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我和罗丽总算有点进展了。至少,我相信我们已跨出第一步,开始朝让它说出第一个字的路上前进。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时罗丽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的阳光里,背贴地侧躺着,而我正隔着房间观察它。它躺在那儿,打了个呵欠,在这同时发出了一个近似wa的声音。我立刻从坐的地方跳起来。
“乖妹妹!”我喊道,立刻冲进厨房捧起它喝水用的碗,一路跑回客厅,兴奋得差点洒出碗里的水。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罗丽警觉地坐了起来。“乖妹妹。”我重复说,把水碗放在它面前。它抬头看着我,又看看水碗,先懒懒地嗅了嗅碗里的水,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er),我必须让它再一次说出这个字。
“妹妹乖,躺下来。”我边说边推推它的肚子,它却抗拒不从。“听话,妹妹,”我柔声劝诱它,“躺下来。”试了几次,我终于让它躺在地上,但要如何才能让它再打一次呵欠呢?
它仍带着戒备望着我。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当我外甥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曾看我姐姐把他抱在怀中。那时我发现姐姐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孩,眼皮却缓缓地一睁一闭,看起来像困得快撑不住的样子。
“你累了吗?”那时我问,“要不要交给我抱抱?”
“我不累,”她回答,“我是在哄他睡觉,这样做有时很有效果。”
让人惊讶的是,在我姐姐这么做了一会儿后,那孩子竟然真的也跟着把眼皮闭上又睁开。只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或许,同样的策略也可以用在罗丽身上。于是我在它身边躺下,两眼对着它的脸,先闭上眼睛,装出极费力的样子把眼皮睁开,接着又像装了铅块似的迅速闭上。当我再次把眼睛睁开时,发现罗丽正目不转睛盯着我,眼睛睁得老大。我试了好几次,但好运一直没出现。
我改试另一种方法,决定亲身示范。“wa―――”我夸张地打了个呵欠,“wa―――”我伸出手,从咖啡桌上拿下它的水碗,放在自己面前。“wa.”我再重复一次,然后把脸凑近水碗,假装要低头喝水。我偷偷瞄了罗丽一眼。如果狗也会有惊讶表情的话,那么它这时的脸看起来就是这样。就干吧,我心想,别管罗丽的舌头曾经舔过哪些地方。这样做一定能引起它注意,只管做下去就对了。“wa.”我又说了一遍,然后伸出舌头放进水碗里。碗里的水味道有点臭,但我还是以大动作卷动舌头,在水碗里翻动两次。
“wa,”我配合声音,“这是―――wa。”
罗丽站起来,抖了一下身子,丝毫不给面子便走出客厅,独留我一个人坐在地上的阳光中,嘴里全是它喝过的水的臭味道。
我叹了口气,从地上起身,拿起水碗走进厨房,把碗里的水全倒进水槽。若说我从这个事件学到了什么,便是我有点亏欠罗丽,没替它勤换水,也很少帮它把碗洗一洗。我用百洁布把碗仔细洗干净,装满新鲜清洁的水。然而,就在我打算把这个水碗放回平常位置时,我突然停下动作。如果我让罗丽自己来讨水喝会如何呢?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当然,不能让狗儿的饮水短缺,这是狗饲主守则中重要的一条规定,不管翻开哪一本宠物饲养手册都一定会看到这条守则,而且有些还会用粗体大字写道:一定要准备足够的新鲜干净的水,好让你的狗能随时饮用。不过,我并不打算长时间让它脱水,只是想把握罗丽过来找水喝的时机,利用机会教它学会wa这个发音。就算不成功,我最后还是会把水给它,因此应该无伤大雅。打定主意后,我便把水碗放在梳理台上,耐心等待罗丽口渴的时机。
我没浪费等待的时间,继续进行研究工作。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上次做到一半的书名整理。书架上端第二层的书在被露西调整后,排列的次序如下:
《三振出局!棒球运动史》(我的。)
《你的狗也能成为好莱坞狗明星》(她的。这本是我在旧书店偶然发现的,心想露西会喜欢便买下送她。她的确很喜欢这本书。)
《两个人的食谱》(我们的。这是朋友送的结婚礼物。)
《灰姑娘》(我的。这是一本访谈录,对象是当年曾在“艾德萨利文”演出上听过披头士第一次演唱会的女性观众。)
《别闭上眼睛》(露西的。她特别喜欢看这种惊悚小说。)
《把我放进动物园》(露西的。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图画书。)
《全球泥土面具大观》(露西的。)
《做伴出游北加州》(我们的。有一次我们获邀到旧金山参加朋友的婚礼,便计划顺道游玩一下这红酒之乡,但这场婚礼竟在最后一刻取消了。我们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只听说好像是新娘和新郎的爸爸爆出丑闻。这趟旅行一直没有成行。)
《狗与猫的急救大全》(露西的。)
《眼睛的盛宴》(露西的。这是一本又大又厚的食谱书,里面有复杂的菜单和精美图片,但我们两个都不曾用过。)
《我要有个梦:民权运动和现实生活》(我的。)
《小游戏是旅途解闷良方》(我们的。这本书是在我们第一次佛罗里达之旅中买的,用来排遣漫长的回程时光。)
当我输入最后一本书的名字时,听见罗丽的脚步声从厨房前的通道上传来。我立刻起身,跟在它后面,看着它在放饲料盆和水碗的地方东闻西嗅。它舔了舔空空的饲料盆,好像找到了一点早餐留下来的残渣碎屑。接着它又嗅闻地板,那里是水碗平常所在的地方。
“wa,罗丽?”我说,“你是不是想要wa?”它抬头看着我,轻轻摇了两下尾巴。
“说‘wa’,罗丽。”我抚摸它喉咙的皮肤。它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鸣声。声音听来虽然像“唔唔唔……”而不是“wa”,但总算有进展了。
“乖妹妹,”我说,“现在说‘wa’。”
它转身走开,继续回去嗅闻水碗应该出现的那个角落,仿佛在它没注意的这段时间,水碗就会自动跑回来似的。
也许它不够渴,我才无法成功,于是我决定加点筹码催化。我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一包薯片,一块一块拿给它吃,它大口嚼薯片的声音一时响彻厨房。等它吃足薯片后,我扭开水龙头,它立刻充满期待地看向水声的来源。
“wa,罗丽,”我说,“wa,wa。”
我站在水槽前耐心等待,但罗丽看了我一会儿,便转身奔出厨房。我急急追出去,可是我才走到通道,就听见浴室传出清清楚楚的舔水声。我心一沉,循声走进卧室。罗丽果然在那里,整个头已探进了马桶里,又渴又急地喝着里面的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