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做些什么?”
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什么都别做。”
“可是……”
“千万别做任何事情,而且时时刻刻记住。王储惟真逝世了,就相信它,也相信帝尊有资格继任王储,更有权为所欲为。先抚慰他,让他无惧于任何事情,因为我们一定要让他相信自己已经赢了。”
我思索片刻,然后起身掏出腰刀。
“你在做什么?”切德问道。
“做帝尊期待我会做的事情,相信惟真确实死了。”我把手伸到脑后,抓住绑着战士发辫的皮绳。
“我有大剪刀。”切德烦扰地指出,然后走过去把剪刀拿过来站在我身后。“要剪多少?”
我想了一下。“我想尽量剪短,短到像哀悼加冕过的国王般来哀悼他。”
“你确定?”
“帝尊会期待我这么做。”
“我想那是真的。”切德从打结处一刀剪掉我的发辫。看着它突然掉落在我面前的感觉很奇怪,此刻头发的长度还不到我的下巴,好像我又是个侍童了。我抚摸头发感受它的短度,同时问他:“那你会怎么做?”
“试着替国王和珂翠肯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得为他们的旅程做好万全准备,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在黎明时分像影子般消失无踪。”
“你确定有此必要?”
“我们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他们如今形同人质,毫无力量。内陆公爵们心向帝尊,沿海公爵们则对黠谋失去信心,珂翠肯却让自己成了他们的盟友。我得拉着她所串起的线,看看能做什么安排,至少确保他们的安危不至于被利用来对抗返乡试图取回王位的惟真。”
“如果他回来的话。”我忧郁地说道。
“当他回来时,古灵会和他一道。”切德酸酸地看着我。“试着相信些事情,小子,看在我的份上。”毫无疑问,盖伦指导我的时期是我在公鹿堡最痛苦的日子,但和切德那夜会晤后的一周几乎只比那段痛苦的日子好一点。我们像被踢开的蚁冢,无论我身在城堡何处,事事都提醒着我的人生基础已经粉碎了,的确今非昔比。
一大群来自内陆公国的人前来见证帝尊成为王储的过程,要不是马厩早已空空荡荡的,博瑞屈和阿手可真会忙不过来。城堡里到处都是内陆人,有高大且发色淡黄的法洛人,还有强壮的提尔司农人和牧人,他们和公鹿堡里削发哀悼的忧愁士兵们形成强烈的对比,冲突也不时发生。来自公鹿堡城的抱怨,演变成比较内陆人入侵和外岛人劫掠的讥讽,幽默中蕴含苦涩。
与涌进公鹿堡城的人潮和商机形成对比的,是不断从公鹿堡流出去的货物。公鹿堡每个房间都遭人厚颜无耻地掠夺一空,织锦挂毯和地毯、家具和工具,以及所有的补给品全都流出城堡,被装上驳船运往上游的商业滩,而这一些总被说成是“为了安全起见”和“让国王舒适”。城堡中的家具有一半都给装运到驳船上了,这可让急惊风师傅伤透脑筋,不知该如何安置满屋的宾客。接下来几天,帝尊看来似乎尝试在临行前毁了那些他所无法带走的东西。
在此同时,他大肆铺张地让自己的王储继任仪式尽可能华丽奢靡。我真不知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至少对我来说,他很显然想让六大公国的其中四个公国自生自灭。但诚如弄臣警告过我的,用我的方式去衡量帝尊的行为是毫无意义的,只因我们毫无共通标准可言。或许,坚持让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的王公贵族们目睹他继任惟真的王位,是个我无法理解的巧妙报复。他根本不在乎沿海公国们正处于受困的艰苦时期,和让他们来此是如何艰难,所以我也不意外他们姗姗来迟。他们在抵达后也被公鹿堡里的大搬家给吓到了。除了谣言之外,帝尊、国王和珂翠肯离开此地的计划并没有被正式告知沿海大公国。
但早在沿海公国的公爵们抵达前,我便忍受着这庞大的混乱局面,而我的日子可说已是支离破碎、窘迫不安。端宁和择固开始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我警觉到他们常跟踪我,也在我的意识边缘技传,像啄禽般紧追着我松散的思绪,试图夺取我偶发的白日梦和生活中未提高警觉的时刻。那已经够糟了,但如今他们只想使我分心,好让我察觉不到欲意更狡黠的追踪。所以,我尽最大的力量防卫内心,虽然知道或许我也会因此而阻隔了惟真。我害怕这是他们真正的意图,却不敢对任何人揭露这份恐惧。我时常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用尽夜眼和我所拥有的一切感知,并发誓要更机警地查出其他精技小组成员的计谋。曾驻守商业滩的博力表面上帮忙安顿黠谋国王,但我不知道愒懦在哪里,也无法私下询问任何人。我只知道他早就不在坚贞号战舰上,因此感到担忧。我也因无法察觉欲意是否跟踪着我而忧虑得快要发狂。
他知道我感觉到他了吗?或者他技高一筹让我无从察觉?我开始战战兢兢地生活,好像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不光是马匹和育种动物从马厩中消失,博瑞屈有天早上告诉我阿手走了,而且没时间向任何人告辞。“他们昨天把最后一批优秀的动物都带走了。最好的早就不见了,但这些可是上好的马匹,他们会经由陆路将马儿带到商业滩去,阿手也获知他得跟着走。他到我这里抗议,但我要他去,至少这会让马儿们在新家得到妥善的照顾。况且,他在这儿也没事情做,没有马厩哪来的马厩总管。”
我沉默地跟随他踏上从前的晨巡路线,产房只剩下年老或受伤的马儿,喧哗的狗叫声如今也仅剩欷嘘的吠声,而留下来的马匹不是不健康,就是没什么出头的希望,要不就是过气的老马,还有残存一丝育种希望的受伤马儿。当我来到煤灰空荡荡的厩房前,我的心都僵掉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我靠在它的马槽边用双手捂住脸,此刻博瑞屈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当我抬头看着他时,只见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摇一摇他那剪短头发的头。“他们昨天来找它和红儿,我就说他们真傻,马儿们上周就被带走了。他们还真是傻子,竟然相信我的话。
不过他们把你的马鞍拿走了。”
“它们在哪里?”我设法问出来。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博瑞屈神秘地说道。“我们其中一个人当盗马贼就已经够了。”之后他就不再对我提起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