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荀子大略篇》曰:仁有里,义有门。仁非其里而处之,非礼也;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
树达按:仁非其里,义非其门,谓仁不在其里,义不在其门也。
又《劝学篇》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
《列女传母仪篇》曰:邹孟轲之母号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贾人炫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之。及孟子长,举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
《卫灵公篇》曰: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礼记坊记篇》曰:子云: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
《孟子梁惠王上篇》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荀子不苟篇》曰:君子,小人之反也。君子见由则恭而止;见闭则敬而齐;通则文而明;穷则约而详。小人则不然:见由则兑而倨;见闭则怨而俭;通则骄而偏;穷则弃而。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
又《中庸篇》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史记滑稽传集解》引钟繇、华歆、王朗等对问曰:前志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强仁。校其仁者,功则无以殊。核其为仁者,则不得不异。安仁者,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强仁者,不得已者也。三者相比,则安仁优矣。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仁者乐道,智者利道。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礼记大学篇》曰: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后汉书孝明八王传》注引《东观汉记》曰:和帝赐彭城王恭诏曰:孔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贵仁者所好恶得其中也。
《礼记缁衣篇》曰: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其恶有方。
《卫灵公篇》曰: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子路篇》曰: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树达按:众之好恶必察,乡人皆好皆恶,孔子皆以为未可者,以众与乡人不皆仁人故也。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春秋繁露玉英篇》曰:《经》曰:“宋督弑其君与夷,”《传》言:“庄公冯杀之。”不可及于经,何也?避所善也。是故,让者,《春秋》之所善。宣公不与其子而与其弟,其弟亦不与子而反之兄子,虽不中法,皆有让高,不可弃也。故君子为之讳,避其后乱,移之宋督以存善志,此亦《春秋》之义善无遗也。若直书其篡,则宣、缪之高灭而善无所见矣。难者曰:“为贤者讳,皆言之。为宣、缪讳,独弗言,何也?”曰:“不成于贤也。其为善不法,不可取,亦不可弃。弃之,则弃善志也。取之,则害王法,故不弃,亦不载,以意见之而已。苟志于仁无恶,此之谓也。”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论衡问孔篇》曰: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言人当由道义得,不当苟取也。当守节安贫,不当妄去也。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富以苟,不如贫以誉。
《述而篇》曰: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说苑立节篇》曰: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出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我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遂辞而行。
《韩诗外传卷二》曰:子路曰:士不能勤苦,不能轻死亡,不能恬贫穷,而曰我行义,吾不信也。曾子褐衣褚,未尝完也;粝米之食,未尝饱也:义不合则辞上卿。不恬贫穷,焉能行此?(《说苑立节篇》文大同。)
《说苑立节篇》曰:曾子衣弊衣以耕,鲁君使人往致邑焉。曰:“请以此修衣。”曾子不受。反,复往,又不受。使者曰:“先生非求于人,人则献之,奚为不受?”曾子曰:“臣闻之:受人者畏人,予人者骄人。纵子有赐不我骄也,我能勿畏乎?”终不受。孔子闻之,曰:“参之言足以全其节也。”
《荀子大略篇》曰: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食则粥不足,衣则竖褐不完,然而非礼不进,非义不受,安取此?子夏贫,衣若悬鹑。人曰:“子何不仕?”曰:“诸侯之骄我者,吾不为臣;大夫之骄我者,吾不复见。”
《墨子耕柱篇》曰:子墨子使管黔敖游高石子于卫,卫君致禄甚厚,设之于卿。高石子三朝,必尽言,而言无行者,去而之齐。见子墨子曰:“君以夫子之故,致禄甚厚,设我于卿。石三朝必尽言,而言无行,是以去之也。卫君无乃以石为狂乎?”子墨子曰:“去之苟道,受狂何伤?”高石子曰:“石去之。”
《后汉书陈蕃传》曰:灵帝即位,窦太后优诏蕃,封蕃高阳侯。蕃上疏让曰:窃惟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孰自思省,前后历职,无它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臣虽无素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受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窦太后不许。蕃复固让,章前后十上,竟不受封。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
《荀子大略篇》曰:君子隘穷而不失,劳倦而不苟,临患难而不忘席之言。(本误作细,兹据郝、王校改正。)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
《后汉书郭泰传》曰:茅容,字季伟,陈留人也。年四十余,耕于野。时与等辈避雨树下,众皆夷踞相对,容独危坐愈恭。林宗行见之,而奇其异,遂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己设,既而以共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饮。林宗起拜之,曰:“卿贤乎哉!”因劝令学,卒以成德。
颠沛必于是。”
《礼记檀弓上篇》曰: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左传哀公十五年》曰:子路入,曰:“大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闻之,惧,下石乞、盂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
《春秋襄公三十年》曰:五月甲午,宋灾,伯姬卒。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公羊传》曰:外夫人不书葬,此何以书?隐之也。何隐尔?宋灾,伯姬卒焉。其称谥何?贤也。何贤尔?宋灾,伯姬存焉。有司复曰:“火至矣,诸出。”伯姬曰:“不可,吾闻之也: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
《春秋僖公二十二年》曰: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公羊传》曰:偏战者日尔,此其言朔何?《春秋》辞繁而不杀者,正也。何正尔?宋公与楚人期战于泓之阳,楚人济泓而来。有司复曰:“请迨其未毕济而击之。”宋公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厄人。吾虽丧国之余,寡人不忍行也。”既济,未毕陈,有司复曰:“请迨其未毕陈而击之。”宋公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鼓不成列。”已陈,然后襄公鼓之,宋师大败。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有君而无臣,以为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又《僖公二十三年》曰:夏五月庚寅,宋公、兹父卒。《谷梁传》曰:兹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也。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何休《谷梁废疾》曰:所谓教民战者,习之也。《春秋》贵偏战而恶诈战。宋襄公所以败于泓者,守礼偏战也,非不教其民也。孔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未有守正以败而恶之也。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无欲而好仁者,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郑注云:一人而已,喻少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礼记表记篇》曰: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
《汉书外戚孝昭上官后传》曰:子路丧姊,期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故曰观过知仁。
《后汉书吴传》曰:啬夫孙性私赋民钱,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归伏罪。性惭惧,诣持衣自首。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曰:“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韩非子说林上篇》曰: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坐于幕下而啜之,尽一杯。文侯谓堵师赞曰:“乐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谁不食?”乐羊罢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孟孙猎,得,使秦西巴持之归,其母随之而啼,秦西巴弗忍而与之。孟孙适至而求,答曰:“余弗忍而与其母。”孟孙大怒,逐之。居三月,复召以为其子傅。其御曰:“曩将罪之,今召以为子傅。何也?”孟孙曰:“夫不忍,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诈不如拙诚。乐羊以有功见疑,秦巴西以有罪益信。《说苑贵德篇》曰:乐羊以有功而见疑,秦西巴以有罪而益信,由仁与不仁也。
又《外储说左下篇》曰:梁车为邺令,其姊往看之,暮而后至,闭门,因逾郭而入,车遂刖其足。赵成侯以为不慈,夺之玺而免之令。
树达按:观过知仁者,观其过而知其仁与不仁也。有过而仁者,有过而失之不仁者,故曰:各于其党也。子路、秦西巴、孙性,过而仁者也。乐羊、梁车,过而不仁者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新序杂事一篇》曰:楚共王有疾,召令尹曰:“常侍管苏与我处,常忠我以道,正我以善。吾与处,不安也;不见,不思也。虽然,吾有得也。其功不细,必厚爵之。申侯伯与处,常纵恣吾。吾所乐者,劝吾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与处,欢乐也;不见,戚戚也。虽然,吾终无得也。其过不细,必亟遣之。”令尹曰:“诺。”明日,王薨。令尹即拜管苏为上卿,而逐申侯伯出之境。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反其本性,共王之谓也。故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于以开后嗣,觉来世,犹愈没身不寤者也。
《汉书夏侯胜传》曰:胜少孤,好学,从始昌受《尚书》及《洪范五行传》。又从欧阳氏问:为学精孰,所问非一师也。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诏丞相御史曰:“孝武皇帝功德茂盛,而庙乐未称,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于是群臣大议廷中,皆曰:“宜如诏书。”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诏书不可用也。”于是丞相义、御史大夫广明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胜、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经,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子罕篇》曰:子曰:衣敞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孟子告子上篇》曰:《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今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孟子离娄下篇》曰: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韩诗外传卷七》曰:孔子曰:昔者周公事文王,行无专制,事无由己。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于前,洞洞焉若将失之,可谓子矣。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承文武之业,履天子之位,听天子之政,征夷狄之乱,诛管蔡之罪,抱成王而朝诸侯,诛赏制断,无所顾问,威动天地,振恐海内,可谓能武矣。成王壮,周公致政,北面而事之,请然后行,无伐矜之色,可谓臣矣。故一人之身能三变者,所以应时也。
《微子篇》曰: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孟子公孙丑上篇》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宪问篇》曰: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树达按:怀居即怀土也。
《礼记曲礼上篇》曰:安安而能迁。
《说苑修文篇》曰:传曰:安故重迁者谓之众庶。
《淮南子修务篇》曰:孔子无黔突。刘子《惜时篇》曰:仲尼栖栖,突不暇黔。
树达按:怀土者怠于迁,所谓安土重迁者是也。安安而能迁,则与怀土怀居者异矣。此孔子劝劳动,戒安惰也。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后汉书李固传》固奏记曰: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刑,愚者睹怪讳名。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国语周语上》曰:厉王说荣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夷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将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
又《楚语下》曰:斗且见令尹子常,子常与之语,问蓄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见令尹,令尹问蓄财积实,如饿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货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马不妨民之财用,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富,不是过也。公货足以宾献,家货足以共用,不是过也。夫货马邮则阙于民,民多阙则有离叛之心,将何以封矣?昔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恤民之故也。成王闻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设脯一束,糗一筐,以羞文子,至于今令尹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对曰:‘夫从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旷也,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死无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庄王之世,灭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处于郧,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后己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后也,而相楚君,无令闻于四方,民之羸馁日已甚矣。四境盈垒,道相望,盗贼司目,民无所放。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积货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心之愠也,若防大川焉,溃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贤于成灵乎?成不礼于穆,愿食熊蹯,不获而死。灵不顾于民,一国弃之,如遗迹焉。子常为政,而无礼不顾,甚于成灵,其独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柏举之战,子常奔郑,昭王奔随。
《吕氏春秋无义篇》曰:先王之于论也极之矣。故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中智之所不及也。不及则不知,不知则趋利,趋利固不可必也。以义动,则无旷事矣。公孙鞅为秦将而攻魏,魏使公子昂将而当之。公孙鞅之居魏也,固善公子昂。使人谓公子昂曰:“凡所游而欲贵者,以公子之故也。今秦令鞅将,岂忍相与战哉?公子言之公子之主,鞅请亦言之主,而皆罢军。”于是将归矣,使人谓公子曰:“归未有时相见,愿与公子坐而相与别也。”公子曰:“诺。”魏吏争之曰:“不可。”公子不听,遂相与坐,公孙鞅因伏卒与车骑以取公子昂。秦孝公薨,惠王立,以此疑公孙鞅之行,欲加罪焉。公孙鞅以其私属与母归魏,庇襄不受,曰:“以君之反公子昂也,吾无道知君。”赵急求李,李言、续经与之惧如卫,抵公孙与,公孙与见而与入。续经因告卫吏,使捕之。续经以仕赵五大夫,人莫与同朝,子孙不可以交友。公孙竭与阴君之事,而反告之樗里相国,以仕秦五大夫,功非不大也,然而不得入三都,又况无此功而有其行乎?
树达按:程子曰:欲利于己,必害于人,故多怨。树达谓:怨者不惟受其害者而已也。他人之见而知其事者,人人有是非之心,不可掩也。即蒙其利者,亦人人有是非之心,不可欺也。公孙鞅之欺公子昂,为秦也,而秦惠王以此疑鞅,秦惠王非公子昂之党也,顾乃其敌也。续经之欺李欬,不肯与续经同朝,不肯交续经之子孙者,非李欬之人也。此之谓多怨。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礼记经解篇》曰: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故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是故隆礼由礼,谓之有方之士;不隆礼,不由礼,谓之无方之民:敬让之道也。故以奉宗庙,则敬;以入朝廷,则贵贱有位;以处室家,则父子亲,兄弟和;以处乡里,则长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此之谓也。
又《仲尼燕居篇》曰:子曰:礼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与!伥伥乎其何之?譬如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见?若无礼,则手足无所错,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故以之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武功失其制;宫室失其度;量鼎失其象;味失其时;乐失其节;车失其式;鬼神失其飨;丧失其哀;辨说失其党;官失其体;政事失其旅;加于身而错于前,凡众之动失其宜。如此则无以祖洽于众也。
又《曲礼上篇》曰: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修;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荀子强国篇》曰:彼国者亦有砥厉,礼义节奏是也。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曰: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公曰:“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将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晏子春秋外篇》大同。)
又《襄公十三年》曰:晋侯于绵上以治兵,使士将中军,辞曰:“伯游长,昔臣习于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贤也,请从伯游。”荀偃将中军,士佐之。使韩起将上军,辞以赵武。又使栾黡,辞曰:“臣不如韩起。韩起愿上赵武,君其听之!”使赵武将上军,韩起佐之。栾黡将下军,魏绛佐之。新军无帅,晋侯难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属以从于下军,礼也。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栾黡为汰,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务乎?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其是之谓乎。周之兴也,其《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言行善也。及其衰也,其《诗》曰:‘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言不让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小人农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远,由不争也,谓之懿德。及其乱也,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是以上下无礼,乱虐并生,由争善也,谓之昏德。国家之敝,恒必由之。”
《说苑君道篇》曰:虞人与芮人质其成于文王。入文王之境,则见其人民之让为士大夫;入其国,则见其士大夫让为公卿。二国者相谓曰:其人民让为士大夫,其士大夫让为公卿,然则此其君亦让以天下而不居矣。二国者未见文王之身,而让其所争以为闲田而反。孔子曰:“大哉!文王之道乎,其不可加矣。不动而变,无为而成,敬慎恭己而虞芮自平。”故曰:“惟文王之敬忌。”此之谓也。
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礼记礼运篇》曰: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
《荀子大略篇》曰:礼者,政之也。为政不以礼,政不行矣。
《晏子春秋外篇》曰: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人之所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
《说苑修文篇》曰:齐景公登射,晏子修礼而待。公曰:“选射之礼,寡人厌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晏子对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夫臣勇多则弑其君;子力多则弑其长。然而不敢者,惟礼之谓也。礼者,所以御民也。辔者,所以御马也。无礼而能治国家者,婴未之闻也。”景公曰:“善。”乃饬射,更席,以为上客,终日问礼。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庄子让王篇》曰:孔子曰: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
《后汉书崔传》献书诫宝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当尧舜之盛世,处光华之显时,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众誉,弘申伯之美,致周召之事乎?《语》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魏志文帝传》注引《献帝传》曰:魏王令曰:世之所不足者,道义也;所有余者,苟安也。常人之性,贱所不足,贵所有余。故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宪问篇》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卫灵公篇》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荀子非十二子篇》曰: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
《淮南子缪称篇》曰:(与急同)于不己知者,不自知也。诚中之人,乐而不,如鸮好声,熊之好经,夫有谁为矜?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上篇》曰:弟子无曰不知我也!鄙夫鄙妇相会于墙阴,可谓密矣。明日则或扬其言矣。故士执仁与义而明,行之未笃故也,胡为其莫之闻也?
《荀子劝学篇》曰:普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卫灵公篇》曰: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礼记中庸篇》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卫灵公篇》曰: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荀子法行篇》曰: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报,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也。士明于此三恕,则可以端身矣。(《韩诗外传卷四》文大同。)
《韩诗外传卷三》曰:己恶饥寒焉,则知天下之欲衣食也。己恶劳苦焉,则知天下之欲安佚也。己恶衰乏焉,则知天下之欲富足也。知此三者,圣王所以不降席而匡天下。故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义之间也。
《汉书董仲舒传》曰:仲舒对策曰: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
《淮南子缪称篇》曰:君子非义无以生,失义则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嗜欲无以活,失嗜欲则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惧失义,小人惧失利。
又曰:君子思义而不虑利,小人贪利而不顾义。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荀子修身篇》曰: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
《孟子滕文公上篇》曰: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又《离娄下篇》曰: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同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
《说苑杂言篇》曰:昔者南瑕子遇程大子,大子为烹鲵鱼。南瑕子曰:“吾闻君子不食鲵鱼。”程大子曰:“乃君子否?子何事焉?”南瑕子曰:“吾闻:君子上比,所以广德也;下比,所以狭行也。比于善,自进之阶;比于恶,自退之原也。《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吾岂敢自以为君子哉?志向之而已。”孔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国语晋语七》曰:悼公与司马侯升台而望,曰:“乐夫!”对曰:“临下之乐则乐矣,德义之乐,则未也。”公曰:“何谓德义?”对曰:“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可谓德义矣。”
○子曰:“事父母几谏,
《礼记祭义篇》曰:父母有过,谏而不逆。
《大戴礼记曾子立孝篇》曰:君子之孝也,微谏不倦。可入也,吾任其过。不可入也,吾辞其罪。《诗》云:“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子之辞也。“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言不自舍也。不耻其亲,君子之孝也。
《荀子子道篇》曰: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孝子所以不从命有三:从命则亲危,不从命则亲安,孝子不从命,乃衷。从命则亲辱,不从命则亲荣,孝子不从命,乃义。从命则禽兽,不从命则修饰,孝子不从命,乃敬。故可从而不从,是不子也。未可以从而从,是不衷也。明于从不从之义,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慤以慎行之,则可谓大孝矣。《传》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之谓也。故劳苦雕萃而能无失其敬,灾祸患难而能无失其义,则不幸不顺,见恶而能无失其爱,非仁人莫能行。《诗》曰:“孝子不匮”,此之谓也。
又曰: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孔子不对。孔子趋出,以语子贡曰:“乡者君问丘也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而丘不对。赐以为何如?”子贡曰:“子从父命,孝矣。臣从君命,贞矣。夫子有奚对焉?”孔子曰:“小人哉!赐不识也。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礼记内则篇》曰: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孰谏。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树达按:朱子云:此章与内则之言相表里。事父母几谏,即《内则》所谓下气怡色,柔声以谏也。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即《内则》之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也。劳而不怨,即《内则》所谓挞之流血,不敢疾怨也。
又《坊记篇》曰:子云: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可谓孝矣。《诗》云:“孝子不匮。”
又《曲礼下篇》曰:子之事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大戴礼记曾子事父母篇》曰:单居离问于曾子曰:“事父母有道乎?”曾子曰:“有。爱而敬。父母之行若中道,则从;若不中道,则谏。谏而不用,行之如由己。从而不谏,非孝也;谏而不从,亦非孝也。孝子之谏,达善而不敢争辩。争辨者,作乱之所由兴也。由己为无咎,则宁;由己为贤人,则乱。”
《孟子万章上篇》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礼记曲礼上篇》曰: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
又《玉藻篇》曰:亲老,出不易方,复不过时。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证见卷一《学而篇》,此重出。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韩诗外传卷九》曰:孔子行,闻哭声甚悲。孔子曰:“驱!驱!前有贤者。”至则皋鱼也。被褐拥,哭于道傍。孔子辟车与之言,曰:“子非有丧,何哭之悲也?”皐鱼曰:“吾失之三矣。少而学,游诸侯,(《文选》、《长笛赋》注引作吾少好学,周流诸侯。)以后吾亲,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间吾事君,(《文选》注作不事庸君而晚事无成。)失之二也。与友厚而小绝之,(《文选》注作少择交游,寡亲友而老无所托。)失之三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吾请从此辞矣。”立槁而死。孔子曰:“弟子诫之!足以识矣。”于是门人辞归而养亲者十有三人。(《说苑敬慎篇》文大同,作丘吾子。皋与丘鱼与吾声同。)
《大戴礼记疾病篇》曰:故人之生也,百岁之中,有疾病焉,有老幼焉。故君子思其不可复者而先施焉。亲戚既没,虽欲孝,谁为孝?年既耆艾,虽欲弟,谁为弟?故孝有不及,弟有不时,其此之谓与。
《法言孝至篇》曰: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不可得而久者,事亲之谓也。孝子爱日。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宪问篇》曰: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礼记杂记下篇》曰: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
《颜渊篇》曰: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曰:“其言也,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乎?”
《宪问篇》曰: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博学而孱守之。
《荀子王霸篇》曰:孔子曰:“知者之知固以多矣,有以守少,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无狂乎?”
树达按:务广者必荒。守约者得寸则进寸,得尺则进尺,故鲜失也。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学而篇》曰:敏于事而慎于言。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博学而孱守之,微言而笃行之。行必先人,言必后人。君子终身守此悒悒。
《史记万石张叔传》曰:万石君名奋,姓石氏,无文学,恭谨无与比。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请,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卫绾者,代大陵人也。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景帝立,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却,却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赞曰: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义则有常,善则有邻。
《荀子不苟篇》曰:君子其身而同焉者合矣,善其言而类焉者应矣。故马鸣而马应之,牛鸣而牛应之,非知也,其势然也。(又见《韩诗外传卷一》。)
《盐铁论论诽篇》曰:檀柘而有乡,苇而有丛,言物类之相从也。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故汤兴而伊尹至,不仁者远矣,未有明君在上而乱臣在下也。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
《先进篇》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说苑正谏篇》曰: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服齐晋,南伐越,越王勾践迎击之,败吴于姑苏,伤阖庐指,军却。阖庐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而父乎?”夫差对曰:“不敢。”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为太宰,习战射。三年伐越,败之于夫湫。越王勾践乃以兵五千人栖于会稽山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以请和,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计,与越平。其后五年,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不可。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齐犹疥癣耳,而王不先越,乃务伐齐,不亦缪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与邹鲁之君会以归。益疏子胥之言。其后四年,吴将复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太宰数受越贿,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王信用之计。伍子胥谏曰:“夫差,腹心之疾,今信其游辞伪诈而贪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盘庚》曰:古人有颠越不恭,是商所以兴也。愿王释齐而先越。不然,将悔之,无及也已。”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谓其子曰:“吾谏王,王不我用。吾见吴之灭矣。尔与吴惧亡,无为也。”乃属其子于齐鲍氏,而归报吴王。太宰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其怨望猜贼为祸也。深恨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计谋不用,乃反怨望。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作事,微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佯病不行。王不可以不备,此起祸不难。且臣使人微伺之,其使齐也,乃属其子于鲍氏。夫人臣内不得意,外交诸侯。自以先王谋臣,今不用,常怏怏,愿王蚤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子胥曰:“嗟乎!谗臣宰为乱,王顾反诛我。我命若父霸,又立若。诸子弟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立,欲分吴国与我,我顾不敢当。然若之何听谗臣杀长者?”乃告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著之吴东门,以观越寇之灭吴也。”乃自刺杀。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名曰胥山。
朋友数,斯疏矣。”
《颜渊篇》曰: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
树达按:孔子于事君处友并云不可则止。数者,不可而不止之谓也。不可而不止,则见辱与疏矣。君臣朋友皆以义合,合则相与,不合则不必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