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彭德怀请命,临危感怀毛泽东抒情
彭德怀第二次来到金盆湾,专门钻进教导旅防线中间地带那个叫标家台的密林深处,仔细对照地图检查了每条小路。尽管灰土布棉袄被树林中的狼牙刺刮了好几道口子,彭德怀心情却很不错,一路走一路对罗元发旅长和陈海涵参谋长夸侦察连那辆敌人的吉普车截得好,说:“要不是人家送来一份‘兵要地志调查图’,我们还想不到这块缺口,总以为人家是少爷兵,吃不得苦,有狼牙刺的地方就可以不设防了。你们看看,人的主观偏见多可怕!我们都得抬起屁股挨板子哟……”
吃过晚饭,彭德怀召开团以上干部会。听取汇报以后,彭总告诉大家,自蒋介石对解放区“全面进攻”改为向山东、陕北“重点进攻”,毛主席的方针就是“必须用坚决的战斗精神,保卫和发展陕甘宁边区和西北解放区……”
这是毛泽东在重庆谈判之后的切肤之言,其实质就是以战求安、以战求发展,焦点在于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条作战原则对战场指挥艺术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然而,西华池一仗……彭德怀认为“只打了个半拉子”,“没有打好”,“歼敌1500人,而我们却付出了1200多人的代价。以我们眼前这点实力,同敌人拼消耗,那不是扯淡吗?”这话彭德怀在前几天陇东战役总结会上也讲过,不过那次他是拍着桌子讲的,今天是重提老话,声音也温和多了,但足以说明他对此耿耿于怀。
胡宗南大兵压境,晋绥军区司令员贺龙又在晋绥脱不开身……这是个关键时刻呀,彭德怀心中有个气贯长虹的冲动,一直在奔突。
中央军委已作出主动撤离延安的决定,彭德怀以军委参谋长的身份亲临南线听取意见。他告诉罗元发等人,敌人突击重点很可能就在教导旅防御地域。延安机关和学校转移、群众疏散,都需要时间。
彭德怀问:“怎么样,你们能顶几天?”回答是5天。彭说7至10天有把握吗?罗元发和陈海涵齐声回答有把握。彭德怀对他们回答得这么快有点儿不满意。他说:“不要唱高调,想一想,还有么子问题,比方说各种培训人员的考核问题呀、防御体系封锁消息问题呀、接合部的协调问题呀、解放战士的教育问题呀,特别是部队吃大苦耐大劳、打硬仗打恶战的思想准备,丝毫不许马虎!人家是好几个正规师啊,不是开玩笑的。”
罗、陈两人局促地挠挠头,问题当然是有,以一个旅兵力和类似于三八大盖这样装备的正规军对抗,守卫上百里防线,怎能没有问题?可是,这些问题还需要提吗?他们知道,平时所说的为党中央分忧,同样不是一句高调。
彭德怀看出两位部下的心思,同他们握握手,语气和缓下来:“尽可能阻击,给敌人以杀伤。但不要死守,千万不可跟敌人拼实力,争取防守一个星期,时间越长,中央机关撤离延安越宽裕。你们旅是这一线主角,能否完成毛主席和军委的意图,就看你们打得如何了!你们要晓得,我们面临的敌人是强大的,数量上、装备上,我们都是弱小者。我彭德怀手里一无援兵、二无太多的弹药,大家都靠对党和人民一片忠心。”
彭德怀就要上路返回延安。罗元发和旅部几位领导同志送了一程又一程,彼此再不需要说什么了,大家就这样默默沿着塬底一条小路往前走。转过一道沟,彭德怀挥挥手:“好了,莫要送啦,忙你们的去吧。”说完,打马便走。一直到延安,他再没有一句话。随行的几位参谋都已习惯于彭德怀这种大战之前的沉默,谁也不去打搅他。但他们那时并不知道,彭德怀这一路的沉默还有别样的情由。
当晚,毛泽东、周恩来和任弼时正围着火盆研究问题,忽而门帘一掀,进来了彭德怀。毛泽东惊讶地抬起头:“在谈你哩,你就来了,几时到的?”说着,随手提起火盆上的炊壶,为彭德怀倒了一杯白开水。彭德怀也不客气,端起来呷了一口。
周恩来是接到国民党首都卫戍司令部最后通牒,于前两天刚从南京梅园新村撤回延安的,同彭德怀还是第一次会面,所以很惊喜。两人走到一起拉拉手,相互打量一番。彭德怀说:“我来汇个报……”随即打开从教导旅带回来的一份防御决心图。
毛泽东与周恩来、任弼时不约而同彼此对视,会意地笑了。
周恩来说:“彭老总还是老作风,主席当年在抗大讲的就是这股战斗作风,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毛泽东点头,亲切地问:“老彭,快说说,南线情况怎么样?”
这时,彭德怀手中地图已展开在桌上了,又从口袋里摸出半截铅笔,在图上点点画画道:“看了一个教导旅,又从金盆湾折回三十里铺,转到富县的茶坊,看了习仲勋和张宗逊他们。总的看来,情况是好的,部队士气旺盛,指挥员决心很大,从富县到临镇一百多里都构筑了防御工事。但也有少数同志思想还没搞通,不愿意放弃延安,怕砸烂了坛坛罐罐。我把轻装上阵的道理讲了讲,没么子问题了,现在须抓紧做好三件事……”
“哪三件事啊?”毛泽东夹着烟问。
“第一,部队弹药太少,平均每枪不到十发子弹,有的迫击炮一门炮就只有二十发炮弹,要尽快解决;第二,中央和延安各机关疏散动作太慢,太婆婆妈妈了,这不行。决心要果断,速度要加快。特别是中央,要尽快下决心撤出延安;第三,要立即建立西北战场指挥机构。贺龙同志现在在晋绥那边,一时又回不来,陕北这几个旅,加上后勤人员2万多人,军委是否考虑,由我来暂时指挥一下?”
毛、周、任交换着兴奋的眼神,三人几乎同时颔首。毛泽东率先说:“很好!中央同意你的意见,回头我们开一个会,作个决定,再正式任命一下。”
周恩来补充道:“工作可以先抓起来,时间很紧迫啊!”
“还有什么要求吗?”毛泽东问。
“别无他求,给我几个人就可以了。”
“人,好解决,”毛泽东显得大度而又激动。他踱到彭德怀跟前,站了站,抿嘴微笑着生出感慨,“老彭啊,你这是临危请命,为党分忧,肝胆照日月,忠心垂千古啊!中央感谢你。”
毛泽东这么诗兴一发,可把彭德怀弄尴尬了,他憨厚地说:“主席言重了,我是临时代一代,救个场子。等贺龙同志返回延安,仍请他来指挥。”
毛泽东一摆手:“我不管,反正延安就交给你老彭了,党政军民,好几万人,连同我的这个脑袋,全交给你!”
彭德怀立即着手搭配班子。他从西北局调张文舟来当参谋长,并要三局配备了两部手摇马达电台,又调来几个参谋、译电员,一个五六十人的小小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紧接着,中共中央于3月16日发布命令:陕甘宁边区的一切部队,归彭德怀、习仲勋指挥。贺龙的职务仍是晋绥军区司令员,兼管后方工作。随之,让任弼时当中央秘书长,军委参谋长由周恩来兼任。
延安激风雷众志成城,洛川聚云雾密授机宜
3月8日临近午夜时分,胡宗南神鬼莫测地离开了西安,随侍只有两人,除卫士,另一个就是熊向晖。三人行踪绝对秘密,不坐车,不骑马,而是先坐专列到同官(今铜川),然后换行头——脱去军官服,穿上士兵灰布棉军装,再弃火车,而由等候在那里的小吉普送往洛川。
其时,裴昌会、薛敏泉以及政治部主任王超凡一干人等,已先期抵达,设立了“前进指挥所”。西安绥署大本营只留孤零零的盛文看家。
专列开得并不快,极为平稳。这很符合胡宗南的心境。他故作优哉游哉打开手边一本,借着微暗的车灯,刚读出卷首那段调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句,便被熊向晖一声报告打断了。
熊向晖是按照胡宗南的吩咐,来呈送抄录的第一批新华社消息。那张工工整整的抄件上,计有五则电讯,主要内容是9日凌晨新华社播发的前一天延安各界战斗动员大会新闻。在这个1万多人的大会上,朱德、周恩来和彭德怀等都作了讲话。会议盛况空前,除尚未转移的机关职工、学校师生外,参加会议绝大多数是从延安周围赶来的农民和民兵。整个会场人山人海,红缨枪、步枪和千万只高高举起的臂膀,森林般地融为一体,把延安军民对蒋介石的愤怒及保卫家园的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是个振奋精神的誓师会。彭德怀情绪自始至终很激动。他登上台子,还没开始讲话,浑身就热腾腾地燃烧起来。延安这座靠窑顶支撑起来的土城,当了10年红色首府。在老百姓心目中,它就是根顶天立地的柱子,抗战时期,那么多风雨凶险也岿然不动,如今大炮还没响就要把它拱手让给胡宗南,叫人多少有点儿担忧。因此,彭德怀的话便有着极强的针对性。他说:“1935年陕北刘志丹只不过3000多人。后来来了一个徐海东,也不过3000多人;最后,中央红军开到陕北也只有7000多人,总共不过15000人。敌人有多少呢?我记得是101个团,30万人。国共兵力对比是二十比一。我们从南线到西线、从河东到河西,都是无往而不胜,打得东北军讲了和去抗日,打得阎锡山心惊肉跳在太原坐不稳,打得马鸿逵损兵折将,打得胡宗南在山城堡一败涂地!最后,连老蒋也在临潼接受了教训。今天不同了,胡宗南只有35个团,而我们比那时的15000就多得多了!”彭德怀戛然而止,大声朝台下发问,“同志们说,我们能打胜吗?”
“一定能打胜!”一万多个声音一齐回答。
彭德怀满面春风:“是的,我们一定能打胜!”他忍不住挥起有力的双臂,吼道,“11年前我们打胜仗,现在我们打胜仗,将来我们还要打胜仗!我们大家团结起来,建立民兵游击队,配合正规军队作战,坚决保卫边区、保卫毛主席,让胡宗南有来无回!”
这一下全场沸腾了,男人们挥舞手中的家伙,一个劲地呼口号;女人们嗓门比男人更亮:“姐妹们,男人上前线,我们女子就做好后方工作,做军鞋,搞坚壁清野,不给胡宗南那个王八羔子一粒粮食,把他们活活饿死……”
当然,胡宗南所读到的新闻,远远没有这么热闹。他透过那些文法颇为考究的措辞,竟产生一丝想入非非的感觉。说实在的,那时的彭德怀还没有进入他的视线之内。在仔细阅读完“朱总司令讲话”和“周恩来将军讲话”之后,胡宗南突然问熊向晖:“这么大的场面,毛泽东怎么没有出席讲话?”
熊向晖脑子一转,机智地回答:“先生问我,我问谁呀?”
胡宗南微笑道:“是啊,你跟我是一样的不知情……”想了想,胡又问,“你说说看,是‘将军’大还是‘总司令’大?”
熊向晖猜出胡宗南的心思,便说:“我以为,‘将军’可大可小,而‘总司令’就是‘总司令’。”
胡宗南恍然大悟:“难怪呀,朱德是‘总司令’,而周恩来在共产党内比他的资历深、职位高,却称‘将军’。我觉得称周恩来为‘将军’,里面有文章!”
熊向晖故作惊奇:“有什么文章可言?”
胡宗南自言自语道:“周公……他……莫非这一仗是他来指挥?”
胡宗南决定,洛川的军事会议要开得像样一些。所谓“像样”,除兴师动众的准备工作之外,正式会议时间须体现精短有力,而大量的、在胡宗南看来比会场议题更为重要的节目,是放在会后的个别召见。
因此,仅半天时间的洛川会议宣告结束时,洛川全城的戒严尚不能解除。小城西北角的洛川中学院内,遍地雪佛兰和美式吉普车仍乌云般集聚着没有离去。正式会议上,胡宗南的工作只是宣布“总裁”命令和为部属们的发言拍拍巴掌,主要议程诸如主持发言和介绍作战计划等,统统由副司令长官裴昌会和副参谋长薛敏泉去完成。现在,他才开始给到会的军、师长和两级参谋长及第七补给区长官、空军第三军区司令、特种兵部队长等这一类人物“分别交代几句”。
按照薛敏泉的说法:“共匪在陕甘宁地区的总兵力很可怜,所谓正规部队,就只是警备第一旅、第三旅和一个番号不明的什么旅,总兵力不过2万多人,加上地方杂七杂八小部队,最多不超过5万”。他判断,“共产党军队主力已集结在临真镇、金盆湾、劳山之线,延安附近只留下部分兵力……”
毫无疑问,胡宗南的决心,就是以此为基础的。总体上是兵分两路,右路由整一军军长董钊率他的7个整编旅,由宜川瓦子街分两坨向北攻击前进,经临真镇到延安东北的拐峁地区停止待命;左路的指挥官是整二十九军军长刘戡。他率8个旅由洛川以东地区靠紧右路军向北攻击前进,经牛武镇、金盆湾,到达延安以北枣园一带,停止待命。
董钊和刘戡成了胡宗南门面上的哼哈二将。另一个重要人物便是关中一仗的主角、整编第七十六师师长廖昂。廖此次奉命率两个旅为总预备队,负责策应董、刘作战。此外,整编第十七师师长何文鼎也肩负重任,胡宗南命他率陈子干旅,由洛川沿咸榆公路向北攻击,重点是注意公路两侧的敌情。到达甘泉后,担负富县到延安的护路任务。公路畅通无阻,军用物资才能源源不断送到延安。后方运输由整编一四四旅负责。该旅驻在洛川,算是最稳定最不起眼却又举足轻重的一个位置了。
半天的会议也不乏精彩之处。董、刘二人在会上的哼哈表现,给胡宗南会后的训辞提供了依据。董的满不在乎与刘的谨小慎微,都是胡宗南所竭力抨击的态度。倒是整编第二十七师师长王应尊捡了个便宜,他在发言中首先表示对进攻延安充满信心,同时认为战争准备是胜利的先决条件,提出,他的部队刚从晋南移师河西,给养和弹药正在补充之中,原定3月12日的进攻时间显得过于紧张。
胡宗南很欣赏王应尊这股实在劲,当即与裴昌会略事商议,照准王的请求,将进攻时间向后推迟一天。推迟地面进攻时间,不等于空中无所作为。就在胡宗南带头为王应尊的发言鼓掌时,国民党军飞机已飞临延安上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扔下数十枚炸弹!
对此,中共中央军委始料未及。这些日子,延安工作日程是以分秒计算的,文电交驰,号令频频。在对西华池一仗深入总结的同时,3月6日,军委电令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司令员陈赓、政委谢富治以及太岳军区司令员王新亭、副司令员孙定国,要他们出敌不意袭占阌乡、陕县、渑池、新安,给胡宗南背后来一脚,彻底搞瘫陇海路,以配合保卫延安,救援李先念五师;3月7日,又电令张宗逊、习仲勋,要他们在现有防线基础上,于劳山与三十里铺间、南泥湾与三十里铺及其以东,加筑第三道防御阵地;3月8日,延安各界保卫陕甘宁、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战斗动员大会召开……
彭德怀已全面进入角色。虽然他身为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但在着手具体指挥这场关于首脑机关生死命运的战事时,仍显得极为谨慎。前沿视察与后方动员基本就绪之后,他和总政治部主任刘少奇一起,将陕甘宁边区部队旅以上干部召集到枣园军委小礼堂。
同延安各界群众动员大会上比,彭德怀平静多了。大家坐下来,什么开场白也没有,彭德怀张口就说:“敌人在西北战场上的兵力共43个旅32万人,除九个旅守备新疆,其余34个旅25万人都压在陕甘宁边区,这里面有20个旅是胡宗南的,计有17万多人;西北行辕主任张治中和副主任马步芳、马鸿逵手下有12个旅,将近7万人;另外就是邓宝珊集团在晋陕绥边区的两个旅12000多人。我们呢,满打满算野战部队7个旅,是16178人。这个数字大家算算看,是几比几呀?不算张治中和宁、青二马,也不算邓宝珊,单是一个胡宗南与我们的兵力比例就是十与一之比!更何况,我们这1万多人,还不能全部拉到陕北。道理很简单:陕甘宁边区总共只有150多万人口,土地贫瘠,那么多人一上来,兵员的吃、穿、用怎么解决?基本的物资供应困难大,再加上武器装备差、弹药奇缺……”
说到这里,彭德怀顿了顿,端起粗瓷碗喝了口水:“所以,胡宗南很自在呀,吃得好睡得香,这两天在洛川忙着跟他的军、师长们又是聚餐又是照相,听说手边还准备了一大堆小说哩!”
刘少奇插话:“人家扬言要在三天内占领延安,好向他们的总裁报喜,向他们的六届三中全会献份厚礼。”
大家一听这个,议论纷纷:“去他妈的,牛皮大王!”
这些话被彭德怀听到了,他忙摆摆手:“不,这不是吹大牛!要是我们疏忽大意,胡宗南三天占领延安不是没有可能的!胡宗南吹不得牛,我们也是吹牛不得,吹牛吹不出胜利,大家要记住啰!”
刘少奇站起来,神情严肃,语气诚恳:“同志们,中央决定放弃延安,不是逃跑主义,而是诱敌深入。胡宗南占领延安,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决心与敌人在延安以北的山区周旋,陷敌于疲惫和缺粮的困境。到那时候,胡宗南人困马乏、粮草全无,我们就可以抓住有利战机,集中优势兵力,在运动中一口一口吃掉他们,反败为胜嘛!”
彭德怀强调:“这就是军委的作战方针。大家听清楚没有?‘放弃’不是‘逃跑’,‘后撤’不是‘败退’。只要我们掌握了战场主动权,以弱敌强、以少胜多,是可以做到的!”
大家受到鼓舞,掌声情不自禁地响起来。胡宗南的飞机就在这掌声中,来到延安的上空。
毛泽东“推磨”依秘诀,丁丑娃拼命有口禅
很少有人在意这次大战之前有一个小型接见活动。据说,它是由毛泽东的卫兵阎长林引起的。因为阎是从新编第四旅十六团调来的,所以,新四旅军官们沾了光,才获得去王家坪那孔普通窑洞亲耳聆听毛主席谆谆教导的殊荣。事实上,恐怕因为新四旅官兵都穿着黄衣黄帽,此次接见才显出意味深长。不管怎么说,旅长张贤约还是为这个接见感到不安。他觉得形势这么急迫,主席又这么忙,不能太耽搁时间,于是坐下来就长话短说:“主席,延安保不住,我们这些吃军粮的……这不是太便宜他姓胡的吗?”这句话把官兵的心病一下子倾倒出来:说是主动“放弃”,然后一口一口吃掉敌人,行不行啊?
毛泽东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微笑着招呼大家在他身边坐下来,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抽。他一边吐烟一边说:“同志们转不过弯子,是不是?”
军官们局促地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憨厚地笑。毛泽东环顾大家,弹去烟灰,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那一缕飘动的烟,“是啊,吃了十年延安的小米饭,要大家一下子离开延安,感情上通不过啊!”
毛泽东没有直视大家,神情有些黯然,“十年里,延安人民供养了我们。我们同他们一起开窑洞,在窑洞里学马列,培养干部,领导全国的抗日,指挥各个根据地的斗争,真是生死相依,患难与共。可以说,延安的小米饭养育了我们一代人啊!现在,敌人来了,我们拍屁股撂下老乡们就走了,哪个不难受……”
大家注意到主席的两颊微红,眼里有些潮湿。他停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把手中烟用力掐灭,将尚存半截的烟重新装进烟盒,再起身提高嗓门:“可是,敌人来势汹汹,兵力又相当集中,就我们目前的力量来说,一下子还吃不下这一坨。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席的话,目光一齐投向旅首长。副旅长程悦长向张贤约旅长看了一眼,张旅长便会意地点点头,起身敛着怀作检讨状:“主席,如果西华池一战……”
毛泽东打断他,说:“西华池不用提了,这是敌人大举进攻延安的侦察仗,我们参战部队都做了最大努力。换句话说,你们做了你们应该做的事,三五八旅也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没打好,有些伤亡,不要紧。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了这一仗,摸了胡宗南的底子,对今后作战有好处,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有何不好?”
他把话题仍旧拉向眼前的延安:“胡宗南的兵力十倍于我,力量相比,异常悬殊,我们只能继续执行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原则,积极防御嘛!”
毛泽东点燃那支被他刚刚掐灭的烟头,接着说:“放弃延安那是暂时的。你们会看到,胡宗南占领延安,绝不是什么胜利,恰恰相反,而是他们失败的开始。我们要争取更大的胜利,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何乐而不为呢?”
他说着说着,眉头也不知不觉地舒展开来,“我送给你们十六个字……”大家一听十六个字,立刻埋头在小本子上准备记录。毛泽东伸出一个手指,一字一顿地宣布道:“这十六个字就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并强调说,“你们干部们要先把这里面的道理想透,然后回去教育战士,说服战士。”
说完十六个字,毛泽东又数典般地列举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以来,许多“人”“地”得失的例子。
大家越听越开窍,顾虑也渐渐消失了,索性把心里疙瘩都掏出来。不知是谁问道:“主席,要在陕北打这么大的仗,可陕北就这么巴掌大一点点,战场咋摆?”
“哦,这个问题提得好!我打个比喻,”毛泽东饶有兴趣地走近提问题的那位干部,“你们不是都帮助陕北乡亲们推过磨、压过碾吗?就那个石磨子、石碾子,把老乡打下的多少粮食都磨成了细面,碾成了细米。我们就是用这个办法。陕北,地方小,可地形险要,我们熟悉它。陕北人口少,可群众条件好。你们去把敌人牵上,就在陕北这盘石磨上磨,我就不信,就不能把他蒋介石几十万部队磨个稀巴烂!”
毛泽东就是用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把未来那场举世闻名的大角逐解释清楚了。显然,保卫延安只是一段序曲。通过这段序曲,毛泽东要调动敌、我双方几十万大军在陕北高原山旮旯里“碾”将起来,这才是正式的华章。现在最要紧的是,内线纵深防御,独立支撑的话,最大可能约迟滞胡军10天时间。陈、谢5个旅外线解围行动必然会引起胡军一些反应,从而对内线防御有所助益。但是,要获得这一有效配合,内线防御非有20天的坚决抗击不行。如何打好这个时间差?既需要帷幄之中神机妙算,更需要一线官兵实际努力,哪个环节上出了毛病都会前功尽弃。毛泽东、彭德怀以及所有中央军委领导同志都有一把汗捏在这儿,它是千千万万基层连队普通战士所难以体会到的。
当然,战士有战士的责任。他们要用一身虎胆和精湛的武艺去迎接考验,所以,除了打仗,大大小小练兵热潮就是他们身手毕现的时机。此时陕北,还算料峭春寒。上层风起云涌,似乎对延安城郊七里铺和柳树店一带几个小山村并没有太大影响。从西华池撤下来的三五八旅,正在为一个普通战士练兵热情做文章。这战士名叫丁丑娃,一听就是土里吧唧穷人家的孩子。他是宁夏人,父亲给地主干活累死了,母亲遭国民党强暴。丁丑娃一当兵就很有“福气”,分在后来拥有“硬骨头”这个响亮称号的八团六连。
丁丑娃当了个六〇炮手。他年龄不大,却特别能吃苦,从晋绥到陕北的行军途中,除背自己的小钢炮之外,还一路抢着给别的战友背米袋。那时候,鞋子很金贵,丑娃从家里带来一双千层底布鞋,那是和姐姐分别时送给他的,当了大半年兵,愣是舍不得穿。可当他看到同班一个新战士脚被冻坏了,就立刻把鞋子送给战友。短期整训时练投手榴弹,他把胳膊练肿了,吃饭端不住碗,还是练,说:“你怕痛,痛就欺负你,变得更痛;你不怕痛,痛就怕你,就不痛了……”
丁丑娃成了连队“为人民服务”的模范战士,可忙坏了指导员夏伟。连续赶两个夜,写出篇稿子,投到边区小报,就发表了。从此,陕甘宁边区差不多人人知道三五八旅有个丁丑娃。
丁丑娃当然不是唯一的。在同一个英雄连队,还有个响当当的人物与丑娃齐名,他叫刘四虎。说来也巧,刘四虎和丁丑娃还同在一个班,他们班长又是赫赫有名的“刺杀大王”尹玉芬。刘四虎是绥远人,从小当学徒,伺候人,干六年苦工竟没挣到一个铜板。当泥水匠的父亲也被地主恶霸逼上了吊。所以,刘四虎是个没有笑脸的战士。他现在还只是个新兵,两个月不到的春训就显露出了他的优秀素质,可以说,是踏上一个英雄的起点。他有一句口头禅:“上了战场,只要我不死,就干他几个!”打大同时他参军还不到一个月,刚学会“预备用枪”,战斗动作还不熟练,体格也弱,班里战友们都有点儿替他担心,说虎子啊,能跟在大伙屁股后面冲下来,把几发子弹放出去就成,千万别落下。谁知他一上战场就玩了命,哪里子弹密就往哪里冲。他说我才不怕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干他几个!”
西华池战斗整体上是个不怎么样的仗,而在刘四虎个人却是个辉煌的胜利。当时,连队突击失利,被敌火力封锁在一个院子里,全连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来。万急之中,刘四虎自告奋勇担任掩护,让别人冲出去,他引开敌人机关枪。结果,腿上中两弹,人已倒下来了,嘴里还大声喊别的战友往外冲。最后,自己把两颗手榴弹拉开线环绑在胳膊上,准备敌人逼近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硬是把敌人吓住了,没一个敢朝他靠近。总结时,连里要他谈体会,刘四虎说,第一次负伤的体会是:战场打死是光荣的死,比父亲被地主逼着上吊要好;第二次负伤的体会是:要想活命就不怕死,不怕死才有杀开活路的希望。后来,这些话就成了连队许多战士的口头禅。
毛泽东的“石碾子”“石磨子”就是靠丁丑娃和刘四虎这样一些粗胳膊粗腿的战士们来推。这个优势蒋介石没法比。蒋介石的兵是胡宗南口袋里的私房钱,他永远也不能摆脱那种虚幻的迷彩。所以,尽管胡宗南前些日子在南京国防部晚宴上举着酒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表示“拿不下延安,学生甘受军法”,他还是避开人面小声地问:“你有绝对把握吗?”直问到胡宗南满脸怨气、露出一副受伤害的模样,才不得不作罢。
蒋介石已无话可说,只能以一脸似是而非的笑容,像应付一个生意场上的债主一样,反反复复对这位他必须信赖的学生表示,“空军,好说!作战计划,我签……”然后,他能够做到的,就只有24小时守在电台旁边打盹了。
攻城受阻蒋介石发脾气,离城不走毛泽东使性子
偏偏3月11日,美军总部把一个蓝眼睛大鼻子记者团扔到延安。不管这是出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考虑,延安决定,都得以礼相待。毛泽东说,来的都是客人,让他们最后看一眼延安也好,将来做个见证。
这些美国记者从大洋彼岸来到这座偏僻的中国山城,好像个个都很兴奋。在3月13日离开延安飞赴北平之前,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并不知道随后将要发生的一切。
胡宗南差一点就没有耐心了!他无法按照原计划来阅读小说,而是瞪大眼睛注视这架飞机从延安机场腾空升起。接着,他便急不可耐地下达推进命令。同时,布置在一线的解放军教导旅、警备第七团等各部队奋起反击。经过三天三夜激战,胡宗南惊呆了:他以12个旅之众,居然寸功未建!
3月16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主席名义,命令边区部队迅速调整部署,组成三个防御集团,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全面抗击胡宗南进攻。一切部队防务自3月17日起,统由彭德怀和习仲勋全权指挥。这三个防御方向分别是:以独一旅、三五八旅、警七团为右翼,归张宗逊、廖汉生指挥,在道佐辅、甘泉、大小劳山、清北沟、山神庙地区组织防御;以教导旅在南泥湾、金盆湾、临真、松树岭地区组织防御;调晋绥军区王震第二纵队西渡黄河参战,与教导旅一起为左翼。新四旅位于中央,在庙尔梁、程子沟、三十里铺地区组织防御,坚决抗击由南泥湾突破防线向延安前进之敌。
前三天的苦头,让胡宗南长了记性,再不让步兵在前面徒费周折了,一上来就拿出老爷用兵的架势,不管三七二十一,飞机、大炮先乒乒乓乓轰炸一气再说。然后,整团整营的大部队集团冲锋,打死一批,又上来一批,好像他知道解放军每人只有十发子弹的底细、存心要出对方洋相似的,仅投放在第一纵队正面的胡军“左兵团”,兵力就达八个旅之多。每个波次冲锋由远至近,漫山遍野,人头如同撒下一片黑芝麻,密密点点,弄得新兵都不知道瞄准谁才好。
一纵独一旅最初阵地是在麻子街、白家山、大劳山、杨家科地带,三五八旅七一六团在甘泉西北山,重点保障独一旅右翼安全。七一五团、八团等部队,都在稍稍靠后的大劳山、杨家科一线设防,充当二梯队。一旦前面防线被冲垮后,他们就成了一梯队。这样交替掩护、节节撤退,让胡宗南每推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同时,那种破阵得胜的感觉也益发鲜明。他倚着上风口越打越精神,命令整二十九军十七师、三十六师、七十六师及十五师的一三五旅,倾巢出动,从洛川、旧县地区出发,沿途轰轰大响,阵容一派风光。早在进攻之前,胡宗南就许下金诺:谁先攻占延安,重赏百万!
这话传到下面越吹越走样,有说加官晋级的,有的把100万说成了300万,结果层层效仿许诺,空心泡泡随口吹,甚至连长、排长都在喊:“冲啊!得了头功老子给赏钱,到延安府发洋财去啊!”
战斗打得极为残酷。胡宗南的飞机、大炮完全是一副满门灭族的架势,一开始就把成吨炸药往外抛。炮弹和炸弹轰过一轮又一轮,防线上表面阵地全炸个翻天覆地,蓬松蓬松的土石,随手抓一把在鼻子底下闻一闻,都呛得人咳嗽。
陕甘宁边区各部队从占领阵地到与敌人交手才个把月时间,又抱定“且战且退”这一作战原则,就没有构筑太坚固的掩蔽工事,只能靠猫耳洞避弹。敌人飞机大炮一响,立刻躲一下。轰炸一停,又赶紧钻出来阻击敌步兵。敌人整师整旅地压上来,拼不过去,就赶紧交替后撤,一到新阵地,二话不说,立即挖洞,就这样一刻不停地干。胡军整整攻击了一天,只前进了5公里。
消息传到南京,蒋介石耐不住了,对他的密友和忠臣吴忠信冷冷地说:“三天是拿不下延安的。拿下延安,谈何容易!我看,五天能把它攻下来,就算不错了!”吴忠信一听就明白,蒋是想让胡宗南下台阶,便连声诺诺。
果然,三天期限一到,国防部即向蒋介石报告:“延安共产党军队抵抗强烈,胡宗南部死战不懈,仍进展缓慢,右路军到达临真镇、金盆湾;左路军刚刚攻下甘泉县的劳山。目前各部仍在胡长官亲自督阵下努力激战之中……”
蒋介石频频点头:“不错了,不错了。”到了第五天,国防部竟送上一份令人沮丧的报告,“胡部在金盆湾、南泥湾裹足不前,全体将士虽浴血……”蒋介石听完报告一言不发。
终于等到第七天,蒋介石已经熬得心力交瘁。国防部的报告还没有开始念,他就连忙摆手,说:“给我接通西北,我要胡宗南亲口向我报告!”
胡宗南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抓起送话器。他以不急不躁的中等音量报告蒋介石:“共产党军队坚壁清野,主力逃遁,不见踪影,只有小股民兵袭扰我搜索部队。我右路第一军先锋苦战七日,已达延安城外宝塔山下,即刻进城……”
蒋介石不耐烦地打断胡宗南,要他报告伤亡情况。
胡犹豫一下,马上想起一个大打折扣的数字:5000余人。
这一下激怒了蒋介石,顾不得远隔万重山水,张口骂了句“娘希匹”,说:“损失5000人马,还在城外?等你们进了城,共产党中央机关早就插翅高飞了!你来给我解释解释,究竟搞什么名堂?!”
胡宗南知道老蒋生了气,在电话那头大声喊叫:“校长息怒,共党中央机关还在延安哩。毛泽东昨天还接见了外国记者,朱德、刘少奇和彭德怀这些人都在……”蒋介石没等胡宗南把话说完,使劲把电话一挂,自言自语道:“都在又有什么用!”
胡、蒋通话时,毛泽东的确还在延安。他刚从枣园搬到王家坪来住,窑洞临时收拾了一下,用他的话说,“还没住热,又要走了”。
说着话已经是3月18日,胡军兵临城下,枪炮声在延安市内任何地方都隐约可闻。下午,枪炮声离得更近,前线消息说:敌人离延安不足10里地!彭德怀急坏了,把警卫人员全部叫到自己窑洞里,郑重其事交代说:“现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都在关心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全,你们肩上责任很重,要绝对保证主席的安全,必要时,抬也要把他抬走!”
彭德怀的话有针对性。离开延安,对于毛泽东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胡宗南最初给延安丢炸弹时,就有人担心得不得了:毛主席怎么还不过黄河?这要是万一碰上……炸弹可不长眼啊!
毛泽东却始终若无其事:“怕什么?延安人民走完了我再走!”现在,炮弹都打到清凉山了,他还是一点儿都不着急,专心致志忙着他的一大堆案头工作。警卫员满头大汗跑进跑出,催促一次又催促一次:“主席,马都备好了,就出发吧!你不走,叫我们怎么完成任务啊?!”
毛泽东微笑着说:“不要紧,来得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他在那个山头,我在这个山头,怕什么呀?”说着又不慌不忙拟写一份电文。
这时,一发炮弹在不远处剧烈爆响,震得窑洞顶层的泥屑直往下掉。毛泽东抬头看了看,仍旧埋下头飞快地写起来。警卫员没办法,只好打出周恩来的招牌,“周副主席也叫你快一点儿,再不走,就很危险了!”毛泽东干脆置之不理。
任弼时和习仲勋赶过来了,刚走到门口,正好与心急火燎的警卫员撞个满怀。警卫员说:“任秘书长、习副政委,你们来得正好,快去帮我们劝劝主席,再不离开危险性很大……”
任、习二人急步冲进窑洞:“主席呀,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便衣队都到七里铺了,同志们都等得很急,你还是快一点儿离开的好!”
毛泽东抬起头,一见是任弼时和习仲勋,笑了笑,一边照写不误,一边说:“就好啰、就好啰,去跟同志们说一说,先搞好先走,不要等……”
正说着话,彭德怀过来了,还在门外就大声嚷嚷:“主席走没走?”门外警卫员嗫嚅,说没走。
彭德怀张口训开了:“怎么搞的嘛!你们是警卫员,我怎么跟你们讲的?要对主席安全负责嘛!”
毛泽东在里面接话:“不要批评他们了……”见彭德怀进屋,脸色很难看,毛泽东立刻笑着招呼:“老彭啊,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哩。通知部队,要把房屋打扫干净,家具原样摆好,一点儿也不要破坏。我们过些日子还会回来的,是不是啊?”
“主席,你有什么指示,边走边说吧!”彭德怀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
毛泽东手头略微紧了点儿,嘴上依然说:“就好,就好,你不要催我嘛!”
彭德怀性子上来了:“这都么子时候了嘛,还不着急呀!你不急我可是着急,我是司令员,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是主席,你也要对全党、全军负责嘛!”
毛泽东终于忙完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着说:“老彭同志啊,你好厉害哟,我执行……”毛泽东说着走出那孔窑洞。走了几步,他忽又返身看了看窑洞里的那张床和桌椅,然后一扭头,果决地离开了。默默走了一段,他突然回头问彭德怀:“王震过河之后情况如何?”彭德怀说:“很好,已投入战斗。”毛泽东这才大步走向路边的汽车。
大西北的黄昏,风呼呼刮着,沙尘与暮霭汇在一起。毛泽东与少量警卫部队一道,沿着山城一条小路,慢慢离去。他一路走一路回头,悄然无声,又仿佛说着千言万语。彭德怀发过脾气之后,就一直默默跟在毛泽东身后,他要尽心尽责地护送一程。
“老彭啊,你回去吧!”毛泽东说。
彭德怀充满感情,但脸色还是铁青的:“我再送上一段,不碍事的。”他坚持将毛泽东送到了延安飞机场,然后,握握手,小声嘱咐:“主席,你一定要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