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白子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吉川英治 本章:黑子·白子

    秀吉无奈,又再次撤兵退至乐田。

    他不禁感叹:“又只能和软硬不吃的家康在小牧继续瞠目对峙了。”

    此次长久手一战虽然主要是败在池田胜入父子的焦躁之上,但对秀吉而言,这无疑是一大败笔。

    不过,仅有这次,所有事情不知为何从序盘开始就一直是秀吉落后一步,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并非因为秀吉看到战场上的家康,初次认识到这是一个万事不为所动的男人,而是在不战之间清楚地了解了家康是怎样一个人。

    也就是所谓的精英和精英,横岗对横岗的对抗一般。

    秀吉在出击之前曾特别向胜入交代,切勿在意途中小城,莫要分心。然而受到岩崎城士兵的挑衅后,胜入想着小试身手,便前往剿灭,这一切归根结底只能说胜入此人的器量仅此而已。

    器量——每个容器与生俱来的容量,只有这么大,即便想将其突然扩大也是不可能的。

    家康是个容器,秀吉也是个容器,而这之间的区别将决定这场战役。

    实际上,在听闻长久手的全面溃败时秀吉内心极为激动。家康走出了坚固的防御壳,他认为胜入父子的战死正是活捉家康的绝佳诱饵。

    然而,敌人如火而出,似风而去,去若山林,又再次退至小牧,显露出一派更胜此前的稳重泰然之姿态。

    秀吉有种被脱兔窜逃之感。但他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指上小伤,无须介意。

    的确,在兵力和物质上他并没有受到大的损失,但是精神上却在家康阵营激起了“猿面公奈若何”的气焰。不仅如此,这一败笔在秀吉和家康今后长时间的交涉以及心理上都一直留有痕迹。

    不过在对筑前的关注中,家康也逐渐了解到此人的器量之大,而面对自己与之对抗的命运,家康也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总之,经过长久手的半日激战,双方都只谨慎地观察对方动向,准备伺机行动,但却没有任何甚至是短暂的蹩脚进攻。

    双方反复引诱对手。

    四月十一日,秀吉出动全军至小松寺山也是为此,但是小牧山那边对此只是静静地一笑置之。

    之后,当月的二十二日家康也发起诱敌攻势,联合小牧的德川势力和信雄势力,将一万八千人分编十六队来到二重堀前,朝东击鼓鸣喊“秀吉出战”,并以酒井左卫门、井伊兵部等为先锋不断前来挑战。

    二重堀由堀秀政和蒲生氏乡镇守。望着远处敌人的骚动,听对方大声嚷嚷长久手之后秀吉麾下便大惧三河武士之能,二人不禁咬牙,“竟敢蔑视吾等!”

    但是秀吉严令没有命令不得轻易出动,二人只能立即飞信传回本营等候命令。

    这日,秀吉正在小松寺本营和阿通下着围棋。

    阿通的棋力远在秀吉之上。虽然这段时间秀吉一有空就和阿通下棋,想以此找点安慰,但是还未曾胜过一局。

    秀吉时而还说:“你真是棋艺天才。下棋嘛,像个女子一样下棋啊。”

    阿通当秀吉是个孩子般地笑道:“我一点儿也不厉害,只因殿下您笨拙得世间罕见啊。”

    “胡说。高山右近、蒲生飞驒这些人虽说是很嫩,但浅野弥兵卫有时候也会败在我手上。”

    “嚯嚯嚯,围棋这种东西可是既可取胜,也可败给对方的。”

    “身为女性,你的棋过于凌厉,连棋音也显得冰冷呢。”

    “那可别再命我和您下棋了,请命我和您练习棋艺吧。”

    “这小女子,真是,再来一局。”

    秀吉就这样下棋便下棋,面对女人便一心面对,看起来没有其他任何杂念,只是一心耽于玩乐。

    这时使番急匆匆地骑马前来报信:“德川大军分兵十六队齐出小牧,如今正不断接近二重堀的我方阵营。”

    秀吉眼神略略抬离棋盘,问道:“家康也出来了吗?”

    “并未见德川大人出马。”

    一听此言秀吉便将手中黑子干脆地放入棋盘,目不顾盼地道:“家康出来后再报。只要家康不现头阵,让秀政、氏乡随意出战也可,阻止亦可。”

    而与此同时,身处前线的井伊兵部和酒井左卫门也二度向人在小牧的家康传信,劝道:“如今正是殿下亲征之机!若立即出战,今日必定能给秀吉中坚势力一记致命打击!”

    但家康也只说:“秀吉出动了吗?什么,在小松寺山。那么,还不用我出征。”最终也没有出小牧一步。

    后来已经身居太阁的秀吉和大纳言家康不知因何事讲到了小牧之战。回想起当日之事,秀吉问:“德川大人那时为何没有出马?”

    “此事家康也很想问您。我本想哪怕您只是从小松寺山走出一步,我也必将立即从小牧出发,前去拉网捕鲷。然而那里只有些青鱼、沙丁,也便作罢了。”

    “哈哈哈。您所说与我所想何其相似。秀吉当日虽然一直在小松寺山和女童下着围棋,心中却想着若是德川大人出马,我便立即出兵一举将关东诸侯收为囊中之物,手心暗暗发汗,连盘中棋子也被湿得发亮……无奈,为了分心只得下棋了。”双雄就此事敞开心怀互抒真意。

    总之,小牧战役就这样如同棋局千日手一般来回反复。

    这期间秀吉对长久手一战赏罚分明,尤其对加赏、恩赐等特别用心。但对自己唯一的外甥秀次他却连一句话也没说。

    秀次从长久手逃回来后,感到自己时运不佳,曾到秀吉面前对自己的舅舅行归阵礼,“我回来了。”接着便想解释当日败阵的理由和自己的立场。但秀吉只顾和在座众将侃侃而谈,看也没看秀次一眼。

    与之相反,秀吉对与自己主仆一场且是旧时好友的胜入,每向他人谈起他的事时甚至满眼含泪,“是我秀吉疏忽才会让胜入牺牲。想年轻时,那时他还是池田胜三郎,从那时起不管贫穷、深夜闲荡,还是战斗或者买女人我们都在一起,也正因为此,他对秀吉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的。”

    “阿通。”

    一日,秀吉亲自写了封书信,吩咐道:“你代替筑前出使大恒一趟。正使会由浅野弥兵卫担任,你就跟随弥兵卫前往吧。”

    秀吉交给阿通的书信是写给大恒城已故池田胜入的妻子和母亲的。

    此时的大恒寂然无声,成了一座丧殡之城。以城主胜入为首,包括嫡子纪伊守和女婿森武藏守三大支柱同时战死长久手,仅留下了年轻的三左卫门辉政和十五岁的长吉。

    胜入尚有老母,事发以来,她便一直与其遗孀笼居城内的祭祀佛堂,终日以泪洗面。

    突然某天,城中传来通报说“浅野弥兵卫大人代筑前守大人前来问候”,眼下小牧之战还未平息,胜入老母和遗孀惊慌无比,连忙出门迎接。

    浅野弥兵卫代表主人秀吉发自内心地安慰此次池田家的悲痛,传达道:“大人有言,今后之事各位无须担忧,最重要的是多多保重身体。”

    接着便将秀吉用心准备的物品供奉到了三位亡者的灵位前。

    之后,与弥兵卫一起作为副使前来的阿通对女眷们给予女性的细致关怀,告诉她们:“秀吉大人早晚哀叹失去了池田父子,不管何时都会提起胜入大人的逸事,甚至连年轻时候的事也经常向我们谈起。”并将秀吉亲笔写下的两封书信交给了二人。

    “此次胜入父子之事,悲痛之情实难言表。卿之绝望与哀愁吾亦了明于心……”

    秀吉体察二女心情,事无巨细地一一写来。

    “然三左卫门与长吉二人平安,实乃悲中幸事。应扶助二人,先行法事超度胜入……诸女眷亦应多多支持。”

    另外,给胜入遗孀的信上写道:

    “每每探望胜入,蒙卿待以美酒佳肴,盛情招待,吾亦愈见康健。”

    这样写着,他还对女眷们关怀备至地细细说道:

    “眼下正值战事之秋,只得派弥兵卫替自己前来,之后稍得空闲便亲往看望,各位务必要多注意身体。其间或有孤寂,暂派外甥秀次留守大恒。孙七郎侥得性命,至少要让他前去灵前哀悼。巨细之事也已交代弥兵卫。无论如何,望近期能见面与卿恳谈往昔……”

    读了秀吉的书信,胜入老母与遗孀自然是喜极而泣,备受鼓舞。

    “三左和长吉都过来,都来拜读大人书信。”

    老母唤来两个孙儿以及众多女眷和重要的遗臣,向众人告知道:“此乃筑前大人的书信。这并非给予老身个人之物,也是给予与胜入共同赴死的家臣女眷们的恳切之言……所以,老身让大家都来听听。”

    老母与妻子哭泣不止,于是阿通便代替二人在众人面前朗读书信。

    阿通用在菩提山松琴尼处清音诵读时的语调朗诵,其真挚的情感贯透信文,寥寥数句也充满了深意,听者无一不潸然泪下。

    失去了丈夫、孩子的家臣遗族中,有人甚至抑制不住放声大哭。就连作为正使前来的浅野弥兵卫也受到感染,埋头怀纸中哭了起来。

    慰问圆满完成,翌日一早使者们便启程离开了大恒。

    然而,从走出大恒城开始,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便一直尾随队伍之后。

    阿通立即注意到那似乎是三藏,但她假装不知,悠然骑在马上晃悠。

    时近五月,骑马走在荒野上的旅途令人忘却了战争。她回想起此前曾独自一人在这片狂野上徘徊数日,那时青鹭的三藏还是她的依靠,但如今只是个麻烦,令她眉头深锁。

    一行人走到木曾川,在等待犬山渡船期间,便在河原上稍事休息。趁牵马的下人给马喂食的空当,阿通来到附近草丛,慢慢地散了会儿步。

    “小姐!”

    草丛中有人喊道。

    “是三藏吧?”阿通主动说道:“像个途中打劫者一般鬼鬼祟祟地跟来,有何事?”

    “没办法啊,小姐。”三藏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东张西望地走近前来,“你身边那么多人一起,所以我才偷偷地跟来的。”

    “为何?”

    “为何?若是被他人知道了,小姐你岂不是很难为情。”

    阿通毫无表情地反问道:“三藏,有何原因会让我在随行人员中感到难为情呢?”

    “可是……该怎么说呢。”被如此反问,三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是……但是什么呢?三藏。”

    “……小姐你有一个三藏这样的男人,此事被他人知道可不好啊。”

    “男人?以秀吉大人为首,阵营中可全都是男人,为何只有你要因为是男人而必须避人耳目呢?”

    三藏感到越来越糊涂了,而对方过于冷淡的态度也让他有点儿生气。

    “算了,这些都没关系。比起这个,小姐,你和我三藏的约定还望能先行兑现啊。”

    “约定?”

    “你可别装傻啊。”

    “啊,是说一起去京都那件事吧……”

    “对啊!我可是一直很期待地等到现在,此前被迫跟着池田军队一起到了长久手,却轻易成了败军之犬,好不容易捡回性命,正想着怎样才能捎信给小姐呢。”

    “捎信给阿通打算作何?”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京都成家,夫妇二人一起快乐生活啊!”

    “哎呀,三藏,你是在独自做梦吗?”

    “别开玩笑!逃出小野乡的时候不是互相约定好了吗?”

    “莫须有之事。谁会和你这浪子定下夫妻之约呢?想去京都曾经是我的愿望,绝非是出于那种理由而说的。你说你有很多盘缠,而且有你在,途中若有事也不用担心,所以才一起离开家门。”

    “什、什么?!”三藏脸色狰狞,“这么说来,阿通你只不过是在利用我?”

    “你这表情算什么?你可是我乳母的儿子。”

    “乳母的儿子又如何?可恶,你可别小看我!”

    “面对主公之女说出这种话,实在太无礼了!”

    “开、开什么玩笑!不能忍了!跟我过来!”

    “要去哪里?”

    “你是我老婆!闭上嘴跟来就是!”三藏抓住她的手腕,威胁道:“怨言以后再说,今天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三藏你做什么!”

    “跟我来就是了!走,跟我来!”

    “你太无礼了!”

    阿通甩掉他的手,重重地撞向纠缠不清的三藏的胸口。

    “好!事已至此,即便用武力也要强行带你走!”

    三藏咬牙切齿,将阿通的手腕缚在腋下,打算用蛮力带她走。

    阿通大声呼救,正在寻找她的浅野弥兵卫见状立即对同行的武士道:“啊!阿通小姐被乱贼侵袭!快去将那厮赶走!”

    四五名持枪武士连忙赶去。

    三藏回头一看,不禁惊慌起来,“这下可糟了!”

    但他不甘就此放掉好不容易才抓住的阿通,道:“你竟然敢骗我,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如愿的!”说着,一口咬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齿痕。

    阿通身体扭曲着抑制住了痛苦的悲鸣。

    “婊子!给我记住!”

    三藏将她推搡在地,撂下话便如脱兔一般踏着草丛奔逃而去。

    “您没事吧?”

    两名武士追赶三藏却没能追上,其余人则安慰着阿通,将她带到了在河原渡口等待的弥兵卫身边。

    在渡船上一边渡河,弥兵卫一边问道:“阿通小姐,刚才的男人是何人?”

    “是我乳母的儿子,品行非常恶劣,很让人头疼。”

    “是您乳母的儿子吗?那不就是你的乳母同胞?”

    “是的,没错。”

    “那他为何会对您施以暴行呢?”

    “他时常强人所难地说给他钱,跟他一起去京都。刚好这次我来到大恒城,他大概便趁此机会尾随而来了。”

    弥兵卫内心一阵惊讶。在大恒城内,不管是她的行为举止,还是当众诵读秀吉书信的态度,还有刚才面对恶人也毫不动摇的样子,这些都令弥兵卫惊讶不已。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女性,虽然还只是个小姑娘。莫非现在的年轻女子都是如此?他一脸感触弥深的样子。但说是感触,其实也不过是觉得非常意外。

    弥兵卫暗自想着:“主公也真是,竟对如此奇怪的女性感兴趣……”

    想起秀吉的风流本性,他便苦笑不已。弥兵卫是秀吉妻妹的丈夫,正因为是亲戚关系,所以对秀吉在这方面的癖好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们回来了。”

    浅野弥兵卫一回到营中便立即来到秀吉面前,将大恒城遗族们的情况一一复命。

    阿通也同行前来,把秀吉书信对胜入遗族们的安慰情形一一细述后道:“众人对大人的心意都喜极而泣。”

    “那就好,那就好。”

    秀吉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天生就易乐他人之乐的他,对于别人的痛苦也总是抱有同等的感受。

    “弥兵卫,你先去歇息。另外,叫秀次前来。”

    “遵命。不过,只是在这战场上出使一趟便获准歇息,未免……”

    “无事,小牧一方的敌人近日也在悠然休养中,退下放松休息吧。”

    过了一会儿,三好秀次与弥兵卫交替前来了。

    “秀次,你整顿好军队,明日便前往大恒驻守。大恒家中伤员众多,仅靠余下老母和女眷等人和三左卫门辉政及末子长吉来守卫,想来太过单薄了。”

    “是……”

    秀次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舅舅秀吉的脸色依然十分恶劣,领命之后便径直退出去了。

    他在忍耐。秀吉一定在努力控制着想要对血亲秀次大喝一通的冲动。

    一旁的阿通敏锐地这样观察着。如其所料,秀吉看着秀次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极为不快的神色。

    阿通看着秀吉,建议道:“大人,下一局棋如何?”

    “围棋吗?”秀吉重整心情道:“拿来吧。前些日子一直败局,不过今日思路变了。”

    二人立刻对盘而坐,开始了乌鹭之战。

    白石、黑石一点点地照着二人的构想而行,秀吉的石子罕见地顽固难缠,连阿通也费尽心思才打败了他。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

    “为何?”

    “大人的棋路不同了,以前大人可没有这么厉害。”

    “你这么认为?好!”

    秀吉扔下棋子,当日只此一局便不再继续了。

    也不知秀吉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积极地下令“在大浦建造堡垒”,接着,大后天亦即四月底,他又悄悄宣称:“明日正是家康投降或我秀吉破败的决战之日,各位好好休息,做好准备,切勿怠慢!”

    翌日,五月一日。

    从昨夜起便预想着今日将至的决战,已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的各个队伍,在听到出现在阵前的秀吉所下的命令时,众人全都呆住了。

    “启程返回大阪城,各个队伍依次撤退。”秀吉说道。

    “黑田官兵卫、明石与四郎两队与二重堀和田中等地的士兵汇集,收兵至青塚堡垒。”接着秀吉又下令道:“日根野兄弟、长谷川秀一领中军,细川忠兴、蒲生氏乡二人断后。”

    总共六万余人的队伍开始挪动,朝着西方背向而行。这时刚拂晓日出。

    此外,乐田还特意留下堀秀政驻守,犬山城由加藤光泰驻守,其余士兵则全部横渡木曾川,通过镜原进入了大浦。

    如此突然的撤退让诸将都很疑惑,秀吉的真意到底是什么,一路上都在窃窃私语“真的要撤退吗”?也有人感叹“以我等凡人之虑真是猜不透啊”。

    但骑着马的秀吉心情却显得比平日更为爽朗,男装的阿通也和往常一样陪在身边策马前行,他还时不时地与她像平时一般闲聊笑谈。

    “阿通,你明白为何我的围棋比平常厉害了吗?”

    “不,不明白。”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应该改变想法。”

    “改变想法?这是……”

    “已故信长公是个绝不固执于事物之人。世间万象总是不停地运动着,川流不息。而人们却总认为现实是不会改变,或很难改变的,并执着于此,信长公说这是一种恶性的病症。”

    “您说的话真深奥。”

    “不,不难,将它看得很难,想得很难,正是病症产生的原因。”

    “这不是在说围棋吧?”

    “一样。小牧山是局有趣的棋,但家康与我都过于固执,使两军成此形势。于是我突然想到只有暂停不可。”

    “暂停是指?”

    “暂且休息,然后改变想法,重新开始。在此期间,时间的自然流动一定会为我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从刚才起便一直竖耳倾听的四周将领全都点头道:“原来如此!”

    但当他们回望小牧的天空时,却感到了一阵战栗。虽然秀吉说得很轻松,但要撤走如此庞大的军队却比进军更为艰难。因此,断后的任务更是难上加难,若非相当大胆勇猛的武士,则无法胜任此艰巨任务。

    “看!以羽柴筑前为首的上方军全都在撤退!”

    “不不,不管怎样秀吉也不会撤离此处的。”

    “可疑,可疑!”

    看到今早秀吉大军井然有序地撤向西方,小牧山本营众人皆疑神疑鬼,前来向家康汇报事变。

    “哦!看来敌军定已丧失战意!”

    “此时急起直追,上方军必将支离破碎,我军定能大获全胜!”

    诸将个个都气血高涨,请令出击,但家康却毫无一丝悦色,也绝不同意起兵追击。

    他认为秀吉这样的人不可能毫无理由便撤退大军,而己方兵力虽足以自保,但向毫无条件的旷野出兵,与秀吉战斗,仍然是力有不逮。

    战争并非赌博。如此重大之事怎可赌在不知会转出几点的命运之上呢?

    只要当命运眷顾自己时抓住它即可。

    家康是个讨厌冒险的人,同时又是个熟知自己的人。而与他截然相反的,便是那位北畠信雄。此人一直错误地认为自己仍然拥有父亲信长伟大的声望和天资,此时,当家康说不可追击,诸将皆沉默不语时,他依然积极地不依不饶道:“兵家讲求时机。如今难得天赐机遇,又怎能拱手观望?追击之任务还请务必交予我信雄,如此大好机会万不能错失。”

    家康说了几句劝谏之言,但信雄表现出一种罕有的英勇之气,还搬出理论来,像小孩儿撒娇般对家康的阻止充耳不闻。

    “如此也实在没办法,就按您所想的去做吧。”

    家康无法,只得允许。信雄立即率领麾下队伍,向秀吉大军追去。

    “平八郎,带兵保护信雄公!”

    之后家康又拨了一队兵力给本多平八郎,让他随后追去。

    果然,信雄中途与秀吉军断后的细川忠兴相遇而战,起初看起来似乎颇占优势,但很快便被一举击破,令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家臣大槻助右卫门战死,失去了众多部下。若是后来本多平八郎没来增援,信雄自己也很可能成了不顾生死的断后军细川忠兴和蒲生飞驒守的功名了。

    狼狈逃回小牧的信雄也着实没脸立即现身家康面前,但家康听完平八郎详述具体情况后并未有特别的反应,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嗯,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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