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乐第在建成之前叫做聚乐亭。当建成后,其豪华无论如何是亭所难以表现的。
这同北野大茶会一样,当初并没有想到其规模会在中途迅速地发展到如此之大。
十月一日至十六日的北野大茶会在日本是令人瞠目的。茶会结束后不久,与津田宗及一起,秀吉的弟弟羽柴美浓守秀长没带任何随从,来到了大茶会的总指挥千利休邸内的不审庵。
“茶堂先生,今日前来有一事相商。此事并非别的,现在外面有些传言,说我秀长与您俩人在背后操纵关白,这俩人是智囊,也是寸步不离跟随其左右的人。”
“这实在叫人吃惊。殿下并非能听进我们的话的人。”
利休根据自己的喜好,用小炉子烧开水准备沏茶。秀长摇摇手低声说:“今天绝非风流之客。唉呀,说些甚么呢?要说的话,今日是受了太夫人、夫人俩人的秘密旨意前来征求对关白殿下的意见的。此事是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利休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别说对秀吉的意见了,现在的利休,正由于北野大茶会的善后工作而承受两个巨大风波。
其一,由于前所未有的大型茶会所需的大量茶碗以及茶会前后飞快倾销出去的日本制茶碗(乐烧的第一代长次郎),受到了意料不到的中伤。另外,利休有一个嫁到堺地纳屋的乾女儿阿吟,去观看茶会时被朝三暮四的秀吉看到了,要求把她叫到身边伺奉。
如果让利休谈谈这次大茶会的表面意义,以及由于秀吉的性格带来的出人意料的想法的话,其中确实包含着难以调和的分裂。
表面上看,七条命令书中有六条是充分地体现了照顾清贫者的文化政策。
·在北野的树林里未来十天内,根据天气好坏将举办大型茶会,当地名产一备齐全,并允许风雅之士前来观看。
·凡是热心于茶会者,不论年轻的家臣,还是普通的市民,只要备一只锅,一只钓桶,一种饮料足矣。无茶者有炒粉也好,随身带来即可。
·因茶会设在长满松树的地方,所以铺上两张草蓆就够了。况且,那些清贫者无论席地而坐还是铺上草帘子都可。就座的顺序随便。
·同风雅者一样,也欢迎清贫者参加。
·日本自不用说,只要是有爱好风雅之品行的人,包括唐国的人都可参加。
·特别清贫者,无论从多远的国家来,都会在秀吉公的面前得到茶。
以上数条好得无可非议,其中只有一条在用词上完完全全像秀吉的风格。
这就是第六条中所述的:“凡参加这次茶会的人,今后毋须再沏炒粉喝了。到参加者处,同样也是毋须沏炒粉的。望切记。”
当宗及指出,这未免有些太强制,作为文化政策来说亦属下策,另外也与茶的意旨相背时,秀吉十分武断地说:“就这样定了!”
这时,秀长似乎想通过利休向秀吉进行点甚么劝谏。
“茶堂先生,您没发觉哥哥自从当了关白太政大臣后,脾气大变了吗?以前的哥哥虽然嘴硬,但是十分细心,对他人关怀备至。”
“是的啊!”
“现今,他称自己为殿下,而对先前的关白摄政的长老九条、近卫两公却直呼其名,拚命地显示殿下的威风。如此下去的话,是不会有好名声的。”
“嗯——”
“其实,哥哥想在日本国内丈量土地,并尽早实行。此事私下对我说过。”
“噢,丈量土地?……”
“这是很重要的事。无论哪个国家,如果不知道究竟开垦了多少耕地的话,便很难找到政治上的途径。因此,我虽然赞成丈量土地,但是在谈到这件事时,觉得他的话,有些是不可置若罔闻的。”
“噢?说说看!”
“他说,通过丈量土地可以发现是否有隐瞒不报的,如有就坚决予以没收。现今,在那些辛苦耕作者当中,能有不隐瞒土地的吗?假使他们是出大力气开垦的,那么开垦出来的地便是黑地。因此,在丈量土地时,必然要命令每年上缴大量的钱粮。这好像也说得过去。可是,有黑地者,不由分说便将其所有的领地没收……那么,岂不要将日本所有的田地都没收吗?况且,那些人都是些一边热心地耕作原有土地,一边进行开垦的朴实的劳动者,如将他们统统当作敌人对待,您想此社会能够治理吗?”
利休不禁屏住呼吸盯着秀长。他没有想到百姓出身的秀吉竟这样不考虑当地人民的利益。
“我每每指出这点时,便遭到哥哥的嘲笑。他说,日本现在是土地不足,如果继续下去的话,连对那些出生入死一起战斗过来的武将们进行嘉奖的封地都没有了。幸好,九州一带已经平定,以后必须一举平定东国、奥羽。立功者就要增加封地,而这部份封地必须通过丈量土地撙节出来。”
“通过丈量土地撙节……,可真会算计啊!”
“这个算盘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将引起整个日本国内的反抗。若是领民们群起造反又焉能有领主的安泰?若是领主不得安泰的话,日本的平定就将是一场梦。我说,从这个意义出发的丈量土地还是谨慎些为好,结果被他大骂了一通。我劝他要动的话只在九州动一点儿,他说,你把一个大人的脸面看成甚么了?那些人,只要有我秀吉在,他们的脸面就没地方搁。说的真狠啊!”说到这里秀长脸色苍白,自嘲道:“但是,我来与您商量的并非丈量土地一事。即使要进行土地丈量,也要在还未引起造反之前将武士以外的刀全没收。但是他却申斥道,已经把日本国内百姓们手中的刀都徵收做了锄头或锹了,你就放心吧!在这种场合下就算是能像他所想的那么如意的话……,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噢?这么说是与丈量土地和没收刀无关的事啦?”
“的确。是一位女人的事。说起来,茶堂先生是知道的。这个女人要与羽柴家……不,丰臣家结仇的,明白点说是经常反抗太夫人和夫人的。”
利休差一点说:这个人就是淀君吧!他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瞅着屋子里的一朵菊花和雪白枫叶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