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那燕妃忽然觉得头晕,接着又呕吐起来,忙命一名宫女去请御医,御医来到,给她诊了一会脉,惊喜道:“贵妃娘娘不是病,是喜胎。”燕妃一听,心中狂喜,想不到嘉庆皇帝竟能在自己身上留下龙种,该着有此福分,忙叫宫女:“快去奏明皇上。”
嘉庆帝正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太监来报:“启奏皇上,益香园宫女有事奏明圣上。”嘉庆不耐烦地道:“可知有什么事?”太监奏道:“那宫女说,燕妃有喜了。”嘉庆帝一听又惊又喜,后妃只给他生了绵宁绵恺两个皇子,如今他已四十有五,想不到那燕妃如今竟有身孕。忙命太监,摆驾益香园。
嘉庆帝出了养心殿,乘上暖轿,带着新任扈从侍卫禧恩和几名太监直往益香园来。那燕妃早候着消息,在门口领着宫娥恭迎圣驾,嘉庆进了房内,拉着燕妃的手道:“爱妃果真有了身孕?”燕妃忙道:“奴婢今日忽觉头晕呕吐,便请御医诊脉,确是有喜。”嘉庆大喜道:“爱妃若能为朕生一龙子,朕就封你为皇贵妃。”燕妃忙跪地谢恩。嘉庆又道:“朕近日忙于国事,没来看看爱妃,该不会生朕的气吧?”燕妃忙道:“皇上万乘之尊,一国之主,怎能为宠奴婢一人误了军国大事。”嘉庆欢喜道:“爱妃识此大理,真是难得。”便命太监传禧恩进来。那扈从禧恩遵旨进来,嘉庆便道:“朕忙于国事,不能常来益香园,爱妃有什么需要,只管让禧恩去办。”燕妃当下谢过圣恩。
过了年,刚出正月,那燕妃果然生下一个白胖男孩,嘉庆皇帝龙心大悦,便带着一班妃嫔和皇子皇孙到益香园来。绵宁也在其中,看到皇室又添后人,心里高兴。嘉庆帝抱着龙子,心花怒放,当即加封燕妃为皇贵妃,又给男孩取名叫做绵忻。随后,又传谕宫中搭台听戏,喜庆三日。
就在清宫大内一片喜庆的时候,林清等人正在酝酿起义。紫禁城外,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再说,红菱、林清看陈德远去,知再难劝阻,只得由他去了。红菱道:“我们就往滑县投李文成去吧。”林清、宋元成点头赞同,于是四人三骑直往东而去。
这日晌午,几人来到滑县,进了县城一看,这儿和太原大不相同,走到街上的人,也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昂首挺胸,十分有精神。红菱骑马来到一卖熟肉的摊前,几个人只顾赶路,还没吃晌午饭。那宝儿在妈妈背后看着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的熟肉,便伸出手来叫道:“妈妈,我要吃肉。”那卖肉的壮汉听见,拿起肉斧砍了一大块精肉,用纸包好,塞到宝儿手中。红菱忙取出银子给他。那壮汉却摇手道:“孩子饿了吃点儿,收什么钱。”
红菱一听,心中高兴,这地方人有气魄,是个出英雄的地方。便跳下马来,向壮汉问道:“请问兄台,可知有个叫李文成的?”那壮汉打量着红菱母子,又看了看林清和宋元成,问道:“几位是从太原而来吗?”红菱点头道:“是。我们特来投奔李教主!”壮汉忙一拱身道:“在下牛亮臣,得知山西消息后,李教主早就命我在此接应,已等候多日了!几位请随我去。”便把肉摊交给一个伙计照看,去后面牵过一匹马来,上马直往城外而去,红菱等人便跟随其后。
进了大厅,各自落座。牛亮臣便把红菱等人介绍给李文成,李文成便一一问候。林清把他们尚未起事就被官兵包围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李文成道:“几位英雄相助,我们大事必成。”红菱忙道:“还请李教主先说以后的行动计划吧!”李文成谦逊道:“我先提出自己的方案,各位请讨论,加以补充。”便道:“鉴于清廷对白莲教义军的血腥镇压和对白莲教徒的严密防范,我们应改用教名,以避开清廷视线,更好地开展活动。但教义不变,经卷不变。我们已经改名天理教。”红菱等人不禁点头赞同,佩服他虑事周到。李文成又道:“几位来我天理教,可仍为教主,咱们不尊设总教主。教中事务,由我们几位教主共商解决,不可一人独断。”
红菱等人听了,暗暗佩服李文成气量过人能成大事。李文成接着道:“我天理教徒现已遍及山东、河南、直隶三省,目前正缺少得力助手分头指挥。几位来的正是时候。三者之中,直隶地处京畿重地,尤其重要。非林教主、江教主亲自担此重任不可。”汪、林二人听他将如此重任交给他们,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牛亮臣这时开口道:“李教主,直隶一省固然重要,但目前我们还是以经营河南为本,若是将江、林二教主都放到直隶,岂不是本末倒置。”李文成闻言笑道:“牛先生言之有理,李某只是不忍拆开二位。”红菱、林清一听,红了脸,低下头去。牛亮臣道:“我看还是林教主一人独挡直隶一面,汪教主宋教主就留下,我们重点经营河南。”江红菱听他说得有理,正要表示同意,却见林清低头不语。便道:“李教主。牛先生,请容我们商议一下。”李牛二人相视一笑道:“二位请便。”
红菱拉着林清进了侧室,宝儿一步不拉地跟了进去。红菱道:“师兄,你怎么了?”林清竟已泪流满面道:“我知道李教主、牛先生说得有理,可是我…哦不想离开你们。”红菱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忍不住流下泪水。宝儿好像也听明白了,一把抱住林清的腿道:“爸爸,你不要走。”宝儿自那年喊林清爸爸以后,多年来一直这样叫着。虽然红菱、林清多次要他改正,他却一直不听。林清听见宝儿喊他,便一把把他抱起,亲着他的脸蛋道:“我也不想离开宝儿。”红菱见他们情同父子,不由一阵激动便道:“师兄,眼前我们还应以大局为重,不宜儿女情长。师兄如此喜爱空儿,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可以让他姓林。……”红菱说不下去,哽咽起来。
林清听着“扑通”一声跪在红菱面前道:“师妹尽管放心,我一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宝儿。只是师妹怎忍心离开宝儿。”红菱忙把他扶起道:“师兄别这样,把宝儿交给师兄,我当然最是放心,何况我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诸多不便。”林清忙站起来抱起宝儿,红菱又道:“师兄到直隶可命人去京师打听陈德的下落。”林清点点头。
三人走出侧室,见李文成、牛亮臣正在等着他们,林清忙道:“有劳两位久等。我和汪教主商议好了,决定就按牛先生的意见执行。”李、牛又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林清便带着宝儿和四名教徒启程。李文成、牛亮臣、宋元成等人一直送上官道。红菱怕宝儿哭闹没敢去送行。没有了宝儿,她心里空荡荡的,可是把宝儿托付给林清,她最放心。她知道师兄对她始终如一的情和意,她这辈子都还不清。宝儿在师兄身边,多少能减轻点他对她的思念之情。
林清带着宝儿一路奔赴直隶,沿途都有天理教的教徒接应护送,所以一路顺利,几天过去便到了大兴县黄村直隶天理教总堂,那堂主陈爽、陈文魁等人忙率众教徒出村迎接,林清便把李文成的亲笔书信交给陈爽。陈爽打开一看,才知眼前就是当年山西有名的白莲教教主林清,忙率众人一齐跪倒,口称教主。林清忙命众人起身,陈爽等人把林清迎入聚事厅。
林清第二天便开始管理教内事务,才发现天理教虽然在直隶、京畿拥有一些教徒,但力量分散,势力薄弱。林清一面加强教内管理,一面和陈爽等人四处传教发展教徒,扩大力量。又命和清宫大内有内线联系的陈文魁去京师加强活动,顺便打听陈德的下落。
两天后,林清带着宝儿刚从外面传教回来,陈文魁急匆匆地从京师赶来,一见林清慌忙道:“教主,陈德出事了!”林清大吃一惊问道:“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文魁缓口气道:“陈德混入宫内,行刺嘉庆帝失败,被大内侍卫抓起来了。”林清忙问:“我那兄弟现在怎样?”宝儿也问道:“陈叔叔怎样了?”陈文魁涕泪交流神情激动地道:“我们的内线太监刘得财亲眼看那英雄被刽子手一刀一刀割去,直到只剩一副骨头了,还怒骂不止。刽子手割完浑身的肉才一刀取了他性命。”
林清还没听完便“啊”地一声大叫昏了过去。那宝儿也拉起陈文魁哭道:“你带我去给陈叔叔报仇!”陈文魁一见吓慌,忙上前扶起林清,又命人看住宝儿,这时陈爽也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赶紧上前去掐林清人中,陈文魁轻轻捶他后背。地了半晌,林清才醒过来,叫道:“嘉庆老儿,俺和你拼了。”起身就往外冲,陈爽等人死死拉住,一面劝道:“教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我们还是以大事为重。”宝儿也赶紧扑到林清怀里哭叫道:“爸爸!”林清抱着宝儿哽咽道:“孩子,记住要学好武功,长大为你陈叔叔报仇。”宝儿点头道:“我一定苦练武功。”林清往四周一看,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怒吼道:“为陈英雄报仇!”
陈德的死激起了教徒们对清廷的强烈仇恨,林清抓住这一点,以激起人们强烈的反清情绪。直隶天理教在林清的直接领导下,发展很快。河南李文成、汪红菱两位教主来信,赞赏林清取得的成就。但是红菱基于数次失败的教训,反复告诫林清要继续潜心发展势力,不可轻举妄动。红菱怕师兄担心自己思念宝儿,就没提到宝儿。
林清深知师妹用心,便为宝儿改名林宝儿。他一面潜心发展力量,一面精心传授宝儿武功,那林宝儿又天资聪颖,勤学肯练,武功日渐长进。光阴茬苒,日月如梭,转眼又是十年过去。林清因日夜操劳,额上已爬满了皱纹。林宝儿这时已长成威武高大的青年壮汉,他已尽得林清武学,做了教中的一名堂主。林清已将天理教发展到遍及直隶全省和京师。就连清宫大内也有几十名教徒。只待河南、山东义旗一举便可直捣京师,推倒清廷。
那河南方面,经过十年的不懈努力,形势已是蔚为可观,新近又有离卦教首领冯克善带万余教徒来投,更是如虎添翼,李文成见时机成熟,便遣使各地,召集各地教首到滑县谢家庄共商反清大计。
林清接了李文成书信,便星夜赶赴河南,到了谢家庄,各地首领也都陆续到了。那李文成、江红菱、牛亮臣、宋元成。冯克善等人坐在大厅当中,厅前各地教主按次序坐好,林清一见,真是人才济济,群英满堂。众人见林清来到,纷纷施礼,林清忙一一还礼,李文成便请林清在上首,林清推辞再三坐了下首。
李文成见人已到齐,便先讲了各地天理教发展的形势。那牛亮臣便站起道:“牛某夜观天象,有星射紫微垣,主兵象,将要大动干戈。”众人一听,齐声道:“只要教主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
李文成便和众人一起商议起事的具体事宜。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最后决定,由李文成先在滑县发动起义,河南、山东。直隶同时举起义旗后立即直趋京畿;林清则在京师城内响应,与李文成等各路起义军里应外合夺取京师,占领北京城。红菱则负责河南义军和林清的联络。那牛亮臣则当厅占了一卦,决定酉年戌月寅日,午时正是吉时,故以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时起事。
那嘉庆皇帝眼见着大清王朝日趋衰败下去,便一心一意要重整他先祖传下来的家业。看看已过了八月中秋,便决定带王公大臣到热河举行一年一度的秋弥大典,重振当年八旗子弟的威风。
嘉庆帝便命大内钦天监择定吉日,带着皇子皇孙、王公近臣浩浩荡荡赶赴热河,四天后抵达木兰围场,次日起行围,这天正是秋分,嘉庆帝的兴致格外好,围猎直到傍晚才结束。皇子皇孙,满蒙王公,亲近大臣等纷纷到嘉庆面前献猎;八旗官兵则在原野上陈列猎物,论功行赏。夜幕降临时,原野上点起千堆篝火,野餐开始了。嘉庆则在行宫黄幄中举行盛大宴会,宴赏蒙古王公、贝勒贝子等,直到夜深才散。嘉庆有些疲劳,却无睡意,他由绵宁陪着步出行宫,观看夜景。篝火已经熄灭,只有星星点点的残火余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天了,乌云布满天空。夜格外黑。突然山风挟着雨星扑面打来,绵宁伸出手去,感到有雨点落下,便请父皇进行宫休息。嘉庆看看天道:“这雨来头不小,一时怕晴不了,只好减围了。你明天和三皇子先回京去吧。”绵宁答应着,同时听见雨声由远而近,接着是一道闪电和着雷鸣,大雨倾泻而下。
次日,见雨稍歇,绵宁和三弟绵恺便率一百来名护从辞别父皇赶回京师。二人还像往常一样去上书房读书。一天的功课下来,天已擦黑,绵宁觉得眼睛有些疲劳,便放下书本,信步走出上书房,这时天已转晴,灰蒙蒙的天空隐隐约约闪着几颗星星。绵宁往远处眺望了一会,感到舒服多了,便准备回房,这时西南天空突然划过一颗流星,照得半边天际一片雪亮。绵宁大吃一惊,大叫道:“快去传钦天监来。”太监刘得财听得,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隆宗门,正和匆匆而来的钦天监梁天撞个正着。刘得财忙道:“二阿哥正传大人。”
那梁天却来不及理他,紧跑几步来到绵宁面前,纳头便拜道:“奴才有要事回禀二皇子。”绵宁问道:“可是刚才流星划过之事?”梁天道:“正是,以奴才之见,此乃不祥之兆,主兵象,天下恐有刀兵之灾。”绵宁听罢,暗暗心惊,那陈德行刺的余悸还在心头未散,看来大清王朝祖业已是日渐多事。他猛地想陈德在刑部大堂笑骂他说过的话。难道那林清、红菱果真又要起事反清吗?想到此,他忙唤来太监刘得财道:“速命刑部往西南各省察访可有逆匪图谋叛乱。”又命太监杨进忠道:“传命镇国公奕灝,庄亲王绵课带健锐营、火器营加强京师戒备,严阵以待,随时听命。”两名太监答应着下去。
再说林清回到黄村,把谢家庄大会的主要内容跟教内的主要首领说了。众人听了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和清廷大干一场。这时陈文魁从京师回来,告诉林清嘉庆帝已去热河举行秋弥。林清听了更加高兴道:“嘉庆老儿既不在京中,宫中必然防范松懈,我等正好乘机攻入。”林宝儿站出来道:“孩儿以为还是推迟几天,待嘉庆回銮时再行动不迟,因为那时京中王公大臣将前往迎驾,京中防卫必然松懈。”陈爽听了,也表示赞同。林清摇头道:“起义计划事关全局,不宜更改。我们攻取皇宫是为策应山东、河南两地义军里应外合攻占京师。”
到了起事前的当天深夜,林清便命林宝儿、陈爽各领二千名教徒,悄悄游往京师,自己则亲率大队,一面迎接河南山东义军,一面静候京师佳音。
林宝儿、陈爽一路急行,天明时分来到城外,按既定计划,装扮成行商小贩,挑着柿子筐、白薯筐,把刀械藏在筐内或掖在腰间,分批进城。进了城,分做两路:陈爽率一路直奔东华门,林宝儿率一路往西华门。
林宝儿来到西华门,却见清兵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暗想:“清宫大内,似有防范。”但事已至此,管不了太多,便命众人停住。自己带着十几名亲兵挑着筐,背着篓走上前去。清兵见有人过来忙问道:“站住,干什么的。”林宝儿镇静地道:“奉御膳房张公公之命,来给宫里送菜的。”清兵这才放下心问道:“有进宫的金牌吗?”林宝几道:“有。”便向亲兵使个眼色道:“大伙都把金牌拿出来。”那清兵只等众人拿出金牌查看,却不料林宝儿等人从腰间突然抽出腰刀,向他们杀去,登时砍倒十几名清兵,后面的教徒一看他们得手,一拥而上冲进门去。那门里的清兵一见不好一面呼叫,一面抵挡,不防那太监张太领着几名小太监突然从背后杀出接应,林宝儿等人立即冲进西华门里。
此时,绵宁正在上书房读书。今天,他读了几篇宋人的史论,其中他最喜欢的是苏武的《留侯论》。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这是苏武就张良的事迹所发的议论。绵宁对此反复诵读几遍,掩卷沉思,不无所悟。
突然,他听到外面有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嚷声,他以为是哪里着火了,急忙喊太监刘得财、杨进中,却没有人应声。就匆匆出了上书房,往隆宗门而去,忽见那刘得财、杨进中两太监手持钢刀往外跑,便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奴才,到哪儿去?”刘得财二人听见,吓得变了脸色道:“有…有贼匪闯宫。”绵宁一听,又急又怕叫道:“快去拿我的火枪。腰刀来。”刘得财慌里慌张拿来火枪、腰刀。这时宫内大乱,正在上书房读书的诸皇子也惊慌失措。绵宁持刀背枪来到养心殿前,下令各城门立即戒严,又叫总管太监常永贵去传话,调集各营步军及火器营官兵,携带枪支,速到内宫救援。着皇三子绵恺往储秀宫安抚孝和皇后,小心守护。
绵宁部署完毕,便率众侍卫宫监往隆宗门来。
林宝儿领着众教徒此时已杀过尚衣监直到隆宗门。那大内侍卫们且战且退,被林宝儿逼到隆宗门,这时宫内的侍卫们也杀了过来,一时喊杀连天,血流遍地。一班妃嫔住在翊坤宫、永和宫、咸福宫的听了这喊杀声,慌作一团。有几个胆小的宫嫔,早已投井死了。这时绵宁正赶到跟前,急忙吩咐:“快关上殿门。”林宝儿正冲到跟前,却被一名侍卫缠住厮杀,眼睁睁地看着殿门关上。气得他暴啸一声,一刀将那侍卫刺个透心凉。林宝儿踢开侍卫,忙命人砍倒两棵大树,几十人抬着猛力撞击殿门。无奈那大门坚如磐石,纹丝不动。林宝儿发现门傍有廊房,便叫道:“快从房上翻墙进去。”他自己却将身轻轻一纵,跃上那墙头。绵宁在厅里听不见撞门声,猜测义军们一定另有动作,心中更加不安。突然他身边的一个太监叫起来:“墙上有人。”他抬头一看,果然有一人跃上墙来。他举枪要打,又怕枪声惊吓了皇母和贵妃们,便命侍卫们用箭射。林宝儿跃上墙头,正要跃进殿内,忽然一阵乱箭射来,急忙挥舞钢刀,拨打雕翎,跳下墙去。绵宁一见忙命大内侍卫上前截杀,一面命宫监侍卫继续往墙上放箭。
林宝儿孤身一人面对几十名大内侍卫,全无惧色,一口钢刀左右挥舞,上下翻飞,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多时,便有几名侍卫被他砍倒。绵宁看着,不由害怕,再也顾不得许多,举枪瞄准林宝儿,看他砍倒一名侍卫,便勾动枪机,“砰”地一声,正打中林宝儿后背。林宝儿发现有人用火枪射击,便舍了众侍卫,直扑绵宁。原来那枪弹被太监刘得财换了空弹,绵宁见那人一击不死,方知是空弹。趁那几名侍卫拼命上前阻拦时,急中生智,忙把衣服上的金扣儿扯掉装进,开枪射击。林宝儿正砍倒阻拦他的侍卫,突然被射中胸部,猛地摔倒在地。绵宁正欲再射一枪,忽见又有两人爬上墙来,慌忙将衣上钮扣全部打出去,将两个人击毙。那门外教徒听见里面有枪,便不敢再往房上爬。
教徒们见翻不了墙,就跑到值宿房里抱来几床被褥,放在门前,准备放火焚门。这时庄亲王绵梁、镇国公奕灝等率领健锐营、火器营官兵赶到。教徒不敌,被杀的杀、捕的捕,其余的往南逃去。
那陈爽率领的东路队伍来到东华门,径直往里闯,守卫清兵上前拦阻,陈爽等人立刻从腰间拔出刀来往里冲。守卫清兵迎上来,一面大喊“捉贼”,一面关门。结果只有陈爽等五十人冲了进去,其余人都被关在门外。陈爽等人便向弘德殿杀去,因人数较少,宫内侍卫拼命阻拦,杀了半天,才到弘德殿,却已损失三十多人。这时镇国公奕灝率火器营清兵赶到,一阵排枪,陈爽等人都被打死。
绵宁见援军来到,立刻命宫监打开殿门,带领他们杀向教徒。那教徒被内外突击,登时七零八落,四处乱逃。绵宁立刻下令,仔细搜杀余众和奸细刘得财、杨进中等,勿使一人脱逃。然后迅速赶往褚秀宫,向孝和皇后奏捷,使皇后放心,此时宫中的宫嫔侍妃都已逃到储秀宫,围住孝和皇后哭叫着,乱作一团。孝和皇后镇定如常,一个个宽慰着。那九岁的四阿哥绵忻却全然无惧,挣脱其母燕皇贵妃,跑到宫外跟三阿哥绵恺讨来一把腰刀守卫在门口。
绵宁来到皇后面前,奏明援军已到,正在捕杀贼匪。那班官嫔侍妃听了,这才安静下来。绵宁宽慰了皇后几句,便来到宫外,嘱咐绵恺务必留在皇母身边,不许离开半步,绵恺赶紧答应,那绵忻却一把拉住绵宁道:“二阿哥,我跟你去杀贼。”绵宁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心中高兴,用手摸着他的头,嘴里却说:“你和三阿哥守在母后身边,那些贼匪自有官兵捕杀。”绵忻哪里肯听,还是拉住他不放。绵恺忙上前把他抱住。绵宁匆匆往前面而去。
绵宁一面命清兵继续在宫内搜捕,一面和镇国公奕灝、庄亲王绵梁率大队官兵出宫在全城搜捕访查,并命守城兵将加强戒备,以防城外义军攻城。
那太监刘得财、杨进中,看败势已定,偷偷地躲藏在草丛中,却被清兵搜捕,捆绑起来。那清兵清将直搜到深夜,又捕到陈文魁等十余名教徒。
当夜,月光如昼。内宫已安静下来,绵宁回到宫中来到上书房,匆匆伏案草拟一封送给父皇的奏章——《枪毙贼匪折》。他叙述了宫中发生的义军突然闯宫的事件以及他枪毙义军的经过,并说他枪毙义军实出无奈,字里行间透出坦诚和谦虚,毫无矜夸之意。
绵宁草就了奏章,便命太监道:“速命镇国公奕灝派人连夜送交父皇。”太监答应着飞跑而去。绵宁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绵宁正要起身,忽然闻到一股烧焦东西的气味,便顺着气味往里面走去,看见御书柜下面冒出了火苗,绵宁急忙一边命来人,一边上前将火苗扑灭,突然那书柜后面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脚,绵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书柜后面躺着一个人,那人松开绵宁的脚,双手又去打着火镰,绵宁见他要纵火,忙一脚踢飞他手中的火镰,一手抓起那人前胸,拖出书柜。借着亮光一看,正是被绵宁在隆宗门击伤的林宝儿,浑身是血,像是受了重伤,被绵宁连拖带拉,一下子昏过去。
绵宁忽觉那人胸前有一个硬硬的东西,以为又是火镰,便一把掏了出来,一看却是一沾着鲜血的扇坠儿。他看着眼熟,急忙拿到灯光下仔细一看,那扇坠儿却是一块翡翠雕成的两只鸳鸯,翅膀上写着四个绿豆大的小字:同心永结。正是当年他送给红菱的那只。绵宁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在地。这时两名侍卫闻声跑来,急忙问道:“绵二爷,出了什么事?”绵宁赶紧一挥手道:“没什么,快出去。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两名侍卫疑惑着退下去。
绵宁待侍卫退出,急忙掩上房门,把那人抱到床上,轻声叫道:“醒醒,快醒醒。”过了一会儿,那人苏醒过来,看见绵宁站在面前,伸手就往腰间摸。绵宁忙把短刀给他抽出放在床头,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那人有些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绵宁将那带血的扇坠儿拿到他眼前问道:“此物从何而来?”那人一看,急得叫道:“快,快还我!”绵宁忙道:“你只要说出它是从何而来,我就还你。”那人怒道:“此物是我娘从小戴在我身上的,你要它做甚?”绵宁闻听,一下子抱住那人,涕泪交流哭道:“孩子,原来是你。”
红菱虽然对绵宁和清廷有着刻骨的仇恨,却掩盖不了她对绵宁的爱。她把那只精心保存的扇坠儿戴在他们唯一的爱的结晶——宝儿胸前。林宝儿长大了,慢慢明白了自己辛酸的身世。他理解和同情母亲痛苦的心境,更加仇恨他的亲生父亲绵宁和清廷。他怀着满腔仇恨冲进宫中,只想把这个穷凶极恶的朝廷打烂。可是清宫大内似有防范,慌忙关上养心殿大门,把义军关到外面。林宝儿也被绵宁一枪打倒。
林宝儿醒来时,清兵援军已到,绵宁带着官监打开殿门,杀向义军。林宝儿看看门里没人,便挣扎着向前爬去,他知道养心殿不安全,清兵必会再来搜捕,便向上书房爬去,进了上书房,见御书柜一字儿排开,便心生一计,悄悄藏在书柜后,待到半夜,便点着御书柜,纵火焚烧上书房。不料竟被绵宁发现。
林宝儿被绵宁哭得莫名其妙,费力推开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绵宁含泪道:“我就是当年送你母亲扇坠儿的人。”林宝儿一听,登时怔住,半晌才道:“你就是我亲生父亲?”绵宁被他一声“父亲”喊得悲喜交加,连声道:“对,孩子,我就是你亲生父亲。”正要上前抱他,那林宝儿忽地抓起床头尖刀,直向他刺来。绵宁不防,吓得往后急退。林宝儿咆哮一声骂道:“你这条清廷恶狗,总算让我找到你了。”挣扎着要抢下床去,却被那伤口疼得摔倒在床上。
绵宁待他平静下来,便慈言善语劝道:“孩子,你难道还像你母亲那样固执任性吗?我当年和你母亲是真心相爱,她若不是执意反清,我定会恳请父皇将她纳为福晋,你母子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林宝儿闻听,忍着伤痛,坐起身来冷笑道:“你这条恶狗也讲人性吗?当年你在山西杀了多少白莲教英雄;今天你又杀死我多少教徒弟兄,我和你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绵宁何曾被人骂过,因眼前是他亲生儿子,便强压怒火继续劝道:“我儿不可如此说法,我身为大清皇子,所做所为当然要为大清江山社稷着想。我儿你和那些贼逆不同,你是我爱新觉罗的后裔。为父如今已被秘立为皇太子。你只要肯归降大清,将来为父荣登大宝,这天下不就是我儿的了?”
“住口,”林宝儿不待他说完怒声喝道,“我是汪家血肉,与你爱新觉罗家族无关。想不到你还醉心当皇帝。以我看来,你大清朝欺压汉人,鱼肉百姓,残害生灵,已为天下所不容。我母亲已在河南起事,天下英雄必会一呼而应。你就等着为大清朝收尸吧!”
绵宁听罢,又恐又怒,哪里还按捺得住,“啪”地一掌击在桌上,怒吼道:“住口,我大清江山,千秋万代,谁敢觊觎!”林宝儿哈哈大笑道:“看来你是死心塌地要为它陪葬了。”
再说那两名侍卫退出房去,心中已有怀疑,因绵宁有命在先,也不敢贸然而进,便在附近来回走动,忽听到以掌击案的声音,接着听到二阿哥一声怒吼,两人怕出意外,再也顾不得太多,忙推门冲进房去。林宝儿见有人来,急忙抓刀在手,奋然坐起。两侍卫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护住绵宁。林宝儿哈哈大笑,慢慢举起短刀,面向西南叫道:“妈妈,孩儿先去了。”猛然往自己腹部刺去。
绵宁一见,大叫一声,扑到床前,抱着林宝儿的头,丧魂失魄地大叫:“孩子,孩子……你为什么……”可是林宝儿的双手慢慢松开刀柄,一股热血洒在床前。
绵宁像是疯了一样,猛然丢开林宝儿,扑向那两名侍卫,两侍卫吓得呆了,一动不动,绵宁抽出一名侍卫的钢刀,“噗噗”两刀,两颗人头滚出多远。他丢了钢刀,轻轻抱起林宝儿,慢慢步出上书房,跪在廊前,仰天长叹:“上天啊!为何这样惩罚我。”
此时,天已大亮,晨晖中的紫禁城像往日一样金碧辉煌,只是多了几处殷红的血迹,在宫墙上、驰道上、宫门前、御河边……丢弃在这里那里的兵器偶尔闪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