步就格外的缓慢,一路上她都在想着,究竟该如何说服江简来呢?
她刚进了门,房门吱呀一声就合上了。
秦良玉微微一惊,江简来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撩袍坐下,对她勾了勾手指。
秦良玉上前,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庄主应当听见了吧?圣上相邀,请庄主去鹿邑呢。”
“不去。”江简来伸手想要把她拽入怀中,秦良玉却猛的向后一躲。
江简来动作总是很快,让人猝不及防,可这次,她竟躲过了他的手。
似乎在有意识的练气之后,她的六觉也不知不觉的变的更加敏锐,动作也越发迅速敏捷。
她这么一躲,江简来和她都微微一愣。
“进步不小啊。”江简来轻笑,倏而再次出手。
秦良玉立即后闪,并旋身而起。一连躲过他两次伸手。
第三次才落进他手中,这对曾经的秦良玉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进步了。
江简来不由把她抱得更紧,好似怕她再跑了似得,“刚才进行到哪儿了?我们是不是也该继续了?”
秦良玉心头一慌,猛力推他。
“不乖了。”江简来勾着嘴角笑道。
“你放手!”秦良玉板了脸。
江简来没有放手,但也没有进一步靠近,四目相对,呼吸之间尽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松木清香,甚是怡人。
秦良玉脸面发热,“庄主当真不愿去鹿邑吗?我阿娘在鹿邑有未了解的心愿,我娘一生命苦……我想帮她……”
“是你自己想去鹿邑,还是仅仅为了你娘?”江简来垂眸看着她殷红可爱的唇,真是诱惑人想啄上一口。
秦良玉被他盯的脸面发烫,“我自然也会好奇鹿邑的繁华富庶,但更想帮我娘达成心愿。”
“鹿邑太热闹,太吵,我不喜欢。”江简来轻蔑说道。“在繁华富庶之地,人最容易迷失本心,追名逐利。”
秦良玉皱了皱眉头,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劝他的资本。
可是她刚刚才答应阿娘,说她会努力试试。
若是阿娘知道,会不会失望?阿娘虽说不必勉强,可她分明看到了阿娘眼中的骐骥。
秦良玉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也许……”
江简来抱着她的手臂却不由一紧,这丫头!她定然不知她那灵巧的舌头轻轻舔过红润的嘴唇是怎样的诱惑。惹得他浑身发紧,恨不得将她压下,狠狠索取。
他呼吸灼热急促,他自己都发觉了。
她却还用一双纯净懵懂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她难得不知道,这样的目光,只能惹得他更想要她吗?
“闭眼!”他忽然沉声说道。
秦良玉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吓了一跳,“啊?”
她朱唇微启,呵气如兰,眼神纯澈灵动……
江简来下腹绷紧,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以后,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尤其是男人。”
秦良玉听得莫名。
他却腾身而起,只怕在这么抱着她下去,不是他忍不住将她就地正法,就是他运气行岔,走火入魔。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练舞。”江简来放开她,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秦良玉只觉一阵风过,“庄主,去鹿邑的事儿……”
屋子里只剩下一阵淡淡的松木清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秦良玉一阵失落,不知该如何跟母亲说。她不想看到母亲失望的样子。
……
苏氏离开秦夫人和秦良玉的院子,便往方维仪闺阁中去了。
“仪儿,你已经长大了,明年就开始相看说亲了。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该收敛自己的脾气,你不是小孩子了。”苏氏冷脸说道。
方维仪冷笑一声,“像母亲那般卑躬屈膝?呵,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苏氏不由心下恼怒,眼目圆瞪。
“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母亲一开始不是也不喜欢秦玉儿和她娘吗?怎么现在又去跪舔?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是要脸的,母亲那般谄媚逢迎我可做不到……”
“啪mdash;mdash;”一个清脆的耳光。
方维仪的话被狠狠打断。
她捂着脸恶狠狠的看着母亲。
苏氏打完就后悔了,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仪儿……”
“你别碰我!我爹打我,你也打我!自从这个秦玉儿来了我们家之后,你们对我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都欺负我!”方维仪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仪儿,阿娘不是故意的……”
“我爹打我更疼,他手劲儿大,一巴掌打下来,我脑袋都是懵的!可阿娘打我,疼在我心里!阿娘是最爱我,最疼我的人……今日阿娘竟也为了那个贱丫头打我!”方维仪食指戳着自己的心口。“我这里疼,疼的钻心!”
“仪儿,阿娘是失手……你适才说的话委实太过分了,我是你阿娘,你怎么能那么说我?我难道不是为了咱们家好?”苏氏也委屈。方郡守逼她,勒令她去求秦姑娘,她不去,方郡守岂会放过她?
如今方郡守都夜夜留宿姨娘院中了,倘若他交待的事情。她再办不好,岂不是更要宠妾灭妻了吗?她的女儿为何就不懂她心里的苦?
“为了咱们家?若真是为了咱们家,就该让那个害的咱们家倒霉的秦玉儿不得好死!对!我要她不得好死!”方维仪红着眼睛,厉声说道。
苏氏都被她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你可不能再妄动她了!”
方维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害我的,我都会加倍奉还!”
苏氏皱起眉头,鹿邑来的中书令李大人就快到了,方郡守还指望着秦良玉能帮他请来逍遥寨的庄主大人呢!若是方维仪再算计秦姑娘……这不是耽误了朝廷派下的大事吗?
若是再把朝廷派来的中书令也给得罪了……苏氏打了个寒颤。
“来呀。把大小姐的闺阁看守起来,不许她离开闺阁半步!”苏氏厉声说道。
方维仪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氏,“阿娘,你要禁我的足?为了秦玉儿那贱人?”
“我是为了你,为了不让你惹祸!”苏氏气道。
“究竟我是你亲生的,还是那秦玉儿才是?你怕她做什么?巴结她干什么?你疯了?”方维仪怒极,口不择言道,“我知道了,当年她爹为何获罪?我可是听说,她爹衣衫不整的从你房中跑出去,你高喊说她爹对你欲行不轨……究竟是你勾引他爹不成?还是她爹对你……”
“啪mdash;mdash;”又是狠狠一个耳光。
苏氏的眼睛也红了,目露凶光,她咬牙切齿,“方维仪,你是我的女儿,以为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是不是?你敢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苏氏这副样子实在骇人。
方维仪被母亲吓住,大气都不敢喘。
这会儿她才惊觉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触犯了阿娘的禁忌了……
“阿娘,对不起我……”方维仪被苏氏狠厉的样子吓的哭出声来。
苏氏冷冷一哼,“来人,大小姐房中丫鬟照看主子不利,拉下去……”
屋里的两个丫鬟噗通噗通都跪下来,吓的浑身发抖,砰砰的磕头求情,“主母开恩,主母开恩呐……婢子们什么都没听见……”
方维仪也身子一软,噗通跪了下来,“阿娘……你放过她们吧,她们从小陪我一起长大……”
苏氏冷冷看着方维仪,母女两个在一屋子紧张凝滞的气氛里僵持着。
“阿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阿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敢忤逆阿娘了……”方维仪见母亲仍旧满脸恼怒,不曾解气。
她暗暗咬牙。狠了狠心,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去。
“啪,啪……”一个接一个的耳光,被她甩在自己的脸颊上。
打人不打脸,特别是爱美的小娘子,有时候,脸比命都重要。自己打脸,疼倒不是最重要的,心里头的那羞辱之感。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罢了,饶她们一命,若是让我听闻有任何人议论当年之事,你别怪阿娘翻脸无情!”苏氏冷厉说道。
方维仪连连点头,待苏氏出门,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身上尽是一层冷汗。
“秦玉儿!”丫鬟扶她起来的时候,见她咬牙,满目扭曲的说道。“我这一切羞辱,都是因你而起,拜你所赐!我必一笔一笔讨回来!你给我等着!”
……
秦良玉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却叫方维仪恨死了她。
她只知道晚饭的时候,苏氏让人送了一根锦盒装的百年老参给阿娘,说是叫阿娘补身体用的。听阿娘屋里头伺候的丫鬟说,那老参几乎都有人形了,看着特别的有灵气。
上百年的老参,对秦良玉来说。是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了。
阿娘收了苏氏的礼,若是她不能请来江简来的话,苏氏和方郡守必会报复阿娘,报复爹爹的吧?
“怎么办呢?”她苦恼的坐在铜镜前。
“姑娘,夫人送了几套新作的衣裙给姑娘,姑娘试试哪里不合身,这就拿给绣娘们改。”苏氏身边的大丫鬟笑意盈盈的让小丫鬟奉上了几套华美的罗裙。
这罗裙绣工精致,衣料极为讲究,灯烛之下闪闪发亮。还未穿在身上,便已觉得美不胜收。
“姑娘本就极美,这般漂亮的衣服也唯有姑娘这样的女子才能压得住,衬得起。姑娘若是穿上这样的罗裙跳上一曲,那该是怎样的美轮美奂,让人心驰神往呀?莫说男子了,便是我这样的女孩子,也要为姑娘折服了!”大丫鬟嘴甜道。
秦良玉却被她的话夸得一愣,脑中灵光一现。“是了……或可一试!”
“姑娘快试试!”大丫鬟以为她说的是裙子,连忙把裙子捧上前。
秦良玉没推辞,当真接过衣裙试穿。
这裙子本是为方维仪定做的,在济阳郡最有名气的巧手绣娘那里定的。
工钱和衣料已经交付绣娘大半年了,可那绣娘名气大,寻上门的人多,且她为人严谨,秉承慢工出细活儿,一针一线都不马虎。
是以大半年这衣服才做好。方维仪打算在她明年的及笄礼上穿的。
女孩子的及笄礼,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她要穿着最漂亮的衣裙,惊艳整个济阳郡。若是她知道这衣裙到了秦良玉身上,也不知该气成什么模样呢。
秦良玉穿好了那华美非凡的衣裙,满室生光,她当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大丫鬟惊艳的瞪大了眼,合不拢嘴,“姑娘真是太美了……这衣服简直是为姑娘量身做出来的!”
秦良玉和方维仪的个头本就差不多。
“替我谢谢夫人。”秦良玉高兴的收下衣裙。
她脑中闪过的念头,正好要用到这漂亮的衣裙。
江简来告诉过她。用灵气唱歌跳舞,就可以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欣赏的人。
与此同理,如果她用心,是不是也可以在歌舞之中把自己的想法,潜移默化的传递给旁人?
就比如把她想去鹿邑的想法,糅合进歌舞之中,让她用歌舞,而不是语言来说服他前往?
秦良玉收下衣裙,就开始在屋子里练舞,她一面吟唱,一面舞动。
她在心里幻想着鹿邑的美好华丽,热闹鼎盛之景。
把那种向往之情,全都投注在自己的歌声和舞步之中。
她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满满都是憧憬。
跳舞是很辛苦的活儿,全身都得提起劲儿来,舞姬们一般练舞能坚持一个时辰已经很不错了。
能一口气坚持两三个时辰的都算是出类拔萃的大师了。
秦良玉上午已经跳了很久,下午也没闲着,这会儿晚间,她本就浑身酸痛,却丝毫不敢懈怠。
脚脖子酸,手腕酸,腰酸背痛。
可她还是不敢让自己休息,“用气,灵气,用灵魂跳舞……”
她在心中默念。
那种身心合一的舞者,是不应该觉得疲惫的!她如此告诫自己。
人的灵魂无限,肉体却是有限的,秦良玉跳了大半夜,累得瘫倒在地毯上,爬都爬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瘫着爬上床的。
次日鸡叫将她惊醒之时,她又立时爬了起来。尽管疲累,她仍旧坚持练习。
就在她累的几乎站立不住,觉得再动一下,自己就要散架之时,好像忽然有一股气,从自己的丹田升腾而出。沁润进自己的血脉,随着血液,流经全身,把那温润的感觉,带到她的四肢百骸。
一种温润舒坦的感觉,骤然将她包裹了。
练舞的疲累,酸痛,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她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睡了美美的一大觉,浑身有力,精神饱满。
“莫非,这就是一种突破?”秦良玉愕然道。
秦夫人听闻丫鬟说,秦良玉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跳舞,担心她的身体吃不住,又怕是自己给女儿的压力太大,忙带了银耳羹来看望女儿。
“玉儿……”
“阿娘!”秦良玉拉了母亲的手,让她坐下。“我觉得自己似乎有所增进,可自己也看不出来,母亲帮我点评点评。”
“你……”秦夫人愕然看她,她神清气爽,浑身如有淡淡光芒,面庞皎白如雪,气质宛如天山雪莲。哪有半分浑浊疲累之气?
秦良玉幻想着鹿邑的热闹繁华,哼唱着一首鹿邑流传来的诗歌,一面唱。一面翩然起舞。
秦夫人瞬间就看呆了,就连她身后不懂跳舞的丫鬟都看的目不转睛,神情怔怔,跟着秦良玉的舞步时而傻笑,时而蹙眉……
一曲终,“怎样,阿娘?”
秦夫人还有些愣怔,不能回神。
“阿娘?”秦良玉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我看到了鹿邑……看到了华美的宫廷,看到了金瓦红墙。看到了宽阔的宫道……”秦夫人表情怔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