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一行人在往返途中都没有睡觉。一回到冈山城,官兵卫和彦右卫门二人就立即来到秀吉跟前,“招降的事以失败告终。宗治的意志非常坚定。我想再怎么继续游说也是没用的。”他们把清水宗治的主张等一字不落地转告给秀吉。使者复命时,客观一点好。其中不掺杂他们的主观思想和感情,这种实事求是的报告是最好不过的。
“估计是的。”秀吉并未感到意外,他对使者说:“先去睡一觉吧,你们也累了吧,睡醒后再来见我。”
“那我们休息之后再来拜见您。”二人离开了秀吉的居室。
虎之助与市松候在房间一角,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秀吉看了他们一眼,叫道:“你们俩。”
“在。”“你们两个去高松城看到了些什么?”
市松回答说:“我看了敌人军中的各个方面。”
而虎之助则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哪里都看不到敌人的动静。”
秀吉不置可否,只是说“去多睡一会吧”,就让他们退下去了。
过了正午,秀吉又把官兵卫、彦右卫门以及其他六七名将领召集到了另一个房间里,商议对策。宇喜多秀家虽然年纪尚小,却也作为统领一方的大将,参加了这次会议,“敌人的七座城池,分别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秀家和官兵卫主要解说地理状况。
秀吉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官兵卫从旁加以解说道:“从高松城往西北方向二十多里地,有一个叫足守的城镇。对,就在那附近。足守的后山上是宫路城。乃美元信带领五百多名精兵把守在那里。从这里稍微向东是冠山城,由林重真镇守,三百五六十兵力吧,估计不会有错。”
“那么,高松的主城呢?”
“平常这里只有六七百兵力,但是自从毛利方的末近左卫门率领约两千士兵前来支援,他们又将城下的农民老幼妇孺全都收容进城,按人头说在五千到六千人之间。”
“是吗?有那么多啊?”秀吉喃喃自语道。后来想想,似乎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计。
“其他城中呢?”
“从高松城往东南走四里地,有个加茂城,那里拥兵千人,桂广繁驻守在那里。再往前走四里地,隔着山阳道,有日幡景亲驻守的日幡城,那里也有一千余名士兵。另外,南松岛城中有梨羽中务丞的八百士兵,再往前走八里地,井上有景率一千人固守南庭濑城,他誓死守护着国境的交通要道。”
“原来如此,七城连环啊!”秀吉从地图上抬起脸来,伸了个懒腰,似乎累了。
当日甲州方面有快马来报告战况,说本月十一日,胜赖带领的武田一门在天目山灭亡了。还有占领接收甲府的事宜,信长公率我方中军进驻上诹访,近日即将入驻甲府。
“真够迅速的。”秀吉回顾了一下攻取中国地区的困难,想到前途依旧苦难重重。他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先给信长写一封庆祝胜利的贺信,同时记述中国地区的现状,并告知已经放弃招降清水左卫门宗治这一计策。
三月中旬,原先在姬路待命的直属秀吉的两万士兵来到了冈山城,再加上宇喜多秀家的一万士兵,总计三万,已经整装待发,马上就要进军备中。
“此次兴兵,他似乎相当慎重。”每个人都这样忖度秀吉的心思。每行军八里地,都要等待侦察结果后再次前进。甲州方面迅速取得的战果与赫赫战功已经传到每个士兵那里。
也有人对如此慎重的行军感到不满意,甚至急躁地说:“像高松城和其他小城这样的兵力,以我们的三万大军不是马上就能攻下吗?”但是实际到战场一看,搞清了敌人的布阵,才知道这次战役非常重要,就连占据必胜之地也是极为困难的,他们不禁点头说:“原来如此。”
秀吉首先在远离高松城的北部高地龙王山安营扎寨,从这里可以向南俯瞰高松城,一眼就能看出敌方七城的位置与主城高松之间唇齿相依的关系。不仅如此,还方便概观艺州吉田的毛利本国以及伯耆、备中等敌国的动静,当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毛利辉元率军前来救援时也可以预先察看局势。秀吉的阵营大致分配如下:龙王山大本营一万五千人,平山村附近羽柴秀胜率五千人,八幡山宇喜多秀家一万人。
在进入主力战役之前,秀吉问道:“高松的右翼是宫路和冠山两座城,左翼是加茂和日幡两座城。首先需要除掉这两翼。谁有信心一举攻陷宫路城?”话音未落,诸位将士便争先恐后地说:“我!”“我!”“让我去吧!”都想成为此次首战的先锋。
福岛市松也在其中,他是小厮中唯一一个自告奋勇的人。
“市松,你想去吗?”
“只要您一声令下,是的!”
“有信心吗?”
“您这么问,我感到有些意外。”
“哈哈哈,好吧。也就是四五百人驻守的小城寨,正适合小厮们前去攻打。你去吧,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市松摩拳擦掌,欢欣雀跃,他感觉到了众人羡慕的眼光,马上起身去做准备。这时,由于他的天性,说了不该说的话。人们在心中暗暗担心:“市松兼具了一知半解与狂妄自大两方面,不要被他搞砸了才好。”
他当时得意扬扬地对秀吉说:“不肖之臣有一良策,不需要太多部下,带领一百到一百五十人就足够了。”秀吉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十分清楚市松渐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另外,他也知道市松在年轻将校中间开始招人嫌,然而秀吉还是很公平地欣赏他的才能与强势的性情。只是有时候市松动不动就炫耀地说:“将军与我家原本就是亲戚,所以现今也是亲戚。”每当他如此骄横时,秀吉就要挫一下他的气焰。除了这一点让人有些操心之外,如今他也算是秀吉麾下很出色的一员大将了。他比虎之助年长,今年二十三四岁,期待功名的欲望比火还要旺盛。
“随身携带的兵粮都准备好了吗?要轻装上阵,攀爬悬崖绝壁之时,不要妨碍进退。马就不用了,大家都徒步,我也走路。”他集合起来一百五十名士兵,作为武将训话一番,又讲了注意事项。来到中国地区之后,他已经充分体验了战争。天正六年,刚刚进军中国地区时,他十八岁,斩获了别所家的勇士末石弥太郎的首级,第一次立下大功,实际作战时的勇猛确实也值得他夸耀。
“出发之前先休息吧。”准备好之后,市松就钻进营帐去了。他来到秀吉跟前,准备辞行。
“市松。”
“是!”
“比起攻打敌人的城寨,途中更危险,你有心理准备吗?”
“没问题。”
“再给你派三百士兵殿后吧?”
“不必如此。”
“好,你去吧!”市松闷闷不乐地出去了。他的这种怨气似乎也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把秀吉当成了亲戚家的叔叔吧。
宫路的城寨位于一个叫足守的小镇后面。他们绕过足守的人家,来到山脚下时已是夜里。没有山路,他们趁着夜色拼命攀爬,这里已经相当高了。
“不好!蹲下!”市松听到枪声,命全体部下停止行军,又低声训诫道:“这座山上有个水库,是城中人的命脉。到达那里之前,无论对方攻势多么厉害,都不要出战。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迎战!”
这个城寨的弱点确实就是市松着眼的那个水库。他偷袭了那里,打死看守水库的二三十名士兵,然后命令道:“破坏闸门,摧毁堤坝!”浊流如海啸般从山上涌入半山腰的城寨。城中士兵听说敌人袭击了水库,还未交战就失去了士气,因为水库被占领的话他们将无法从别处得到一滴水。
“敌人怎么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呢?”守城的大将乃美元信防御失误,惊慌失措。他以为自己已经防备得万无一失了。
“夺回水库!”他自然如此下令,集合了城中士兵,然而他们虽在山城,偷袭的敌人却处于比他们高的位置。他们只顾着防御下面,结果头上却来了敌人,大家几乎没有什么斗志。他们朝着山上攀爬时,市松的队伍随手拿起岩石、树木、石块等投掷下去。如此反复六七次,已经没了人声。
市松率先提枪奔下山去,喊道:“冲啊!”果然,城中士兵都逃走了,守将乃美元信也不见踪影了。
逃走之时,敌人自然放火烧了城寨。由于是山城,风势又很大,转眼之间大团的火焰与黑烟就升腾起来了。
“这些烟从龙王山应该也能看得见,估计我方将士都在咋舌惊叹我们进攻神速呢。”市松和士兵们一起解下腰中的兵粮,一边充饥一边愉快地说。由于从前一天开始就没睡,他们轮流睡了一觉。午睡醒来时,任其燃烧的城寨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一,火势渐微了。当晚,市松留下一部分士兵,回到了龙王山。第二天他来向秀吉汇报。他扬扬得意地叙说着战况,似乎想得到大大的赞扬。秀吉没有像市松期待的那样大加赞扬,只说了句:“是吗,干得好!”
市松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又自豪地谈论起他奇袭水库的构思。结果秀吉说:“如果你从山脚下进攻那个城寨的话,我会认为你没有做武将的资格,不过还好你没有。继续加油吧,很快你就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大将了。”说完就和周围的人谈论起别的事情来。
市松站起身说道:“那我就退下了……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好好休息待命吧。”秀吉并没有目送市松的背影,他在和黑田官兵卫、蜂须贺彦右卫门以及其他幕僚一起密议着什么。由于声音很小,只有贴近身边的人才知道他们在商谈什么。
市松很不高兴,他解散了队伍,命部下休息,自己走进空着的营帐,一骨碌躺下了。营帐外传来虎之助的声音,乱哄哄的,似乎在准备大势进攻。市松撩起营帐的底边,看着外面说:“阿虎,你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