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伊丹的池田信辉也在儿子胜九郎的陪伴下,中途投到秀吉军中。信辉也在今早出军时剃发,并改名为胜入。
秀吉与信辉两人早在清洲时代便是莫逆之交,彼此都互知对方的长短。
“呀,你也把头发剃掉了呀?”
“你也如此呀!”
“我们是不谋而合呀!”
“嗯。你我一心哪!”
秀吉与信辉两人只这般简单交谈便不需再额外赘言。信辉将自己带来的四千名手下一起加入到行军之中。
从昨日起,军力便一再显著增强。最初仅是秀吉的约一万人,后来又有高山右近的两千人,中川清秀的两千五百人,蜂屋赖隆的一千人,以及现在池田军队的四千人加入,因此已经超过了两万人。
北上行军途中右有淀川,左可见能势以及有马地方的群山。在此期间,不断有或者率领三十名随从或者率领同族子弟前来加入的地方小部队。
这些人都众口表明自己参与的心意。
“明智的所作所为不守君臣之道,不可饶恕!讨逆扶顺是武士之门理所当然的铁则。因此我们不顾曾经的交往以及以往的交情前来投奔到您麾下。”
如此众口一致。他们也并非全是因为看到羽柴军的优势而前来赌一把的胜负之徒。
午间到达茨木小憩时,秀吉听取各方情报后继续前进。到位于茨木和高槻中间的富田扎了营。
布阵命令结束之后,秀吉立刻开会与部下商讨作战计划。此时,中川清秀与高山右近两人竟然出乎意料地起了小小争论。
“由我做先锋!”
“不,还是由我打头阵!”
两人固执己见,互不相让。
高山右近道:“自古以来,由距敌近之城的城主担当先锋便是武士之道的常理。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落在中川大人之后。”
中川清秀也不甘落于下风:“区分先锋与后续部队不应该按照城池距敌远近,关键是要看军马的精锐程度以及将领的觉悟与资质。”
“那么,你是说我右近没有担当先锋与敌对阵的资格吗?”
“并非如此,阁下如何我并不知。但是我却坚信自己绝不输给别人。因此,我才毫不客气地希望可以打头阵。请命我中川清秀作为先锋!”
清秀如此向秀吉强求道,右近也拱手请命。秀吉当然拿出主帅态度裁断道:
“既然双方都有充分理由,那么就由中川在一线构阵,当然高山也要到前面的阵地。二位都不要有负先言,去立功吧!”
商议之中也不断有侦察队送回情报。
“从昨天以来,将洞岭、八幡的军队撤走的光秀集结山崎、圆明寺周围的兵力,看起来或许是后退到京都坂本附近。然而,从今早他突然显示出明确的攻势,一支部队已经渐渐改变方向,正在向胜龙寺附近前进。”
收获此情报后,营中诸将眉间都立刻显示出紧迫感。此处距离山崎还有胜龙寺很近。诸将都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敌人的身影。
中川、高山等身负先锋之任,因此立刻站起来催促秀吉决断道:“我队还有大本营都立刻移至山崎如何?”
秀吉并没有像他人一样兴奋紧张,而是极为沉着地说道:“我打算再在此待一日,等待神户大人到来。虽然我也知道即便是这半天一夜时机也在不断变化,但无论如何,这次绝无仅有的战争中我还是希望先主的几名儿子中至少有一人能够参加进来。我也不想让神户大人一生留下遗憾,无颜面对世人。”
“但是,假如在此期间被敌人占据有利地形的话……”
“既然如此,对神户大人的等待也是有限度的。明天无论如何秀吉也还是前往山崎,等全军在山崎集结之后会再与诸位联络,各位立刻前进!”
“好。那么随后会派使者随时汇报情况。”
中川、高山立刻离去了。
离开此处的先锋顺序即第一队高山、第二队中川、第三队池田胜入。
一离开富田,高山队两千余人便像看到了敌军一般迅猛前进。中川清秀是第二队,他们望着马蹄踏起的滚滚尘土纳闷道:“敌军已经进入山崎了吗?”
“就算如此,也还是太过心急了吧。”
一进入山崎城,高山右近的部下便立刻封锁了通往城中道路的城门甚至附近的小路等,一切交通全部封锁了。
后面跟来的中川队当然受到其拦截,此时他们也明白了高山队急赶的原因。这样一来,即便是意气用事也不能等在他的阵后。
“好哇,既然如此。”
中川清秀放弃此处要地,急忙赶向山手方向。在那里可以看到一处高地,名为天王山。
秀吉当夜在富田宿营,第二日也就是六月十三日接近中午时,终于接到报告:“如今,神户信孝公子、丹羽长秀大人等一军已经到达淀川岸边。”
“是吗,信孝大人来了吗?”
听此消息的秀吉高兴得几乎弄倒折凳地奔了出去。
他站到营外催促周围的人:“马!马!”
骑上马回头向阵营门口的人说了一声“我去迎接!”便急急赶往淀川岸边。当然,又有部下数骑从后面赶来。
大河旁边,一支约有四千人的军队与一支约有三千人的军队弃了船筏正分别让马吃着草在河滩休息。
“信孝公子在哪?”
秀吉一边询问一边跳下马,来到正注视自己的满是汗臭味的士兵中间。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秀吉。
“您是哪位?”
“筑前。”
众士兵终于瞪大了眼睛。
秀吉没等迎接,他看到一部分将领的背影便拨开兵马走了过去。
避开水光闪闪的岸边,在洪水后可以看到在崩塌堤坝的一棵乔木下,信孝竖着马标正在折凳上休息。
一回头,却看到秀吉大声吆喝着什么走过来。
一看到那张脸、那双眼,听到那声音,信孝心中顿时充满类似抱歉般的感情。
另外,看到父亲多年来精心培育的这样一位家臣,此时一种已经超越了主从之情而接近于骨肉亲情的感情强烈映现到他的眼中。
“筑前呀!”
不等他伸出手去,快步走到近前的秀吉便已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信孝大人!”
仅说这一句话后,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法说了,两人只是用眼睛在对话。
两人都热泪盈眶。在这泪水中信孝将父亲亡故之后的心情全部告诉了这一名家臣。秀吉也确确实实察知了他的心情。终于,秀吉轻轻松开紧握对方的手跪在地上,还是呜咽着说道:“您的到来太好了,太好了!现在也没有时间跟您说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心情……只是感激您的到来。正因如此,我坚信先主泉下有知也一定感到十分欣慰。哎呀哎呀,我筑前能够在此拜见您,也感到完成了我的一项人臣应尽之责。事实上,从高松以来,我这是第一次感到开心哪!”
信孝拉起秀吉的手亲自劝道:“这里已是战场,您作为主帅,这样让我无地自容啊!”
另一军是丹羽长秀。丹羽长秀在军中听到报告后立刻来到这儿,他先对自己的迟来向秀吉道歉,又同时发誓为能够一同参战同生共死而感到高兴。不久,在秀吉的带领下,此处七千军马也成为了其阵营中的一翼。
在河滩上迎接信孝的秀吉一回到军营,左右均被他慑服,他丝毫不失主帅的威风。即便是神户三七信孝和丹羽五郎左卫门长秀在全军指挥者的位置上,也一定会有所顾忌。
虽然如此,秀吉自己却丝毫没有要踩在信孝头上的意思,看起来依旧是体贴抚慰凡事在意他的感受。将信孝迎接到富田的阵营中后,关于作战规划秀吉又向他做了清楚详细的说明:现在,敌方如何如何,我军又是如此进行……
首先,前线部队传来消息:昨日,中川、高山等先锋先行进军之后,入夜,在胜龙寺的西部附近,我方足轻队与敌人进行了枪战,互相试探的纵火也有发生。
昨夜,除隐约可见远处的火焰外,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枪炮的声音也已止歇,这样直到天明。
今天十三日,天气依旧没有好转,时而暴雨时而天晴。昨夜,山上貌似雨势颇大。因此,双方火绳熄灭,这给足轻火枪队以及敌军都带来不小的困难。
这或许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秀吉还未来到,中川、高山、池田全军都持满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
“恐怕今日就要开战,大局大约也在今天决定。不管怎样,就看今天了。也没有时间让您休息,还请您与我一同出阵吧。”
不久,秀吉催促了信孝,从富田撤阵向着山崎进军。
正要出发时又迎来一场雨。金瓢的马标淋湿后显得格外鲜艳,诸将的铠甲与大刀上也不断滴下水滴。
途中,秀吉指着天边说:“啊,彩虹,彩虹!”
然而,当众人都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天气变化是如此之快。
下午四时到达山崎,先锋三支部队的八千五百人加上预备军的一万人,把这里的山川河流填了个满满当当。
“报告,现在明智方面的一军开始向天王山东部山麓展开疯狂突袭,与我方的中川队正在激战。”
刚刚到达,便听到这一报告,秀吉看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因此,他将预备军中的加藤光泰一军加入到了池田队中,又令堀秀政一军增援高山右近和中川清秀两队。
“好了,那么,我们也去!”
他向全军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