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屏风里头传出凄凉的笑声,“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当你是我的良人,是我知己。没想到我在你心中却是这般的不堪。你背叛我在先,误会我在后,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钟磬,我们和离吧。”
秦夫人的声音听来凄凉可悲。
秦钟磬闻言,当着女儿的面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良玉惊得从地上蹦了起来,她绕过屏风,却瞧见母亲坐在床边,泪流满面。
她以为阿娘心狠,看到阿娘的泪她才明白,阿娘是对她自己心狠。她不想叫爹爹为难,宁可自己斩断这一切。
秦夫人冲她摆摆手,“送你爹回去吧。”
“明珠,你不去鹿邑,我们就平平淡淡的生活在济阳郡,不好么?有儿有女,不好吗?”秦钟磬哑着嗓子说道。
秦夫人冷笑一声,“我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你和罗氏去过吧,我看她是不甘做个妾的,我们和离了,你也好扶正她,给她想要的名分。”
秦钟磬浑身颤抖,“明珠,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你怎说出这样的话?”
“玉儿,送客!”秦夫人冷冷说道。
秦良玉见母亲把白纱扔在床上。整个人都伏到在床上哭泣,只好来到外间,“爹爹请回吧!改日再说此事!”
秦钟磬不愿离开,秦良玉对他比划他也不看。
秦良玉只好上前,硬拉着爹爹离开。
秦钟磬不防备她一个纤瘦的女孩子,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险些被她拉的摔倒在地。
秦良玉自己也有些惊讶,不过如今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硬拉了爹爹出门。
父女走出不远,天上竟飘起雨来,且还有越下越大之势。
“爹爹稍后,我去拿伞!”秦良玉急急回头,却只拿了一把伞来。
秦钟磬看着她,“你……你回去吧,我认得路。”
秦良玉微微一笑,为他撑起伞,“只有一把伞,我送爹爹回去,也好再打了伞回来。”
这岂是一把伞的问题,她分明是故意。
秦钟磬脸面不由柔和了许多,“也好,我们父女好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
他接过伞,将一大半都撑在了秦良玉的头上。
“连老天也在为我哭泣呀……”他轻叹了一声。
秦良玉笑了笑,“老天是在哭爹爹糊涂!”
秦钟磬轻哼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怒意,“你这丫头,怎的说爹爹呢?”
“爹爹若是真为阿娘好,就该陪着阿娘去鹿邑。不管阿娘是为了治病也好,为了未了结的心愿也好,有爹爹一直在她身边,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默默支持,阿娘岂会不感动?”秦良玉冲他挤了挤眼睛,“到时候,莫说原谅爹爹和罗氏的事儿,只怕还会主动将坤儿记在她的名下,视如己出的抚养。”
秦钟磬怔了片刻。
“至于爹爹担心的阿娘会贪恋荣华富贵……只要爹爹守在阿娘的身边,她感动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变心呢?”秦良玉往爹爹住的小院儿看了一眼,“爹爹若是担心坤儿,不若把坤儿也带在身边。”
秦良玉没说罗氏,她对那个女人实在喜欢不起来,爹爹能丢下她才更好呢!
秦钟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玉儿说的也是个办法,只是……”
父女两人踏步进院儿,秦钟磬的话音堵在了嗓子眼儿。
大雨瓢泼而下,却有个女人跪在廊外的青石地上。
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看着可怜又可怕。
秦钟磬握着伞,大步上前,把伞撑在她头上。
秦良玉只好快步冲到门廊下头,可她还是淋湿了一些,这深秋的天,衣服被雨打湿,还真冷。
她抱着肩,瑟缩了一下,却听爹爹爆喝一声,“罗氏,你是疯了吗?你抱着坤儿淋雨,他受得了吗?”
秦良玉惊讶的抬眼看去,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动,明明灭灭。
罗氏怀中,竟真抱着个孩子。不过孩子被她护在怀里,淋湿的不如她厉害。
“爹爹……阿娘说,爹爹要走,不要坤儿和阿娘了……要扔下坤儿……坤儿害怕,不要爹爹走!”那小孩子哇的大哭起来,抱紧了罗氏的脖子。
秦钟磬一手举着伞,一手抱住那孩子,“坤儿不怕,爹爹不会扔下坤儿不管的!”
“爹爹也不要扔下阿娘……”坤儿哭道。
秦钟磬看了罗氏一眼,“不会的。”
坤儿的小脑袋枕在罗氏的肩膀上,“坤儿不要分开,和爹爹和阿娘,都不分开!我们是一家人!”
秦良玉眼神暗了暗。
罗氏真是好手段。她刚刚和爹爹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怕也是白说了吧?
爹爹心疼坤儿,如何忍心他离了他生母?秦良玉暗自叹了口气,“爹爹到家了,把伞给我吧。”
“玉儿……我送你……”
“我送您,您送我……来来往往的,何时是个头儿呢?既是要分别,送来送去,终归还是要分开的!”秦良玉一语双关,深深的看了秦钟磬一眼,“小孩子受不得凉,特别是这秋雨,寒气重,爹爹还是快给坤儿换个干净衣服吧。”
说完,秦良玉拿过秦钟磬手中的油纸大伞,阔步离开了小院儿。
罗氏将自己湿漉漉的头靠在秦钟磬怀里,“夫君,妾离不开你,你若真走了,妾也不活了。”
“哇……”坤儿大哭起来。
秦钟磬既生气又心疼,“说的哪里话?我岂能……岂能丢下你娘俩?”
“我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诗词琴棋更是不通,夫君若是去鹿邑,我与坤儿断是不去的……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这里。”罗氏在他怀中嘤嘤的哭。
秦钟磬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眼目纠结。
“夫君,妾离不开你啊……”
“好,不去……”秦钟磬声音低沉,不复往日如钟如磬那般悦耳。
罗氏惊喜,“当真?”
坤儿咳咳的猛烈咳嗽起来。
秦钟磬忙抱着坤儿进屋换衣服。
罗氏嘴角露出笑来。
次日一早,秦良玉醒的时候,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都是深秋冷凉的味道,地上铺了一层被雨水打落的黄叶,秋意甚浓。
她不由又加了一层衣裳,这才开门出来。
一抬头,秦良玉就愣了,“爹爹,你几时站在这里的?天还这么早!”
秦良玉上前,要扶秦钟磬,一挨他,发觉他浑身都是冷的,连那一双冬日里总是能够温暖她的大手,也一片冰凉。
“爹爹站了多久了?快进屋喝口热茶吧?”秦良玉急道。
秦钟磬却抬眼看着秦夫人的房门。
“阿娘估计还没起来呢,爹爹先进来喝口热茶,有什么话,等暖和了再与阿娘说。”秦良玉眉目焦急,真怕爹爹在这冷风里冻坏了。
“不了,我不冷。”秦钟磬哑着嗓子说道。
秦良玉跺了跺脚,只好上前去拍母亲的门,“阿娘,醒醒,爹爹来了!”
秦夫人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打开门。她脸色不好,不知是昨夜里没睡好,还是天气转冷,她的身体受不了。
“这么一大早,你有什么事?”秦夫人扶着门框,语气有几分虚弱的问道。
秦钟磬歉疚的看了她一眼,蹙眉咬牙。“你身体不好,我改日再来!”
说着他转身就走。
“爹爹先坐屋暖暖……”
“你若是说和离的事儿,那便不用拖了,早说早了。”秦夫人面色清淡,唯有扶着她手站着的秦良玉看到了她蓄在眼里的泪,和她眼眸深处的脆弱。
秦钟磬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眼睛微红,“明珠,你我夫妻多年,你竟情冷至此吗?”
秦夫人抓紧了门框,勾着嘴角笑了笑,“不然怎样?你已另娶,我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你回头吗?”
“秦夫人,早饭来了。”丫鬟提着食盒,莫名的打量着院里的情形。
秦夫人看了她一眼。“日后莫要称呼我秦夫人了,我以前的夫家姓秦,我却是姓梅的!唤我梅娘便可。”
丫鬟福了福身,将饭菜送进屋子。
秦钟磬定定看着梅娘,“明珠,你当真要如此恩断义绝吗?”
梅娘忍住眼里的泪,“我梅家的女儿个个要强,不会做那厚脸没皮舔着脸求人的事儿。你来不是与我断恩,难道是来问早安的?”
秦钟磬咬牙切齿的说,“我是来告诉你,我不能同你去鹿邑,但……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一月回来,我便等一月,你一年回来。我便等一年,你若十年……”
“哈,”梅娘笑了一声,“我若十年回来,你跟罗氏的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了,估摸着这见面礼我得备上好多份儿呢。”
梅娘这话一说,秦钟磬所谓的等,听来就十分可笑,又满满都是讽刺了。
他被堵得站在院中一句话也说不出。
梅氏握住秦良玉的手,“瞧见了没有,男人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的。女人当自己爱惜自己,别轻贱了自己,将脸面送给男人践踏。”
这话说的刻薄。秦钟磬脸色难看至极。
秦良玉心里也不好受,一个是她爹爹,一个是她的娘。
“阿娘……”
“相公……不好了!”罗氏忽而惊叫着跑进院子。
秦良玉一见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未呵斥,便见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正是那个会软软甜甜叫她仙女姐姐的坤儿。
“坤儿发热了,方家不给请大夫,相公,你救救坤儿!”罗氏哭道。
梅娘冷哼一声,再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丫鬟已经将饭摆好,她端正坐下,拿着筷子吃起饭来。
罗氏为何把孩子抱到这儿了,秦良玉很明白。方家人不给她请大夫。她想让自己为她请大夫。
可昨晚以及现在的事儿,罗氏知道秦钟磬已经和她们闹翻了。她抱着坤儿来,不过就是想利用人的那点儿同情心,看着可怜巴巴高热的脸面发红的坤儿,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秦钟磬一脸的为难,他尴尬的看了一眼秦良玉。
“玉儿,进来!”梅娘在屋里喊她。
秦良玉站在门口没动,冷冷看着罗氏。
“我去求方郡守!”秦钟磬咬牙寒着脸说道。
“方郡守陪着鹿邑来的大人去衙门了,不在府上……夫人托病,不肯见我,旁人也不给请大夫,因有贵人在府上,府上各处都戒严了,没有对牌,不能出入。”罗氏大哭,哭声凄婉。
秦钟磬握紧了拳头,默默无声的看了秦良玉一眼。
他似乎希望秦良玉主动开口,免得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
可秦良玉想看看他为了这个罗氏,为了他和罗氏的儿子,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父女两人,不由微微僵持。
“玉儿,我给你跪下了!求你……”罗氏抱着坤儿,噗通,朝秦良玉跪了下来。
梅娘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玉儿,还不进来!”她声音夹了几分严厉和责备。
可梅娘身子太弱,这么一呵斥,加上心中本就不畅,她连连咳嗽起来。
秦良玉转身就要进门。
“你难道要父亲也给你跪下吗?坤儿不是把你当他的亲姐姐一般敬重亲昵?你于心何忍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受这样的罪?”秦钟磬哑着声音说道。
秦良玉眯了眯眼,“爹爹这话说错了,不是我大半夜的抱着坤儿淋了雨,不是我为了要挟爹爹,不惜拿一个孩子的健康冒险!怎么能问我于心何忍呢?”
秦钟磬恨恨的看了罗氏一眼。
罗氏惯会装乖,当即把坤儿发着热的软软小身体塞到秦钟磬的怀里,她砰砰的朝秦良玉磕头,两三下,她的额上就微微渗血,看着委实可怜,“是我错了,我糊涂,我疯了……若不是太在乎秦郎,若不是我一颗心里只有秦郎,若不是害怕失去秦郎……我何至于如此……”
秦良玉目瞪口呆的看着罗氏,她真是能屈能伸啊,卑躬屈膝的认错毫不犹豫,认错的同时还不忘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
秦良玉往门内看了一眼,这些,她娘是绝对做不到的!也难怪爹爹立场不坚定,那么容易就被罗氏拿下了!
“罗氏有错,现在却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你若不能原谅……爹爹这就给你跪下……”秦钟磬的话让秦良玉心头一震。
她低估了罗氏了!
她的爹爹,为了罗氏和罗氏的孩子,竟愿意对她跪下?!这不是拿刀子戳她的心吗?
“爹爹别折辱我了!”秦良玉扶额想哭,心头的酸楚到了嘴角却变成了苦涩的笑,“小葵姐姐,麻烦你为我求世子通融,请一位大夫来。”
她摸出怀里的荷包塞给小葵,那荷包里装的是几十枚铜板,是她准备好为了自己和阿娘上下打点的。
现在却为了夺走她父亲的罗氏打点了出去。
“爹爹回去等着吧……”
“不,我们就在这儿等。”罗氏小声说。
秦良玉冷笑一声。“怕我不尽心请医吗?随你,想在哪儿等就在哪儿。”
“一大清早的,玉儿院子里好热闹。”一声清越的嗓音,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的江简来踱步进院。
秦良玉猛地瞧见他,而且是这么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的走门就进来了,她当即惊了惊。
见江简来身边还跟着方家的家仆,秦良玉才想起来,他是被方郡守当贵客给请到府上来了!为此,她还赚了一千贯呢!
想到一千贯,刚刚给出去的那几十个铜板似乎也不那么肉疼了。
“对了,庄主你不是会医术吗?我弟弟……呃,这孩子,他淋了雨发了高热,你快给他瞧瞧。”秦良玉忙向前迎了几步。指着秦钟磬怀里的孩子。
江简来斜睨了罗氏和秦钟磬一眼,又目光淡淡的看向秦良玉,“这孩子是你什么人?你希望我救治他?”
秦良玉张了张嘴,弟弟一词就含在口中,可看着罗氏的眉眼,她又不想说。
“当真要我救他?”江简来轻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瞧见那孩子,眼里并没有什么温情,只有淡漠凉薄。
“是我爹的儿子。”秦良玉别别扭扭的说道,“还望庄主施以援手。”
江简来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你爹爹的儿子,这话有意思。这么小的孩子,当时刻有人看顾才是。怎么会让他淋了雨呢?能发这样的高热,淋雨的时间不短吧?”
江简来微微弯身,眯眼看着秦钟磬怀里的孩子,他目光锐利,不消问什么,似乎就已经看出了许多。
没人能回答他的话,秦良玉是不想说。秦钟磬是没法儿说,而罗氏此时被江简来极其英俊的容貌,和他如寒潭一般冷凉的目光惊呆了。
江简来伸手去摸那孩子的时候,罗氏却忽然伸手,猛的拍向江简来的手背。
江简来抬手躲开,脸色却霎时间更冷了几分。
“你是什么人?当真是大夫吗?玉儿姑娘,坤儿活生生一条命啊,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不是大夫的人,来搪塞我们……”罗氏在秦钟磬身边说道。
秦钟磬本没有多想。罗氏这么一说,他也怀疑起来。这边刚请了大夫,立即就有现成的大夫上门?这么巧吗?而且女儿对他的称呼是“庄主”,并不是“大夫”呀?
“庄主的医术……”秦良玉话未说完,被江简来抬手打断。
他眼眸如落满的阳光,明亮刺目,更刺目的是他脸上凉薄的笑容,“说的不错,我不是大夫。但你这小儿的病,除我之外,无人能救。”
罗氏吓了一跳,“请……请夏大夫!夏大夫医术高明,他,他能治的!”
去请世子爷的小葵从院子外头探头进来,“秦姑娘。世子爷亲自来了!”
英王世子阔步进院,看到立在院中的江简来,他立时浑身紧绷,好似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到另一头雄狮的公狮子,就差龇牙咆哮示威了。
江简来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看都没看英王世子。
“玉儿要请大夫啊?”世子问道。
“请谁都没用。”江简来淡漠开口。
世子瞥了他一眼,甚是不服,“去,请夏家的大夫来!不,把济阳郡叫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请来!这里有人狂妄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罗氏和秦钟磬对视一眼,她心中暗喜。
江简来笑容耀眼,“这话不错。”
他斜睨英王世子,英王世子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有些慌神。
江简来收回目光,提步走向秦良玉。
英王世子觉得莫名。不就是个山贼么?自己堂堂世子爷,有什么好慌的?
“这是新调好的药膏,一日三次,净面之后均匀涂抹。”江简来拉过秦良玉的手,将一只绯色玉瓶放在她手上。
“原来庄主是专程来送药的!”秦良玉惊喜的接过玉瓶,欣喜道,“我阿娘的脸好了许多呢!”
秦钟磬闻言一愣,举目看着那俊朗的后生,他当真是神医吗?连明珠的脸都能治?旁人不知明珠的脸伤成什么模样,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为此当年明珠不知多少次轻生……
江简来微笑捏了捏她的手。
众目睽睽,他竟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秦良玉的脸腾的就红了。
英王世子哪里能忍,“放手!”他一面呵斥,一面提步就上,抬掌击向江简来面门。
江简来目光略冷,并未出手。
一道影子从房檐上一闪而下。砰的接住世子爷一掌,并借力打力,将世子爷给推了出去。
世子爷倒退数步,堪堪站稳。
竹青微微一笑,“世子爷可别逼我家庄主出手,我家庄主轻易不动手,动手必要人命!”
“听听,这是大夫么?分明是冷血无情的刽子手!”罗氏小声在秦钟磬耳边说道。
可这院子里的尽都是耳聪目明之人,罗氏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却躲不过这些人的耳朵。
江简来微笑,“刽子手?唔,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罗氏被他目光一扫,立时浑身发冷,畏惧的直往秦钟磬身后躲。
“你既这么说了,也不好叫你失望。你这儿子,他必死无疑。”江简来薄唇轻启,恬淡怡人的松木香气里,他的话音比秋霜还冷。
罗氏在秦钟磬背后呜呜的哭起来,“我儿,我可怜的儿,他才四岁啊!他得罪了谁?”
秦钟磬看出江简来不好惹,他连英王世子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
他心中惶惶,安慰罗氏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好任由罗氏在他身边哭。
所幸世子爷派出去的人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便有好些大夫被请来。
只是这些大夫看过了秦坤的病后,都摇头说不能治。
“你们是庸医吗?他只是淋雨发热而已!”罗氏崩溃大哭。
大夫最恨被人骂庸医,比骂他祖宗都让他难堪。
许多大夫都朝世子拱了拱手,不发一语的离开。
倒是一位老大夫,眉须都花白了,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多说了两句,“小儿体弱,本是纯阳之体,夜里阴盛阳衰,本就容易邪气入侵。小儿受了惊吓,又染了寒邪,阳气不足,坏了根本了……”
罗氏听得呆呆愣愣。
秦坤这次是真的被吓病了,而吓唬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亲生母亲。昨夜里秦坤战战兢兢的哭声犹在耳畔,“爹爹别丢下坤儿,别不要坤儿……”
一个四岁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告知,亲爱的爹爹要弃他而去,该是多么的惶恐无助?
他的年龄心智如何能明白,那不过是母亲利用他的手段而已?
秦钟磬看向罗氏的目光夹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夏大夫呢?怎么不见夏大夫?”罗氏没见到夏满堂,恍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世子看到江简来脸上淡漠的笑容,不由气恼,“夏大夫人呢?”
“听说被方郡守请去了。”侍从说道。
“把他叫道这儿来!方郡守那里,就说爷的吩咐!让他放人!”世子冷喝。
世子爷发话,方郡守自然不敢耽搁。
不过来的不止夏满堂,方郡守和李静忠也跟着来了。
“夏大夫,求你,求你救救我儿!”罗氏一见他,便跪下朝他磕头。
夏满堂看了秦良玉一眼,秦良玉躲开了他的视线。
免得待会儿他说不能治的时候,罗氏再攀诬说,是她授意。
夏满堂不明所以,又见秦钟磬不住哀求,他上前检察秦钟磬怀里的孩子,罗氏定定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睛眨也不眨。
“这孩子……”
罗氏哇的就哭了。
秦钟磬目光凄凄的看着夏满堂。
夏满堂含在嘴里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他又看了秦良玉一眼。
江简来却是伸手把秦良玉拽在他背后,好似不许旁人多看一眼似得。
世子憋气,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敢保证什么,这孩子太年幼,我只能说……试试吧。”夏满堂见夫妻两人眼中燃起希望,他立即又补充道,“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
“你救不了那个孩子。”江简来面带笑意的说道,“明日黄昏,他必咽气。”
夏满堂脸色霎时一白,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他估摸这孩子活不过明日。却不料他连黄昏时候都能说出来。
夏满堂并不甘心,因为这孩子是玉儿的弟弟,他也要试上一试,“我会竭尽全力!”
“不过是砸了夏家的招牌。”江简来损人毫不嘴软。
罗氏哭的嘎的一声,仰面晕了过去。
夏满堂将她掐醒,“抱孩子回去吧,我去下药。”
夏满堂走过李静忠身边的时候,李静忠竟对他抱了抱拳,“告诉你爹,我明日登门拜会。”
夏满堂还礼应下。
李静忠抬眼看着江简来,目有打量。
江简来却跟本不看他,低头看着秦良玉的手,“手这么冷,未吃早饭?”
秦良玉脸面发烫,这么多人看着呢!她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不过是徒劳。
世子脸面恼怒,上前道,“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男人?放手!听见了没有?她是爷的女孩儿!”
“哟,世子爷是想把这么娇滴滴貌美无双的良家小姑娘,纳为妾室啊?妾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玩物而已,辱没了这漂亮的小姑娘!”李静忠忽而上前插言,且他的话音竟是揶揄世子爷的。
世子爷脸色不好,“李大人怎知吾不是要娶她?”
李静忠呵呵笑了两声,“这话也只能骗骗无知小儿,谁不知道世子爷还未及弱冠之年,不能娶妻?更何况,弱冠之后,世子要继承英王爵位。要娶哪家姑娘,那是要等圣上赐婚的!”
“你个阉党,还想插手吾的事吗?!”世子怒道。
一听“阉党”两字,李静忠脸上的笑意立即就没了,他冷飕飕的眼神,叫人觉得可怕。他那张妖冶的脸,也铺满寒霜,“世子爷尽管拭目以待好了。”
世子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静忠提步向江简来走来。
秦良玉不由有些惊惧,江简来却是握紧了她的手在手心里。他手心温热,没有长年习武磨出来的粗茧,却莫名的叫人觉的心安。
李静忠一步步走近,有一种威压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常伴君侧之人,便是个阉人,身上的气势。也不容小觑。
离得近的侍从,都被他威压所慑,身子微微发抖,额上冒着细汗。
江简来却恍如一无所觉,面色恬淡安然。
李静忠走近他只剩三五步距离之时,忽而面色一僵,捂住胸口闷哼一声。
江简来含笑看他,“我不喜欢被人试探,你可试出深浅了?”
李静忠闻言面色微变,他抬手抹了抹嘴角。
秦良玉在李大人手背上看到一抹暗红。她在江简来的有意保护之下,甚至没察觉发生了什么,江简来似乎什么都没做吧?李大人怎么就吐血了呢?
“江庄主果然实力过人,是在下唐突了。”李静忠笑着拱了拱手,“昨夜宴席,江庄主未去。今日初次相见,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江简来没理他,捏着秦良玉的手,在手心里把玩。
秦良玉的脸早已经涨红到麻木了。
李静忠看了他们一眼,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适才听江庄主的话音,庄主似乎懂医术?”
“我不是大夫,”江简来说道,“不给人看病。”
“宫里的宸妃娘娘身子欠安,圣上忧心不已,倘若江庄主能为宸妃娘娘医治,也是为当今圣上分忧了呀?”李静忠说道。
江简来轻蔑的哼了一声。
竹青立时上前,“我家庄主的话你听不懂吗?看病找大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