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第十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李炳南 本章:乡党第十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乡党篇只有一章,皇疏和邢疏都按照事类分段解释。

    乡党,就是雍也篇所说的邻里乡党。郑康成注,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一乡,五百家为一党。这里只表示乡里或家乡的意义。

    恂恂如,王肃注为温恭。如字是语助词。便便言,郑康成注为辩言。

    孔子在乡党,言行一切,温和恭敬,温恭至于好像不善于说话。但他在宗庙与朝廷,说话则辩论得清清楚楚。虽辩,然而一切谨慎。

    乡党是父母宗族所居地,孔子为孝敬父母,连同所居的乡里与一般人也恭敬。

    白虎通解释宗庙,宗是尊,庙是貌,象先祖的尊貌。宗庙是祭祖行礼的地方,朝廷是政府议事的地方,所以,言辞都要明辩而谨慎。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孔子在朝廷,与下大夫说话,显示和乐的样子,与上大夫说话,显示中正的样子,当君主视朝时,则恭敬而又从容。

    这是记载孔子在朝中言语礼节恰到好处。

    侃侃,和乐。訚訚,中正。是照孔注讲解。侃字,据刘宝楠说,是衎的假借字。尔雅释诂:衎,乐也。说文:衎,喜貌。马融注:“踧踖,恭敬之貌。与与,威仪中适之貌。”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鲁君召孔子,使他担任摈职,陪接外国贵宾。孔子奉召时,脸色勃然变得肃敬,脚步躩速,不敢懈慢。

    当时两君相见的礼仪,宾主各有陪同人员,这叫做“副”。宾的“副”叫做“介”,主的“副”叫做“摈”。摈分三等,叫做上摈、承摈、绍摈或末摈。介也分为上介、承介、末介三等。迎宾时,地主国君到大门外,站在东边,面向南方。陪同迎宾的上摈、承摈、末摈,从君主面前依次向南排列,一律面向西方。宾国之君在主君大门前九十步下车,站在西边,面向北方。同来的上介、承介、末介,从宾君面前依次向北排列,一律面向东方。排列结果,末摈与末介在东西两边面对面。宾主排列完成,主君先传话,请问宾君的来意,这叫做“求辞”,又叫“传辞”,由上摈传给承摈,承摈传给末摈。再由末摈传给宾君的末介,由末介、承介、上介递传到宾君。宾君答辞由介摈递传到主君。传辞完毕,主君迎接宾君。

    “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是说孔子转身向右接受传辞时,便向站在他右边的人拱手作礼,转身向左把辞传下去时,又向左边的传辞人拱手作礼。拱手时,前俯后仰,衣服随之襜然飘动而不乱。

    摈者在这样的场合,有不少时机必须趋进。趋进有两种,一是徐趋,一是疾趋。“趋进翼如也”是疾趋。虽然趋走疾速,但身体端直恭敬,所以说“翼如”。尔雅释诂,翼作敬字讲。

    在送宾时,宾退,不再回顾,送宾礼成,孔子必向君主回报。

    这一节是记孔子奉召与参加迎宾的礼节。古注或说孔子担任承摈,或说担任上摈,还有其他若干问题,不必详考。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公门就是君主之门,古时天子诸侯皆有好几重门,不必考定是那一重。孔子走进君门时,肃然起敬,像是要鞠躬的样子,其谨慎之状,犹如无所容身。

    中门是门的当中,乃尊者所通行,为臣、为子者,皆当避之,所以不立于中门,乃为恭敬尊者。阈是门限,以横木置于门下,为内外之限。入门时,不践履门限,只能跨过。这有两个意思,一是避免将门限践污,一是避免自高之嫌。

    过位,是经过君主的空位,虽然君主不在,孔子还是脸色勃然变为肃敬,脚步躩速,不敢懈慢。此处非说话场所,如有必要,则说得非常简单,似有不足之状。

    齐读资音,齐是衣裳下段所缉的边缘。摄齐,是在升堂时,以手提起长袍的下端,拾级而上,以免长袍绊足跌倒。此时,肃敬之状,又如鞠躬,而且屏收其气息,似不呼吸。

    君毕,出来,走下第一阶,面色舒展,怡怡然,下尽阶级,走到平地,距君已远,步履较快,可以小翔,故说“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皇疏:“位,谓初入时所过君之空位也。今出至此位,而更踧踖为敬也。”

    这一节,记孔子上朝的礼容。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圭是一种瑞玉,国君使臣到外国聘问,必授瑞玉,以为信物。孔子出使外国,在行聘问礼时,执持君之玉,至为谨慎,所以“鞠躬如也”,圭虽不重,但执在手里,像是举不起的样子,故说“如不胜”。“上如揖”,是在升堂授玉时,将玉奉上他国君主,敬如作揖。“下如授”,刘宝楠用郑注,是说授玉毕,下堂,仍不敢忘礼,还像在授玉时那样谨慎。“勃如战色”,竹添光鸿以为战阵之色,表示敬慎,比解释“战而色惧”为优,这与郑注“战色,敬也”相合。“足蹜蹜如有循”,是缩小脚步,两脚前后相接,不提起脚踵,顺递而行,如循一条路线,徐缓前进。

    享礼,享即献,朝聘之后,即行享礼。享就是献礼物。替国家送礼物必须庄严,所以“有容色”。据江永乡党图考,有容色,是说身容、手容、足容如初,但非勃如战色。

    私觌,享后以私礼相见,此时轻松愉快,所以“愉愉如也”。人臣不能私交外国,此说私觌,是奉命出聘,为国君所许,自是合礼之举。

    这一节,记孔子出使外国的礼容。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亵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君子即称孔子,绀是深青而含赤色,緅是深青而带微黑,两者都与黑色相近。饰是在衣服的领口与袖口上缘边。

    孔子穿的衣服,不用绀緅二色饰边,因为绀饰是齐祭之服,緅饰是丧祭之服。此据孔安国解释。郑康成也说,绀是紫玄之类,緅是红纁之类,玄纁类同祭服。

    亵服本指内衣而言,古注引申为私居服,即是家居便服。孔子的亵服何以不用红紫色,皇疏朱注都以为红紫不是正色。王肃注:“亵服私居,非公会之服者也。皆不正。亵尚不衣,正服无所施。”皇疏引颖子严说,红是赤白,为南方间色,紫是黑赤,为北方间色。故红紫非正色。亵服尚且不衣,正服当然不用红紫。孔子曾说:“恶紫之夺朱也”,所以不用。

    当暑,即当暑热时。袗作单字讲。絺绤都是葛,细的是絺,粗的是绤,袗絺是细葛布制的单衣,袗绤是粗葛布制的单衣。必表而出之,孔安国注,“加上衣”。刘宝楠举御览引郑注说,表即是表衣,出即是出门。表衣即指裼衣而言。裼衣穿在絺绤之外,故称表。古人穿衣,先穿亲身的内衣,次加外衣,这层外衣,春秋是夹褶,也就是双层的夹衣,夏天是絺绤,冬天是裘,又次加裼衣,又次加礼服。此处表衣,与下文缁衣素衣黄衣,都指的是裼衣。居家不需加裼,若出门,不可穿单衣,必如孔注所云“加上衣”。上衣的“上”字,是指将衣在外加上,所加上的即是裼衣,又称中衣。如在中衣外又加礼服,则礼服对中衣,也称上衣。

    缁衣羔裘三句,说明衣服的颜色表里如一。裘是皮衣。羔裘是黑毛羊皮,与黑色的缁衣相称。麑裘是小鹿皮,毛色近白,与素衣相称。狐裘是指黄毛狐皮,与黄衣相称。皇疏说,缁衣羔裘是诸侯视朝的衣服,诸侯视朝与群臣同服,孔子是鲁臣,所以也穿此服朝君。国家如有凶荒,国君穿素服,群臣随之穿素服,孔子是鲁臣,也穿素服。在年终时,举行蜡祭报功,象物色黄落,鲁君穿黄衣狐裘,孔子为臣,助蜡祭,也随君穿黄衣狐裘,所以礼运说:“昔者仲尼预于蜡宾”。

    亵裘是家常便服,做得较长,可以保暖。孔注短右袂,是右手的袖子较短,便于作事。胡绍勋等别解甚多,难以考证。

    寝衣,照汉儒解释,即是小卧被,其长度一身又半,寝时,脚端可折,不会透风。

    狐貉即是狐皮貉皮,取其毛之厚暖者,用为坐褥,接待宾客。居字作坐位解。

    去丧,孔注:“去,除也。”在服丧期间,不能佩带玉等饰物。服丧期满,除去丧服,则无所不佩。礼记玉藻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孔子佩象环”,“凡带必有佩玉,唯丧否”。

    帷裳,是上朝与祭祀所穿的礼服。非帷裳,是指其余的衣服,如礼记深衣篇所说的深衣。王肃注:“衣必有杀缝,唯帷裳无杀也。”皇侃疏:“杀谓缝之也。”皇疏又引郑注:“帷裳,其正幅如帷。非者,谓余衣也。杀之者,削其幅,使缝齐陪腰者也。”江永乡党图考,意谓当时深衣裁制不合制度,故特记此一条,以明夫子深衣必用古制。

    不用羔裘玄冠吊丧,孔注:“丧主素,吉主玄,吉凶异服。”刘宝楠说,依旧礼,始死,吊者可用羔裘玄冠,然夫子于心未安,所以不用。

    吉月必朝服而朝,孔注吉月为月朔,程树德论语集释采夏炘的学礼管释之说,吉虽当善讲,亦有始字之义,因此,吉月即谓正月。孔子虽致仕,而在元旦朝服而朝,亦合情理。

    这一节记孔子衣服之类的礼节。

    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蔬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席不正,不坐。

    齐,即是斋。祭祀前,必须斋戒沐浴,祭祀时始有感应。“明衣,布”,依古注,是用布做的亲身衣,即浴后所穿的明洁之衣。

    齐必变食二句,是说斋戒时变更平常的食物与居处。古注变食,或谓不饮酒、不吃肉,或谓下文有“肉虽多”,以及“惟酒无量”等语,则非不饮酒,不食肉。主张前一说者,则将下文另分一节,亦可。迁坐,皇疏引范宁云:“迁居齐室”,即是不与妻同房。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两厌字说文作猒,读平声,是饱的意思。不厌就是说不求其精细而饱,意为圣人食无精粗皆可以饱。

    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食指谷类的食物,饐是气变,餲是味变,皆不新鲜。鱼肉馁败,即是腐烂。陈腐的食物容易中毒,所以不食。

    色恶是食物的颜色恶劣。臭恶不是腐臭,而是烹调的臭气恶劣。食物未熟,或过熟,皆是失饪。不时,有不同的讲法,一是烹调不到火候的食物,一是不合春夏秋冬四时所宜的食物,一是一日三餐不在朝夕日中的时候。这都有害于健康,所以不食。

    割不正的割字,是宰割,即是杀的意思,如割鸡解牛等,与切肉之切不同。割不正,非指切肉不方正,而是用残忍的方法宰杀。皇疏引江熙云:“杀不以道,为不正也。”杀得惨无人道,不忍心吃,所以不食。

    不得其酱不食,酱有醯醢等多种,竹添光鸿以为,不得其酱,是不得其所宜之酱。酱各有宜,如药味然。不得其酱,恐或有敌物。得其酱,则增其美,而去其害,故君子重之。

    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刘宝楠正义说:“气犹性也,周官疡医,以五气养之。五气即五谷之气。人食肉多,则食气为肉所胜,而或以伤人。”按照本草,不论动植物,皆有性气味色之类别,然以性为主,正义引用周官之说应从。肉虽多,不能多吃,必须以饭为主。不使肉气胜过饭气,以免伤胃。惟酒无量,饮多饮少,没有定量,但以不醉为度,不醉则不乱。

    沽酒市脯不食。沽市二字都是买的意思,脯是干肉。酒从外面买来,未必清洁,脯自外面买来,不知是何物之肉,所以都不食。

    不撤姜食,不多食。撤是撤去,姜能去邪味,发正气,所以不撤去,但不多食姜食。

    祭于公,是陪君祭祀,祭毕,君赐祭肉,不待经宿,即须分享,表示不留神惠。自家祭祀,其祭肉不能超过三天,免亵鬼神之余。公祭或家祭之肉超过三天,已经陈腐,便不能食,只好敬而埋之。

    食不语,寝不言。吃饭睡眠皆不是说话的时候。吃饭时,口中嚼物,睡眠时,安静休息,故不宜言语。但在宴会时,敬酒敬菜,也不能不说话,朋友也有连床夜话的情形,然而亦须少说。

    虽蔬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瓜字或作必字,与祭字连读,但郑康成仍从古文论语作瓜字。古有祭食之礼,即在饮食之前,将每种食物取出少许,放在食器之间,以祭祀古时发明以火作熟食之人,表示不忘本。但非美食可以不祭。而孔子日常所食的,虽是粗疏之食,以及菜羹瓜果之类,也要祭之,不敢以菲薄废礼。祭时必然肃敬。此说详见刘氏正义。

    席不正不坐。史记孔子世家将此句记在“割不正不食”下。古时未用桌椅,以席铺地而坐。铺席必须端正,不正则不坐。

    这一节综记孔子饮食之节。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乡人饮酒,是同乡之人会聚饮酒。杖者是拄杖而行的老年人。礼记王制篇内则篇皆说,六十杖于乡。因此,在乡人宴会中的杖者,即是六十岁以上的老者。仪礼有乡饮酒礼篇,礼记有乡饮酒义篇,皆讲乡人饮酒的礼节。在这种宴会中,必须尊敬老年人,年龄最长者,必坐上席。乡人饮酒,可以饮醉,既醉则难免举止失常,但有杖者在场,虽醉仍须安静。此时,杖者不退席,孔子不敢退,杖者退出,孔子亦随之退出,可任宴会大众毫无拘束的欢宴。此记孔子参加乡人饮酒时,既能敬老,又近人情。

    乡人傩,是乡人驱逐疫鬼的风俗。据皇侃疏,周礼夏官方相氏,化装为四只眼睛,金黄色,披熊皮,执戈扬盾,帅领百隶,口作傩傩之声,替民家驱疫鬼。古注皆说,孔子遇见乡人傩,恐惊先祖,所以穿著朝服,立于祖庙的东阶,欲使先祖五祀之神依之而安。邢疏也说:“所以朝服者,大夫朝服以祭,故用祭服以依神也。”事实是否如此,无法考证。自古即有政府与民同乐的礼俗。例如清朝的元宵玩灯,即可窥其一斑。民众联合几个村庄,向政府登记,举一灯官,扮演政府官员,或扮宰相,帅众拜访当地巡抚,巡抚亦派员接见,或扮演县官问案等等。由此可见古时官民同乐的遗风。因此,乡人傩是记孔子作鲁司寇时与民同乐的状况。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问是聘问,或是问候。问人于他邦,即是问候在他国的友人。这里所记,不是孔子亲往问候,而是使人或托人去问候,所以下句说:“再拜而送之”。古时士人相见,礼当再拜,即是拜两次。所以孔子送使者行时,对使者两拜。但使者不需答礼。因这不是拜使者,而是遥拜所问候的友人。诚敬之意,由此见之。

    鲁大夫季康子馈赠孔子药物。孔子拜而受之。然后便说:“丘未达,不敢尝。”古注拜而受之,是一拜而受之。礼记玉藻说:“酒肉之赐弗再拜。”药物如丸散等,是内服剂,归为酒肉等食类,所以只需一拜。古人受馈食物,当馈者面,或当使者面,一尝其味,表示不虚所馈。但药物不是普通食物,是否也要尝,礼无明文,故说“丘未达,不敢尝”。丘未达,不是孔子自称未明药性,乃是就受馈药物之礼而言。送药物之礼未见过,故不敢尝。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厩是马舍,俗称马房。焚即失火焚烧。孔子的马厩遭了火灾。孔子退朝回家,问曰:“伤人乎”?未问是否伤马。邢疏:“不问马一句,记者之言也。”

    古注或依盐铁论刑德篇“鲁厩焚”,孔子家语子贡篇“国厩焚”,“孔子罢朝,问人不问马”,以为国厩。或依礼记杂记篇“厩焚,孔子拜乡人为火来者”,又以国厩焚,春秋经文当有记载,但不见于春秋,故知是孔子的家厩。

    问人不问马,古注大多以为“重人贱畜”,但也有人不以为然。原意如何,后世难考。或依当时礼制,不需问马。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国君赐与熟的食物,孔子必定正其席位,先尝食少许,表示敬受国君的惠赐。君赐腥,即是赐与未煮熟的肉类。孔子必予煮熟,献荐祖先。获君赏赐,荣归于祖,表示不忘本。熟食虽是君赐,但因从外面送来,恐在路上染污,所以不敢供祖。君赐生,即是赐与活的动物,孔子必畜养之。礼记玉藻说:“君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所以“必畜之”。畜到祭祀时,始杀作祭品。足见对于动物不能非时宰杀。

    侍食于君,是鲁君邀孔子聚餐。虽是国君邀宴,但就为臣的孔子而言,仍然称为侍食。君祭,古人食前都有祭食之礼,例如礼记曲礼说:“主人延客祭”,注解说:“古人不忘本,每食,必每品出少许,置于豆闲之地,以报先代始为饮食之人,谓之祭。”当鲁君祭食时,孔子先饭,表示先为君主尝食,试其烹调可否。这是侍食于君的礼节。

    北方为尊,君位坐北朝南。臣见君,必须穿朝服,面对北方,君则南面。孔子疾病。鲁君亲临探视。孔子卧床不能起,因而首向东方,右侧而卧,便是自己面北,而君面南。又因卧病不能穿朝服,遂用朝服盖在身上,再以束朝服的绅带拖在上面,以示如穿朝服。

    此记孔子虽在病中,尊君之礼仍不疏忽。

    国君命令召见,孔子不待车驾,立即步行。郑康成注:“急趋君命,行出,而车驾随之。”

    以上这一节,都是记孔子事君之礼。

    入太庙,每事问。

    郑康成注:“为君助祭也。太庙,周公庙也。”

    八佾篇已有“子入太庙,每事问。?????”但非重出。皇疏:“前是记孔子对或人之时,此是录平生常行之事,故两出。”

    入太庙,不但尊敬祖先,连庙中的祭器亦须尊敬。各种器物所置之处,皆有定位,不容错误,否则失敬,不能感格祖先之神。

    入太庙,每事问,是记孔子事事认真,处处恭敬。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集解:“孔安国曰,重朋友之恩也。无所归,无亲昵也。”

    朋友死,没有亲人办丧事,是谓“无所归”,孔子即说:“于我殡”。停柩待葬叫做殡,此处可包括殡葬等全部丧事。因为朋友死无所归,才这样为他治丧,如有家属,则不可如此,丧事应由其家属作主。

    朋友馈赠,虽是车马,但非祭肉,则不拜受。据孔安国注,朋友有通财之义,所以不拜。祭肉是祭祀时供神供祖之肉,祭毕分赠朋友者,价钱虽比不上车马,但以礼重,所以孔子受赠必拜。

    朋友是五伦中的一伦,此记孔子待友之道。

    寝不尸,居不容。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

    尸不作死尸讲。古时祭祀,以孙辈穿先祖之衣,端坐如神,代表先祖受祭,是名为尸。寝不尸,是说在寝室行动可以随意,不必端坐如尸。居不容,应从经典释文以及唐石经作客字。孔子居家,安然自适,不以客礼与家人相处。

    齐衰者是穿丧服的人。冕者,一说,指戴冕的大夫,一说,冕与絻同,也是丧服,二说并存。若指大夫,亦不必实指戴冕,但藉指其身分而已。瞽者是盲人。孔子看见穿丧服的人,虽是亲狎之友,但因他遭遇变故,所以必定变容,表示同情。看见冕者与瞽者,虽是经常亵见之人,也必以适当的礼貌待之。瞽者虽不能见,但尽其在我,亦必以貌。

    凶服,也是丧服。版是国家公文图籍。式同轼,古时车辆,其车身前有一活动的横木,名为轼,便于乘车人扶手行鞠躬礼。孔子乘车,看见穿凶服的人,就以手扶在式上,微俯其身,以示同情。看见负版者,也对公文图籍作式礼,此举是尊敬国家。

    应邀作客,如见菜肴丰盛,而且是主人亲手端来,孔子必变面色而作,表示惊异感激之意。孔注:“作,起也,敬主人之亲馈也。”古人席地而坐,屈膝,坐在腿上,起是由坐而起,成为双膝跪地之状。

    迅疾而至的雷或风非常猛烈,此皆出乎寻常,天地必有变故,此时孔子即有应变之举。孔注,必变,是为敬天之怒。礼记玉藻说,若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在夜间,亦必起来,穿戴衣冠而坐。

    此记孔子居家作客以及处常处变之礼。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绥是设在车上的绳子,供人援引上下车。升车即是上车。通常由御者将绥递给乘车者,便其援之而上。孔子上车时,为保持安稳,必定正立执绥。

    车中不内顾,即是不往后看,免致后面的人有所不安。不疾言,免得惊扰他人。不以手亲自指点,为免惑众。由此可见孔子无处而不为人设想。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竹添光鸿以为古诗逸句,记者悬空揭此二句诗,是“先经起义”法。依集解暨刘氏正义等诸注解释,色指人的颜色,举是起飞,鸟见人的态度不善,立即飞去。翔是回旋飞翔。集是群鸟在树木上,引申为止息。鸟在回飞观察以后,才肯下来栖息。这两句逸诗是比喻人事上的出处进退应合时宜。

    “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这是孔子的话。山梁是山涧上的桥梁,雌雉是母的野鸡。孔子经过山梁,看见雌雉悠然自得,便叹这雌雉能得其时。

    “子路共之,三嗅而作。”共是拱手之义,读拱音。嗅字据集注引刘聘君的意见,当作狊字,古阒反,读局音,其义为鸟张两翅,见尔雅释兽郭璞注。刘氏正义考证:“狊字从目从犬,说文训犬视,亦惊顾之意。其字与臭相似,故相沿讹为臭。唐石经臭字左旁加口作嗅,则后人所改。五经文字,此字尚作臭也。然玉篇已引作。即嗅正字。”清儒江声论语质:“子路以夫子叹雉之得时,肃然改容,竦手上共。雌雉见之,疑将篡己,遂三振翅而起。”依江氏之说,则这两句意思,便是子路向雉拱手。雉却张翅起飞而去。此说较诸古注为优。

    “时哉时哉。”含意深远。刘氏正义引刘氏逢禄论语述何说:“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圣之时者也。乡党篇记孔子言行皆准乎礼,而归之时中。礼以时为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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