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妃紧咬着唇畔,低着头想了想,还是从袖口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楼月卿。
楼月卿挑挑眉,接了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纸条上,寥寥几语,写的是魏帝命赵启和宋毅举兵压境楚国,让襄王妃趁着楚国还没收到消息之前,赶紧动身离开楚京,以防受到牵连。
而落款处,写着一个母字。
虽然听到襄王妃求见就大概才出了她的来意,不过楼月卿还是有些吃惊:“你这是何意?”
这样可就是相当于背叛母国了。
襄王妃咬了咬唇畔,低声道:“这是我母妃传给我的飞鸽传书,我父皇昨日下令让我六哥和义阳侯点兵攻打楚国,如今摄政王不在,王妃坐镇楚京,想必可以代摄政王作出决策,所以,请王妃尽快调兵谴将做出防范!”
楼月卿闻言,眸色略沉,静静地看着她。
襄王妃低着头,手紧紧的拽着衣裙,微微颤抖,想来她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做出决定来告诉楼月卿此事的。
毕竟,背叛母国,亦是不孝,若是魏国臣民知道,她会背负万千骂名。
楼月卿看着襄王妃,沉吟片刻,问:“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就等于和母国作对,你是和亲公主,想要在楚国皇室立足,就必须要有魏国的支持,可你如今却……和自己的母国为敌,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么?”
魏国容不下她,甚至可能会与她断绝关系,倘若她没有了后盾,她在楚国也会步履维艰,甚至,两国一旦起了战争,楚国也容不下她,届时,死路一条!
襄王妃咬了咬牙,眼眶微红,面色挣扎,手紧紧的拽着袖口,好一会儿,她才低眉哽声道:“我明白!”
楼月卿闻言,蹙了蹙眉,问:“既然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她苦笑,略有些自嘲:“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
楼月卿不说话,垂眸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襄王妃忽然想起什么,抬眸看着她:“你早就知道了对么?”
楼月卿看到纸上的内容,并不惊讶,而且,她刚才听到管家禀报,慎王和一些大臣来了,楼月卿这个时候召见这些人,必然是有要事……
楼月卿不否认:“没错,在你来之前,我收到了消息!”
襄王妃闻言,了然。
苦苦一笑,她低声道:“我怎么忘了,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如此深谋远虑的人,岂会没有安排人在魏国,这件事情瞒不住也是正常的!”
楼月卿不置可否,转而问:“你特意来告诉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襄王妃看着不像是蠢笨的人,这样做,自然不只是想要自保,而是为了别的。
显然,她猜得不错。
襄王妃沉默许久,忽然笑了,笑中带苦,幽幽道:“我知道,一旦两国交战,我估计也活不了了,魏国已经弃了我,而楚国,必然不容我,哪怕不是拿来祭旗,也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怕死,从我踏上和亲之路的那一日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是,王爷与我夫妻多年,一直对我极好,还有我的女儿……我不希望王爷和我的关系而被此事牵连,我今日前来,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来求摄政王妃一个恩典,倘若……还请王妃跟摄政王说说,莫要因此牵连王爷!”
楼月卿明白了,襄王妃今日前来,是为了襄王。
一旦两国交战,按理来说,她这个和亲公主下场自然不会好,通常情况下,祭旗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作为魏国女婿的襄王,名声地位也会受影响,甚至,还会遭受楚国臣民的谴责,加上楼月卿所知的情况,怕是到时候襄王无法置身事外。
襄王妃的立场十分为难,她原本是魏国公主,如今是楚国皇家媳妇,不管帮哪边都是错的,但是,她最终还是为了丈夫和女儿考虑,尽管告诉楼月卿这件事情,也改变不了两国交战的结果,但是,起码,表明了她的态度,也将襄王从此事中抽身出来,做一个妻子和母亲唯一能做的。
楼月卿淡淡一笑,对她的这一番话不以为然:“这件事情王嫂大可放心,王爷既然这么多年来一直善待三王兄,自然是相信他的,毕竟,三王兄首先是楚国的皇子,之后才是魏国的女婿,后者如何,都不会影响前者,除非他谋逆叛国,否则,无论日后楚魏两国关系如何,他的地位和性命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也算是在和襄王妃保证,魏国兴兵一事,无论成败,襄王只要不做对楚国不利的事情,都会性命无忧,身份地位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是容郅的王妃,足可代表容郅作出任何保证。
闻言,襄王妃一愣,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真的?”
她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毕竟,在皇室,互相算计挤压,甚至赶尽杀绝的事情她早就屡见不鲜,这一点,她生在皇家,最是明白。
先帝七个儿子,除了皇帝,就只有容郅和容珏,其他四个两个死了,还有两个现在就关在宗人府的大牢内,据说已经疯了,倘若容珏不是安分守己,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去,可即便如此,谁知道容郅对这个哥哥是什么心思?
她见多了皇室中的尔虞我诈互相算计,真的怕极了,就怕容郅哪日容不下这个异母兄长,现在皇帝这个状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命不久矣,又完全被架空了权力,整个楚国已经是容郅说了算,若是容郅为了铲除异己而趁此机会对容珏出手,届时,就真的都完了。
楼月卿淡笑,不语,只是目光肯定的看着她。
襄王妃这才放下心来,得到楼月卿的这个肯定,她便安心了,从收到消息开始,她就一直在担心,并非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是害怕,怕母国的这一行为,害的她的丈夫孩子受到牵连。
楼月卿忽然开口:“你今日来此,是瞒着襄王的吧?” 襄王妃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确实是瞒着容珏的。
楼月卿淡笑:“因为你所担心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必要,他若是知道你为此而来,必然不会让你来!”
襄王妃闻言,一脸茫然的看着楼月卿,显然,对楼月卿的话,甚是疑惑。
楼月卿想了想,问:“他一定没有跟你说过,当年他为什么可以在兄弟夺权的斗争中独善其身吧?”
襄王妃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确实没说过,夫妻这么多年,他对她确实是很好,给了足够的宠爱和尊重,尽管王府中有侧妃侍妾,但是,不管那些女人如何得他宠幸,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对她不敬,在皇家,这已是难得,毕竟,她虽是公主,却在楚国没有任何倚仗,他完全没有必要人前人后都对她好,可是,他做到了,很多事情,他都会和她说,也只会和她说。
但是这些往事,这些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斗争,他从不与她多说,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安分守己,加上忠勇侯府蓝家的支持,才能保住他多年的荣华和平安。
抬眸看着楼月卿,她想了想,道:“想来是因为王爷一直无欲无求安分守己,才会……”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楼月卿的一声笑打断了。
她不解,只见楼月卿已经转身,缓缓走到亭边,背对着她,低幽的声音缓缓响起:“生在皇家,哪一个皇子是真的可以做得到无欲无求的?所谓的安分守己,是在明知无望的情况下给出的态度,既然知道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偿所愿,甚至有可能万劫不复,那么,就只能想办法保全自己,保全自己在乎的一切,襄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走了一条正确的路,也看得清形式收敛自己,他做出了这个态度,容郅也明白了他的立场和选择,自然,会给他独善其身的机会,你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话,楼月卿是看着她说的。
襄王妃神色一怔,讷讷的看着楼月卿,不语。
她不傻,自然是都明白了。
楼月卿想了想,又道:“容郅明白,容珏求的是自身和母族的平安,所以,成全了他,容珏很清楚,他不可能争得过容郅,不管是实力还是手腕,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臣子,只要容珏不谋反不叛国,容郅都不会动他,当然,容珏不会这么做!”
这些,他们兄弟两个都互相心知肚明,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去担心这些事情,这些,想来容珏从没有和他这个王妃说过,不然,她今日不会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