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仁醒了。
最初,尊仁不清楚为何自己会醒来。
他知道自己完全处于深眠状态。
应该不可能轻易醒来。
风声。
虫鸣。
鼠窜声。
树梢摇曳声。
这些声音弄不醒他。不致唤醒沉睡中的他。
可是,如果这是火焰燃烧的声音,即使比虫鸣更微弱,他也会醒过来。因为此等声音极其不同。而且,是可能招来极度危险的声音。
所以,现在自己会醒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是有人踩踏走廊地板所发出的声响?甚至,根本不是任何声音,仅是某种迹象?或者,完全没有任何原因,不过就是半夜醒来而已呢?那样的情形也并非不可能。
一年内总有一两次。
不过,每次醒来后,只要探索一下内心,便知道原因。
可能做了惹厌的梦,或是屋隙吹进一阵寒风,或是惦记着某事,由于这些事所产生的意识微波,自己才会醒来,醒来后也能知道原因。
然而,这次醒来的原因到底为何?他觉得很奇怪。
“怎么回事?”侧耳倾听。探询动静。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
尊仁推开被褥起身。
若是平目,他会置之不顾。
不会因在半夜醒来,而特意起身。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现在惠果不在寺里。
倘若惠果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将会影响到他目前正在做的事。
惠果如今人在宫内,正在作法护持皇上。
寺里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若出事了,会阻碍惠果的咒术。
尊仁起身。裸足而行。步出室外。
穿过走廊,朝正殿走去。
裸足触及冰冷的地板,体热逐渐消散着。
过廊上方搭有屋顶。左右两侧是庭院。
蓝色月光映照在左右地面上。
尊仁手持钥匙而来。
打开锁后,推动厚重的门扉,踏入正殿。
透过窗口射入的月光,依稀可见其中景象。
正面是尊巨大的大日如来像。
佛像表面包覆着一层金箔。
正散发着微弱黯淡的金光。
“不是这里……”尊仁低声喃喃自语。
这里……有声音传了过来。
不,感觉似乎不是声音。
是无声的声音,在自己内心作响。
是自言自语吗?尊仁暗忖。
迟疑了一会儿,他在灯盏上点火。
一盏小小的灯火。
这盏燃烧的红光,感觉让正殿显得更加阴暗了。
尊仁再度巡视正殿,探寻动静。
不见人影。毫无声响。
倘若有任何动静,那就是灯火微照的金身大日如来了。
宝相庄严。
量感凝然。
统摄这宇宙的存在。
大日如来的存在是绝对性的。
说它是一种迹象,也不为过。
突然——“喂……”大日如来的嘴唇蠕动了。
怎么可能?尊仁这样想着。
大日如来的嘴唇,怎么可能会动?大概是自己看走眼了吧。
因为灯火摇曳,才会看花了。
那声音,也只是感觉听见而已,大概也听错了吧。
仿佛窥见尊仁内心深处,如来又蠕动嘴唇说道:“是我……”什么?!大日如来的嘴唇确实动了,“是我”这句话,也的确传入耳际。
绝不可能的事。
尊仁相信大日如来的存在。
身为一名密教徒,那是自然而然的认知。
他同时也理解它不是人格化之神。
他知道,“大日如来”是人们赋予统摄此一宇宙之原理的名称。
对此原理,他有时会将之视为拥有人格或感情的存在,这时,他会极其自然地在内心向它说话,向那个具有人格的大日如来言说。
像是说:倘是大日如来,对此将作何感想?像是说:反正大目如来能洞察一切事物。
像是说:大日如来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吧。
他虽然会如此思考,但那只是为了方便起见,不会有所逾越。
大日如来的存在是一种纯粹的智能,是一种法理的常轨。
更何况眼前的大日如来,是一物体。
是在青铜打造的身躯上贴附金箔的物体。是金属物。
不过,虽然只是金属物,却也是体现大日如来的物体,象征大目如来的物体。
绝非一般金属物。是令人思考它背后原理的必要之物,不能等闲视之。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便可相信,那尊佛像会开口说话。
因为,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绝非大日如来本身。
只不过,现实情境之中,自己却听见“是我”的声音,还看见大日如来确实蠕动了嘴唇。可是——尊仁更进一步思考。
会不会只是自己这么想,其实并没听见什么声音?大日如来也没有开口。
或者,确实听到了声音,但大日如来的嘴唇并未开阖。
这倒还有可能。
倘若是这样,那又是怎么回事呢?应该是自己出毛病了。
那么,自己出错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是法术?!尊仁如此想着。
有人正在对自己作法。
他知道世上有这种法术。
而且,自己多少也能操弄那样的法术。
自己来这寺里修行,所修习的佛法当中,也包括行使那样的法术。
方土、道士所施行的法术,自己也有能力办到。
如果对方没有任何修行,只是个凡人,那么,刚才自己所体验之事,也同样有办法让别人体验到。
他也可以让人以为本应不会讲话的人偶开口说话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中了类似法术。
就自己所知,能让自己中术的,只有师父惠果阿闺梨一人而已。
或者寿水或来自吐蕃的凤鸣,也有这种能力。
然而,不论寿水或凤鸣,如今都不在寺内。
他们都随同师父惠果阿阁梨在宫里。
一行人是为了护持皇上性命而去的,因为皇上正遭人下咒。
现在,只剩自己负责看守青龙寺。
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对自己布下这样的法术?而且,自己究竟何时陷入对方法术而不自知?睡觉的时候吗?方才,正是感受到某种奇妙的迹象,方才惊醒过来。
难道醒来那一刹那,就被施法了?还是进入正殿之后?某种动静引诱自己来到正殿,又以若有似无的声音召唤:“在这里……”是那时中术的吗?还是睡觉时,早已被他人施法了?倘若能不动声色地站在睡觉者枕边,那么施行法术便容易得很。
只消在耳边喃哺说出想要施用的咒术内容即可。
可是,有人能对自己这样做吗?能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并施法的人,究竟在哪里?当然,作法的方式,不仅在耳边细语。
也可以温柔抚触身体。
或是轻轻呵气。
之后再配合对方反应而施行法术。
例如,在对方颈部轻轻呵气,只要对方稍微流露寒冷的神情,再向对方说:“好冷啊……”对方便会中术。
也可以说:“起风了。”视状况,更可以说:“下雨了。”接着,一面观察对方反应,一面施法。
突然对年轻女子作法,要她一下子就褪下衣裳,这很困难。因为即使作法了,支配其行动的,还是日常思维。倘若想让年轻女子脱衣,首先要让她觉得热,再让她认为自己来到美丽的水泉旁,最后对她说:“在这里洗个澡好了。”如此,女子才会脱掉衣服。
是睡觉那时吗?尊仁再度如此自问。
恐怕是吧。
对方在自己睡觉时,前来作法。
然而,那法术尚未竟全功。
若以方才年轻女子的例子打比方,虽然被带引到泉水旁,且被命令褪下衣裳,却在最后时刻明白了那里并非水泉边一般。
尊仁在脑里迅捷思考,甚至到了如此地步。
那,要怎么办呢?应该设法彻底破解法术吗?倘若想完全清醒,任何真言都可以,只要闭目静心,唱诵二、三遍就可解开咒术。如此,自己就能觉醒了。
不过——这样好吗?自己若完全觉醒了,届时对方也会逃之天天吧。
这么一来,就无法得知为何对方要特意跑到青龙寺,对自己施咒的原因了。
怎么办呢?那就佯装中术,直接询问对方目的吧?在此状态下,和施法对手交谈,其实带有极大危险。
很可能进一步陷入对方咒术之中。必须格外留意。
做得到吗?大概可以吧——尊仁这样想着。
目前,有利的是,对方一直还以为自己尚未察觉被施法。
应该可以利用这个状况吧?不过,虽说要佯装中术,冷不防地合掌膜拜大日如来,也似乎太做作了。
该采取何种对策才好呢?“是我啊……”大日如来的嘴唇又动了。
“怪哉……”尊仁开口,望着大日如来问道:“所谓‘我’,是指哪一位?”
“就是我嘛。”佛像又说道。
尊仁已明白对方意图了。
他要自己说出“大日如来”这句话。如此,自己就会更加深陷于对方法术之中。
“光说‘我’,无法猜出是谁?”
“你是想要我说出‘大日如来’这四个字吗?”此一回答极其微妙。
虽然说出“大日如来”四个字,却没说自己正是大日如来。
“想要你说或不想要你说,我全没想过。不过是希望你报上名来。”
“你在怀疑我,是吧?”那张嘴又开口了。
没错——此刻绝不能如此回答。
这样回的话,等于授予对方“自己在怀疑”这一把柄。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回答反而等同于自己已认定他就是大日如来。
“你心里在想,大日如来座像没道理会动,还开口说话,是吧?”这是非常巧妙的攻势。
“你心里在想,自己正遭人施用什么法术,是吗?”可是,也不能点头承认这个问题。
“请问尊姓大名——”尊仁如此回道。
大日如来听后大笑:“那,我报上假名可好?”
“请说真名——”
“不行。”大日如来说毕,又说:“虽然不行,还是告诉你吧。”
“请说。”
“我的真名是‘假名为大日如来’。”绝妙好答。
丝毫未见妥协。
“请教大名的事,暂且作罢。”
“唔。”
“能否告知来意?”
“什么来意?”
“想听听看,您特意呼唤我到此的原因?”
“我想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惠果阿阁梨慎重保管的东西。”
“若说没有,一件没有;若说有,就有很多。”
“不需要很多,我要的只一件。”
“什么东西?”
“文卷。”
“文卷?”
“嗯。”
“文卷也有很多种。是什么样的文卷?”
“不知道。”
“这就怪了——”
“虽然不知道,但惠果阿阁梨确实拥有它。”
“只是,惠果师父目前不在寺里。”
“是在宫里吧。”你知道得可真详细——尊仁本想如此说,却又打消念头了。
因为对方可能不知道惠果到哪里去了。这样说,其实只是想套话而已。
“我可不是在套你话。”
“假名为大日如来”的对手,似乎可以看透尊仁内心。
“我全都知道了。有人想下咒杀害永贞皇帝,是吧?”
“——”
“惠果为了护持永贞而去宫里除咒,是吧?”
“俗世之事,您竟然这么有兴趣——”尊仁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说道。
“那文卷,惠果阿阁梨不可能带到宫里去——”
“——”
“我猜,一定在这青龙寺某处。”
“——”
“如何,你知道那地方吗?”
“法术如此高明的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花些时间,迟早找得到。不过,我不能把时间花在搜寻之上。所以就来问你了。”
“为何你认为我知道那文卷所在?”
“因为如果我是惠果,一定会交代完文卷的事之后才出门。”
“什么意思?”
“假使此刻失火了,你会怎么办?”
“火?”
“如果寺里起火了,延烧到正殿,你会怎么办?”
“——”
“应该会将佛像、经典搬到寺外吧?”
“——”
“可是,那文卷并非经典。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其重要性,很可能会耽误抢救时间。若是那样,文卷不就烧成灰烬了吗?”
“你是说,惠果师父外出期间,寺里会发生火灾?”
“或许吧。”
“有人会放火?”
“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好主意——”
“好主意?”
“我来放火吧!”
“假名为大日如来”如此说毕之后,脸庞立即现出熊熊红光。
仔细一看,方才尊仁所点上的灯火,已扩变五倍之大。
“这主意太可怕了——”
“我来放火,烧遍全寺。如此,就能知道实情了。”
“什么实情?”
“惠果到底有无告诉你文卷所在的实情。”
“是吗?”
“如果你知道文卷所在,一旦火势延烧,就会仓皇带着文卷往外跑吧。到时候,我再从你手中抢走,好吗?”尊仁额头,首度浮现细微汗珠。
他开始后晦和侵入者交谈了。
交手的对方或许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家伙。
“你在流汗……”
“假名为大日如来”的对手,以观察尊仁反应为乐的声调说道。
“如何?”声音很骇人:“我来放火好吗?”尊仁无言以对。
失败了——惠果阿阁梨确实把文卷交给自己保管。
当然,上面写些什么,他并不知道。
不过,惠果阿阁梨说,这东西十分重要。
还特别嘱咐,万一寺内失火,务必携出。
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知情者,仅有自己而已。
对方却都晓得了。
他深深明白,这些事并非自己告诉对方的,而是对方告诉自己这些事。
只是,很不可思议地,对方所说全是事实。仿佛自己的内心已被他读透了似的。
“猜到了吧。”听得出来对方声音带有笑意。
尊仁心想,自己竟然和如此厉害的家伙打交道。
究竟何时陷入那家伙的法术之中?不过,自己还有最后的撒手锏。
“放火就麻烦了。”尊仁说道。
“是吧。”
“我可以把文卷带来这里。”尊仁转变语气说道。
“是吗?”
“确实如你所说,我从惠果阿阁梨那儿听过文卷的事。”
“嗯。”
“我也知道文卷在哪里。”
“你很老实。”
“惠果师父还这样对我说过。”
“噢,怎么说——”
“他说,自己外出期间,可能会有人动文卷的主意。”
“是啊。”
“总之,来者绝非生手。有时甚至可能危及性命安全。判断自己不敌时,就赶快将文卷交给他——”
“是吗?”
“不过,交付之前,必须和他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交付时才说。”
“现在不能说吗?”
“稍待片刻。我现在就去取文卷。到底是何种约定,到时候再说。”
“我明白了。”
“假名为大日如来”点了点头。
“那——”尊仁语毕,转身走出了正殿。
穿过狭窄的回廊之后,走进惠果房间。
点亮了灯火。
灯火之中浮现惠果房间模样。
书桌。
上面放着几卷经典。
床铺靠墙处设了一个小佛坛,供奉着一尊小小的大日如来像。
佛像正前方有一火炉。
尊仁伸手自佛像背后取出木箱。
打开箱盖。
里面有一卷文卷。
取出文卷,解开细绳,摊开……尊仁走近佛灯,把摊开的卷轴放在火焰上焚烧。
不一会儿,火焰延烧到卷轴上。
待文卷完全点燃之后,尊仁一面将燃烧中的卷轴摊开,一面放入火炉里。
火焰愈来愈大,卷轴不断燃烧着。
此时——“哼!”火炉对面的大日如来佛像,瞪眼怒视出声喝斥。
佛像虽小,眼睛却像真人一样。
“你在做什么!”小如来佛像问道。
尊仁不发一语,继续将卷轴摊开以方便燃烧。
“等一下,你欺骗我!”颜色暗淡的铜铸大日如来像,从原地站起身来。
这尊大日如来像,高度不过是人的头部大小。
如来像伸手去抢燃烧中的文卷,尊仁以右掌将之击倒。
大日如来向后倒下,在火光映照下,手脚胡乱摇动着。
“你、你!”大日如来翻身站起。
“如何?无法动手了吧。”尊仁边说边扬声大笑。
然后——听到自己的笑声,尊仁醒了过来。
原来他还躺在自己床铺上。
他在床铺上扬声大笑,而且因为自己的笑声,醒过来了。
怪哉——尊仁起身。
在黑暗中思索。
方才那是什么?是梦境吗?如果是梦境,未免太清晰了。记忆如此生动。
起身后,他拿起烛台,点上了火。
手持烛台步出走廊。
往正殿方向走去。
走进正殿。
望向正中那座巨大的大日如来佛像。
一如方才所见,眼前大日如来隐约反射出火焰颜色。
方才——或是在梦中,正是这尊佛像对着自己开口说话。
此刻,即使再怎么凝视,大日如来依然是大日如来。
毫无奇异之处。
自己仍然在法术之中吗?还是已经醒来了?尊仁闭上双眼,反复凝神呼吸,在心中想像月亮影像。
圆形,满月的圆形。
这是名为“月轮观”的密教冥想法。
可以让心波不起,宛如止水。
没问题——他如此想着。
以自我意识扫描内心轮廓,确认没有任何其他意识潜入自己内心。
接下来是惠果的房间。
他步入房内,站在火炉前,望向对面的大日如来像。
看不出有移动的痕迹。
伸手往佛像的背后探索。
如果文卷在这里——没有。
手指落空。
他大吃一惊。
啊,对了——尊仁想起来了。没有是对的。
曾经放在这里的文卷,已被自己取出烧毁了。所以,这里没有也是理所当然。
等一下。
如果文卷没了,方才之事就不是梦境了?不,如果不是梦,那样也好。文卷既被烧毁,对方就会死心了。
只是,叫人不舒服的是,自己何时回到房间睡下,竟毫无记忆。
真是梦吗?还是真的呢?真的话,应该有烧毁文卷的灰烬才对。
尊仁蹲下身,搜寻灰烬。
不,不是在地板。是在火炉里。
那时,自己不是把燃烧中的文卷放进火炉吗?尊仁起身,将灯火罩映火炉。
有了。
炉里有看似文卷燃烧后的灰烬。
灰烬是有了,但文卷残留物呢?虽然火势猛烈,但光那程度,不可能烧毁全部文卷。
应该还留有没完全烧毁的卷轴及其他部分。
难道被人拿走了?尊仁这样想着。
自称“大日如来”的对手,取走了炉内烧余物?若是如此,那也好。
那文卷,其实是为了预防万一,事前预备的另一文卷。
是尊仁所抄写的《般若心经》文卷。
若对方带习烧余物,看到残留文字,应该会立即发现它是伪冒品。
要是发现了,不是会再回到青龙寺吗?然而,对方并无返转的迹象。
尊仁突然不安起来。
莫非真的文卷被人夺走了?尊仁手持烛台走出惠果房间。
朝藏经阁走去。
藏经阁位于正殿西侧,以有屋顶的回廊与正殿连结。
尊仁快步穿过回廊,来到藏经阁前。
虽然门扉深锁,但他从惠果房间取来了钥匙。
入口处并无任何异状。
不过,那是个曾用幻术迷惑自己的对手。很可能趁自己睡觉时,用这把钥匙打开藏经阁,拿走文卷,再把钥匙归还原处。
或者,也可能使用其他方法潜入此地。
必须进去确认一下。
他用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借助烛火前行,望向最里边的架子。
大批经典以卷轴形式,堆积在架上。
要从架上立刻找出那文卷,显然不可能。
必须逐一审视每一卷轴内容才行。
惟有亲自将文卷收藏在这里的人,才能一眼看出其所在。
知道此事的,仅有自己和惠果。
从上面数来第三个架上。
成堆卷轴当中,其中之一就是那文卷。
尊仁伸手取出文卷。
他把烛台搁在架上,双手捧着文卷,以灯光照映。
是这卷没错!惠果曾对他说过,不可阅读内容,因此尊仁无法打开观看,但确实是这卷没错。
松了一口气后,正准备将文卷放回架上——呵。
呵。
呵。
不知从何处传来低微的抿嘴笑声。
那笑声逐渐高扬,然后放声大笑。
“是谁?”尊仁大喊。
“原来藏在这里啊——”有声音传来。
尊仁听到后,回头一看,胆颤心惊。
方才打开的门洞,正挡着一张巨大的脸孔。
是大日如来的脸孔。
一尊巨大的大日如来正站在藏经阁前,正弯着腰从入口处窥视里面。
原来自己还陷于幻术之中,还没醒过来。
大日如来的金色巨脸,反映架上的烛火,正闪闪发光。
大日如来从入口处张望尊仁,得意地笑了出来。
从入口处伸进来大日如来的巨掌。
“交出来。”
“不!”尊仁将握着文卷的右手藏在身后。
刹时,某物抢走右手紧握的文卷。
“啊……”尊仁不禁失声呼叫出来。
他回头望向身后。
黑暗处,蹲踞着一个细小漆黑人影。
“终于拿到手了。”那人影说道。
低沉的嗓音,仿佛泥水煮沸一般。
“你、你……”
“抱歉。这东西我势在必得。”
“还、还给我——”尊仁正想奔过去时,那人影却轻飘飘地浮上半空中。
身体紧贴着天花板。
像大蜘蛛一般,在天花板上不断移动。
“慢、慢着——”尊仁虽然追赶上去,人影却穿过他的头顶,坠落地板之上,然后从已经看不到大日如来脸孔的人口处,向外跑出去了。
“你想逃吗?”尊仁飞也似地追奔出去。
来到回廊,再跳入庭院。
月光下,却看不到任何人。
一个人影也没有。
惟有庭院的花草树木,映照着从天而降的月光,在尊仁周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