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0章
宁绍璟冷着脸进了屋子，对慕娉婷下令：“今日时候已晚，明日晨起回京。”
“好。”慕娉婷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揉着头呻.吟一声。
空间与她精神相连，消灭红玉弄得她有点精神受损，要休息一个来月才能恢复。
宁绍璟怔然。
又朝自己笑？她脑子抽了还是怎么了？
狐疑看了一眼慕娉婷，见她十分难受，宁绍璟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转身出去。
站在门外，宁绍璟身子挺得直直的，面上神色是一贯的冷峻，眼中，却充满了挣扎。
最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握了握拳，才大步离去。
屋内，慕娉婷哼笑了一声。
前段日子她想了很多。
她自以为自己做的还不错，其实说到底，除了在攫取功德保住性命这件事情上她比较积极之外，其他的事情她都是抱持无所谓的态度的。
因为。她其实很多时候，觉得这不是她该在的世界，所以没有归属感。
但是圆真大师说得对，既然之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没有办法再找回来，何不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至于和宁绍璟之间……
慕娉婷眸中绽放出炽烈光芒，她还是认为，她不能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而需要有自己独立的存在感。
宁绍璟是帝王，而她的家族只是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国公府，若将来宁绍璟变了心，她难道还要被别的女人踩在头上不成？
之前她觉得自己处于弱势，所以有些逃避，之后，她却会积极去争取，让自己也足够的自立。
即便将来宁绍璟的感情变质，她也能保住自己，保住家人，保住自己的儿女。
这将是一个长长的过程。
但她对自己有信心。
第二天很早，慕娉婷便被叫醒。甘草帮她洗漱更衣，扶着她上了软轿。
宁绍璟在前面走得很快，轿夫便也走的很快。
慕娉婷这会儿不太受得了，闷哼一声正想说话，轿夫忽然慢了下来。
“王爷？”允文疑惑的声音传来：“您可是累了？”
宁绍璟硬梆梆的声音传来：“赏景。”
慕娉婷勾了勾唇角。
等下山换了马车，马车也依然走得很慢，完全是照顾到了慕娉婷的身体。
等到了王府，宁绍璟去了鞠园，慕娉婷自己回了怡和殿。
“王妃，王爷似乎还在生气，您不若去给王爷说句软话……”两三日过去，甘草眼见宁绍璟都没有过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建议。
慕娉婷斜睇了她一眼。
她并没这个意思，病还没好，急什么。
而且，上杆子不是买卖，若她这次低头了，在宁绍璟那边便是输了。
之后宁绍璟便会觉得，只要抻着她，她最后总会妥协了。
她不能给宁绍璟留下这样的印象。
她还需要和宁绍璟谈一些事情，不能让自己成为弱势的一方。
至于宁绍璟生气这件事情，慕娉婷倒也不怕。
如果宁绍璟真的厌弃了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还是安心养伤，顺便想想，怎么才能凝聚自己势力，又不让宁绍璟反感的好。
她在盘点自己手上的牌。
如今她在民间拥有极好的名声，但是这些名声因为她的不在意，也仅仅是名声而已。
要把名声转化为实在的势力，需要一些手段和一定的过程。
慕娉婷眯着眼。
希望书院，是离朝廷最近的一块……
希望书院历来有把优秀学生送去再深造。从而参加科举的事情。
之前她只管给钱，事情都是刘管事去管。
人人都知道这是她办的学，但她的存在感并不强。
慕娉婷想了想，打算在这上面，增加一些简短的校训什么的，作者就是她自己。
还可以设立奖学金和助学金，只要是希望书院的杰出学子，有志于科考的，都可以得到一定的资助。
这是底层。
中层的事情慕娉婷之前也做了，慕家的子弟已经积极的参与到了希望书院的各项事务当中，这些都是慕家的关系网。
至于上层。
如今她的弟弟妹妹中，只剩下了慕承平尚未成婚。
她要与父亲谈一谈，为他定一门极好的亲事。
不一定是门第高的，而是要让慕家能够打入某个阶层的，当然，前提是慕承平愿意，不然将来弄一对怨偶出来，那就不好了。
至于人选，父亲宦海沉浮多年，肯定考虑的比自己周到，就让父亲自己来选好了。
还有便是之后慕家旁支，无论是嫁还是娶，对于有潜力的子弟，都要好生谋划。
家族血缘是这个时代，最牢不可破的纽带。
当然，宁绍璟现在厌恶世家，所以慕家联姻的对象，最多只能是世家旁枝，嫡枝是绝对不行的。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之外，便需要利益勾连，便像是她把棉花的利益让给来宁绍璟，让他去拉拢人，就像她把茶叶的利益交给了骆家去分配。
这些因为利益而勾连起来的势力，只要她的地位不动摇，便不会脱离掌控。
她还能弄出更多的东西，来联合更多的人……
慕娉婷勾起一抹笑容，打算等下个月身体不这么难受了，便回晋国公府一趟，与父亲商量这件事情。
至于这次用来打动人的东西，慕娉婷选择了铁。
盐铁官营。如今盐已经被宁绍璟得到，铁这个东西，她要捏一部分在自己手中。
有这个东西在，不信她拉拢不到人。
慕娉婷一条一条的理顺着。
转眼便是五月初。
慕娉婷头晕恶心的症状还在持续，然后又来了小日子，夜里睡得不太安稳。
然后她便感觉到，自己小腹上多了一双手。
温热，揉的她很舒服。
她迷迷糊糊中有些疑惑，而后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宁绍璟的面容半明半暗。眼神亦是晦涩不明。
见慕娉婷醒来，他有些晦涩的神情立即变得冷峻。
“王爷？这么晚还没睡？”慕娉婷打着哈欠问了一句，宁绍璟呆了一呆。
没有他想像中的恶语相向。
宁绍璟依然绷着脸，冷哼了一声。
因为慕娉婷的话，他那天很生气。
但生气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酸涩。
明明很努力的去对她好了，结果……
至于她后来和圆真大师他们说的那句“不想生孩子”，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之前都只是在两人之前别扭着。
她却把自己失败的一面抖落在别人的面前。
他确实很生气。
但是气完了，却不自觉又走到了怡和殿。
慕娉婷又大了个哈欠：“王爷你还不打算睡么？我真的很困了。”
宁绍璟瞪着她。忽然转身就走。
慕娉婷闷笑两声，等宁绍璟走了，她却清醒了，隔了许久才睡着。
之后几天，宁绍璟都没来。
慕娉婷觉得自己头晕恶心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应该可以和宁绍璟先谈谈了。
但她不能直接提出要见宁绍璟，这样宁绍璟会以为是他赢了，从心理上留下对她轻视的印象。
慕娉婷便让甘草去请示宁绍璟，她想回晋国公府，可不可以。
宁绍璟根本没见甘草。
甘草战战兢兢站在慕娉婷的面前请罪。慕娉婷挥挥手，说道：“既然王爷白天忙，你晚上再去请示下王爷便是。”
甘草动了动唇角。
她觉得王爷怎么都不会让王妃出门的，去多少次都是白去。
但是晚上，甘草还是又去了一次鞠园，这次她得到了一句话：“既然是王妃的意思，便让王妃来见本王。”
甘草老老实实把话回给了慕娉婷，劝说：“王妃，王爷这是给了您台阶，您只要去服个软，王爷定然还是最.宠.爱您。”
慕娉婷勾唇一笑，当下该吃吃该睡睡。
她还能撑一段时间。
鞠园，宁绍璟面色肃然，正盯着文书看。
然而平常很快便能处理完的文书，半天都还停留在原先的那一页。
宁绍璟的唇角，却隔一会儿，便会不自觉地轻轻勾起一下。
心中也充满了躁动。
他在等慕娉婷来，等她来了，他要和她谈条件。
但，时间越来越晚。
慕娉婷的身影却还不出现。
宁绍璟忍不住想，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还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天太黑崴了脚？或者被吓到了？
没良心的女人，活该。宁绍璟低哼了一声。
但等到时间很晚，宁绍璟的心，却慢慢沉底。
他叫来了允文。
允文战战兢兢汇报：“王爷，怡和殿已经熄灯了，想来王妃已经睡下了。”
宁绍璟头都不抬，冷然“嗯”了一声便让允文出去。
然后气得心口疼。
文书都被他撕烂了。
宁绍璟僵着身体坐了许久，心想，或许，她是觉得自己在生她的气。所以不敢来？算了，明天再等一天吧。
但第二天他等了一天，只听到她吩咐人准备了帖子给晋国公府送去，请晋国公世子夫人明日上门来说话。
宁绍璟唇边勾起了弧度，似乎再笑。
但是这笑容，没有任何的温度，也没有抵达他的眼底。
慕娉婷的状态宁绍璟完全知道，可宁绍璟到底是怎么样的，慕娉婷完全不清楚。
这是一场耐性的较量。
她不会认输。
看看，她一举一动全在宁绍璟的监视之下。宁绍璟的一举一动，她却完全不清楚。
这样不对等，她没办法让自己安心。
下午，慕娉婷得到了消息，说是王爷派人去了晋国公府，对她们说自己刚好生病了，明日的约定取消。
慕娉婷唇角微微翘起，也不在意，直接睡觉。
第二天白天她也随意打发了过了。
半夜，慕娉婷正睡得香甜时候，却觉得唇上一疼。
迷糊睁眼，宁绍璟暗含恼怒的眼眸便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
慕娉婷眨了眨眼：“王爷？”
半夜醒来，她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桃花眼雾煞煞，却更显得勾人。
她身上的香味，更是轻轻悠悠的浮起又落下，占据了整个空间。
宁绍璟心微微悸动。
“本王需要一个嫡子，只要你生个嫡子，本王便放你自由。”才怪。
孩子从无到生，是个长长的时间。
等到孩子生下。他就不信，她真能舍下孩子。
慕娉婷呆了一呆。
这是什么画风？
只要生个孩子，就放她自由？
慕娉婷沉默了一会儿，宁绍璟这是觉得她傻是不是？
宁绍璟唇抿得紧紧的，藏在袖中的手也紧紧握拳。
他用她想要的自由引诱她，她都不答应么？
“王爷……”眼前的人面上似笑非笑，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宁绍璟更加紧张了。
慕娉婷却很放松。
他来了，这场较量便已经落幕。
慕娉婷笑了笑：“王爷是把我当傻子么？有了孩子，我还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宁绍璟不吭声，心底却是失望的，这样还是骗不过她么？
他垂着眼眸，盯着慕娉婷绝艳面容。
这张脸是真的美极了。
只是他也还见过其他极美的人，便是及不上她，却也不会差太多。
但他就是觉得，她是最美的。
不想割舍。
见他不吭声，慕娉婷说道：“王爷当天既然听到了我和圆真大师说的话，便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想离开。”
宁绍璟低哼了一声。
他其实这么些天，也想过了他们之间的种种。
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还这样，所以委屈生气。
可换个角度，把自己换成了她，想想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肯定是会把对他做那些事情的人，全都杀掉的。
便觉得有些心虚了。
当年太子把他拘谨京城，他宁肯自己给自己服下毒药，都要离京破局，她会想要离开。其实，也不是多难理解的事情。
后来她昏迷，他去见了圆真大师，圆真大师说了她的话。
她觉得两人身份不对等，觉得自己没有敬重她，觉得不安。
宁绍璟这几天也想过了，他也可以理解。
他自己不就是这样么，太子把他的权力夺走的时候，他也是深觉不安，所以汲汲营营。一定要把太子扳倒了才行。
其实他最开始是有些怪罪她的，他明明努力对她好了，她却依然不信任他。
但是这些年来，她受的苦楚一一浮现眼前，宁绍璟却只能把对她这点责难咽下去。
都是他无能。
让她几次险死还生。
她无法完全信任他，也是正常。
其实要他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快想通，但是圆真大师与他恳谈一番之后，他便觉得许多事情都想通了。
可是他心里都妥协了，就想着她能给个台阶下。她却连这个都不肯。
明明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肯接她下山，一起会肃王府，就是在隐晦求和。
他问：“那你想如何？”
有些委屈有些气闷。
慕娉婷怔住了。
宁绍璟的态度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太多。
她飞快分析了下，低声询问：“王爷和圆真大师聊过了？”
宁绍璟之前可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不可能自己这么快就想通的。
想来想去只剩下圆真大师了。
宁绍璟点了点头：“圆真大师与我有过一番恳谈。”
慕娉婷眼中飞快闪过笑意，决定改变原先计划。
她推了推宁绍璟：“躲开点，让我坐起来。”
宁绍璟朝后退了退，慕娉婷便起身，盘腿坐在了宁绍璟的对面。
“圆真大师也和我谈过了。”慕娉婷笑了笑：“圆真大师说。虽然王爷有些事情上做的不对，但我身为王爷妻子，总要多努力一番才对，轻言放弃，对自己对王爷都不好。”
宁绍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呢，圆真大师这么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他面色平静，似乎不太在意，但是抿紧的唇让慕娉婷发现了他的情绪。
慕娉婷笑着说道：“我觉得圆真大师说得确实是有些道理，但是我也觉得，我坚持的东西也不是无理取闹，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王爷沟通，所以才会如此。”
“王爷……”慕娉婷笑了笑：“我要的不多，您能给我么？”
“你要什么？”宁绍璟声音低沉，暗含激动。
慕娉婷笑了笑：“保障！一个就算是王爷将来不喜欢我了，我的地位、我们儿女的地位也不会因此受到威胁的保障。”
“我可以等他一出生，便把他封为太子。”宁绍璟承诺。
慕娉婷笑了笑：“王爷之前可不是太子。”
宁绍璟默然。
“我需要，一些能与王爷比肩的势力……”慕娉婷目光灼灼。
宁绍璟已经跟圆真大师谈过，他也认识到了一些错误。但是自己的这个要求，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
慕娉婷不知道宁绍璟能不能接受。
她继续说道：“夫妻二人若是门当户对，等待感情不睦了，妻子有嫁妆伴身，有娘家撑腰，有儿女支撑，有奴仆供她使唤，她自己的地位和儿女的地位都不会动摇，她的生活也依然可以保持原先。”
“可若是夫妻二人门户差距太大。一旦夫妻感情不睦，妻子嫁妆可能被算计走，娘家因为畏惧可能不敢为她出头，本来尊敬她的奴婢可能跟红踩白，她的儿女被欺负时候她也没办法去保护他们……”
“别的不说，就说肃王府里，席佩华的儿子与杜雪清的儿子的待遇，便是极为鲜明的对比了。”
“还有我，在云州时候，我连出门都要看春兰脸色；甚至她还敢拦了来给我诊脉的甘草。”
宁绍璟听到这个。面色有些难看。
春兰为何敢如此做？不就是倚仗了他么？
慕娉婷伸手，握住了宁绍璟的手：“王爷，我不是在责怪你，也不是在翻旧帐，我只是在说明，我为何要如此。”
“王爷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宁绍璟垂了眼眸，定定看着包裹在自己手掌外的一双柔荑。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反手把那一双柔荑握在了手中，轻轻摩挲。
如往昔一般的柔嫩软滑。
令他爱不释手。
慕娉婷横了他一眼。
到底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由着他了。
宁绍璟便很有些满足。
他沉吟了半晌：“你的意思，我明白，且容我想想。”
慕娉婷也不逼着他立即做决定：“时候确实是不早了，王爷早点歇息吧，我让甘草伺候王爷到碧纱橱歇息。”
宁绍璟正打算脱衣躺下。
闻言定定看着慕娉婷，无言询问她原因。
慕娉婷笑了笑：“我觉得，王爷睡在碧纱橱里能够更清醒，有助于思考问题，睡在我身边，那就不一定了。”
“为了避免王爷将来用‘一时被美色所诱.惑’的理由来反悔，只好请王爷先睡碧纱橱了。”
宁绍璟一动不动。
慕娉婷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不早了，安置吧。”
宁绍璟身体一僵，隔一会儿，“嗯”了一声下了床，自己走到了碧纱橱。
他在慕娉婷的笑声中躺到了床上。
然而其实并没有很清醒。
因为脑子里全是她靠近时候的笑容，唇边似乎能感受到她亲.吻时候的温度。
还有，鼻息间缭绕着淡淡的香。
她就睡在不远的地方，当他屏气凝息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宁绍璟有些睡不着。
他自认是冷情冷性，也自认对权力极为重视，可为什么这时候，他却与自己认为的自己不一样？
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照旧早早起来，去练了一趟枪之后，又回到了怡和殿。
早膳刚刚端上来，宁绍璟做好，等慕娉婷。
慕娉婷也很快出来，挥退了丫鬟，屋中只剩下两人吃饭，宁绍璟给慕娉婷夹菜，慕娉婷自然投桃报李。
宁绍璟便有些恍惚。
多年之前，其实他们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一幕就被打碎了。
幸好终于有一天，这一幕又重新出现了。
宁绍璟觉得胃口很好，满桌子的菜最后几乎不剩什么了。
“我先去鞠园，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好好想想的。”宁绍璟走之前，垂眸看着慕娉婷，说道：“你莫急。”
“我等王爷的话。”今天的发展已经超过了慕娉婷的意料，她当然不急。
“对了，我想回晋国公府一趟。”慕娉婷告诉宁绍璟：“王爷可有空？”
邀请自己一起去？宁绍璟迅速闪过笑意：“好。”