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来,”他说,“把门再刷一遍。”
他真的这样做了。
这是两个错误中的第二个。
第一个错误是在看到这件事以后犯下的。
他回到纳粹党总部,用拳头使劲砸着门,窗户玻璃被震得沙沙直响,可还是没人回答。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回家了,最后出门的一个人已经走在慕尼黑大街上了。他听到窗户玻璃的响动,回头看到了油漆匠。
他走回来问汉斯有什么事。
“我不想入党了。”汉斯说。
这个人被震惊了。“为什么?”
汉斯看了看他右手的指关节,咽了一口唾沫,他能够尝到这个错误的味道,就像嘴里含着块金属一样。“我忘了原因。”他转身朝家走去。
背后传来那人的几句话。
“你再考虑考虑,汉斯·休伯曼,然后再告诉我们你的决定。”
他没有告诉他们。
第二天一早,就像他承诺过的那样,他比平时更早起床,但还是不够早。克莱曼服装店的门上还有露珠,汉斯擦干门,尽量把门刷成与原来一样的颜色,给门穿上了一层厚实的外衣。
不料,有个人从旁边经过。
“万岁,希特勒!”他说。
“万岁,希特勒。”汉斯回答。
三件小事
1.
从他身边走过去的那人叫鲁尔夫·费舍尔,是莫尔钦镇最忠实的纳粹党徒之一。
2.
十六小时之内,一句新的诅咒又被写到这扇门上。
3.
汉斯·休伯曼没有被吸纳为纳粹党员,直到现在也没有。
第二年,汉斯开始庆幸没有正式撤回他的入党申请。这年,许多人立刻被批准入党,而汉斯,考虑到他对党的猜疑,被列入了等候入党的名单。到1938年底,在盖世太保策划了“水晶之夜”①后,犹太人遭到了彻底的清除。盖世太保搜查了汉斯·休伯曼的房子,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他算得上幸运了,没有被抓走。
可能因为他们知道至少他在等待申请被批准,才没有逮捕他,还有,他是个出色的粉刷匠。
他还有一个救星。
最有可能把他从流放的厄运中拯救出来的是手风琴这件乐器。慕尼黑到处都有粉刷匠,可是,只有他,经过埃里克·范登伯格的教导,再加上近二十年的长期练习,他已经成为莫尔钦镇上首屈一指的手风琴手了。他琴艺出众,不是因为技艺纯熟,而是他的琴声中流露出的热情能感染人,哪怕他弹错了也丝毫不会影响这种感觉。
他和别人打招呼时会说“万岁,希特勒”,在重大的节日里也会悬挂纳粹旗帜,没有犯明显的过错。
1939年6月16日(这个日子现在看来就像一剂黏合剂),就在莉赛尔到达汉密尔街的六个月后,一件事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汉斯·休伯曼的生活。
这一天,他找到点儿活干。
早晨七点,他准时离开家。
他拉着装着油漆的小车,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等他到达工作的地点后,一个年轻的陌生人走上前来。这人一头金发,高个儿,神情严肃。
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
“你是汉斯·休伯曼吗?”
汉斯冲他点点头,伸手去拿刷子。“是的,我是。”
“你会拉手风琴吗?”
这时,汉斯停下手里的活,又点了一下头。
陌生人摸摸下巴,四下看看,然后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问:“你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吗?”
汉斯取下两个油漆桶,请来人一起坐下。年轻人与他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我叫沃尔特·库格勒,从斯图加特市来。”
他们坐在一起密谈了大约十五分钟,安排晚上晚些时候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