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摊开双手,朝我微笑。我已经忘记了听妈妈讲她自己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对我来说,妈妈不谈我,而是谈她自己,是一种多么好的解脱。
“人的一生过得很快,对不对,查理?”
“是啊,”我喃喃道。
“浪费时间是多么可耻啊。而我们呢,还总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
我想起了我把自己交给酒瓶子的那些日子,那些我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的夜晚。那些我在昏睡中度过的早晨。那些致力把自己灌醉的日子啊!
“你该吃晚饭了,”她说。
她就这么一说,我们又回到了厨房里,坐在了圆餐桌旁,最后一次。桌子上有炸鸡,黄米饭和烤茄子,热腾腾的,散发着熟悉的味道,这样的晚餐,妈妈为我和妹妹煮过有上百次了。但不像我最初回到房子里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巨大的快感,现在,我觉得有些焦躁,不安,好像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她看了看我,有些担心的样子。我想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我说:
“讲讲过去的事情吧。”
“查理,那些往事我都告诉过你啦,”她说。
我的脑袋痛的要炸开了。
“再讲一次。”
她叙述了起来。她提起了她的父母,他们都是移民,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她告诉我她有两个叔叔和一个疯狂的姑姑。姑姑拒绝学英语,而且很迷信。她还说起了她的表哥,乔伊和埃迪,他们都住在西海岸。每一个人都有个小故事(“那个非常害怕狗的她”,“那个15岁就想要参加海军的他”),现在我把这些小细节和一个个名字对应了起来。过去,妈妈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吕贝塔和我都翻着眼睛,没有耐心听她讲下去。但很多年后,在葬礼以后,玛丽亚问起我家族里的许多事情——谁和谁是什么关系等等——我常常答不上来。我记不得了。我们的很多历史已经随着妈妈一起被埋葬了。你,可绝对不要让你自己的历史就这样消失。
所以这一次,我仔细听妈妈把家族里每一个分支的故事都讲述了一遍。妈妈扳着指头把想得起来的家里人的故事都说了。全部说完以后,她合拢双手,交叉起手指——就好像每个手指所代表的亲人的故事也都交织在了一起。
“反正,”她愉快地说,“那是……”
“我想你,妈妈。”
这话脱口而出。她露出了微笑,但没有立即回答。她似乎是在想句子,揣摩我的意图,好像捕鱼的人慢慢拉网。
太阳落下了,不管我们是在什么样的世界,太阳落在了那个地平线下,她小声而快速的说:“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